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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太元七年,二月十三。

    雪花纷飞,广陵城外的校场,一片银装素裹,而一千余名站在擂台之下,全副武装的军士,却是纹丝不动,他们的身上,披着最好的盔甲,手中持槊,背上挎弓,霜雪在他们的眉毛上凝成了道道白霜,吹出的热气很快就在胡子上结成了小冰珠,但是那一张张抹了黄色防冻油脂的脸上,却是表情异常坚毅,而眼中时不时闪过的,则是那渴望战斗的冷芒。

    刘裕就站在这些人中间,在他的身边,檀凭之、魏咏之、刘毅、毛球等老相识都各就各位了,今天是老虎部队的公开选拔赛,各部队只有队正以上的猛士才有资格参加,一千余人,争夺一百个名额。

    点将台上,几十面战鼓一字排开,赤着膊,浑身上下冻得通红的力士,把这些战鼓擂得震天价地响,谢玄一身将袍大铠,正襟危坐于帅案之后,神色平静。

    刘牢之手持令旗,站在谢玄的身边,他抬头看了看已经升空的太阳,勾了勾嘴角,略一欠身:“玄帅,已过已时,您看?”

    谢玄一挥手:“开始吧。”

    刘牢之前趋几步,走到擂台前方,看着台下的这一千多虎狼之士,沉声道:“各位,今天是老虎部队的选拔大赛,我们的部队,是全军的尖刀,先锋,也只招收最好的勇士。你们来参加比赛前,都已经在各部队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这也是你们现在可以站在这里的原因,但是,这不代表你们就可以加入老虎部队!”

    刘裕的嘴角勾了勾,一边的刘敬宣微微一笑,低声道:“这回只要能加入,都能当上队正以上的军官,老虎部队不缺兵,但需要最好的基层军官,各位,勉之!”

    刘牢之的眼中冷芒一闪:“加入老虎部队的要求很简单,从现在开始,到一天之后的辰时,你们需要从广陵出发,翻越山岭,穿越大江,一直到京口的蒜山,蒜山那里,有一个敌军的营地,你们需要把敌营中的情势,样貌,兵力都纪录下来,然后去江乘,罗落桥。在那里,我会在一辆黑色的战车上等你们,大旗之下,先到者为优胜!记住,我只带一百人走!”

    说到这里,刘牢之沉声道:“如果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提。”

    檀凭之高声道:“一天的时间,要我们从广陵跑到罗落桥?有渡船吗?”

    刘牢之摇了摇头:“没有渡船,这一天,所有的渡船全部都封锁,你们只有游过长江去!”

    所有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这冰天雪地的,游过长江,那可是要死人的。

    魏咏之高声道:“有防冻油脂发放吗?”

    刘牢之冷冷地说道:“没有!靠你们自己的体力,而且从你们进入战场的那一刻开始,就会不停地有人来追杀你们,记住!你们可以夺他们的武器,但不可以伤他们的性命,有伤人性命者,取消资格!”

    此言一出,连刘裕的脸色都为之一变了,刘敬宣直接嚷了起来:“我们手中的家伙没有开刃,或者是没上箭头,杀不了人,还不让我们动真格的,我们打死追兵没好处,他们打中我们就要退赛,这不公平。”

    刘牢之平静地说道:“觉得不公平的,现在可以退出,还有,每个参赛人员,会发放两个馒头,一个面团,另外还会发放一根烟桶,就象这样!”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中空的小铁棍,所有人都能看到,铁棍的底部有一根拉绳,刘牢之用手一拉,只听“嘶”地一声,铁桶的另一头,冒出了一团黄色的狼烟,很快就凝成了一道烟柱,腾空而起。

    刘裕看地真切,知道这是把军用狼烟给塞到了小铁棍之中,即使是在黑夜里,这股子烟柱也能让三里外的人看得清楚,以前都是侦察斥候所用,今天这场比赛,看起来就是要考单兵的生存能力和摆脱能力。

    刘牢之冷冷地说道:“如果有谁觉得撑不下去了,或者是受伤要求帮助,就拉这个小铁棍的绳子,烟柱一出,我们的骑兵就会来救你,请大家吃烤羊肉!”

    刘毅站了出来,正色道:“将军,这次可以组队行动吗?”

    刘牢之勾了勾嘴角:“一切形式不限,如果你们要阻止别人冲到终点,也可以攻击别的参赛者。我不管这次会死多少人,伤多少人,我只会带走一百人,如果到了明天辰时的时候,没有一百人到达老虎旗下,那我只带走旗下的人。都听清楚了吗?”

    刘裕平静地说道:“请问刘将军,有多少部队来追杀我们,是哪位将军带队?”

    刘牢之微微一笑:“到了战区,你们就知道了。本将最后问一遍,有没有人现在想退出的?这次比赛,有可能会付出生命,大家可都得想好了再走。”

    一千多条汉子,就这样标枪一样地立在风雪之中,纹丝不动,没有一个人后退,有些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也只是一闪而没。

    刘牢之的剑眉一挑,手中令旗猛地一挥:“开始!”

    他的话音还没落,刘毅就飞一样地转身而奔,在他的身后,他的几个死党和族弟,赵毅,刘粹,刘蕃等人纷纷拔腿飞奔,很快就冲出了校场。

    刘裕摇了摇头,也转身开始向外跑,一边的毛球从他的身边奔过,冲他挤了挤眼睛:“寄奴,多谢你帮我们争取的资格,祝你好运!”

    他一边说,一边跟着身边的几个兄弟,加速向前方猛冲,直冲着刘毅而去。

    檀凭之和魏咏之,还有刘敬宣三人凑了过来,檀凭之笑道:“有一百个名额呢,寄奴哥,人多力量大,咱们在一起冲,怎么样?”

    刘裕点了点头:“这场比赛不简单,前方估计会有很厉害的伏兵和追击者,我们不要冲得太快,先在后面观察情况,京口那里我们熟,只要过了江,就一定能完成任务!”

    刘敬宣哈哈一笑:“那咱们这回就好好地比比,谁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杀敌杀得多!”8)

    渐刘牢之的目光阴冷,渐渐地目送着刘裕和自己的儿子,一路有说有笑地慢跑向营外的方向,孙无终缓缓地走到了他的身边,摇了摇头:“牢之啊,其实我觉得你也没必要搞什么选拔大赛?”

    刘牢之面无表情地回道:“不搞选拔,那怎么挑出一百个人呢?”

    孙无终哈哈一笑:“把这帮小兔崽子全给捆起来,然后拿弓箭射,要是弓箭箭不死的,那就留下来进老虎部队吧。”

    刘牢之突然露出了一脸的微笑:“怎么,无终,对自己的兵没信心了?”

    孙无终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大雪满天,要他们这么给追杀,还要游过长江,会死人的!这个标准太高了点。”

    谢玄的声音从二人的身后响起:“我要的是能撑起整个老虎部队的精兵猛士,标准不能不高。”

    孙无终微微一愣,转过了身,对着谢玄说道:“可万一达不到这个要求怎么办?这些可都是锐士,真要是死个十个八个的,太可惜了吧。而且,我觉得不太可能有一百个人能通过测试。”

    谢玄的眼中冷芒一闪:“无终,不要低估他们,我相信,会有足够多的人跑到终点的。”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向了站在自己的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慕容南:“你们可以出发了。”

    北风呼啸,漫天雪舞,一行千余人的纵队,已经奔跑到了大营南五里多的一块平原之上,在这一路奔跑的过程中,很多相识相熟的人,自动地结成了小队,或三五人一组,或十余人一群,当然,也有象刘毅这样,带着二十来个兄弟族人,或者是毛家兄弟这样,五六个亲兄弟结伴而行的。

    刘裕仍然是不紧不慢地跑在队伍的中央,就在这会儿的功夫,檀凭之、魏咏之、刘敬宣、向靖、孙处、虞丘进这些飞豹军的老弟兄们都已经跟过来了,就连何无忌也跟他跑到了一起,一边跑一边在交谈着。

    “无忌,你怎么不跟着刘毅他们,却来找我们?”

