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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京口,丹徒镇,北府军大营。

    刘裕站在一座木质的堂屋前,感慨万千,喃喃道:“当年我初入北府时,加入老虎部队后的第一次升帐聚兵,玄帅就是在这里,在这个镇军将军府里,对我们所有人说,出来征战,功成而还。这件事仿佛就是在昨天,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好兄弟,再也还不了乡,回不了家。”

    刘穆之在一边平静地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起码现在你可以坐到殿上了。”

    说到这里,他笑着一转身,看着站在身后的二十余名熊虎之姿的年轻将校们,说道:“各位未来的将军,勉之!跟着寄奴哥,将来富贵还乡,光宗耀祖!”

    孙处,虞丘进,王仲德,向靖,檀韶,朱龄石,檀道济,王镇恶,沈云子,沈田子,臧熹等人相视一眼,齐齐地行起军礼:“我等为国效力,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在所不辞,京八同志!”

    刘穆之微微一笑:“很好,要的就是这股气势,请镇军将军升幕!”

    刘裕头也不回,直上殿上,在那中央空着的帅位坐下,刘穆之坐到了左首第一的主薄位置,而两侧的军校们,根据各自的军职和资历,分列左右,外面的鼓声雷动,配合着外面营中万千将士的齐声欢呼:“镇军威武,率我北府,内平桓逆,外扫群胡,都督中外,复我晋土!”

    刘裕的脸上神色平静,轻轻地挥了挥手,外面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渐渐地平息,刘裕的身边,刘钟手持着一根节杖,挺身而立,刘穆之站起身,从袖中拿出了一首诏书,清了清嗓子,说道:“朝廷诏命,前北府军镇军参军,建武将军刘裕,忠正守节,首创义师,扫除奸邪,复我大晋,有大功于朝廷,有大恩于万民,特诏,授其天子节杖,使持节,都督扬州,徐州,兖州,豫州,冀州,青州,幽州,并州诸军事,领镇军将军,徐州刺史!并承摄政武陵王旨意,总百官事!”

    所有将校全都齐齐地站起行礼:“我等参见大帅!”

    刘裕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以后还要仰仗诸位多多出力,先平逆贼,再讨诸胡,成就大业,功在千秋!”

    所有将校齐声应诺,刘穆之继续念起这道诏书,给一个个这次京口建义的功臣们开始封官拜将起来:“刘毅,冠军将军,青州刺史,何无忌,辅国将军,琅玡内史,魏咏之,建威将军,豫州刺史,孟昶,建武将军,丹阳尹,刘道规,振武将军,义昌郡守,孙处,振威将军,虞丘进,龙骧将军,王仲德,镇军将军府中兵曹主官,掌府中亲兵,刘穆之,镇军将军中兵参军,领主薄事,徐羡之,镇军将军府参军,尚书祀部郎,领军司马…………”

    除此之外,年轻一代的将校们也多担任司马,参军,军主之类的中级武职,当宣读到尽头时,沈田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小声地嘟囔道:“我呢?”

    刘裕听到了这句话,他的目光投向了沈田子,平静地说道:“沈校尉,你有什么意见?”

    沈田子咬了咬牙,大声道:“大帅,这次建节起义,我等皆出死力,田子虽不才,亦受刘冠军之命,统领广陵乃至江北的前天师道军士,为大军后援,罗落桥一战,田子率部先行登岸,覆舟山之战,又在右军冲阵,斩获无算,前后田子所部计功,斩俘敌军高达一千七百四十八人,田子本人,斩敌三十七,生擒二十二,刘主薄,这些军功,您都当众宣读过吧。”

    刘穆之微微一笑:“一点不错,沈校尉,你的每一份功劳,我这里都有纪录,也当众宣布过呢。”

    沈田子大声道:“那请问为何诸位同僚将佐,都得到了晋升,甚至战功不如我,却同在一军中的王镇恶,也升为天门郡临澧县令,可我却没有任何的官爵提升呢?”

    刘裕平静地说道:“沈校尉,那请问你在大军攻下建康后,这几天你和你的兄弟们去了哪儿呢?”

    沈田子的脸色一变,站在他身边的大哥沈渊子,咬了咬牙,出列脱盔,跪了下来,沉声道:“大帅,回乡报仇之事,是我的主意,诸位兄弟只是听我命令行事,所有罪责,由我一力承担,请不要追究他们!”

    所有将校的脸色都微微一变,而沈云子,沈田子,沈林子,沈虔子则同时出列,跪倒在了沈云子的身后。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为父祖报仇,手刃举报过他们的同乡无赖沈预,是为至孝,但国有国法,当年你们沈氏一族附逆作乱,罪在不赦,沈预虽为无赖,轻狡无行,但毕竟在这事上,有功无过,我后来向朝廷请命赦免你们时,你们也曾立誓,要一心报国,立功赎罪,不得追究过往的恩仇,大丈夫无信不立,这回你们立功之余,就潜回家乡杀仇人,你们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帅了?”

    沈渊子叹了口气,说道:“回大帅的话,我等这回回乡,原本真的不是想杀沈预,而是想拜祭父祖的坟墓,告诉他们,我沈家五子,终于立功了,可以洗涮以前附逆妖贼的耻辱了。可是没想到,在我们扫墓回京的路上,却正好撞见沈预和其手下出逃。”

    “那沈预出卖我父祖之后,成了乡里正,后来更是投靠了桓玄,为其搜刮百姓,强取豪夺,乡里乡亲恨之入骨,桓玄垮台,他自知罪大,想要西行投奔桓玄而去,被我等路上撞见,新仇旧恨一起算,就地将其斩首,祭奠父祖,未经国法审判而行私刑,是我的罪过,请大帅责罚,此事全是由我这个大哥决断,与四位兄弟无关,还请大帅明察!”

    刘裕看向了刘穆之:“穆之,沈渊子所言,可否属实?”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两天我和徐司马多方查探,确实如沈幢主(沈渊子虽为大哥,但立功不如几个兄弟,现在军职也不过幢主而已,在沈田子之下)所言。沈预是这几年出了名的当地一霸,横行乡里,沈家兄弟在外征战多年,也是回乡后乡亲们告知乡里之事,才知道沈预的恶行。”



    刘裕点了点头:“越过国法杀人,即使是十恶不赦之人,也当杖刑后流放,不过,念在你们所杀,乃是从贼奸人,大快人心之举,又是孝行,所以从轻发落,沈渊子就地免职,杖三十,白身回家,沈家诸子此次建义所建功劳全免,原职不变,你等五人,可有异议?”

