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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荒原之上,俱难的眼中光芒闪闪,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尸横遍野的战场,在大批的无头尸体之后,半人高的荒草丛中,北府军步兵的方阵已经重新列出,沾着血光的锋刃重新对向了这里,那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伴随着刺鼻的血腥味道,被风吹来,飘向了这万余匈奴骑兵这里。

    不时地有马儿在惊慌和不安地嘶鸣着,以蹄刨地,对于这些马背上的民族来说,马儿的情绪就是马上骑士们的情绪的反映,在目睹了本方前军是如何被敌军这样屠杀的时候,即使是以凶残野蛮闻名的这些匈奴铁骑,也开始有些胆战心惊了。

    俱难的身边,一个副将包尔吉凑了上来,此人是俱难的部曲,管家,也掌管着俱难核心三百人卫队,跟着俱难出生入死征战多年,也是他最倚重和信任的左右手,他倒提着铁骨朵,低声道:“将军,看起来敌军有所防范,而且那些飞槊实在是太厉害了,邵将军已经战死,我们现在最好还是收兵撤退的好。”

    俱难咬了咬牙,一指对面的军阵:“你说,敌军有多少人?”

    包尔吉眨了眨眼睛,再次看了一遍对面:“大概,一千二百多人吧,后面的岗上还有三四百人的后备部队,出战的就是这些。”

    俱难摇了摇头:“两千人不到,就敢在平原上这样跟我们对峙,你说,他们哪来的胆子?”

    包尔吉点了点头:“那个飞槊很厉害,可以打掉我们骑兵的冲击,而且这些步兵看起来装备精良,是重装部队,我看,他们也没法撤退,只有在这里跟我们硬打了。不过,在我看来,敌军应该还有伏兵的。”

    俱难叹了口气:“我现在吃不准的就是这点,如果他们就只有这千余人,我们前军尽没,再给吓走,那实在太丢人了,以后要是天王怪罪下来,只怕我再也不可能领兵打仗了。但是如果他们有伏兵,我们这样攻过去,会不会有危险?”

    包尔吉低声道:“我觉得这些北府兵透着一股子邪门,从一开始那些道人打扮的轻步兵来诱我们,就觉得不太对劲了,好像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让我们往里面跳呢。从昨夜的奔袭开始,咱们好像就是处处给这些岛夷算计,他们的胃口很大,看起来不止是要击退我们的前军,好像还想消灭我们呢。”

    俱难勃然大怒,厉声道:“他敢!不说我们这里还有一万多铁骑,后面彭超的大军一到,就算是北府军全军过来,也不可能占到什么便宜,怎么可能全歼我们!再说了,敌军没有骑兵,只靠步兵,就算打赢了也不可能留住我们。”

    包尔吉点了点头:“主人说的是,是奴才一时失言了。请主人不要给干扰了思路。”这个包尔吉是俱难以前的俘虏,收为部曲,按草原上的习惯,就是主人和奴才的区别,还是非常明显的。

    俱难的情绪稍好了一些,语气也有所缓和:“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看起来这些南蛮子在使诈,不过,邵将军就这样战死了,我们如果直接退却,只怕会给姓彭的拿去作文章,我想,再攻他一次,这次一定要试出敌军的虚实出来,如果真有埋伏,咱们就撤,要是敌军真的就这点实力,咱们就所有大军全部压上,一举蹂烂敌军,为战死的兄弟们报仇!”

    包尔吉一脸的谄笑:“主人说的好,奴才愿意领兵先攻!”

    俱难点了点头:“好,这次我给你三千铁骑,你不要强冲正面,我们的弓箭射程比那些飞槊要远,试着从两侧包抄,找出他们的弱点,不过记住,不要追击草丛里,一旦出现埋伏,马上就抄退!”

    包尔吉大声道:“得令!”

    刘裕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部队在一阵阵地调动,大批的骑兵已经渐渐地列向了前方,摆开了一字骑阵,与刚才邵保的那阵三角形骑兵小阵突击不同,这回的敌骑摆的是一字线列的骑阵,看起来正面很宽,足有三里之多,马与马之间的间隔大约是十步左右,一线的骑手,个个挽弓搭箭,开始了冲击前振奋士气的嚎叫,此起彼伏,如同上万头野狼在同时怒吼。

    向靖的眉头一皱:“看起来,这些匈奴人士气还可以啊,寄奴哥,你说他们会继续打吗?”

    刘裕微微一笑,回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在临时集结准备一个小型军事会议的同伴们:“大家都这样看吗?”

    何无忌已经从小岗之后跑到了这里,眉头一皱:“看起来这万余敌骑准备强攻我们了,是要为前一阵战败的同伴们报仇,寄奴,不可大意啊。”

    刘裕自信地摇了摇头:“真要是强攻就不会摆这样的线阵了,一定会象邵保那样以楔形尖阵强突的,他们的一线骑兵是骑射手,并非冲阵马槊,这就说明他们现在声势虽然不小,但还是想要试探我们的虚实!”

    虞丘进睁大了眼睛,又看了对面几眼,点头道:“寄奴哥说的是,还真是这样。那我们要如何应对呢?如果是对射,咱们可是一点也不怕他们,就这三千人,半个时辰不到就可以把他们给射退!”

    刘裕笑道:“如果射退了,敌军会怎么样?”

    孙处若有所思地说道:“敌军不知我军虚实,以我们老虎部队壮士的强弓硬弩,一千多人可以射出五千人的弓箭出来,这一打,他们会以为我们有大批伏兵,所以应该会撤。”

    刘裕微微一笑:“这就是了,我们的目的是全歼敌军,而不是把他们打退,所以,弓箭对射,不能赢,也不能输。”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奇道:“这是何意?”