    何无忌微微一笑:“因为寄奴你啊,我觉得跟着你一起跑,最后通过选拔的机会大一点。”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刘毅可是带了二十多个兄弟呢,我觉得他的机会比较大。”

    何无忌摇了摇头:“他有点太急了,我觉得这个选拔不是这么容易的,现在冲在最前面,可不是什么好事。”

    刘敬宣一边跑,一边皱着眉头:“寄奴啊,我也觉得是不是可以加快点速度,那个追击,也许是吓吓我们的,刚才我们钻山谷的时候,按说是伏击的最好机会,可是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啊,也许,爹只是吓吓我们罢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刘将军应该不是那种随便吓唬人的将军,他说有追兵,伏击,就一定会有,只不过,我们不知道是在何时。但我有预感,危险快要来临了!”

    话音未落,只见前面突然一阵雪花飞舞,这片方圆五六里,覆盖了厚厚冰雪的草地里,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了几百个身披白袍,伏于冰雪之下的人,他们的手中都持着强弩或者是劲弓,对着冲在最前面的那百余名选手,就是一阵弓弩攒射。

    毛球五兄弟是冲在最前面的,而毛球的眼尖,一下子就伏倒在了地上,一边伏,一边吼道:“趴下!”但他的声音还是慢了一点点,就在他弯下腰的那一瞬间,二十几支劲弩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只听“呜呜”几声,他身后的两个兄弟毛瑾和毛夷,胸口顿时插满了箭杆,尽管重甲护体,缺了箭头的箭矢不能透入,但是白花花的石灰粉已经染得胸前到处都是,毛瑾一下子仰面倒在了地上,哭着骂道:“奶奶的,居然有伏击,老子不服啊!”

    刘毅这边的小队也几乎同时受到了攻击,五六个人闷哼着倒了下去,而刘毅则是迅速地趴在了地上,他和毛球几乎同时作出了反应,翻滚着向一边的小沟和山包后面转移,利用这高高低低的地形来躲避空中飞舞的箭矢,而同时他们取下了背上的弓弩,对着来箭的方向,就是一阵攒射。

    除了刘毅和毛球这些冲在最前面的小队,其他跟在后面的选手们,也都纷纷抽出刀剑,冲了上去,雪层之下,不断地有白袍伏兵杀出,很快,两边的战士就短兵相接,战成了一团。

    刘裕勾了勾嘴角,他们离着交战的前线足有两百多步的距离,一边的刘敬宣哈哈一笑:“果然有伏兵,有意思,我们冲过去帮忙吧。”

    他说着,抄起插在背后的两把斧头,就准备上前搏斗。

    刘裕摇了摇头,一把拦住了刘敬宣:“不可恋战,我们的目的是最后到达大旗之下,而不是在路上打死多少敌军。再说了,这些伏兵训练有素,都是以几十人的战斗队形作战,我们这千把人分成了上百个小队,队自为战,跟他们硬打,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跑吧!”

    刘敬宣睁大了眼睛,他有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我没听错吧,寄奴你居然不迎敌而上?”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我们的目标是侦察,不是战斗,再说,敌军绝不至于就是这点实力,我们绕路而行。”

    刘裕说完,冷冷地拉下了头盔上的面当,把脸都隐藏于冰冷的青铜假面之后,只剩下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他那魁梧的身影,直接向着侧面的一片小树林奔去,而檀凭之二话不说,拿着大弓,紧随其后,魏咏之笑着拍了拍刘敬宣的肩膀:“好了,跟着寄奴哥,总没错的。”

    很快,这一小队的十余个人,都跟着刘裕的后面,在前面打得一片热火朝天的情况下,反而是绕路而行,很少有人留意到他们的行踪。

    当刘裕刚刚冲进小树林的时候,只听远处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轰鸣之声,从另一侧的山岭上,飞出了百余个大雪球,呼啸着砸向了正在冰原之上,战成一团的几百名选手与追兵。



    冰原之上正在激战的几百人,顿时就给这些雪球砸中,还好,这些雪球都是干雪,中人即散,两边的军士们,身上都堆满了积雪,参赛的选手们不甘心地一边嘟囔着,一边脱下了身上的武器与盔甲,走到了一边,而没有被砸中的五百多名选手,则是冲着雪球来袭的方向奔了过去。

    何无忌的脸色一变:“这,这居然有投石机?太狠了点吧。”

    檀凭之睁大了眼睛:“他们,他们居然连自己人一起砸?”

    刘裕冷冷地看着冰原之上,刚才还战成一团的几百名敌我双方的军士,有不少人已经给厚厚的积雪所淹没,正吃力地钻出雪堆:“看到了吧,敌军的目的是消灭这些参赛的选手,并不在乎自己的伤亡。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避免和他们的纠缠,早点过江侦察,就是胜利!”

    刘敬宣也跟着冲进了树林,尽管他是起跑的时候最慢的一个,但是这会儿却是在魏咏之等人的前面跑了进来,他的手里仍然抄着那两柄大斧,眼中尽是不甘的神色:“不就是投石车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刘裕摇了摇头,正色道:“敌军的埋伏,应该不止是那些投石车,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还会有别的后招。”

    正说话间,只听到冰原一边的山谷之中,响起了雷鸣般的马蹄之声,雪雾之中,杀出了不知多少的骑兵,个个身着皮甲,手持大弓,一阵箭雨,就向着对面还没有完全给投石车击中,正在投石机边与发射军士战成一团的选手们飞去。

    这下刘敬宣的神色也为之一凛:“怎么回事,不是影子部队解散了吗?这些骑兵是哪来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我北府军几万大军,怎么可能连几千骑兵都凑不出来?上次玄帅组建影子部队的时候,肯定也让骑兵跟着这些鲜卑人学习了一些北方胡骑的战法,这回的演习,倒是正好用上了。”

    何无忌睁大了眼睛:“可这是雪天啊,地这么滑,骑兵如何能施展?”

    刘裕一指对面的骑兵,只见马蹄之上,都裹着厚厚的毡布,正色道:“看到没有,这些骑兵的马蹄都是防滑处理过了,并不会失去战斗力,北方骑兵常年会在冰天雪地之中作战,怎么会连这个都应付不了?”