    沈田子的脸上还是有些不平之色,可是沈渊子却第一个拜了下去:“大帅法外开恩,我等兄弟没有异议,感激不尽,我等…………”

    其他的沈家四虎,一看大哥表态,也都只能跟着跪拜了下去,刘裕却突然开口道:“沈渊子,本帅在这里重复一遍,本帅没有法外开恩。”

    沈渊子吃惊地抬起了头,只听到刘穆之微微一笑,说道:“各位,按我们大晋的法律,如果不是十恶不赦之罪,比如谋反,大不敬,忤逆不孝之类的重罪,那其他的犯律法之事,可以用各位的爵位和功劳来抵。之前在建康的那些世家子弟,多有横行不法之事,但真正伏法的却几乎没有,就是因为他们可以拿自己的爵位,来抵这些罪行,除非是政治斗争彻底站错了队给牵连,不然,一些与普通平民百姓的冲突所犯之事,都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免除。”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这些军汉们以前甚至很少会想到这样的事,毕竟作为军人,长年在军营,受军法约束,而家人又很少懂这些京城的高门法律,更是少有人有爵位在身,也不知这个还能起到抵罪的作用。

    刘裕环视四周,沉声道:“各位,京口建义,大家都立了功,受了禄,但是爵位现在还不能给大家,一来,桓玄未灭,强敌尚存,还没到完全可以论功行赏之时,再一个,大晋现在虽然复国,但陛下还未迎回,四周强敌环伺,外有桓玄这样的反贼,南燕这样的胡虏大国,内部也有不少象沈预之流,投靠伪朝,心术不正的地方豪强,趁乱横行不法,甚至打着保境安民的名义,收留散兵游勇,继续欺压良善。我们能不能打掉这些趁火打劫的恶人,关乎我们新政权的声誉,所以在这个时候,我还不能把这些爵位发给各位将士,这个决定,谁赞成,谁反对?”

    向靖第一个站了出来,大声道:“兄弟们,都听到寄奴哥的话了吗?这时候不给咱爵位,是为了我们好,咱们这些粗人,一朝富贵在手,家里一帮平时八杆子打不着的七大姑八大爷的都会找上门来,就算我们管得住自己,能说管得住这些家人吗?他们到时候仗着这些爵位抵罪的法律,在外面为非作歹,那咱不成了桓玄手下的狗东西了吗?大家伙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孙处哈哈一笑,也跟着说道:“铁牛说得好啊,这时候我们强敌未除,天下还远远谈不上太平,可不能就这样回家躺倒过舒服日子了啊。只要还在北府军中留下的,那咱就得继续干番大事,挣更高的爵位才是,哪能小富即安,满足现在的这些呢?”

    刘裕点了点头:“这点,朝堂上议过,如果是就此想离开军队,回乡守个富贵的兄弟,那现在可以跟刘主薄申请,办理退役手续,我刘裕绝不会强求不想战斗的兄弟继续作战。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回家的兄弟,可以优先发放应得的爵位,到时候可以到封地上,做个富家翁。”

    刘穆之清了清嗓子:“各位,现在京城的爵位,多数给世家子弟们所占据,就算提前发放退役将士的相应爵位,也只能是在大晋其他州郡了,而且这是实封,拿到爵位后需要到当地采邑的,按大晋律,当地每年赋税相应户数,会分出三分之一给相应爵位拥有者,比如百户之县爵,就是收当地三十三户的当年赋税。非开国爵,不可世袭,死后爵除,不及子孙,这点,我必须向大家说清楚。”

    徐赤特讶道:“这个爵位不能袭?我看京城的那些世家,不都可以…………”

    刘裕平静地说道:“赤特,不一样,这些开国世家,都有大功于国,不管现在子孙如何不肖,但起码以他们当时立的功劳,都是封了开国爵,这个开国爵,可以传子孙的,其他的非开国爵,一般是一代降一级。我们这回建义,立功的将士太多,可能有上千人都可以授爵,所以这次朝议决定,授的是身死即除的一次性民爵,包括我本人,也跟大家一样,只授这种身死爵除的普通民爵,也跟所有将士们一起,等到桓楚消灭,大晋重新太平,才开始论功拜爵。这点,谁赞成,谁反对?”

    所有的将士们全都齐齐行起军礼:“我等赞成大帅,留身北府,再立新功!”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点了点头:“各位,这回给大家的军职和官职,都是有用意的,希望大家能在新的职务上,克尽职守,随时作好战斗的准备,我相信,很快就有大家的用武之地的。”

    檀韶睁大了眼睛:“大帅,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是希乐哥和无忌哥他们出兵追击桓玄了吗,我们这些没捞到出征机会的,还有战斗的时候?”

    刘裕正色道:“我前面说过,强敌环伺,内外皆有隐患,我等作为军人,应该枕戈待旦,随时作好战斗的准备。不管是在军中,还是到地方为官,都要拿出我们北府军人的朝气和干劲,让积冗深重的大晋上下,看到一股不一样的风气,如果有人自恃功高,或者是对现在的职务不满意,进而懒政怠功,误了国事的,我身为镇军将军,一定会依国法进行严惩,到时候,谁也别来叫我寄奴哥拉关系。这一点,谁赞成,谁反对?”

    所有的将士们齐声道:“我等谨遵大帅军令!”

    刘裕点了点头,说道:“好了,今天的首次升帐,就到这里吧,所有人退下,领各自的官印将印后上任新职,宁远将军朱龄石留下,本帅有事。”



    当所有人都离开了军帐,只剩下刘裕和朱龄石,就连原来持在刘钟手中的那枚天子节杖,也放在了刘裕身后的一个特制木架之上,刘裕看着在自己身前垂手恭立的朱龄石,微微一笑:“好了,龄石,坐吧,现在并非军议,我有些私下的话要跟你说。”

    朱龄石笑了起来,盘膝坐下:“师父又对徒儿有什么教诲和指示了吗?”

    刘裕点了点头:“你可知为何这回不让你留在军中,而是加一个将军的军衔,去做那武康县令?”

    朱龄石沉吟了一下,说道:“武康是吴兴郡,也是吴地八郡里有名的大县,沈家兄弟,就是出自吴兴武康,他们这回在老家杀了人,虽然师父让他们以军功和爵位抵了罪,还把沈渊子赶出军中回家,但可能当地人还会觉得有些偏袒沈家,而且沈氏五虎一向是当地豪强,门下庄客也多是以前妖贼出身,师父是要我过去处理此事之后的影响吗?”

    刘裕摇了摇头:“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沈家当年投靠天师道,是因为司马道子和司马元显想建立自己的军队,打着土断的名义要夺这些吴地土豪的田地,所以他们才一时糊涂,加入妖贼,后面手上的血债累累,无法回头,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满门抄斩的可怕结局,要不是我庇护了沈氏兄弟,只怕他们这一族就会给彻底消灭了,就象京口的刁家一样。”

    朱龄石笑了起来:“可是师父没有消灭他们,甚至顶着当时司马元显和刘牢之的压力保下了他们,是看中了吴地的土地和人力,要收复这些土豪之心吗?”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其实我一直都有这个计划,大晋最好的土地,最多的粮产之地就在吴地八郡,百年来,一直被高门世家所控制,如果出军队,壮士,可以从京口和江北六郡出,但是钱粮衣帛,那就非吴地不可了。现在吴地多年战乱,百废待兴,以前的高门世家被驱逐了很多,导致沈家这样的当地豪强上位,这些人有些如沈家兄弟一样戴罪立功,从军北府,变成我们的人,但更多的,则是趁机当起了地头蛇,横行不法,朝廷没有足够的军力和借口去铲除消灭他们,所以,我需要打一些典型,立起威严,确定新的规矩和秩序,以后无论是高门世家还是吴地土豪,都必须以国家为重,不可再损国肥私,横行不法!”

    朱龄石的眉头微微一皱:“这种事情,让沈家兄弟去做,是不是更好点,我要去武康,万一…………”

    刘裕叹了口气:“就是因为他们在当地本就很有势力了,所以才不能让他们再去。不然的话,走了高门世家,却又来了吴地土豪,这一代也许他们会念着恩情听我的,我如果不掌权了,那他们的儿子,孙子还会继续忠于国家吗?在地方上,绝不能再形成这种让当地百姓只知有他,不知有国的土皇帝,这就是我要你去武康的原因。”

    朱龄石咬了咬牙:“可我是军人,不是文吏啊,要是真的下手狠了,跟沈家起了冲突,以后在军中,还如何共事?”