    刘裕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要让敌军全部杀过来,就得让他们相信,我们只有这点人马,没有别的伏兵。这就叫示弱于敌。但是如果我们连这前军三千人都射不过,那他们前军就可以追击我们,所以又不能输。”



    刘裕的虎目之中精芒一闪,语调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最好的结果,就是跟他们射得有来有回,僵持住,让他们觉得我们也就这点实力,只不过是无处可退,只能苦苦支撑。所以此役的关键,就在于让俱难相信我们已经用了全力,只要他再一个冲击,就可以全歼我们了!”

    何无忌抢道:“那如何才能让他相信这点?”

    刘裕微微一笑:“我要让他看到,你在后面擂鼓的人也要加入战斗了,这才能让他相信!”

    何无忌恍然大悟,笑道:“明白了,如果敌军见到我们连擂鼓的人都上阵,那一定会觉得我们已经尽了全力了,这时候俱难一定会来攻的,而在这之前,就是要你们前军拖住对方的试探部队,作出略微不支的样子,是吗?”

    刘裕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檀凭之突然开口道:“不过,就算如此,把敌军全引过来,我们就能吃掉这万余骑兵吗?要知道我们只有千余人马啊,就算杀一万多头猪,也没这么容易吧。”

    刘裕微微一笑:“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只要匈奴骑兵进了这片荒草地,就别想再出去了,各位,请回去布置吧,一切按我的旗号行事!”

    所有军校全都齐齐地行了个军礼:“得令!”

    包尔吉的演说也已经渐渐地停止了,而匈奴骑兵的狼嚎之声却是此起彼伏,随着几声凄厉的胡哨之声,列成一线宽的匈奴骑兵开始缓缓地加速,从走马开始,渐渐地变到小跑,提速,以至于冲刺,在离北府军步兵方阵前不到三百步的地方,那些遍是尸体的屠场处,他们的速度也已经加到了最大,铁蹄奋起,把那些躺在地上的无头尸身,一个个踏得血肉模糊,与那黑色的土地混成了一起。

    而奔跑的匈奴战马,以及马上的那些个骑士们,被这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道所刺激,双眼变得一片血红,嚎叫之声伴随起了凄厉的风声,直向北府军的步兵方阵袭来,看起来,倒是气势如虹。

    北府军的老虎步兵们,一个个全都眼中闪着冷芒,步兵持着长槊,斜向上举,第一排的步兵更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四米多长的槊杆,坚定不移地指向了前方,如同钢铁的森林一样,密密麻麻,即使是甲骑俱装,碰到这样坚定而密集的槊阵,只怕也不敢强行冲击。

    而站在队伍前列的各队队正,幢主们,则大声地下着命令:“稳住,稳住!”

    这些坚定的命令声,使得测距兵那些声嘶力竭的吼声:“敌距XX步!”也变得没有那么让人胆战心惊了。

    刘裕站在五百名一线长槊手的身后,他的这个位置是一个小土包,大约一人多高,正好让他可以看清楚前面的一举一动,匈奴骑兵们已经纷纷弯起了弓,一线的骑手们站在了马镫之上,挺起身子,而千余支冰冷的箭头,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直指二百多步外的北府军方阵。

    刘裕的嘴角边勾起一丝冷笑:“弩手,雁行!”

    孙处迅速地竖起了一面黄旗,北府兵前面五百人的十个步兵方队,按着标准的步兵战锋队与驻队相间的模式在驻守,他们不是一线排开,而是队与队之间交错,两队之间相隔约五十步,正好是一个队的宽度,前面五个是战锋队,支起长槊,而后面的五个驻队则抄着百炼宿铁刀,随时准备上前肉搏。

    随着刘裕这道命令的下达,战锋队的槊手之后,突然每队都奔出六七名弩手,他们手里持着连发步兵弩,每三四人向一侧张去,在匈奴骑兵的战马奔出四五十步的时间里,每队的这六七名弩手,就正好斜向前地伸出,在本方槊阵的侧面张开,形同天上飞过的两列大雁,成了一个人字,整个驻队之前,皆是这些弩兵。

    檀凭之自己抄着一把连发步兵弩,站在战锋队前,他的两侧已经展开了十余名弩手,他的声音如雷鸣一样,即使在这匈奴骑兵的狂嚎与战马的嘶鸣之中,仍然会让每个身后的战士听得清清楚楚:“迅速瞄准,三人一组,射马,预备!”

    测距兵的吼声在阵前回荡着:“敌距一百五十步!”

    檀凭之的吼声也几乎同时响起:“射!三连发!”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机簧击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弩矢破空的凄厉啸声,顿时就压过了那呼啸的风声,两百多支弩矢,在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转瞬即至,甚至让匈奴骑兵连躲闪的时间也没有。

    一阵马儿的悲嘶之声响起,前方的四十多匹战马,顿时在马颈和马头上,钉上了多则十余支,少则两三支的弩矢,不少战马直接扑地,而更多的则是因为剧痛而乱蹦乱跳,把马上的骑手直接就掀了出去。

    倒地的战马,就成了天然的障碍物,匈奴骑兵是以线列状态冲击,后列与前列之间的间隔不过二十步,这个距离几乎是转眼即至,即使是骑术高超的匈奴人,也难免有些人会撞上前面扑地的战马与骑兵,把后面的骑兵也直接给连人带马地绊倒。

    由于匈奴骑兵是在以全速进行冲击,在高速运动的马背上给摔出,人直接就摔得七晕八素,很多人直接就折断了脖子,摔裂了内脏,一命呜呼,而活着的人也往往是晕了过去,再也爬不起来。

    三连发的弩矢飞过之后,匈奴骑兵已经冲近了百步之内,给射倒了一百多骑在地上趴着,而后面的骑兵或跨过,或绕过这些倒霉鬼,继续向前冲击,前方首阵没有中箭的骑手们,更是齐齐地搭箭上弦,眼中凶光毕露,对准了对面那些身着重甲的弩兵们。

    檀凭之哈哈一笑,大叫道:“弩手,后退!”