    刘敬宣叹了口气:“还好听了寄奴你的话,要不然,只怕我们现在留在冰原之上,就会跟那些倒霉的家伙一样,全数给消灭了。”

    他看着在冰原之上还剩下的两百多名参赛军士,这会儿已经散乱了队形,左冲右突,拼命地想要在这些骑兵的追击之下,先行逃进一些密林和山谷之中。

    但两条腿哪跑得过四条腿,多数人没奔出百步,就给骑兵追上,远了弓箭射,近了挥套马索,一套一个准,中箭或者被套的军士,只能悻悻地原地坐下,脱掉身上的甲胄,被其他的对方军士们,领着坐成一堆,很快,退赛的六百多人就已经排成了一大群了。

    刘裕看着刘毅和毛球等人,带着自己已经少了三分之一的手下,拼命地钻进了一片小林之中。

    刘裕勾了勾嘴角:“看起来还是有一些人逃过这次伏击了,伏兵,投石车和骑兵齐出,这是我们这一千多人无法对付的,除非是列阵相抗,但这并不是战阵,说白了身边的人也同样会是竞争对手,只怕大家不可能齐心协力,刘将军就是看准了这点,才会这样安排的。”

    刘敬宣勾了勾嘴角,嘀咕道:“爹就是这点不好,老是安排这些阴招毒计,是男人就应该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厮杀才是。”

    刘裕微微一笑:“阿寿,别光明正大了,咱们估计也要面临一场恶战啦!”

    刘敬宣的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呜”地一声,空中突然飞舞起几十枝弓箭,破空之声此起彼伏,直奔这一小队选手而来。

    刘裕大喝一声:“来得好!”他一把抄起背上的一面盾牌,右手则挥舞起腰间的百炼宿铁刀,如同两把风车一般,在身边回旋飞舞着,十余支射向他的弓箭,顿时就给打落在地。

    刘敬宣哈哈大笑道:“老子就知道这里有埋伏,来啊!”

    他左手一斧飞出,正中二十步外的一颗大松树,这一下力道千钧,而他手中的这把大斧也有二十余斤重,直接就把这棵两人合围的松树,拦腰打断,树上传来几声惊呼之声,隐约可以看到六七个灰色的身影,与这大树皮的颜色几乎一无二致,正慌乱地向着边上的另一棵树上跳去。

    檀凭之早已经抄起大弓在手,身边的魏咏之已经拿下了两面盾牌,在他的身边乱舞,为他挡着来箭,而檀凭之则箭如流星,手中扣着的七八枝箭,连珠也似地发射出去,那些跳跃着的敌方弓箭手,不少人直接给射中,两个运气不好的家伙重重地摔落在地,半天都爬不起来,而其他给射中要害部位的家伙,也只能不甘心地站起来,把弓箭扔到了树下,以示退出。

    只几分钟时间,树上突袭的三十多名弓箭手,就给刘裕这一方消灭了大半,而刘裕这边除了有四个人身上多了一处白斑之外,无一退赛,很快,林中只剩下了山风呼啸,雪也渐渐地停了下来,这场突如其来的伏击,就这样结束了。

    刘敬宣抹着脸上的汗水,从那棵差点让他一斧头抡断的大松树上,取下了自己的大斧,插回了背上,他摇了摇头:“我才射下来四个,寄奴,比你少两个。”

    刘裕微微一笑,把大弓背回了后背:“这有什么好比的,要比也得比先到终点啊。这里应该是敌方的小股伏击部队,刚才他们出动的时候,已经发出了信号,我们不可久留,还是得赶快离开才是!”

    何无忌点了点头:“现在冰原上的战斗结束了,他们就是用骑兵四处来追击我们,我们只有进树林才安全。”



    刘裕摇了摇头:“不,万万不可入林,那是他们希望我们做的事,林中肯定还有别的伏兵,到时候我们入林已深,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可就麻烦了。”

    向靖点了点头:“寄奴哥说得对,但不走树林,我们又能去哪里?”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现在雪停了,无论我们走哪里,都会留下脚印,所以,我们要利用好这点,让追兵误判!”

    刘敬宣讶道:“误判?”

    刘裕微微一笑:“对,我们先假装往林子深处跑,脚印留得杂乱无章,然后我们隐藏在树上或者是草丛边,等追骑入林,咱们打个小伏击!”

    魏咏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高,实在是高,敌人肯定想不到,咱们还会反过来伏击他们!”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看向了已经爬下树,准备走出树林的那些伏兵,说道:“各位,请稍等!”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红脸军士,听到这话后,停下了脚步,看向刘裕,拱手行了个礼:“你就是那军中传说的刘裕刘寄奴吧,果然英雄了得,在下沈武,今天见识了。”

    刘裕微微一笑:“你们的伏击也很好,如果换了一般人,应该能全灭敌手。”

    沈武叹了口气:“可还是让你给发现了,刘裕,按比赛的规则,我们是不能交谈的,但现在我们已经阵亡了,算是退赛,所以我想问你一句,你是如何发现我们埋伏的?”

    刘裕微微一笑,指了指树林的上头:“这片林子太安静了,安静地连只飞鸟都没有,兵书有云,逢林莫入,就算是斥候侦察之前,也要观察这些疑点。”

    沈武奇道:“为什么没有飞鸟就是有伏兵?”

    刘裕笑道:“因为你们如果埋伏在林中,只要有风吹草动,鸟儿就会惊起,所以,你们会提前把鸟巢给扔掉,这样飞鸟就会远离这片林子。我在入林之前,就仔细地观察过,你们这是典型的树上伏击,还有一点,你们虽然穿了灰色的衣服,与大树一色,但今天下雪,树上很白,加上阳光反射了你们身上的甲片,百步之外,即可知树上有人。”

    沈武叹了口气:“刘幢主果然厉害,兄弟我这回算是服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明知这林中有伏兵,为何还要进来呢?”

    刘裕正色道:“因为你们不可能是大队人马在这里埋伏,如果是大队人马埋伏,一定会是在林中深处,不会在林子边缘即上树。所以,你们会是小股先头部队在这里,能伏击得手当然最好,即使不成,也可以给林中的同伴报信。”

    沈武点了点头:“你分析地一点不错。刘幢主,有关别处的布置,我是一个字也不会透露的,接下来的路,你只有自己走了,祝你们好运。”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刘裕笑道:“稍等,我还没说完呢,请沈兄弟留下,是有一事相求。”

    沈武的眉头微皱:“我们现在按规则已经是死人了,你跟死人还能求什么呢?”

    刘裕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甲:“沈兄,我们身上的这些精钢札甲,跟你的这身普通札甲换换,如何?你肯定不会吃亏的!”

    沈武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刘裕,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刻钟之后,三十余骑冲进了林中,为首一人皮盔札甲,青铜面当,身后的骑士们个个背着大弓,手持矛槊。

    为首骑士一勒马缰,一声长长地“吁”,马儿“希聿聿”地长嘶一声,瞬间定住,只见前方的林间空地之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多人,身上都插着密集的箭杆,三五棵树已经东倒西歪,更是有一棵大树拦腰而断,一连串杂乱无章的脚印,通向了林中的深处。

    一个骑兵凑了上来,讶道:“这是怎么了,这二十多个兄弟怎么都没起来?不会真出了事吧。”

    为首骑士勾了勾嘴角,青铜面当之后的双眼之中冷芒一闪:“他们应该是在树上伏击敌人的,只不过看起来没有成功,这战斗很激烈,他们从树上摔落,怕是晕了过去,又或者是那些参赛的家伙怕他们暴露行踪,把他们给打晕了。真是可恶!”

    另一个骑兵点了点头:“队长,现在怎么办?我们是救这些兄弟,还是去继续追击敌军?”

    远处的林间传来了一阵弓箭破空之声,几个大嗓门在怒吼:“站住,别跑!”