    刘裕点了点头:“这就是我把沈渊子赶出军中,回老家的原因,他们五兄弟都在军中,家中无人主事,一些远房叔伯难免会借他们的旗号做些不法之事,经过这次的处理,沈渊子至少会亲自约束家人和部曲,不再犯事,你过去之后,除了带两百旧部上任外,也可以跟沈渊子协调,稍后我会给你一道令牌,紧急时刻,你可以调用沈家的人,去铲除别的横行不法的家族。”

    朱龄石笑了起来:“原来师父早就计划好了,我说呢,前日里那原来在京口的几百名旧部,你否决了他们从军的申请,原来是要留给我带去武康啊。虽然说我是不相信师父会对以前这些楚军旧部另眼相看的,但架不住他们自己会胡思乱想啊。”

    刘裕点了点头:“这两天我最烦神的事情,除了沈家兄弟这事外,就是这些投降的荆州,西府,以及吴地民团的处置方式。尤其是荆州兵,我倒不是要对他们加以歧视,只是朝廷现在百废待兴,又没到收今年粮草的时候,现在军粮不足,又要拿出一部分去安抚各地百姓,所以实在无法让他们成编制地再保留。”

    “如果现在解散他们回家,那荆州军士可能会给桓玄重新征召,更不可行。北府军士们这回立了功,得了爵,按朝廷的法令,可以入建康谋生,但荆州军士和西府军降军,则毕竟是败军,没有功劳,也走不了这条路,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成为你,还有镇恶这些上任各地县令的北府旧将的部下,不占用朝廷的官军名额,以你们的部曲名义出现。你到了武康,可以以征集粮草,上贡朝廷的名义,暂时用一些府库的存粮,来养活这些人。”

    朱龄石讶道:“难道这些粮草不运到建康和这里的北府大营吗?”

    刘裕微微一笑:“我会给你的部下们一个辎重营辅兵的额外编制,他们是你的部曲,也算是编外的官军,所以这些粮草,用于他们的身上,也合乎法制。不带正规军过去,是为了免得落人口实,让吴地百姓们以为我们跟桓玄之流一样,是来巧取豪夺的。实际上,除了正规纳税的粮草和绢帛外,你不可以多征一粒米,一寸布,不然的话,就算你是有功在身的我的徒弟,我也绝不会饶你。”

    朱龄石正色道:“谨遵师父的教诲,徒儿以后还要一辈子跟着师父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呢,怎么能在这种小地方,在这些小事上栽跟头?北府军夺取政权,是大晋百年来的第一次,这新规则的制订和维护,需要我们每个北府军人的以身作则,身为您的徒儿,我更是不能给您丢脸哪。”

    刘裕点了点头,站起身,拍了拍朱龄石的肩膀:“去吧,不要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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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朱龄石转身走出帐门的时候,刘穆之领着一个军士走了进来,刘裕看到这个人,有些面生,这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军士,身材中等,在一向壮汉猛士如云的北府军中,甚至可以算是瘦弱的了,但他的脸,却有几分面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他身穿的衣甲,并不是北府军制式的,而是京城的宿卫军,很显然,这是一个出现在北府军中的宿卫军人,看他的样子,似是一个百夫长,他的一条腿一瘸一拐的,看起来是有些残疾。

    刘裕看着刘穆之,笑道:“怎么,京城中有什么信息传来吗?只是传信什么时候要用到百夫长这样的军官了?还是这位是你的探子,有何要事汇报?”

    刘穆之摇了摇头:“如果是探子,我又怎么会在公开场合这样带他来呢。寄奴,你好好看看他。”

    刘裕定睛一看,突然站起了身:“你是不是姓谢?”

    这个军士用力地点了点头:“不错,我姓谢,叫谢停云,我大哥谢停风,小名水生,是寄奴哥你当年的战友。”

    刘裕的心中一阵酸楚,转而激动,当年初入北府军时,跟水生可是情同手足,他是军中身体最弱的一个,因为长年的营养不良,所以自己每次都会把自己的半个馒头分给他,看着水生,就象看着三弟刘道规似的,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弟,却是在演武之中因为自己的错误命令而死,让自己内疚了多年,以后无论自己发展如何,总会把一份军饷寄给水生的家人,直到几年前天师道作乱,吴地沦丧,才失去了联系。以后虽然也通过刘穆之和徐羡之多方寻找,却始终不见其家人下落,还以为他们全家都跟水生一样死于战乱了呢,今天得见这个谢停云,怎么不让刘裕激动万分呢。

    刘裕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笑道:“我记得,你小名叫风生,是吗,停云兄弟?”

    谢停云哈哈一笑:“想不到寄奴哥还会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子的小名啊。没错,我就是风生。”

    刘裕看向了刘穆之:“风生兄弟,是你找到的吗?这可真不容易啊。”

    刘穆之叹了口气:“你还是听他自己说吧,风生兄弟,你把跟我说的话,再重新说一遍吧。”

    谢停云点了点头,说道:“多年以来,我们家一直承受着寄奴哥的关照,你把军饷寄给我们,让我嫂子和我有口饭吃,谢家也对我们照顾有加,夫人曾经两次来我们家看我们,还出钱给我们买了地,购置了宅院,让我们可以自立更生,还派了庄丁帮我们干农活,一直到我十五岁成丁,可以说,如果没有夫人和寄奴哥,我们一家早饿死了。”

    刘裕笑道:“这是应该的啊,水生是我军中的好兄弟,我有义务照顾他的家人,只是后来我随军北上后在外流落了几年,回来后再找你时却没了音信,又是怎么回事?”

    谢停云叹了口气:“离开谢家之后,我和嫂子相依为命,她后来为我纳了一房媳妇,是她娘家的侄女,只是这姑娘被同村的一个无赖看上,纠缠不清,我一怒之下,出手殴伤了这个无赖,这个无赖乃是当地一个大姓的同族,来头不小,要欺负我这样无权无势的小民,那是轻而易举,于是我只能连夜带着家人逃跑,几经辗转,流落异乡。”

    刘穆之点了点头:“他们走得匆忙,我也不知去往何处,所以后来一直没有查到,直到前几天,风生兄弟才来找我,他们一家后来在晋陵落户,也算是幸运地避开了天师道之乱,风生兄弟后来应了朝廷的募兵令从了军,加入了司马尚之的部下,这些年来也立过功,负过伤,现在就成了这样。”

    刘裕看着谢停云的那条伤腿,从一个身经百战的军人看来,显然是给砍断了腿筋,以至于行走都不太方便了,他叹了口气:“为何不来北府军呢,我起码可以照顾到你的。”

    谢停云摇了摇头:“寄奴哥,我知道北府军对当兵的素质要求很高,以我这身体条件,是断然无法加入的,要是靠了你的关系从军,那只会让你的威名受损,所以,我宁可加入普通的其他部队,靠自己打拼,这条腿,就是当年跟那恶霸搏斗时给他砍的,若不是天师道妖贼作乱,大概连宿卫军也不会招我这个半残废的,好在我受了大哥的影响,自幼习些武艺,也懂些军伍之事,这些年在宿卫军中,也多少立过点功,现在就成了这样。”

    刘裕点了点头:“以你这样的身体条件,混到百夫长可真不容易。现在我当了镇军将军,你可以靠你以往的军功转来我们北府军,我会照顾你的,这并不是我徇私,你是老兵了,有战斗经验,即使不当一线的战士,当教官,训练新兵,管理军械,也是足足有余的。”

    谢停云叹了口气:“不用了,寄奴哥,我从军多年,大小恶战数以百计,已经厌倦了无休止的厮杀,今天主动通过刘主薄来找您,就是想问一下,按我这样的条件,是不是能搬到建康城居住呢?”