    打完三矢的弩兵们,纷纷把手中的弩往地上一丢,掉头就向后奔去,身后的驻队那里,奔上前十余名手持盾牌的军士,张开这足有大半人高的大盾,向上就为这些后撤的弩手提供防护。

    包尔吉的声音在阵线前粗野地响起:“放箭,射死他们!”



    随着包尔吉的这声令下,复合弓的弓弦击发之声不绝于耳,伴随着各种匈奴语的咒骂之声,一波波黑压压的箭雨,腾空而起,直奔北府军的军阵而来。

    百余名北府军的弩手的背后,在他们冲入盾牌的护卫之前,纷纷被这些弓箭所射中,“扑”“扑”之声不绝于耳。

    一个名叫三柱子的小兵,“哎哟”一声,本能地就想要伸手去摸背后的箭羽,却听到在地上的一个声音:“发什么愣啊,快倒下装死!”

    三柱子恍然大悟,一下子就扑倒在了地上,只见他的队正虞丘进,正倒在他的身边,歪着头看着他:“怎么样,这下伤到了没?”

    三柱子勾了勾嘴角,说道:“没有,只感觉后背是给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好像连第一层的甲都没有穿透呢。”

    虞丘进微微一笑,摸出了一根羽箭,在地上的几个装死的士兵们的目光马上就都吸引了过来,只见这个箭头并非铁制,而是骨头所打磨的,看起来粗糙,甚至给嘣掉了一小块,连在木头箭杆上的那大半截剩余的箭头,也是摇摇欲坠,随时都象要脱落。

    另一个名叫葛二蛋的小兵则眨着眼睛,奇道:“这箭头,怎么会是骨头做的呀,虞队,这是怎么回事?”

    虞丘进得意地笑道:“不懂了吧,寄奴哥说过,这些匈奴骑兵啊,是草原上的奴隶和仆从部落,并非霸主部落,现在的秦国天王怕这些匈奴人造反,所以给他们的箭头,都是用骨制打磨的,并不允许他们有生铁,来做铁箭头。要不然,这些匈奴人说不定就会先对秦国造反啦。”

    三柱子等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只是这骨制箭头,怎么能破甲打仗呢?这不是让人送死嘛。”

    虞丘进摇了摇头:“不,骨头也可以磨得很锋利的,你看看这个骨箭头,就很硬,即使是我们的精钢札甲,也给射透了呢,匈奴人的弓是用上等兽筋做的弓弦,加上在马上击发,速度很快,即使是骨箭头,穿透皮甲,五十步的距离射死人,也是足够的呢。”

    说到这里,虞丘进摸了摸自己身后的铠甲,眉头一皱,手上多了一片已经给射出一个洞的小甲片叶子,说道:“看到没,就算是那精钢甲片,给这一箭也射了个孔,要不是咱们都身着重甲,只怕这会儿就不是装死,而是真死啦!”

    三柱子信服地叹道:“多亏了寄奴哥在铁匠营的时候给咱们弄出的这些个精钢札甲,要不然今天可真的要死了啊。”

    虞丘进“嘿嘿”一笑:“平时跟你们说寄奴哥有多神,你们都不信,现在知道了吧。别的不说,就是今天这一战,见识到人家的用兵如神了吧。”

    葛二蛋不停地点头道:“虞队说得是,今天咱们可是真服了。不过,咱们要在地上装死装多久啊,要是匈奴人的战马冲过来,咱们不是要给踩死啊!”

    虞丘进没好气地向葛二蛋那里吐了口唾沫:“我呸,尽他奶奶的乌鸦嘴,装死不懂吗?咱们现在是在本阵之中,又不是在外面的荒原上让马踩,寄奴哥说的不会有错,咱们现在装死诱敌,敌军是不敢冲过来的,前面有战锋队的长槊顶着呢。”

    三柱子的双眼一亮:“那,那咱们还能起来砍人吗?上次我只收了一个脑袋,这回射弩,我看到射倒了二个,但不让我上去收啊。”

    虞丘进摇了摇头:“就这点出息了,寄奴哥说了,战场上抢人头会搞乱阵型的,这仗打完后,会按各人的表现来分配战功,首级,不要怕两手空空!”

    众人全都脸上阴转晴,笑了起来:“虞队,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我们没有首级,就找你要!”

    虞丘进把头埋到了地里,沉声道:“信我就是信寄奴哥,懂么。全都老实趴着,装死也得装得象点,不然,怎么让贼人上当呢!”

    匈奴骑阵那里,第一线的骑兵在发射了两到三箭之后,齐齐地向着左右两侧拉开,就在离着晋军步兵方阵前不到二十步的地方,以两道鞭子一样的斜线掠过,在这轮箭雨的清洗之下,对面的驻队之前,看起来倒下了四五十名弩兵的尸体,全都是背上中箭,在地上动了几下之后,就再也站不起身,而剩下的弩手们,看起来失魂落魄地钻进了那些盾牌手的盾牌之后,逃向了驻队之中,而那些盾牌之上,也很快就插上了十几枝羽箭,微微地摇晃着。

    包尔吉就驻马在离着晋军步阵前不到一百五十步的地方,在他的前方百步左右,三四道骑兵线,正在如波浪一般地层层推进,前一排的骑射手们,在迅速地击发出手中的几枝弓箭之后,就拉向了两边,绕出了一个圈子之后,回到了后方二百步左右的地方,再重新整队,然后继续向前。

    而后续的骑阵线,则是继续向前冲击,从五十步到二十步的距离,三到四箭连发,然后再次横着掠过晋军的方阵,绕行之时,从侧面再次开弓放箭,又是一阵箭矢射进如林般的矛槊阵中,很快,就连顶在前面的晋军战锋队的长槊手们的身上,都已经是钉满了羽箭,时不时地还会有些人中箭倒下,很快就会给身后的同伴拖进阵中,然后迅速地就有人顶上。

    包尔吉的脸上渐渐地露出了微笑,身边的一个副将兴奋地说道:“将军,我们是不是要全力冲击,一下子击破敌军的方阵呢?”