    为首骑士的双眼一亮,咬了咬牙:“第一小队跟我追,第二小队留在这里照顾伤者,宋队副,给外面的同伴发信号,就说这里有伤者需要治疗。”

    队末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点了点头,一挥手,十余骑跳下了战马,走向了躺在地上的那些军士,而为首的骑士则双腿一夹马腹,马蹄奋起,带起朵朵飞雪,向着声音响处就冲了过去,而在他的身后,二十余骑呼啸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林中深处了。

    宋队副叹了口气:“娘的,永远是好处他姓马的得,收尾我干,这回演武结束了,一定得换个队才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翻起了一个面朝下,背上插着三枝羽箭的军士,嘴里说道:“兄弟,撑住啊,我们来救你了!”

    给他翻过来的,是一张剑眉虎目,不怒自威的脸,双眼紧紧地闭着,眉毛之上是一层白霜,宋队副身边的一个军士先是一愣,转而笑道:“这张脸挺熟的啊,好像跟那飞豹军中的刘裕挺象,我上次见过那刘裕呢。”

    宋队副哈哈一笑:“开什么玩笑,刘裕这家伙不是参加这次选拔了吗,他应该是在逃命才对,怎么可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脸色突然一变,因为他看到那张脸上,一双眼睛猛地张开,甚至向他咧嘴一笑:“你猜对了,我就是刘裕。”

    宋队副突然意识了过来,整个人直接从地上弹起,刚准备下令要手下们反击,却是两腿一沉,膝弯里给重重地踢了一脚,哪还站得住?紧接着脖子后面挨了重重的一下,双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半个时辰之后,先前离开的那名马姓队长,带着两百多骑兵奔了回来,只见刚才的林子里,宋队副以下,十几个留下来的军士,个个给绑在了树上,身上穿着单衣,一个个冷得瑟瑟发抖,却因为嘴里给塞了布条,发不出声。

    马队长气急败坏上前一把扯掉了宋队副的封口条,大声道:“什么情况!”

    宋队副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那刘裕假扮死尸,夺了我们的马,跑远啦!”

    马队长气得猛一跺脚,大吼道:“上马,追击!”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古铜色的面当后响起:“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奔了两个时辰,应该已经走远了,宋队副,你真的看清楚了那个是刘裕?”

    宋队副这会儿正给几个军士从树上解下来,已经快要冻僵的他,浑身都在打着哆嗦,他的声音在发抖,却是连连点头:“不错,就是,就是那刘裕,他们这一队有十几个人,往,往,往西南方向去了。”

    古铜色的面具被取了下来,慕容南的那张没有表情的脸露了出来:“刘裕他们骑了我们的马,穿了我们的衣甲,是想要蒙混过关,传信号,让江边各渡口的人严查骑马和穿我军衣甲的一小队骑兵,没有口令和令牌,就是假扮的!”

    说到这里,他一挥手,却是指向了东南方向:“我们走,继续追。”

    马队正微微一愣:“幢主(慕容南给临时安了个幢主的身份),他们是往那边去的啊。”

    慕容南冷冷地戴上了面具:“刘裕很狡猾,他要让我们故意看到走那里,一定会中途折向他处,往东南方向是去京口蒜山渡,那是他老家,对那里最是熟悉。我想,他一定会在那里过江的!”

    入夜,三更,树林西南,十五里处,一处小溪谷,刘裕等十余人,正脱着身上的衣甲,露出里面的单衣,雪已经停了,但天气仍然很冷,刘裕等人一边脱去衣甲,一边往身上抹着厚厚的油脂,这让他们的身体仍然能保持必要的热度,不至于迅速地因为寒冷而失去体力。

    刘敬宣一边往身上抹着油,一边嘟囔道:“寄奴啊,我真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费了这么大的劲,夺了他们的衣甲和战马,正好可以大摇大摆地过江,甚至敌军的大营,都可以直接闯进去,为什么又要换装呢?”

    刘裕平静地说道:“因为我们还留了那些人在林子里,就算他们闭口不说,一看他们的衣甲和战马没了,谁都会知道是给我们取去,这回刘将军设下如此的布局,冰原伏击,目的就是把我们打散,打成小股部队逃命,不能聚而众,剩下的,就是分散抓捕了,只要守住沿江的各个渡口,防止我们蒙混过关,那就胜了。”

    何无忌的眉头一皱:“要不要这么狠啊。这么来的话,哪可能有一百个名额?”

    刘裕叹了口气:“刘将军可能根本不想要一个人进入老虎部队,这次选拔,他更象是向全军宣示,老虎部队才是最精锐的王牌部队,即使是其他部队的精兵锐士,也达不到这个标准的。”

    檀凭之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样?既然不需要人,为何要搞这选拔?”

    刘裕微微一笑:“人还是要的,只不过,这回的选拔一定要打掉所有参赛的精兵猛士的傲气,以后他再一个个地调入部队,肯定就会惟他之命是从了。”

    刘敬宣哈哈一笑:“寄奴说得好,这才是爹的性格,看来这回他为了立威,连我这个儿子也不顾了。不过这样也好,我就喜欢这样。寄奴,咱们这一身装扮,真的能混过江吗?”

    刘裕摇了摇头:“我之所以费尽心机地要骗取战马和衣甲,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想混过江,他们现在一定已经通告了沿江的守军,一定要盯着我们这一队人,所以,我们这副打扮,虽然也是选手,但看起来就是惊慌失措的其他队的散兵游勇,不是他们想要抓的刘裕小队。”

    魏咏之的三片兔唇咧了咧,笑道:“已经二更了,咱们真的就这么渡江过去吗?这可是雪夜啊,只靠这一身油脂,能混过去么?”

    刘裕的神色变得坚毅起来:“我们每个人只有一天的干粮,现在,大家把这些全吃掉吧。能不能胜,就看这一把了。”

    刘敬宣抓了抓脑袋:“你也不早点说,刚才我就吃光了。打完了饿啊。”

    刘裕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了两个馒头,分了一个给刘敬宣:“给,你小子以后吃东西慢点。”

    刘敬宣摇了摇头:“不,这是你的馒头,从早晨到现在,你还没吃过,我知道你就是想保持体力拼这最后一下的,我不能吃你的东西。”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肚子就“咕”地一声响。

    刘裕微微一笑:“已经到这里了,还客气什么,一会儿还要夜游过江,没体力可不行,吃吧,阿寿,知道你个子大消耗多。”

    刘敬宣咬了咬牙,一把接过了这个馒头,狼吞虎咽起来:“寄奴,今天我算是服了你了,以后再不跟你争啦,咱们一起过江去!”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环视四周的同伴:“咱们一起过江去!”

    半个时辰之后,同一条溪谷,三十多人行色匆匆,接连而至,每个人身上的衣甲,都已经由汗水渐渐地凝成了一层白色的盐霜,与那霜雪混为一色。

    为首二人,正是刘毅与毛球,自打冰原伏击之后,他们这两队人就凑在一起,东奔西突,穿林过岭,绕了一大圈之后,也跑到了这里。

    刘毅的堂弟刘粹,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突然往一边的地上一坐,再也不肯起来了,刘毅的眉头一皱,上前拉起自己的堂弟:“阿粹,不能停,起来,给我起来。”

    刘粹喘着粗气:“大哥,我怕是,怕是不成了,你们先走吧,我,我歇会。”

    刘毅咬了咬牙,沉声道:“天寒地冻,你要是不起来,一觉睡过去可能会死的,起来,给我起来!”