    刘裕笑了起来:“风生兄弟,你家不是在晋陵吗,就算不想在军中呆了,也可以领一笔抚恤钱,回老家置地啊。”

    谢停云摇了摇头:“在晋陵,我们也是租别人的地种,军中那点军饷您也知道,不足以让我们购置产业的,本来我在司马尚之将军部下多年,颇有战功,但他却说朝廷一时困难,这些赏赐需要先计下扣着,等打败妖贼和桓玄,天下太平之后再发放,结果后来他自己也死了,这钱也无从谈起。寄奴哥,我从军多年,结果却几乎是一无所有,现在即使是在老家晋陵,也要给人催收田租,要是我离开军队,连这份军饷也没了,再也没法还债,我身有残疾,再回乡务农,只怕全家人都没的过了,听说现在在建康城可以凭旧日军功落户,在商铺找个事做,不知道寄奴哥能不能帮我这点忙,解决我家在建康城的落户呢?”



    刘裕笑道:“用不着这样,我当年答应过水生兄弟,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绝不会亏了他的家人的,你可以进我府中,找个差事,无论是护卫还是看守库房,我相信你都可以胜任的。”

    谢停云摇了摇头:“不,寄奴哥,无功不受禄,你府上的都是立有战功的北府老兵,无论是能力还是军功,我都是远远不够格的,我不能让你坏了规矩。今天我来找你,只是希望能借你一点钱,在建康城中购个小宅子,做点小本生意,将来赚了钱,一定还你,还有,我家小子八岁了,我也一直教他习武,以后等他成了丁,我一定让他来应募北府,为寄奴哥的北伐大业尽力!”

    刘裕点了点头:“你和水生一样,是有志气的我,我相信风生兄弟你以后一定会时来运转的,建康城以前是世家王候,富人权贵的天下,咱们穷苦人家是进不去的,我们北府军这么多兄弟,一生征战,出生入死,立了多少大功都无法在城中落户,这不公平,而我现在既然掌了权,就一定要让天下人都得到公平,穆之,请从府中拿出五千钱,给风生兄弟拿去做安家费,让他在建康城中能买一户小宅。”

    谢停云连连摆手:“不,寄奴哥,太多了,我打听过,在北门那里只要三千钱就可以…………”

    刘裕摆了摆手:“既然要好好生活,就要找处好点的地方,太偏僻的地方也做不了什么生意,再说,做小本生意也需要点本钱,建康居,大不易啊。这些年我一直没有给你寄钱,这些都是存下来的,不用客气,你真要是生意做好了,到时候如果做餐饮,请我们吃上一顿就可以了,噢,你看看刘主薄,他可是天下闻名的美食家啊,你要是让他吃得满意了,一定能赚大钱!”

    谢停云笑道:“我家娘子最擅长做锅巴了,还会用肉汁一浇,那酸爽,在晋陵时可以十里八村都有名的啊。”

    刘裕瞪大了眼睛:“什么,锅巴还能这样吃?”

    刘穆之哈哈一笑:“寄奴,没想到吧,这世上千奇百怪,无奇不有啊,那三鲜肉汁锅巴我吃过,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更主要的是,便宜啊!要是开个小食铺子,一定可以大火大赚的!风生兄弟,我很看好你哦。除了寄奴哥给你五千钱外,我再加一千钱,就算是助你做个铺子的本钱,不过嘛,赚了钱后,要带我分红哦。”

    谢停云激动地不知所措,连连点头称是。刘穆之从帐外唤了一个书吏进来,跟他吩咐了几句,让他带走谢停云,帐内,最后只剩下了刘裕和刘穆之二人。

    刘裕叹了口气:“想不到还能再见水生的家人,我还以为,他们都死于战乱了呢。不过这风生也挺有骨气的,跟他哥一样,不愿意来攀附于我。”

    刘穆之点了点头:“要是人人如风生一样,这世上就清静很多了。这些天来,有了战功的老兄弟们,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的来投奔的,可不在少数啊。要是没了规矩,只怕会出乱。”

    刘裕点了点头:“这就是我要移出建康城的原因,这样将士们只要还在军中,就不能留在京城,不然的话,往小里说是安于富贵,往大里说很快就会变成骄兵悍将,为祸京都了,就算他们自己不这样做,家人也会的。所以,不但人不能留在建康,爵位也不能现在给。以后消灭了桓玄,平定天下之后,还是要把大家分封各地,不能全挤在建康。”

    刘穆之点了点头:“进京之后,不可避免地会和那些高门世家起了冲突,毕竟多了这么多人,这些世家高门想要象以前那样坐吃天下,没那么容易了。希乐那晚上虽然还是分了大半的产业契约给了各大世家,但北府军将士也得了不少,加上这么多家属进城,象风生这样想自己做点小生意的也不少,只怕今后的建康,不会这么安静。”

    刘裕叹了口气:“抱歉,本来是想让你当丹阳尹的,但是希乐坚持要让孟昶当,说孟昶和各大世家的关系更紧密,现在能处理好京城之事,他既然同意王谧出任录尚书事,作为世家首领在城中发言,还允许了王谧接任扬州刺史,我自然也得对他作点让步才是。只是委屈你了。”

    刘穆之微微一笑:“这个时候,希乐让他的盟友孟昶来当这个丹阳尹,就是想要争取世家支持,完成京中产业的交割分配,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让自己的人来控制京城,他这趟出征,也不可能放心哪,大局为重,有的事情,可以慢慢来。不过…………”

    刘裕勾了勾嘴角:“又有什么事了?”

    刘穆之正色道:“这次孟昶建幕,可是一下子收了两个世家子弟作参军哪。你可知道是哪两人?”

    刘裕摇了摇头:“这么快就找好帮手了?看来孟彦达早有合适人选啊,是谢混吗?”

    刘穆之摆了摆手:“谢混是不可能屈居孟昶之下的,是谢混的侄子,谢晦。”

    刘裕微微一愣:“是谢家后辈中那个号称极有才华的谢晦?”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啊,是谢相公的二哥谢据之孙,曾任司马道子骠骑长史的谢重的儿子,辈份上比谢混小了一辈,因为不是相公大人这一支,所以只是谢氏同族罢了。谢晦自幼聪明过人,小小年纪,已经是名声在外,不仅会吟诗作赋,也颇有应变之才,我在孟昶那里见到过他,看到他一直处理前线的军务公文,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就能把三千人的无忌部下的军粮甲杖,安排得井井有条,这孩子如果以后加以重点培养,前途不可限量啊。”

    刘裕笑了起来:“也就是谢家肯这样有意让子侄从军,别的家族,恐怕这样的人不多吧。”

    刘穆之摆了摆手:“这回你可猜错了,现在京中各大世家,只要真有点本事的子侄,都要跑来从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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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穆之看着眉头轻轻一皱,显然是有些意外的刘裕,继续说道:“夫人和王谧他们一直在强调,以后世家子弟想要继续保有富贵,只有从军建功了,在风生找我之前,这个谢晦的远房舅舅,琅玡王氏的王裕之,托人向我表达了希望在你军府中任职的愿望。噢,对了,谢晦的母亲,就是王裕之的堂妹。他们的祖父,都是曾任平北将军的名臣王胡之。”

    刘裕讶道:“王胡之,是书圣王羲之的兄弟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不是,是堂兄弟,王羲之的父亲王旷是我大晋开国丞相王导的堂兄弟,而王胡之的父亲王廙,也是王导的堂弟,虽然声名不如王导和王羲之,但也是我东晋开国的一方刺史了,与那谢相公的父亲,陈郡谢氏掌门谢鲲,当时是齐名的。王胡之这一脉跟谢家的关系,也是百年之交,就象王胡之的儿媳,王裕之的母亲,就是谢家的女儿。”

    刘裕长舒一口气:“这大晋的上层世家,百年来盘根错结,同气连枝,还真不是吹的啊。可是这个王裕之,为什么不早早地来找我呢?”