    包尔吉摆了摆手:“不,现在不要急,敌军弩手的一波攻击给我们打退后,弓箭手一直没敢跟我们出来对射,就是这样只挨打不反击,看起来是想诱我们攻,哼,我偏不上当,前面邵保怎么死的不知道吗,一密集攻击,他们就会有飞槊,死的可是咱们的弟兄啊,就这样一直射,反正咱们有的是箭!”

    突然,对面的北府军帅岗之上,腾起了一面红旗,包尔吉的脸色一变:“不好,敌军要换阵了!”



    小岗之上,刘裕的神色平静,看着面前的战阵之上,匈奴的骑兵正在疯狂地驰射着,而本方几乎是只挨打不反击,偶尔有几个身着重甲的弓箭手从驻队的盾牌后冲出,还来不及射上两箭,就给射中正面,然后惨叫一声,倒到盾牌之后,被人拖到阵后,才往往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继续准备再出去进行新的诈死表演。

    一边的孙处忍不住道:“寄奴哥,总给人这样射也不是办法,战锋队的前方没有盾牌,完全是靠长槊和战甲在硬扛,若是给射中面门这些无甲的地方,还是要送命的啊!”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两声闷哼声,两个倒霉的长槊步兵,被一箭直接穿面门而过,这回可不是装死,直接把长槊一丢,就扑倒在地,后面的人连尸体都懒得拖回,直接补上前面的空当了。

    孙处的嘴角勾了勾:“寄奴哥啊,就算是要诈败,也可以跟他们对射一下啊,起码,不至于这样只挨打不还手吧。”

    刘裕摇了摇头:“不,继续让匈奴人射,只有这样,才能显得逼真,我们如果跟他们这样全面对射,是装不出输的,弟兄们手劲都大,在这五十步的距离之上,箭出则毙敌,最后一定是匈奴骑兵给射退,那样后阵的万余敌军主力骑兵,就不敢上前了。现在,我需要的是忍,再忍!”

    说到这里,刘裕微微一笑:“按计划行事,竖红旗,让战锋队上前!”

    北府军后队,高坡之上,几十面牛皮战鼓正擂得震天价地响,何无忌赤了上身,抄着两只鼓槌,拼命地擂着,似乎在把不能上前杀敌的怨气,全部发泄在这牛皮鼓面之上。

    一个文士打扮,与周围那些五大三粗的壮士们相比,看起来有些瘦弱,年约二十五六的青衣年轻人,正是这次随老虎部队先头军士行动的尚书郎邓玄之子,名唤邓潜之,时任北府军的铠曹参军,其人与何无忌自幼同学,所以这回也自告奋勇地跟着何无忌一起行动,他的眉头深锁,看着前方的战事,说道:“无忌,你说刘裕真的能打退这些匈奴骑兵吗?”

    何无忌的双手可一直没有停下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没有问题的,我相信寄奴,在赌场上我就见识过他的手段,不是非常有把握的时候,他是不会这样下重注的。”

    邓潜之摇了摇头:“可是我听说,刘裕曾经输给刁逵过,甚至因为输得太多,还不起赌债,给吊起来打,差点连命都没了,这回不会又是玩脱了吧。”

    何无忌的鼓声稍停了片刻,继而再次响起:“不会的,这次不一样,上次是姓刁的找了个什么北方赌王的女人来出老千,而且后面还控制了刘裕的家人,这才逼他就范,不是真本事。这回刘裕跟我们军议的时候,可是很有把握,一切都在算计之内的。前面不是全按他的计划发展吗?”

    邓潜之叹了口气:“但这样只挨打不进攻,可不是个事啊,人毕竟是血肉之躯,哪经得起这样射,万一…………”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前方的刘裕帅位那里,树起了一面红旗,邓潜之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红旗大叫道:“红旗?什么意思,这是要进攻吗?”

    鼓声乍停,何无忌也张大了嘴巴,看着前方的步兵槊阵,前排的战士已经从地上站起,后方的将士们把长槊架在前方同伴的肩头,一连喊着号子,一边开始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对着前面几十步外的匈奴骑兵,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向前逼近,何无忌喃喃地自语道:“这是在搞什么?送人头吗?!”

    小树林中,卢循同样眉头深锁,孙恩看向了他,沉声道:“师弟,刘裕这是在做什么,是箭矢用光了吗?还是给匈奴骑兵逼得只能主动出击了?”

    徐道覆哈哈一笑:“我看,我们可能是高估了刘裕了,他哪有这个本事!包括那些飞槊,只怕也是因为箭矢用光后,只能截槊扔出,现在他的部队,已经无飞槊,也无箭矢,本来他摆出这个阵势,就是要匈奴人跟着面的邵保一样,昏了头自己撞上去呢,可是这些匈奴人学精了,不上前,只射不冲。这就让刘裕傻眼了,与其全给射死,不如死中求生,搏上一搏!”

    说到这里,徐道覆看向了卢循:“二师兄,你是把刘裕看得太神了,其实他也是凡人,就象上次赌钱那样,他也会输,很多时候,他只不过是装着镇定罢了,真要是急眼了,就跟赌钱一样,一骨脑全上了。”

    卢循摇了摇头:“不,我觉得刘裕不是这样的人,那次赌博输了是因为那个叫吉力万的女人出老千,刘裕没有见过这样高明的赌者,以为靠了自己吼色子的功夫就能稳赢,所以才会吃了亏。但这次不一样,对面的匈奴骑兵没什么高招,无非是那种骑射罢了,刘裕不会连这个都对付不了吧。”

    孙恩微微一笑:“也许是前面把箭射光了,这会儿没办法了呢。徐师弟说的有道理,或许刘裕只是想骗敌军冲阵罢了。”

    卢循的眉头紧锁:“不对,就算真的缺箭,前面消灭了邵保的两千手下,尸体上有的是箭袋,完全可以带回去,何至于无矢呢。我想,刘裕一定是有后招的,大家沉住气,继续看,很快就要见分晓啦!”