    正说话间,突然一阵马嘶声传来,众人如同条件反射一样,纷纷钻进了谷边的小沟与草丛之中,这一天下来,他们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从骑兵的追击中逃脱了,几乎已经成了本能地反应。

    刘毅和毛球几乎是同时跳进了一个雪坑之中,还不忘了抓起两把雪把自己给完全盖住,只露出两只眼睛在雪外,死死地盯着马鸣的方向。

    几匹马儿的身影,缓缓地从谷外的另一边出现,却不同于一般的战马,马背上没有骑手,而这几匹马儿正悠闲地甩着尾巴,低头吃草呢。

    毛球睁大了眼睛,奇道:“这是怎么回事?从马吗?”

    刘毅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些马儿,低声道:“再等等看。”直到过了小半刻的功夫后,总共有十几匹这样的马儿边走边吃草,刘毅才舒了口气,喃喃地说道,“难道,难道真的是弃马吗?”

    毛球疑道:“什么弃马?”

    刘毅微微一笑:“也许会有些厉害的家伙,在面对骑兵追杀的时候,反杀了那些追骑,然后就骑着这些马奔到了江边,他们大概是已经过江去了,唉,看起来,咱们这些参赛的人里,还是有比咱们厉害的人啊。”

    毛球哈哈一笑,站起了身,一边抖着身上的雪,一边说道:“该不会是刘裕吧。”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还真可能是他们,我想到一个好办法。这些马儿都有马鞍,一边还有一些散落的衣甲,我们如果穿上,打扮成追兵的样子,也许可以直接混过江去呢。”

    毛球点了点头,一挥手,带着还没有退赛的几个兄弟上前穿起衣甲了,而跟着他的其他十几个散兵也都上前,牵马的牵马,着甲的着甲,刘毅笑着站在原地,抱臂而立,看着这些人渐渐地远去,嘴角边勾起一丝冷笑。

    刘粹走到了他的身边,一边挠头,一边奇道:“大哥,咱们为啥不去骑马啊,全给姓毛的家伙弄走了。”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天下没免费的好事,这些东西在这里,却不给别人所用,一定是有问题,咱们且跟在毛球后面看,他们若是成了,咱们再取不迟,要是不成,权当给咱们探路,有何不可?!”

    刘粹恍然大悟,点头道:“大哥果然高明,那咱们?”

    毛球突然回过头来说道:“希乐兄,要不要分你们几匹马?”

    刘毅笑着摆了摆手:“咱的族人多,这马不够分,你们先过江,过去后咱们再取马过江。没事。”

    毛球哈哈一笑,回头一拱手:“那兄弟我就却之不恭啦。”

    小半个时辰之后,江边,蒜山渡方向。

    刘裕等人潜伏在草丛之中,死死地盯着渡口那里,已是四更,这里却是灯火通明,几十名军士正执着火把,守在渡口,更是时不时地会有些游骑沿江而行,几十条渡船,已经给收在了渡口这里,江面之上一片漆黑,连一条过江的舟船都没有。

    刘裕的眉头紧紧地锁着,一边的檀凭之叹了口气:“一场内部选拔赛罢了,搞得跟胡人真的打到江边一样,至于么?没船我们真的要游过江吗?”

    刘裕摇了摇头:“渡口这里水流较缓,就是要游,也得从这里游,我们再等等看,实在不行,只有趁机强突这里,夺船过江了。”

    何无忌讶道:“夺船过江?这会惊动守军吧。”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那得把握时机突袭了,我算了一下,每两刻钟会来一波游骑,我们需要在两刻钟的时间里控制渡口,然后游过江去。不然这里一旦发现不对,就会通知对岸的守军,我们最好的结果只是一路强突,很可能不能走到最后了。”

    刘敬宣恨恨地说道:“爹这是明摆着不要我们胜出,这不公平。”

    刘裕微微一笑:“非如此,怎么可能选出智勇双全的强兵呢?真到了战场之上,又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我觉得挺好。咱们再等一下吧。”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起,却是从众人身后的那条山谷来处。魏咏之嘟囔道:“这前面一波骑兵刚走,怎么又来了?难道是追杀我们的人?”

    刘裕摇了摇头,低声道:“噤声,有情况了。”

    众人全都低下了头,只见十余骑身着皮甲,骑着战马,向着渡口而来,何无忌的眉头一皱:“那些马儿…………”

    刘裕一把捂住了何无忌的嘴,低声道:“看来有同道中人捡了我们的马,大家不要说话,看看他们能不能混过去。”

    说到这里,渡口为首的一个队正模样的军士拿着火把,照向了领头的骑士,毛球那张熟悉的脸,一下子映入了众人的眼帘,刘裕的脸色一变,心中暗道:怎么会是他?!

    渡口的队正上下打量了来的这十几骑,点了点头:“你们是来巡江的还是来传令的?”

    毛球微微一笑:“将军有令,敌军有小股部队已经过江,需要南岸守军加强戒备,我等就是来传令的。”

    队正的眉头一皱:“可有令牌或者是公文?”

    毛球脸色一变,沉声道:“军情紧急,就是有令牌,也不是你区区一个守渡口的小队正能看的,快让我们过江,迟了片刻,误了军情,拿你是问!”

    队正的嘴角勾了勾:“既然如此,你们就过江吧,不过,战马只怕不能一条船装得下,你们先上船,对面的渡口有马可骑。”

    毛球点了点头,一挥手,身后的同伴们全部下马,走上了船,一个梢公穿着蓑衣,在后掌舵,另一个则在摆渡,很快,这一船人就离了岸,直到中游。

    刘敬宣叹了口气:“娘的,早知道也跟他们一样就这样过江了,寄奴,你这回可是失算了啊。”

    刘裕微微一笑:“不,我想,他们要倒霉了,这队正在这里守渡口,怎么会蠢到连口令都不问呢?”

    刘敬宣的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却只见江心之中突然火光大亮,七八条战船一下子从雾气重重的江面中现身,战船之上的弓箭手林立,对准了毛球的那条船,而随着“扑嗵”两声,那两个撑船的艄公,全都跳进了江里,只剩下这装了十余人的渡船,在江心中央打起转来。



    为首一条战船之上,慕容南弯弓搭箭,对准了毛球,大声道:“船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识破,按演习规则,投降吧,也省得弓箭无眼了。”

    毛球长叹一声,把手中的武器往船上一丢:“奶奶的,果然天下没便宜好事啊。”

    刘裕摇了摇头,心中暗道,好不容易给这毛家兄弟争取来的参赛资格,算是白忙活了,但能走到这步,已是不易,不知道他们的父辈能不能向刘牢之求求情,让他们加入战斗部队,哪怕不是老虎部队呢。

    正思量间,却听到后面一阵极细极轻的脚步之声,刘裕的脸色一变,连忙作了个手势,身边的同伴们纷纷没入了草丛之中。

    十余个一身黑衣的人,不走大道,却是从一边的树林草丛之中,快速地潜行,月光照耀之下,为首之人的那张国字脸,看得清清楚楚,可不正是刘毅?

    刘裕的眉头微微一皱,喃喃道:“原来是他!”

    刘敬宣一看刘毅,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家伙居然也到这里了,哼!”

    一边的何无忌低声道:“寄奴,希乐毕竟也是号人物,又是老乡,这时候最好还是大家合力的好。你看呢?”

    刘裕环视四周,看着周围的众人,低声道:“大家说呢?”