    刘穆之叹了口气:“因为王裕之的夫人,是桓玄的姐姐。”

    刘裕倒吸一口冷气:“还有这层关系?那我就不是用不用他的问题了,是杀不杀他的问题了。”

    刘穆之笑着摆了摆手:“别误会,王裕之并非桓氏一党,当年他跟桓家结亲,也不过是大家族联姻的结果,桓温入主建康那几年,跟他桓氏结亲的大世家,可不在少数,就是谢家,也不能免俗,难不成你要把谢家也给拔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那这次桓玄入京,只怕是没少提点他的这个姐夫吧。”

    刘穆之摇了摇头:“王裕之在荆州当年为官的时候,就不想跟桓家扯太深的关系,还主动地让老婆回了娘家,大概是为了跟桓玄保持距离,桓玄得势之时,几次征召在荆州当太守的他到自己手下做事,他也是辞官不就。这种情况在高门世家中并不少见,倒不是因为他们多有骨气,而是因为他们觉得局势不定,不能轻松地跟某个势力绑在一起,以免受清算。所以百年下来,只有持这种处世之道的世家,才能长长久久,别的象刁家这样的,就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刘裕点了点头:“那这个时候王裕之主动来投,就是要向我表明忠心,也向全体世家表明立场了?”

    刘穆之正色道:“是的,作为桓玄姐夫的他,需要用这样的方式向你效忠,现在连谢家也没有公开地站在你这边,而王裕之是第一个主动来你军府求职的高等世家子,寄奴啊,你对他的安置,会影响很多世家的选择,不可不慎重。”

    刘裕笑道:“你现在是我府上的主薄,一切府中机要决断,包括人事,都取决于你,你觉得,应该如何安排呢?对这个王裕之的底细和他的能力,你摸透了没有?”

    刘穆之说道:“王裕之算是个比较典型的世家子弟了,不从军,不习武,对兵事一窍不通,但受过良好的教育,文才过人,要写一些公文,诏令,那是手到擒来,他的手下也有些干吏,让他当个郡守之类的,也能胜任。但如果说要他上马管军,下马治政,做个能开疆扩土的兵车刺史,那是肯定不行的。”

    刘裕笑了起来:“这么说,他连谢混也不如了?起码谢混也能上阵杀人呢。”

    刘穆之正色道:“寄奴啊,要求不要太高了,谢混是因为其父谢琰是世家子弟中难得的能统兵之人,谢家起于将帅,对子侄的军事才能训练一向非常重视,但大晋所有的高门,谢家也是独一无二的,象王裕之这种肯以名士身份来你的幕府中任职,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而且在我看来,他也不至于误了你的大事。”

    刘裕点了点头:“我确实不指望高门世族中能一下子出象你,象羡之,象孟昶这样中等士人出身的栋梁之才。但只要肯从军报国,为大业出力,就是好事。你帮我安排和王裕之的见面,必要的时候,我要备足聘礼,亲自上门去请他,我知道,士人还是很吃这套的。”

    刘穆之摆了摆手:“这个就不必了,这回王裕之来投靠你,本身就是要表明一个主从的态度,如果你去请他,就表明你起码没有在这些高门世家之上,这个态度很重要,所以,让王裕之主动来你这里,然后你表现得客气一点,也就行了。”

    刘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说道:“那孟昶手下的另一位世家子弟是谁,他又是怎么让谢晦和此人投入他的幕府的?”

    刘穆之笑道:“是那楚军大将傅弘之的族弟,大晋名臣傅咸的孙子,傅亮。”

    刘裕双眼一亮:“就是那个曾经给郗超亲口称赞的神童傅亮?”

    刘穆之点了点头:“正是此人,北地泥阳傅氏,乃是西汉名臣傅介子的后代,在后汉黄巾之乱时曾有名士傅燮,忠义无双,赢得千秋美名,其后人傅玄,傅咸等,也是累仕两晋,是著名的官员。傅弘之那一支原来一直留在泥阳老家,后来迁居荆州,虽然同姓傅,但已经没了太大的关系,就象你我五百年前的祖先都是一家人,但现在不算同族。”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这个傅亮的名声,连我都听过,传说当年郗超与其父亲傅瑗交好,去他家时,他和哥哥都不过五六岁的小孩,郗超派左右突然上前脱掉了他华丽的外衣,而傅亮却毫无可惜之色,仍然不卑不亢地站立,与其号啕大哭的兄长形成鲜明对比,当时郗超就对其父说,你这小儿子将来必成大器。此事在你我初投北府时很有名,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当年的小神童,也长大成人,出来做官继承家业了,只是他原来好像是在桓谦的手下做事吧,我以前还在桓谦军中见过他呢。”



    刘穆之微微一笑:“你当时不也在桓修的手下任参军吗?桓楚篡位,生活不还是得继续,难道还不当官了?何况傅亮只是给授了秘书监一职,去整理馆藏资料罢了,桓玄谈不上重用他。但是孟昶,对傅亮的能力很了解,一当丹阳尹,就亲自上门征辟了他。就象对谢晦一样。这两个年轻人名声在外,堪称新一代世家子弟中极为优秀的后起之才,在各种士人间的评定中都很靠前,孟昶一出手就拿下了他们,算是不小的成就了。”

    刘裕微微一笑:“孟昶都知道他们的名声和本事,你不会不知道,那为何你不抢先把他们收归府中呢?胖子,你又有什么谋划和打算?”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现在的情况有点微妙,要按你说的,保持和刘毅的平衡,给他点面子,就不能现在直接出手去争夺最优秀的世家子弟。再说,我是主薄,是你府中之人,而孟昶是建威将军,有开幕之权,你直接去拉人显得你要强压刘毅,而我去招人又档次比孟昶稍差一点,所以,现在要保持和气,就不能在这样的小事上跟刘毅起了冲突,不然他放着孟昶这个盟友在后面京城坐镇,而我们却出手拉人,会影响前方的刘毅心态的,万一为此误了追击桓玄的大事,可就麻烦了。”

    刘裕点了点头:“你是说,以后再想办法把这二人弄来?”