    匈奴前军,包尔吉的脸色阴沉,看着北府军的步兵方阵正在向前推进,这回前排的士兵们顶着盾牌,盾牌后支起如林的矛槊,匈奴骑兵的箭矢,如雨点般地射击着他们的正面,很快就让一线顶着的两百多面盾牌上,如箭靶似地插满了箭枝,但是靠了这样的防护,对方的步阵却不再有什么人倒下,仍然坚定而有力地向着本方推进。

    身边的副将再次打马上前,大声道:“包将军,敌军步兵离开长草区出击了,我们的战士在边射边撤,现在怎么办,是包抄他们,还是继续撤?”

    包尔吉冷笑道:“他们两条腿还能跑得过我们四条腿吗?传令,保持与敌五十步的距离,缓缓后撤,撤到五十步后就继续用箭射,我倒要看看…………”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对面的步阵之后腾起了一片乌云般的箭雨,包尔吉突然一声大叫:“不好,步弓推进!”



    随着包尔吉的这惊声尖叫,在北府军步兵前排盾阵的后面,腾起了一阵阵乌云般的箭雨,成百上千,带着尖厉的呼啸之声,划过天空,绕过一道道又长又远的弧线,狠狠地砸向了五六十步外,那一阵一阵密集的匈奴骑兵。

    马嘶之声,伴随着中箭者的惨叫声,此起片段,这一阵阵的箭雨来得是如此之狠,如此之快,让天空中的太阳都为之变色,刚才还日光明媚的战场,顿时就变得乌云密布,那是遮天蔽日的箭云,化为阵阵夺命的死亡之雨,向着对方的骑阵倾泻着,所过之处,几乎是寸草不生!

    只这一个箭雨袭,刚才还撒着欢,绕着一个个的大圈进行驰射的匈奴轻骑,就倒了血霉,晋军的箭头,可不是他们的那些骨制箭镞,而是锋锐无匹的三棱铁箭头,加上匈奴骑兵们多半身着皮袍布袄,多数人连皮甲都没有,甚至有不少人为了射得更痛快,几乎是赤膊上阵,在让自己能更快地开弓放箭的同时,也让自己的防护力接近于零,在这些箭雨的打击之下,如同待宰的羔羊,成片地倒下。

    这一阵的箭雨,让冲击在前,百步之内的一千多匈奴骑兵,几乎人人中箭,同样没有防护的战马,在中箭后的悲鸣惨嘶之中,不停地狂跳着,把马上的骑手生生地掀下,而更多的情况则是人马同时中箭,身上背上插满了箭枝,直接连人带马地扑地,刚才还被战马的铁蹄踏得烟尘四起的战场,顿时就变得尸横遍野,到处是中箭者垂死的哀号之声,场面之血腥悲惨,一如那修罗地狱。

    匈奴骑兵们惊魂未定之时,刚才还在五十多步外的晋军步阵,已经坚定地推进到了离自己不到二十步的地方,这会儿他们终于看清楚了,前两排的晋军士兵们手持长槊大盾,如墙般推进。

    可是后面跟着的,则是足有三排的步行弓箭手,他们同样身着重甲,背上插着双手大刀,可是手里却是挽着强弓,指缝之间,扣着一把长杆狼牙箭,不停地搭箭上弦,边走边向着四十五度的天空吊射,不求精度,只求数量。

    但是这几百弓箭手同时开弓,就能形成一片片的箭雨,把面前五十到八十步的这个距离,完全覆盖,刚才因为冲得太凶,队列过密的匈奴骑射手们,如同一片片给风刮倒的麦田一般,成片地给射倒,侥幸存活的人哪还敢再射击,纷纷掉转马头,向后逃去,所有人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逃啊,逃得再快点!

    晋军的步阵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短促而急速的小号,本来如墙推进的那两排长槊手,突然发一声吼,散开了阵形,顿时结成或三人一组,或五人一队的小散阵,一人持盾在前护卫,数人在后,手中的长槊,对着躺在地上,还在微微抽搐着的敌军落马骑兵,就是一阵穿刺。

    雪亮的锋锐闪闪,到抽出之时,已是一片血色,空气中顿时充满了那刺鼻的血腥味道,而刚才还布满战场的惨叫哀号之声,随着这些槊刺入体,又无情抽出的那种有节奏,有韵律的声音之后,渐渐地听不到了。

    包尔吉看得目睚欲裂,身边的副将哭丧着脸,哀求道:“将军,我们中计了,敌军有大批的弓箭手,就是示弱等我们冲锋呢,我们不冲,他们就攻出来了,现在前面冲击的一千多兄弟几乎全折了,撤吧,再不撤,全要交代在这里了!”

    包尔吉咬了咬牙,回头看向了身后,他的眼中满是期待,只要在俱难身边,一面绿色的大旗竖起,那就是允许撤退的命令,跟着主人打了这么多年仗,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无令而退,必死无疑!

    可是当包尔吉看到身后的那个巨大骑阵时,他一眼就看到了主人俱难,正提着狼牙棒,在阵前来回地逡巡着,可是他的身后,仍然是让自己进攻的那面黄旗,期望的那面绿旗,却是半个影子也不见。

    包尔吉的头上如同给浇了盆凉水,身边的副将也在难以置信地嘟囔着:“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们退兵?俱帅他这是…………”

    包尔吉突然大吼了起来:“不退就不退,奶奶的,不就是千余晋军吗,传令,重整,给老子冲,跟他们拼了!”