    檀凭之和魏咏之对视一眼,低声道:“我们听寄奴哥的。”

    向靖,虞丘进和孙处等人咬了一会儿耳朵,点了点头:“无忌说得有理,人多力量大,我们出来的人有千余,现在已经不多了,就多这十几个人,应该也不至于影响最后的结果吧。”

    刘敬宣恨恨地拍了一下地上的积雪:“寄奴你定吧,反正我是不喜欢和这家伙在一起。”

    刘裕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吧。”他突然站起身,拿起一个雪团,对着正在几十步外飞奔的刘毅,就扔了过去。

    刘毅一直盯着渡口的情况,却没有意料到一边的草丛中有人,连忙一矮身,这个雪球顿时就在他身后的刘藩脸上开了花,砸得他满脸都是,他本能地四脚朝天躺到了地上,恨恨地骂道:“居然有伏兵,我就这么完蛋了!”

    刘毅火速地抄起弓箭,正要开弓,却发现是刘裕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向着他们这行人挥手呢。

    刘毅的心放了下来,一摆手,制止了周围同伴们的动作,对着刘裕也挥了挥手,两边的人都是老相识了,很快就跑到了一起,相识而笑,只有刘敬宣恨恨地扭过了头,也不看刘毅一眼。

    刘裕拍了拍刘毅的肩膀:“希乐,真不容易啊,这重重杀机,都让你闯过来了。”

    刘毅叹了口气,看了看周围的人,摇了摇头:“出来时有四十多人跟着我,现在不到四分之一了,就是刚才,要不是让毛球先去探了个路,只怕这会儿退赛的就是我们这些人了。”

    刘敬宣冷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一定会利用别人的。”

    刘毅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有现成的马和衣甲,谁都想用,毛球二话不说就先取了那些,我不与他争,难道还是我存心害他了?”

    刘敬宣勾了勾嘴角:“哼,你明知事情不对,故意想让人探路的,这是你刚才的原话!”

    刘毅微微一笑:“当然,如果是你阿寿兄呢,也不需要动脑子,直接上就是,反正你一向是先做再想,对吧。”

    刘敬宣的脸色一变,厉声道:“你竟然敢…………”

    刘裕一看这两人又要掐起来,连忙站到了两人中间,双手下压,作了个息事宁人的手势:“好了,这时候要的是团结,有什么要说的,放在以后吧。”

    刘敬宣咬了咬牙,直接转身走向了一边,也不再搭理刘毅。

    刘裕看向了刘毅,正色道:“希乐,刚才阿寿说的你不爱听,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据我所知,现在还没有人能成功过江,我们这里加起来不到五十个人,是肯定都能给选上的,所以,我们要齐心协力,再不能有任何小九九。”

    刘毅的脸色微微一红,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其实我也不是有意地要让毛球去探路,实在是马不够分,所以…………”

    刘裕摆了摆手:“好了,不说这个了。现在毛球已经被擒,我们得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吧。”

    刘毅蹲下了身子,跟众人一起看向渡口,只见慕容南这会儿已经带着手下,行船靠了渡口,毛球等被判定或俘或亡的选手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在慕容南手下们的押送下,走上了岸,慕容南对着那个渡口的队正说道:“张队正,我要带着这些俘虏去大营,只有到了那里,才能审出刘裕等人的去向,你这里不可掉以轻心,还是要留意有人混水摸鱼才是。”

    张队正点了点头,笑道:“幢主请放心,小的在这里盯着,一只鸟也不会飞过去的。只是那刘裕嘛…………”

    说到这里,他勾了勾嘴角:“这人半天没露面,应该是已经在别的地方游过江了吧。”

    慕容南转头看看了江面,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我们在江山也一直巡视着,没看到有人过江,难道,他真的已经从别处偷渡了吗?”

    毛球突然开口道:“你们是在说刘裕刘寄奴吗?嘿嘿,这会儿他们估计已经到终点了吧。”

    慕容南的脸色一变:“你说什么?你见过刘裕了?”

    毛球“嘿嘿”一笑“当然,这些马儿和衣甲都是他给我们留下来的,早在一个时辰前,他就从上游的渡口游过江了,约定了他过江之后,会点起三堆火,然后让我们也渡江的。”

    慕容南恨恨地一跺脚:“真是见鬼,还是让他钻了空子,快,快随我去江南岸!”

    他一边说,一边急匆匆地带着人向船上回奔,张队正在后面嚷道:“幢主,这些俘虏怎么办?”

    慕容南头也不回地跳上了船,他的声音顺着江风飘了过来:“你先看押在这里,等我们处理完了江南的事,自然会回来,他们已经被俘了,不能随便动的,也不会有人来劫!”

    随着他的这些话,这十余条战船已经离岸,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刘裕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天助我也!兄弟们,准备动手!”



    一张队正看着毛球,他们这十几个人已经给解除了武装,围成一团,坐在地上,张队正咧嘴一笑:“你们能冲到江边,也是不容易了,听说雪原那里安排了伏击,八成的人都在那里直接报销了呀。”

    毛球叹了口气:“那又如何,到了这里不还是给抓了吗?”

    张队正点了点头:“反正你们已经给俘虏了,不妨告诉你,那个刘裕在偷了我们军士的战马和衣甲之后,我们这里就接到飞鹰传书和烽火警示了,对不上口令的骑兵,一定就是你们这些参赛者假扮的。”

    毛球咬了咬牙:“怪不得那些马儿给刘裕遗弃了,原来他早就想到了这点。唉,怪我一时心急啊。”

    张队正哈哈一笑:“好了,算你们运气不好,这个从中军过来的什么穆幢主,是负责这沿江防守的长官,他这会儿过江去抓刘裕了,你们本来能吃到的烤羊,只怕没戏啦。”

    毛球的肚子突然“咕”了一声,一听到烤羊二字,他就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毕竟,从比赛开始,他早就吃光了那些干粮,要不然,也不可能在这冰天雪地里坚持到现在,给这么一说,马上就感觉到饿了。

    毛球舔了舔嘴唇:“兄弟,咱们赛了一天,现在饿坏了,就算没烤羊,有没有什么馒头,窝头之类的,好歹也给咱们整两个啊。”

    张队正笑着摆了摆手:“咱们这里是渡口,可不是收容站,没多的粮食,除非…………”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一声很细很轻的声音从几十步外传来,紧接着,他的胸口护甲之上,就中了一箭,牢牢地钉了在胸口,箭身还在微微地晃动呢。

    张队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又是一阵羽箭破空之声响起,几十箭纷纷地冲着站在各处的军士们袭来,他们还来不及熄灭手中的火把,或者是取出盾牌,身上的胸口,小腹这些要害之处就纷纷给射中,一团团红色的染料在这些地方开了花,按比赛的规则,直接是判定阵亡退赛了。

    最后一个军士慌忙地拾起火把,向边上的一堆狼烟奔去,准备去发出遇袭的信号,只听“呜”地一声,一箭破空,把他刚刚举起的火把,直接从中间射断,燃烧着的火把头飞出二十多步远,落进了江水之中,只听“哧”地一声,就此熄灭。

    紧接着,又是四五箭飞来,在他的前胸后背之处纷纷开了花,这个小兵叹了口气,把手中剩下的半截木头扔到了地上,摇了摇头。

    毛球对着一脸无奈的那个张队正哈哈一笑:“太有意思了,我们现在只是被俘,你们却是给判定阵亡啦。”

    他一边笑着从地上起身,一边看向了来箭的方向:“是哪路兄弟救了我们啊?”