    刘穆之微微一笑:“优秀的人才,总是会待价而沽的,现在你和希乐这些大将们在征辟世家子弟应幕,但他们自己也会选择,找一个最有前途,也最适合自己的主公。就象孟昶选择了刘毅,而我和羡之选择了跟你一样。老实说,象王裕之这样的人,虽然辈份高名气大,但多是只有诗词文章的本事,要让他独当一面,运筹帷幄,他是不足的,但是谢晦和傅亮这样的人,如果看到王裕之也得到了重用,他们会心动的。归根到底,只要你能牢牢掌握着最高大权,压住希乐,无忌和孟昶,那他们早晚也会来投奔你,而不是一直跟着他们的。”

    刘裕笑道:“那看来我应该也给你早点找些立大功的机会,让你也能单独开府建幕,这样你可以公开地给我招纳不少优秀人才啦。”

    刘穆之摆了摆手:“此事万不可行,寄奴,现在授予将军的,是建义之中立下大功的人,也是加入京八党的核心成员,京八党有规矩,非核心党员不得出将入相,我虽然参与了起义,但并不是策划之人,所以不能授将军之职,这是你亲手立下的规矩。以后我要立功是以后的事,但现在,你不能坏自己的规矩。”

    刘裕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多谢你的提醒。不过,下面的大战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打完桓玄之后,恐怕要收兵好几年,我怕你没有机会立功,长期做我的幕僚而不是有个正式的高官,恐怕对你直接招收人才不利啊。”

    刘穆之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的神色变得异常严肃:“只怕,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了。”

    刘裕微微一愣,讶道:“除了打桓玄,现在还能有什么大战,难道,是妖贼卷土重来了?”

    刘穆之摇了摇头:“比桓玄和妖贼加起来还要可怕,南燕那里,出大事了!”

    一个时辰之后,刘裕的眉头紧紧地锁着,刘穆之看着他的模样,轻轻地叹了口气:“阿兰暂时还是安全的,慕容备德毕竟还念着旧情,没有杀她,而是囚禁起来,不过阿兰在被拿下前向我这里传了信,告知此事,还要我留意阿寿的动向,要你小心处理这件大事。”

    刘裕紧紧地咬着嘴唇:“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阿兰的事,而是两国之间可能会因此全面开战。南燕虽然只有齐鲁之地,但是军力强大,十几万户鲜卑人几乎可以家家出丁,而汉人哪怕是三五抽丁,也可以有几十万大军,这也是北魏这些年来一直不敢主动进攻这个死敌的原因。以前有阿兰在中间,还能维持和平,可是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你是不是后悔让阿寿他们去南燕了?”

    刘裕摇了摇头:“阿寿他们是无路可走,如果留在大晋境内,会给桓玄继续追杀的,到时候他还可以借着平定阿寿,趁机出兵淮北,把彭城和整个江北六郡都拿下来,我不能给他这个机会,让阿寿和雅之他们去南燕的这个决定,我并不后悔。只是我很奇怪,阿寿他们怎么会突然想着去刺杀慕容备德了?且不说他们在当地全无势力,想要刺杀难于登天,就算从道义上说,受人恩惠庇护,却是恩将仇报,这等无耻不义之行,他怎么会做得出来?”

    刘穆之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怀疑,阿寿本性纯良,但缺乏主见,容易给人利用,这次他们是要奉司马休之为主,这招非常险恶,因为如果是司马休之这个晋朝宗室所主使,那就意味着敌人是整个大晋司马氏,而不是刘敬宣了,如果只是找刘敬宣报仇,那最多战事止于淮北,可是要是跟整个大晋为敌,那就会是又一场淝水之战了。南燕如果真要打这种规模的战争,那会如你所说,全国总动员,到时候国内空虚,又无良将驻守,会便宜了谁,不言而喻。”

    刘裕看着刘穆之:“你的意思,这次的事情,可能是我的好阿干策划的?”

    刘穆之摇了摇头:“不,拓跋珪现在的心思是稳定内部,他在柴壁打败了姚兴之后,这些年来一直不再扩张,就是南北两燕这两个死敌,也没有去讨伐,因为北魏之前的那些年扩张太猛太凶,虽然有助于用抢劫来的大量财宝收买草原各部,但也带来了巨大的后患。就连象贺兰部这样的近亲部落,也叛降了南燕,此外之前因为杀卢氏,崔氏这些河北汉人大族,也引发河北汉人世家的不满,不再象以前那样,全力支持拔北魏。”



    刘裕看着刘穆之,沉声道:“现在整个草原之上,几乎所有忠于拓跋氏的部落都搬家进了中原,而原来的漠北之地,却给新兴的柔然所占据,可以说北魏的后方,平空多出了一个强敌,而东北方,东南方的两燕又是死敌,跟后秦虽然说后来缓和了关系,可也绝非盟友。内部的各种势力矛盾也不小,这种情况,安定内部,巩固扩张成果是第一位的,不太可能再征伐。”

    “而且,拓跋珪本人并不精于这种权谋手段,他的本事,更多还是在战场上。我最担心的,是这次背后隐约的黑手,就是逼死刘牢之,驱逐阿寿的那一伙人!”

    刘穆之微微一笑:“你还是在怀疑黑手党没有给消灭,还在跟你作对?”

    刘裕点了点头:“我从没有相信过黑手党真的完蛋了,更不相信黑手党的镇守会只有司马元显和司马尚之这样的水平。要是他们真的只有这点本事,不要说害我一辈子这么惨,就是连刘大帅,他们也斗不过的。可是刘大帅最后却给害得自挂东南枝,又保留了阿寿一命,让他逃向淮北,继续能威胁到桓玄,这样的手笔,非常人所能为,所以,我相信这仍然是黑手党阴魂不散,也许,司马元显之流只是他们扔出来的替死鬼,转移桓玄的视线罢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很有可能,但现在不是顾及他们的事。慕容备德和其兄酷似,也是个野心勃勃,不甘寂寞的人,现在他向北向西扩张不得,那就一定会把目标放在我们身上。以前有阿兰在中间阻止,他又需要阿兰给他平定内部,扫灭叛乱,掌握情报,所以只能作出妥协,可现在,他在齐地的统治也稳固了,又面临北方的强大压力,需要扩大实力,毕竟现在已经不会再有什么鲜卑人和汉人因为战乱再去投奔他,所以,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向大晋开战的理由。”

    刘裕点了点头:“那你意思,这次是慕容备德自已演出来的戏?”

    刘穆之摇头道:“不,他的手还伸不到大晋,就算这次害得了刘敬宣,也不可能上次害了刘牢之。我同意你的分析,这次的事,很可能是上次的那个阴谋集团所为。但在我看来,不一定是你想的黑手党,因为黑手党要保的是世家天下,一个底线是在国内斗可以,不能真让外敌灭了大晋,无论是前秦南下还是妖贼作乱,他们还是会全力平定的。所以,我怀疑这次的黑手,是一个另外的阴暗势力,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但就这种挑起内战,引外敌入侵的手法来说,是我们绝无谈判余地,不死不休的死敌!”