    俱难的脸上带着一丝残忍的微笑,看着前方近两千名匈奴骑兵,在包尔吉声嘶力竭的吼叫下,开始在将旗之后重整,这回,他们列起了三角形的冲锋阵形,而不再是前面的线性骑阵。

    俱难身边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匈奴少年,正是他的儿子俱伏利都,睁大了眼睛,一脸疑惑地说道:“父帅,您这是做什么,前军中了埋伏,士气已衰,兵法之上,不应该是撤回重整吗?难道,您真的不要包叔叔了吗?”

    俱难的嘴角勾了勾:“你忘了父帅平时怎么教你的吗?在战场之上,没什么情份可讲,在这个位置上,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为了争取胜利,没有不可以舍弃和牺牲的。包尔吉和他的三千手下,本就是我要扔出去试出敌军虚实的棋子,要是试不出敌军的底细,那前面的人才叫白死了!”

    俱伏利都奇道:“难道让他们这样冲锋,就能试出了?”

    俱难冷笑道:“当然不行,所以接下来,你带两千精骑出动,等到两边混战的时候,就给我往死里射,一刻钟之内,每个人要射出二十箭!”

    俱伏利都倒吸一口冷气:“连自己人也射?!”

    俱难点了点头:“非如此不可,晋军甲兵犀利,防护厉害,刚才包尔吉那样驰射都没什么损失,但这样两军相接时,盾牌已是无用了,我们最多再死个两千人,但这些晋军,就别指望能活下来几个了,消灭了这千余人马,我看他有没有伏兵!”

    俱伏利都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忍:“那包叔叔他…………”

    俱难的脸上闪过一丝冷酷的神色:“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我会照顾好他的家人和孩子的,给我上!”



    刘裕的双眼之中光芒闪闪,看着前方的战斗,回身重整的匈奴骑兵,已经再次在包尔吉的率领之下杀了上来,而眼见着敌军重整的北府军步兵,也纷纷重新列阵,弓箭手退回了阵中,而盾牌手和长槊士则如墙壁一样地挡在前方,作好了防冲击的准备。

    但是刘裕的目光,却已经眺向了后方那近万骑的匈奴骑兵本阵,那里同样是在调兵遣将,令旗飘飘,胡哨响成一片,大批的骑兵在纷纷地重整,看起来,将要有所动作了。

    刘裕的嘴角勾了勾,冷笑道:“原来如此,传令,吹撤退号,让步阵缓缓回退,以强弓射住阵脚,徐徐退回长草区。”

    孙处迅速地举起了军号,吹出了三短一长,急促的号角之声,而在他身边的掌旗兵,则迅速地打起了两白一黑的旗帜,这是整队后撤的信号,战场之上,对于撤退是有各种不同的要求,所谓鸣金而退,往往是强行撤退,不复成阵列的紧急号角,而这种两白一黑的旗语,则是列阵而退,不必急行的意思。

    当孙处的三短一长的号角声吹出后,前方的驻队和战锋队里的军号也跟着响起,十几个军号吹奏出同样的命令,而前方刚才还列起阵列的各个方队,则是弓箭手飞奔出阵,引强弓而不发,直指对面的骑兵,一旦进入五十到七十步的有效杀伤区,则会是万箭齐发。

    而其他的步兵,则收起了长槊,直指向天,盾牌手站在这些出阵掩护的弓箭手身边,大盾挡住了他们的正面,所有人都是倒退而行,千人左右的步阵,即使是这样撤退,也是有条不紊,极有纪律与节奏,后面的轻装士兵搀扶着轻伤的军士先行,而其他的战士则迈着整齐的步伐,随着各自队正们的口令,徐徐倒退。

    孙处吹完了这几声号角后,咽了一泡口水,看向了刘裕,奇道:“寄奴哥,我们的出击刚刚大胜,为什么要退呢?”

    刘裕微微一笑:“因为敌军后面的大阵在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有所行动。”

    孙处的脸色一变,极目远眺,信服地点了点头:“还真是跟寄奴哥说的一样,敌军在动,你看,他们准备做什么呢?”

    刘裕哈哈一笑:“你还记得上次演习的时候,那个慕容南是怎么打的呢?”

    孙处若有所思地说道:“怎么会记不得呢,印象太深了啊,当时他是伏兵尽出,与我们缠斗在一起,然后不分敌我地一通乱射,等我们稍稍有些混乱的时候,再出动甲骑俱装,直接突击你的帅位而来。你是说,这回匈奴人也要用同样的招数?可这不是演习呢,真不管自己人死活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对于这些游牧骑兵来说,是无所谓生死的,让这三千骑兵先攻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我们的虚实,这个目的没有达到,但现在我们的千余步兵攻出去了大半,只剩下几个驻队在后面押阵,要知道草丛中有没有伏兵,就得在外面的平原上,以骑兵直接攻过来,混战在一起,就知道虚实了。”

    孙处点了点头:“但是敌军的前阵骑兵已经伤亡近半,就算冲过来也未必打得过我们的这些步兵,所以…………”

    刘裕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所以只有在两边混战的时候,后面再出动几千骑兵,不分敌我地一阵乱射,才能试出我军是否有伏兵,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所以现在提前就撤!”

    孙处勾了勾嘴角:“可是,这样敌军的骑兵要是直接冲过来,怎么办呢?他们可是还有千余人马呢,直是不要命地强攻,只怕我们会有点危险呢。”

    刘裕哈哈一笑,一指前方的敌军骑兵:“你看,他们还能再拼命吗?”