    刘裕微笑着从草丛中长身而起,手中的弓箭箭弦还在微微地晃动着:“毛兄弟,咱们又见面啦。”

    毛球又惊又喜,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寄奴啊,我就知道你会来救咱们的。”

    刘裕点了点头,看着身边的檀凭之:“瓶子,多亏你这一箭,要不然让他们发了信号,可就麻烦了。”

    檀凭之笑道:“还不是你布置的,要我只盯着接近狼烟的人,我不用象你们去招呼其他人,只要盯着这里就可以了。”

    刘裕对着身后的几十人沉声道:“大家动作快点,巡逻骑兵很快就会到。”

    他一边说着,一边带头奔向了渡口,拍了拍毛球的肩膀之后,也不跟他说话,直接对着那张队正说道:“兄弟,现在你们已经是死人了,麻烦借衣甲一用。”

    一刻钟之后,刘裕的身上穿上了那张队正的甲胄,持着他刚才拿过的长槊,站在渡口,而那四十多名守在渡口的军士,则已经被转移到了刘裕刚才藏身过的那些草丛之中,身上披了皮袍,躺在雪地之中,按刘裕的说法,他们已经是尸体了,就算是给扔到江里,也是没有问题的。

    毛球带着手下的十几个人,上了江边的一处渡船,向靖持着竹蒿,在船尾掌舵,刘裕看着这一船人,低声道:“你们动作要快,运完这一船人之后,赶快回来,再运下一批,两个时辰之内,所有人都要过江。”

    毛球的眼中泪光闪闪:“寄奴,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先过去?”

    刘裕微微一笑:“毛兄弟,你这回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就算退赛了还是可以在战斗部队当兵,而你,要是输了就只有回铁匠营了,再说,你们好不容易才从俘虏的退赛边缘复活,第一批你们先过去,趁着那边还没发现,早点冲到终点。”

    刘敬宣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寄奴啊,你要做好人,也应该先顾及我们这些老弟兄才是。”

    刘裕笑道:“我们在这里还怕过不了江吗?阿寿,你要是怕这个,就先上船吧。”

    刘敬宣的脸微微一红,向后退了一步:“我想过江随时都可以,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刘裕点了点头,对着向靖说道:“铁牛,你水性好,记得快去快回,碰到江上有盘问的,就按那张队正说的口令应对。”

    刘毅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甘的神色,说道:“对面只怕会有意想不到的情况,我看,还是应该先让脑子好使,会随机变通的人先走这一船。”

    刘裕的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希乐,这话不要说了,现在他们没发现我们的突袭,不会有什么应急布置,前几船是安全的,你前面坑过毛兄弟一次,这回不可再这样了。”

    刘毅勾了勾嘴角,不再说话。

    刘裕的一脚踢在了船帮之上,让这条船开始向着江中飘去,他低声道:“就这样说好了,半个时辰一个来回,我们会在这里站好岗的,祝大家好运!”

    这条小船刚刚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远处的江岸之上就传来了一阵马蹄之声,刘裕戴好了头盔,扭了扭脖子:“大家准备小心应付来骑,一切按计划行事!”



    一当刘裕等人都各自站定之后,二十余骑组成的一个小骑队,已经驰到了众人的面前,马上都端坐着皮帽皮甲的骑士,领头的一个队正模样的人对着刘裕沉声道:“月朗星明。”

    刘裕微微一笑,回道:“复我大晋。”

    来骑点了点头,一些本来抄着弓箭的军士们,纷纷地把弓背回到了背后,为首这个小队正正色道:“各位兄弟辛苦了,可有何异动?”

    刘裕一指江上,说道:“刚才有人企图穿了我军的衣甲混过江去,被穆幢主所识破,这会儿穆幢主已经过江了,要我转告各位巡江的将士,得仔细盘查,核对好口令,小心敌军使诈。”

    来骑哈哈一笑:“放心,有我们在,就算这些参赛的家伙生出翅膀,也不可能飞过江的,大家辛苦了,过了明天正午,咱们就可以一起吃烤羊肉啦。”

    刘裕点了点头:“我早就等着这一刻啦。”

    来骑一声呼啸,扬尘而去,后面的同伴们四蹄翻飞,带起块块混合了积雪的泥土,很快就消失在江岸的远处。

    刘裕松了口气,喃喃道:“还好向那张队正逼问出了口令,要不然还真的是个麻烦事呢。”

    刘毅摇了摇头:“寄奴啊,迟则生变,咱们还是得抓紧过江才是。”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我也想一船就过江,但我们这么多人,总得有三四个来回才是,我算过时间,过江一个来回正好半个时辰,跟这巡江的游骑的时间是一致的,只要来骑兵的时候不至于正好上船,那就不会有问题。”

    一边的何无忌点了点头:“我们的人都隐藏在草丛那里,只有你发了信号才会过来。就是那些个俘虏…………”

    刘裕摆了摆手:“他们不是俘虏,而是死尸了,不过,这大雪天还让他们只着单衣,确实难为这些兄弟了,等我们比赛结束后,一定要好好请他们吃肉喝酒,这才对得起人家。”

    刘敬宣恨恨地说道:“这帮家伙下手太凶了,一点情面也不留,为啥要请他们喝酒吃肉?”

    刘裕笑道:“说不定以后还会是一个锅里吃饭的战友呢,做事不能由着性子来,他们也不过是在尽自己的职责罢了。”

    虞丘进哈哈一笑:“就是,寄奴哥啊,下一批让谁上船呢?”

    刘裕收起了笑容,看着刘毅,说道:“希乐,你想要上船的话,下一批就带你的人走吧。”

    刘毅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不忿地说道:“寄奴,你这是看不起我么?我来得最晚,你却要我先走,我不是毛球这样的弱者,需要特别照顾。”

    不过说到这里,他勾了勾嘴角,看向了身后的人,说道:“我的兄弟们里有些人受了伤,或者是挨了饿,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能带五个人走。”

    刘裕点了点头:“这个没有问题,还有谁受伤或者是觉得体力不支的,可以跟我提出来,下一波走。”

    没有人说话,在这个时候,军人的尊严和男儿的要强战胜了想要早点过江的冲动,连刘毅都硬撑着,不要说其他人了,以至于刘裕在接下来的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回到了草丛中一个个地检查各人的情况,最后才挑出了十六个人,作为第二批渡江的人选,刚挑完人之后,江面之上一阵水波响动,却是向靖划着渡船,重新回来了。

    刘裕安排了受了轻伤的孙处带着这十六个人上了船,在船离岸之后不到几分钟的时间,第二批巡江的骑兵接连而来,刘裕等人再次沉着应对,打发走了这帮人,如此这船,三趟渡船之后,渡口只剩下最后十四个人了。

    刘裕看着远去的一队巡江骑兵,长长地松了口气,拉下了脸上的青铜面当,即使镇定沉稳如他,这会儿也是汗流满面,他微微一笑,看着周围留下的人,刘毅,赵毅,刘敬宣,何无忌,檀凭之,魏咏之,孙处,刘藩,诸葛长民兄弟等,可以说,这会儿在这里的,都是全军顶尖的壮士,这十余个人的战斗力,大概能超过刚才过去的三拨人的总和,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自信与骄傲,才让他们放弃了先走的机会,留到了现在。

    诸葛长民带着两个弟弟奔了过来,他们也是路上跟刘毅会合在一起的,那诸葛长民一边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说道:“那些俘虏已经安置好了,把剩下的衣服都给他们穿上了,只要他们不违规,乱发信号,我想我们这回过江,是没有问题的。”