    刘裕咬了咬牙:“这个黑暗势力,你去查,我相信,这个势力可能跟况之的死也有关系。甚至开始挑拨我和希乐之间的关系,想要北府军内部分裂,也可能是他的手笔。但当务之急,是要把慕容备德的南侵给阻止,不管怎么说,不能让江北乃至整个大晋的百姓,再饱受战乱之苦了。国家打了这么多年仗,连吴地和荆州都已经残破,这几年再也经不起大的战争。对了,江北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说道:“我有刚从江北回来的信使,你想见见吗,也是你的老熟人了。”

    刘裕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只见刘穆之走出了帐外,很快,就带着一个赳赳武夫走了进来,刘裕一看到此人,就笑了起来:“彦之兄弟,怎么是你啊。”

    来人正是到彦之,一别几年,他也是满脸沧桑,络腮胡子的壮汉了,一身皮甲在身,仍是下层军吏的模样,看到刘裕,就行了个军礼:“卑职到彦之,见过大帅。”

    刘裕点了点头,突然收起了笑容,沉声道:“到校尉,你真的是让我太失望了,虽然京八建义之事你在彭城,没有参与,但在建义之前的两天,我曾特命沈田子派人通知你,要你速率彭城部下去广陵城与刘道规会合,然后渡江参与攻取建康,可是为何连郁州的王镇恶都来了,你却不见踪影?”

    到彦之正色道:“回大帅的话,我接到消息后,就马上动员了所有在彭城的旧部,甚至还拉了几百名给分配在各石矿,铜矿场里做苦力的天师道战俘来援,但彭城守将刘该,是桓玄的走狗,一直对我多方监视,两天时间,我集结几百人南下,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您原来给我的军令也不是要杀守将夺郡城,所以,在他的眼皮底下分批让兄弟们南下,卑职自问尽力了。”

    刘裕的神色稍缓:“我听说你后来到广陵的时候,也就比刘毅将军他们起兵晚了一天而已,可为何跟你同在广陵的王镇恶和沈田子都出动了,还赶上了罗落桥之战,立了大功,你在哪里?”

    到彦之叹了口气:“我们离开广陵时,是兵分两路,沈田子和王镇恶走水路直接顺江而下,而我是带着辎重和粮草去京口城。我到了京口城,孟参军在那里坐镇,结果他要我留下粮草,留守京口城,而他自己带着留守的部队火速赶往前线了。我一直在那里守了两天,才接到了攻取建康的消息,而这样的大战,我却错过了。”

    刘裕有些意外,看着刘穆之:“当真如此吗?怎么后面我没有听到这样的军报?”

    刘穆之叹了口气:“大战就是这样,这次建义,几千人立功,又有谁会在乎一个带着几百名后勤部队的小军官?从大的角度来说,有人在前方冲锋陷阵,也有人在后方把守粮草,只是功劳永远是在那些在前方斩首俘敌的将士身上,谁又会去理会到校尉这样的后方将士呢?所以这回建义,到校尉最后的评定是无功无过,不得升迁。”

    刘裕叹了口气:“是我顾虑不周,委屈彦之你了,不过,军中有军中的规矩,身在后军,没有斩获,是无法计功得爵的。这种打后卫的事情,我以前也做过。彦之你放心,以后我会安排你上前线立功的。”

    到彦之突然笑了起来:“当年刘大帅孤身一人来寿春,陷于死地而留下保护我们这些人,难道是为了立功得赏吗?”



    刘裕先是一愣,转而笑了起来:“彦之,二十年弹指一挥间,你还记得当年的事啊,那时的你,是个民夫队长,看到你们这些不是军人的民夫都留下守城,我这个北府军人,又怎么能扔下全城的民众,临阵而退呢?”

    到彦之笑道:“其实我们当时怕得要死,我虽然嘴上逞强,但恨不得马上就要逃了,但是,你当时的话打动了我,你说,军人就是得保护百姓,这才对得起身上的这一身甲胄,这句话在我心中存了二十年,指引着我的人生之路,所以后来我立下了决心,无论寄奴哥做什么,我都会生死相随,不图富贵荣华,只图能保国安民。”

    刘穆之笑道:“彦之真是有志气啊,不错,这回我们冒着九死一生的灭族风险,在别人看来全无希望的情况下,仍然起兵反桓,建义京口,靠的就是你和兄弟们对寄奴的绝对信任。这种信任,超越生死,更不用说富贵了,你看,彦之兄弟就算这次冒了这么大风险起兵而无功,现在也无怨无悔。而南燕那边的事情,他的消息比我还快呢。”

    刘裕心中一动:“彦之,那边的情况如何,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到彦之微微一笑:“大帅,我是彭城人啊,世居淮北,跟齐地那里有不少朋友,你也知道,淮北和齐地,向来来往密集,很多人都是两边来回,沾亲带故,前几年慕容氏攻取齐地,不少齐地百姓逃避战乱来了淮北,成了我的兄弟,后来齐地安定,他们也回去了,但有他们在,南燕那里的一举一动,我基本上都能知道。刘主薄的探子眼线虽然厉害,但毕竟不是本地人,所以在这方面,我的消息反而可能会快上两个时辰呢。”

    刘穆之笑道:“是的,我们是不同的情报线,不同的探子,但是这样一来,也正好可以把消息对比,确保正确。阿兰在临朐曾有过拦截阿寿的机会,但她放走了阿寿,也正是因为这个,才回去入狱的。彦之,你说说现在南燕那边的军情如何了?”

    到彦之正色道:“现在的南燕,已经进入全部动员状态,所有的鲜卑部落,被要求只留一子守家,其他所有男丁都要应征。而汉人百姓,也是实行三五抽丁之法,三丁出一或者是五丁出二。南边的临朐地区,截止在三个时辰前,已经集结了五万兵马,由大将段晖坐镇掌军,而慕容德在广固也集结了七千乘战车,步兵十五万,骑兵六万,不日就要南下会合。”

    这下连刘穆之都眉头深锁:“怎么会有这么多军队?临朐的我知道,可是广固那里慕容备德还能有二十万大军?”

    到彦之叹了口气:“因为河北那里的鲜卑民户,这些年来大量地涌入齐鲁之地,慕容备德入南燕时带的是五万户不到,这几年先后有二十余万户北方的鲜卑人前来投奔,北魏本族的军士人少,以前是靠汉人世家监视各地的鲜卑人,可是自从卢家和崔家给屠杀之后,各地汉人也是阳奉阴违,甚至暗中鼓励这些鲜卑人逃往南燕,所以慕容备德这些年经营齐地,实力比当初是壮大了好几倍,加之多年没有打仗,以前以战斗和掳掠为生的鲜卑人,也给闷坏了,这回一听到有汉人要刺杀他们的皇帝,个个群情激愤,全面从军了。”

    刘裕点了点头:“鲜卑人这样做,可以理解,可是齐地的汉人,我们都是同族,为什么也要站在慕容德的一边?”

    到彦之说道:“那是因为当地的汉人大族,如韩氏,高氏这些,都站在慕容备德一边,慕容备德入齐鲁后,严禁部下杀掠汉人,还亲自去拜祭孔庙,大规模地重用汉人士子,以结人心,他对汉人士族和世家非常优待,免税免役,靠这些人来治理汉人百姓。所以很快得到了这些汉人世家的支持。”

    刘穆之正色道:“鲜卑人习惯放牧牛羊,齐鲁那里也有不少适合他们放牧的草地,汉人百姓这几年也没少吃这些牛羊肉,日子过得比以前战乱时还要好,寄奴啊,你想想当年淝水之战,不也是谢家这样的高门世家,让自己的僮仆从军,一下子就拉起大军了吗?这回在齐地,什么韩家,悦家,高家这些本土高门,就是象当年谢家那样,组织起坞堡中的庄客从军,他们未必需要直接参加战斗,但可以运粮,管理辎重,提供后勤,以保证前线的鲜卑将士作战。以我现在得到的消息,临朐那里的鲜卑步骑大约有二万,而慕容备德直接统领的军队,可战之兵不下十万,其他的十几万汉人步兵,多是后备人员,充充人数。但即使是这样,也有十几万精锐了,你得好好想想,如何迎敌。”

    刘裕点了点头,看向了到彦之:“彦之,你跟阿寿哥有没有联系?”