    孙处定睛一看,只见包尔吉手下的骑兵们,正在大声地吼叫着,纷纷冲上前,但是往往冲到本方步兵百步左右的距离时,就是一阵弓箭发射,连盾牌都很难射到,便纷纷下落,然后这些骑兵就向两翼分开,换后面的同伴上前,只是不管他们如何看起来气势汹汹地进攻,总归是不敢杀进北府兵的百步之内。

    孙处奇道:“敌骑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一下子失了气势呀。”

    刘裕的嘴角边勾起一丝冷笑:“因为敌军的前军骑兵也不是傻瓜,本来作为试探攻击,他损失过半,应该是撤下去休整了,可是敌军主将却是不让他们退却,逼着他们继续进攻,而在后面调兵遣将,明显是想在这些前军的残军与我军混战的时候,有所动作,也就是说,他已经不管这些前军残军的死活了。他可以把这些人当弃子,但这些人自己会不要命吗?”

    孙处恍然大悟,笑道:“所以,他们只是在这里远远地上前射击,做做样子,却是不肯上前搏命冲锋了。因为,他们也知道,只要冲,就是死!”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三蛋子啊(孙处的小名,外号),你要记住,再严的军纪,也不可能无视人性的,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在战场上要让人悍不畏死,得拿出足够让人拼命的东西出来,要么是作为主将可以让手下盲从,明知送死也上,但更多的,还得是要让人看到希望,可以拼命,但不是一定会去死,如果不死,会有巨大的好处,这样才能让人舍命相拼。如果必死无疑,那你给人再多的好处,也不可能让人按你的意愿行事的!”

    说到这里,刘裕戴上了面当,眼中的冷芒一闪:“俱难这个蠢材,自以为可以让人为他卖命,却连最基本的人性也不懂。这下好玩了,前军的残兵现在出工不出力,反而会挡住他后面骑兵的冲击路线,等着看吧,我是怎么虐他的!传令,丢弃首级与部分盔甲,作出溃散的样子,加速退进草丛之中,记住,一定要装得惊慌和逼真!”



    包尔吉正在指挥着部下,一轮轮地向着徐徐而退的晋军步阵追击放箭,但是他一直在吆喝着身边的传令兵,控制起冲击的距离,只到晋军步阵百步之内,就是一通乱射,然后迅速地撤回,绝不多冲进一步。即使是看到晋军有些士兵中箭倒地,给同伴们迅速地拖回,也是不为所动,眼看着对面的步阵缓缓而退,快要进入那片长草区了。

    一阵马蹄之声从后响起,包尔吉也不回头,继续吆喝着指挥部下轮番冲击,却听到俱伏利都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气:“包尔吉,你在搞什么鬼,父帅命令你全力冲击,你却在这里保存实力,做什么?”

    包尔吉咬了咬牙,换了一副笑脸,回头道:“少主啊,您看,我们前面一次冲击,死了太多兄弟,不是我包尔吉不想冲锋,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前面的邵保将军不是没有因怒而冲过,但是结果如何,大家都看到了啊。晋军这些岛夷很狡猾,说不定又有什么厉害的埋伏,我可不能上当啊。”

    俱伏利都气得一拳击在马鞍之上:“胡说八道,有没有埋伏是父帅定夺的事,你的任务就是冲锋,试出敌军的埋伏出来,你不是在出击前信誓旦旦,说一定能试出敌军的虚实吗?”

    包尔吉眼珠子一转,他知道俱伏利都勇悍过人,但是脑子却是远不如其父好使,现在过来兴师问罪,多半是俱难下达了让他趁两军混战时加以攻击的命令,自己不上前攻击,他无法执行这个命令,所以才会急躁。

    包尔吉的心中暗骂:他奶奶的,俱难你个混蛋,老子给你忠心卖命几十年,你嘴上跟老子称兄道弟,真到关键时候就要拿老子的命来试敌军虚实,还好俱伏利都这小子冲动无脑,不然老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哼,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啦!

    包尔吉主意打定,换了一副笑脸:“少主人啊,你打这种硬仗打的少,并不知军心士气,非是我老包不想进攻,实在是前面的那次冲击,给敌军生生逼退了回来,那种长槊直冲,步弓推进的气势太厉害了,我们的勇士都是轻装骑射手,跟他们这样正面对决,实在是吃亏,你父帅又没有给我们下达全线冲击的命令,只是不允许我们后退罢了,你说,要换了你是普通的军士,这次还会上前送死吗?”

    俱伏利都微微一愣,转而勃然作色:“混蛋,我们草原男儿,个个都是不怕死的勇士,就算明知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能皱一下眉头,老包,你也跟了父帅多年了,怎么能说这种话!”

    包尔吉哭丧着脸:“少主人啊,对于你们这些贵族,头人来说,自然是视死如归,可是奴才带的士兵,都不过是仆从部落的那些下贱奴隶,他们哪懂得什么荣誉,尊严啊,要调动他们的士气,斗志,只有用好处来引诱,让他们相信对面不堪一击,随便打打就能赢,你看,主人打了这么多年仗,在真拼命的时候,哪次不是用自己本族本部的精兵锐骑,哪次能指望奴才带的这些仆从呢?”

    俱伏利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也是这样的道理。哼,贱种就是贱种,给他们立功的机会也不去把握,难道富贵险中求的道理都不懂吗?”

    包尔吉叹道:“本来还想搏一下,但看到对面阵形严密,加上前面邵保的两千人马有去无回,这些奴隶娃子也就有点怕了,这会儿我几次督促他们上前,他们都是打死不肯,你看,我这里都斩了三个军校了,都无法让他们冲阵呢。”

    说到这里,包尔吉对着一边草丛中的几具无头尸体一指,心中却是暗自得意:嘿嘿,幸亏老子这地方是前面的战场,到处是死人,还是没头尸体,总不可能起来跟这小子说老子在说谎吧。

    俱伏利都咬了咬牙:“既然如此,老包,你且闪开,由我来冲击敌阵!”