    刘裕点了点头,看着四周的同伴们,笑道:“总算是过去了,看起来也没有出什么问题,只要再应付一波敌骑,咱们就可以安全过江了。”

    刘敬宣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衣甲之内:“看起来,这身油脂也白抹了,咱们应该是可以直接过江的。不用寒夜里再在这该死的江中游泳了。”

    刘毅点了点头:“一会儿向靖就会回来了,只要这点时间不出意外,咱们就能过江啦。”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刘裕,笑道:“寄奴,还是你厉害,这么多英雄好汉,都对你服服帖帖,听你安排,我这次算是服了你了。咱们都是京口人,以后就是进了老虎部队,也要同心协力才是。”

    刘敬宣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要是寄奴的话,我会听,不过你刘希乐么,哼,我怕哪天给你坑死的都不知道。”

    刘裕一看这两人又要开掐,摇了摇头:“好了,二位,我刚才说过,这时候要同心协力,有什么恩怨,比赛完再说吧。”

    何无忌也跟着说道:“就是,这会儿有啥好争的,再说总有些人互相看不顺眼的,都是男人,一点小过节成天放不下,也太没出息了吧。”

    刘敬宣勾了勾嘴角,没有接这话茬,对刘裕说道:“过了江之后,咱们就能混到终点了吧,只可惜这一路没怎么打,太不过瘾了。要不我们过江之后再打一场爽快的战斗如何?”



    一刘裕笑着拍了拍刘敬宣的肩膀:“进了老虎部队,只怕有的是架可打,你急什么。这回参赛的目的是为了赢,别的不要多说了。”

    刘敬宣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了那根可以发烟的信号棒,笑道:“看来这东西用不上了,哼,其实要我说啊,我就是死了,也不会用这个信号棒来求救的,男人不可以投降!”

    刘裕笑了笑,正要说话间,却只听到一阵马蹄声自远而近,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戴上了面当,而周围的同伴们也都纷纷站回到了各自的位置,持槊而立。

    这回来的骑兵明显比之前多了不少,看起来足有百余骑,檀凭之的脸色微微一变,走到刘裕身边低声道:“寄奴,有些不太对劲啊,前几波的骑兵都只有二十来骑,这一波怎么这么多?”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大家作好准备,实在不行,我来断后,你们游过江去。”

    刘毅的眉头皱了皱,欲言又止,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长槊。

    百余铁骑,转瞬而至,这一回,马上坐着的,却都是身着札甲的骑士,一个个都戴着铁面具,手中拿的兵器多是刀剑,这让人感觉很怪异,明明是重骑兵的装扮,却是普通跳荡步兵的武器。

    为首一条大汉,全身上下都裹在铁盔甲之中,只留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他的这一身装扮,应该是幢主以上的中级军官,他的目光扫过这渡口的十四条好汉,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刘裕的身上:“复我大晋!”

    刘裕平静地回道:“月朗星明。”他的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这些骑士上来就故意喊倒口令,不知是何意图。

    为首的骑士紧紧地盯着刘裕,声音象是从喉咙里发出,连语调都有些含混不清:“你是这个渡口的队正吗?”

    刘裕点了点头:“卑职姓张,名猛,正是把守此渡口的队正,请问官长如何称呼?前面巡江的兄弟里,好像没有见过你。”

    那为首的骑士点了点头,却是上下打量起刘裕来:“想不到这小小渡口,竟然有如此多的猛士,看各位的身形样貌,应该去参加老虎部队的选拔才是。”

    刘裕微微一笑:“官长还没有回答卑职的问题呢,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这骑士身边的两骑中,左边一骑,同样也是浑身铁甲,身材中等,看起来没有刚才的那人魁梧,他看着刘裕,突然开口道:“张队正,你是京口人吗?”

    刘裕的心中一动,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用一直以来说的江州话开口道:“不,卑职乃是江州豫章人士,这位同袍何出此言?”

    那中等个子的骑士摇了摇头,笑道:“只是有点眼熟罢了,感觉象是个认识的朋友。”

    为首的骑士看了一眼身边的同伴,两人眼神交流,互相点了点头,似乎是确认了什么事情,那为首骑士转头对着刘裕说道:“我等是刘将军中军帅帐的亲卫,特地过来巡视的,你们的防守做得很好,不要懈怠,守到午时,就是胜利了。”

    刘裕点了点头:“明白了,卑职不敢有片刻松懈。”

    中等个子的骑士突然说道:“这一夜以来,江面之上可有何异动?穆幢主现在何处?”

    刘裕回道:“有敌军企图蒙混过江,被穆幢主在江面截下,而穆幢主这会儿已经过江了,诸位如果需要过江,卑职这就发信号让那边派船过来。”

    中等个子的骑士点了点头:“你们这个渡口没有船只留下是吗。还要对面派船过来?”

    刘裕点了点头:“正是,我们接到了命令,所有渡船今天都开往南岸,只有过了这场比赛之后,才会恢复运行。”

    为首的骑士看向了右边的一个身形魁梧,足有八尺半的巨汉,说道:“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吧。”

    那个巨汉同样是铁面铜盔,一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刘裕的身上,从没有离开过,听到为首骑士的话后,才点了点头:“我很确定了,没有问题。”

    为首骑士的嘴角勾了勾:“好,那我们走吧,你们辛苦了。”

    他说着,一挥手,身后的骑士们都拉起了马缰,百余骑兵,一阵风似地就向着西边的江岸而去。

    刘敬宣松了口气,走到了刘裕的身边,笑道:“总算是混过去了,也不知道…………”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一阵凄厉的破空之声,从那些刚奔出去二十余步的骑兵,马蹄所带起的烟尘之中传来,直奔刘裕等人。

    刘裕一声虎吼:“当心!”他猛地一按刘敬宣的肩头,直接把他压到了地上,就在二人弯下腰的那一瞬间,五六杆长箭从他们的头顶飞过,直接带飞了二人的头盔,连束发的额前布条,也被震散,可见这几箭的力道之强!

    刘裕的面当随着头盔给射飞,直接落到了地上,他的脸露在了外面,披头散发,在这混合了雪珠的江风之中飞舞着,而一双冷电般的眼睛,直射那些去而复返的骑士。

    只见领头的三骑,这会儿已经转到了队尾,直面刘裕,他们手上都抄着四石多的大弓,弓弦还在震动着,显然,这几箭正是那几人所发。

    刘裕的身边,其他人都挥舞兵器,打落了袭向自己的几箭,刘裕不用回头,就能知道周围的战况,所有的同伴已经围到了刘裕的身后,或持槊,或引弓,直指这些向着自己放箭的骑兵。

    刘裕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攻击我等?”

    为首的那个铁面骑士冷笑一声,突然换了一口吴越方言说道:“刘裕,才分别了几天,就不认识我们了吗?”

    他说着,冷冷地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铁面具,一张熟悉的脸映入了众人的眼帘,二十五六,阴冷长须,可不正是那天师道的大师兄孙恩?

    刘裕冷笑道:“难怪刚才看着就有点眼熟,想不到居然是你们。卢循,徐道覆,出来吧。”

    中等个子的骑士微微一笑,脱掉了面当,可不正是卢循,而巨汉徐道覆哈哈一笑,扔掉了手中的弓箭,把整个头盔都摘了下来:“刘裕,告诉你吧,这回咱们就是来收拾你的!新仇旧恨,一并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