    到彦之摇了摇头:“还没有,阿寿从南燕逃回来后,这些天一直在淮北各山寨和坞堡里,召集旧部,只可惜他以前一直没有存留多少军械和粮草,那些山寨很多都不会参与这回的战斗,我听说,到目前为止,他能集结的军队不过三千,严重缺乏装备,而军粮更是不足一月之用。如果以这样的实力对抗南燕大军,是根本没有胜利的希望。”

    刘裕的眉头深锁着,对到彦之说道:“彦之兄弟,多谢你告诉我们这样重要的情报,现在请你马上回彭城,以我镇军将军的名义,让彭城守将刘该,马上调集所有能召集的部队,包括你可以从民间征发的兵勇,全部集结在彭城一带,安排所有不参战斗的百姓和妇孺南下。我这里会以最快的时间动员大军北上,十日之内,必至彭城!”

    刘穆之的脸色一变:“寄奴,你是要北上迎击?你是认真的吗?”

    刘裕微微一笑:“这一战,越是怕打就越是避免不了,只有摆出足够的强硬态度,才不教胡马渡大岘,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去见见我的好兄弟阿寿,而且,淮北一带,谁是真正的朋友,谁是敌人,也正好借这次,摸个清楚!”



    刘穆之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摇头道:“不行,建康城中的粮食,军械几乎全给了刘毅的讨伐军,现在城中的粮草只够维持你这两万驻军三个月的,要等到七月后收到了各地的夏粮,才能扩军备战。”

    刘裕点了点头:“那江北六郡的兵马和存粮呢?”

    刘穆之叹了口气:“各地的驻军加起来不过一万人左右,就算让到彦之这样的有力人士征集民夫,也不过是再多个万儿八千的人,军粮上,郁州大仓加上彭城大仓的存粮,也不过两万人食用三个月左右,桓玄一直怕江北的北府军造反,或者是勾结南燕入侵,所以早早地调走了大半江北粮草,要在江北现征军粮,也会很难。”

    “寄奴,真正理性的做法,是直接放弃江北六郡,退回长江以南防守,你真的要打,就得调回希乐的讨伐军,并且要跟建康城中的世家进一步交易,让渡更多的权力,重回以前的世家天下模式,如此,才能争取时间再次组建出上次淝水之战时的军团,对抗南燕和桓玄,但即使如此,同时面对两路强敌,也会非常吃力的。”

    刘裕微微一笑:“难道一定要出动人数相当的大军,才有的打吗?如果敌军十几万,我军就也得五万或者是八万,那这回我们也不用起兵了,因为就算我们打到建康,兵力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不到两千兵马呢。”

    刘穆之咬了咬牙:“可是慕容德不是桓玄,江北也不是京口,我们做不到战略上的欺诈啊。就算你全军出动,会合江北的军力,也不过三四万人,粮草不足两个月,真的有把握打赢?要知道,大半的精兵悍将,还在希乐手中呢。”

    刘裕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不需要跟慕容德正面打,我只需要让他知道,南下死路一条,而且,是有人想让我们在这个时候开打,以坐收渔人之利。”

    刘穆之的脸色一变:“你想单独去找慕容德,就象这次在建康城外单独面对千军万马?”

    刘裕微微一笑:“这不是我这么多年一直在做的吗?”

    刘穆之急得一跺脚:“这次不同以往,你现在是大晋的头号人物了,不是以前的小兵小将,杀了你,或者拿下你,那我们几万大军群龙无首,不攻自破,这个道理慕容德会不明白?”

    刘裕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慕容德敢这样全力南下,绝对不会是临时起意发兵,他肯定是有充足的把握,江北六郡里,必然有他的内应,可为先导,他才敢动手。我带少量部队先去,不仅可以稳定人心,还可以让这内鬼主动现身,想要害我,一旦我干掉这个内鬼,提着他的头去见慕容德,那他就不可能知道我们的虚实了,我相信,到了这步,我有把握说服他,让他退兵。”

    刘穆之叹了口气:“你明知江北有内鬼,还要去?这太危险了。”

    刘裕摇了摇头:“内鬼之所以是内鬼,就在于他心里阴暗,见不得光,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突然出现,那他必然慌张,继而觉得我没有军队护送,他会有可乘之机,就会转而对我下手。胖子,你说,现在的北青州刺史刘该,和宁朔将军,驻守彭城的羊穆之,哪个可能是这个内鬼呢?”

    刘穆之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刘该是彭城著名的丛亭里刘氏之后,这丛亭里刘氏,乃是前汉时的楚孝王刘嚣之后。”

    刘裕讶道:“楚王之后?那岂不是跟我一个祖宗吗?”

    刘穆之笑着摆了摆手:“不是一个祖宗,你是楚元王刘交之后,那是汉高祖刘邦的弟弟,而你的祖先的楚国,在汉景帝时的七国之乱后就给除国了,从那以后,你家的祖先就混成了平民百姓。而刘该的这个祖宗楚王,则是汉宣帝的儿子,楚孝王刘嚣,可以说,他家的祖先,是夺了你家祖先的爵位呢。”

    刘裕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我家祖先起兵作乱,最后身死国除,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我家祖训就要以此为戒,要忠君报国,不可再发动叛乱,误国毁家。”

    刘穆之正色道:“嗯,不过这个楚孝王也没风光多久,隔了两代就给降为居巢候,后面王莽篡汉,也跟你家一样给除了诸侯之位,从居巢封地搬到了彭城。后来到了西晋末年,才出了名士刘讷,与陆机等人号为二十四友,名重一时。他的四世孙,就是刘该了。而刘讷的侄子,则是东晋的开国名臣刘隗。也就是抵抗过王敦之乱,后来失败后逃亡石赵,后来孙子刘波又回归东晋的那一支。不过现在也已经衰落不闻了。”

    刘裕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刘该我知道,也是北府军的一员,但跟刘牢之不是一路人,他原来是谢琰的部下,玄帅北伐失败后,他领本部人马出镇徐州,坐镇彭城,但后来琰帅复起,分走了他的大部分兵马和军吏,自己成为徐州刺史,于是把刘该更远地赶到了齐鲁交界,黄河边上的甄城,担任北青州刺史。上次我援救洛阳,突袭邺城的时候,跟他也打过交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在大晋的最北方镇守边境,基本上不参与大晋的历次内战。不管谁坐镇中央,他都是保着这个北青州刺史不变。不过,你真的认为,这个刘该可能会是暗通南燕的内鬼?”

    刘穆之微微一笑:“你以为我们的这位刘将军,这么多年能在大晋北境安稳无事,是靠的将才还是雄厚的兵力?”

    刘裕的脸色一变:“他手下有五千精兵,多是北府旧部,实力还是不弱的,这次我们起兵,希乐也派人跟他联系过,万一形势不利,退向北边,还要靠他的援助呢。”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这位刘该刘将军,人到中年,却走了桃花运,娶了一位美娇娘为妻,而这个新夫人,是北魏重臣,河北大族崔宏的孙女呢。他曾经向北魏大将,你的故友拔拔肥投降过,而这桩婚事,也是这次投降的结果,当然,他后来说,这是诈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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