    包尔吉心中暗道:嘿嘿,这愣头青果然上当了,俱难,是你不仁,绝了后可别怪我心狠啊。不过他嘴上却是说道:“少主人,万万不可啊,敌军这阵势透着古怪,恐怕有诈,我看,还是让主人定夺的好。”

    俱伏利都不屑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好请示父帅的,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老包,你也是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了,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现在敌军看到我军后援杀到,开始后退了,正好是一鼓作气,冲垮他们的时候呢!怎么能言退?要是让他们退进长草区,那就完蛋了。”

    包尔吉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一闪而没,转而变得愁眉深锁:“可是少主人,你这样冲击,万一有个闪失,让奴才怎么跟主人交代呢?”

    俱伏利都哈哈一笑:“没事,我们的谈话,我身边的随从都听到了,巴尔善,你听明白了吗?”

    一个剽悍的大胡子护卫大声道:“巴尔善听清楚了,是少主人要进攻的,与包尔吉无关。”

    俱伏利都的眼中冷芒一闪:“好,你去报告父帅,让他率军为后援,包尔吉,把你的人撤到一边,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们匈奴骑兵,天之骄子,是怎么打仗的!”

    包尔吉忙不迭地点着头:“是是是,少主人英明神武,一定能大发神武,踩平这些岛夷,为奴才的部下报仇雪恨,传令,前军迅速撤向两边,让开正面,所有的号角全部鸣响,为少主人助威!”

    片刻之后,匈奴本阵,俱难看着前方的变阵,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耳边则传来那个巴尔善的汇报:“副帅,少主他说,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与包尔吉大人无关。”

    俱难二话不说,一鞭子飞出,就在巴尔善的脸上开了一条血印子,他惨叫一声,捂脸滚落马下,疼得打起滚来,只听到俱难厉声吼道:“无脑的废物,狡猾的奴才,老子要给你们两个东西坑死了!传令,全军准备冲击,接应少主!还有,派人给我去把包尔吉捉来,万一我儿有个闪失,老子要挖他的心!”



    小树林之中,孙恩的双目炯炯,看着匈奴骑兵的前阵,乱哄哄的一片,包尔吉的手下在向两边和侧后拉开,而装备着皮甲,骑槊的俱伏利都的本部精骑,则斗志高昂地进入阵列的前方,一身银甲的俱伏利都,很拉风地在阵前来回驰骋,慷慨激昂地发表着战斗的演说,所过之处,群情激昂,叫喊之声直冲云宵。

    徐道覆不以为然地说道:“我看这回,秦军还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刘裕明显是在诱敌,就连秦军前军的主将都知道敌军有诈,不再主动进攻了,那个银甲小子反倒是看不出来,他的部队装备虽好,但只怕要吃大亏呢。”

    卢循微微一笑:“徐师弟的眼光不错,确实,刘裕刚才的出击,那种盾槊在前,步弓推进的气势实在是太好了,一下子把骑射为主的匈奴前军骑兵打垮,但是在发现了敌军后续援军跟上时,却果断地选择了撤退,这明显是在诱敌,这些匈奴人啊,就是缺点果断,要么是把全军压上狂攻,要么是直接撤退,这样添油式地上兵,只会给刘裕一口一口地吃掉。”

    孙恩摇了摇头:“不,我看这回俱难是有点急了,他应该是真的想出动全军冲击啦。那个银甲小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他的子侄,带的也是俱家的部曲骑兵,他可以把前军的仆从骑兵送掉,却不能接受本部精锐尽折的损失。”

    卢循叹了口气:“这些蛮子,有不同的部落,有主部落,也有仆从,所以各怀鬼胎,顺风之时是一涌而上,失利之时则是各怀鬼胎,缺乏严明的纪律和齐心协力的精神,这就是他们今天输给刘裕的原因,这一战的胜负已经没有悬念了,唯一的变数嘛…………”

    孙恩微微一笑:“是刘裕能不能把他们全歼?”

    卢循摇了摇头:“不,刘裕一定有全歼这支骑兵的把握和布置,我说的变数,不在现在的这个战场,而在于秦军的后续。”

    孙恩的脸色一变:“后续?你是说?”

    卢循的眼中冷芒一闪:“彭超还有六万步骑,这会儿应该也快接近这里了,如果不输得丢盔弃甲,以俱难的高傲,是不会向彭超靠拢的,但是如果彭超知道俱难快要完蛋了,无论于公于私,都会赶来救他一把,刘裕毕竟不过只是个幢主,还不是军主,让他指挥一两千人大概可以,但要是吃掉彭超的六万大军,除非是谢玄亲至不可。到时候,也许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孙恩的眼中光芒闪闪:“这跟我们有什么机会呢?”

    卢循微微一笑:“也许,我们抢先把彭超加入战场的事情告诉谢玄,这难道不是此战的大功吗?”

    孙恩哈哈一笑:“这倒是不错,不过也得彭超加速赶往这里才行,刘师弟刚刚打探的情报,他的部队,还在百里之外呢,而且也没有强行军,只怕一天时间内赶不过来的。”

    卢循笑着一指秦军的前军骑兵,那个正在一群护卫的跟随下,闪到一边的包尔吉:“也许,有人会去通风报信的!”

    包尔吉带着几十个心腹手下,默不作声地向着战场边的一个角落里骑行,他们没有打出将旗帅旗,甚至没有集合那千余手下。

    巴尔善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包大人,包大人,等等我!”

    包尔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停下了马,转头看着巴尔善,他从主阵的方向一骑奔来,脸上一道长长的血印子,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随着他面部肌肉的抽搐,一动一动,活象条蜈蚣。

    包尔吉冷冷地说道:“巴护卫,你脸上这是怎么了?”

    巴尔善恨恨地说道:“俱副帅不知道怎么了,我向他汇报少将军的话,他直接就给了我一鞭子,还要我来传令,让你速速去见他呢。包大人,你这是怎么了,离开了自己的部队,也不打旗号,让我好找!”

    包尔吉咬了咬牙:“巴护卫啊,我看你这一鞭子是白挨了,你难道不知道吗,俱难已经起了杀心,想要我们的命呢!”

    巴尔善吃惊地张大了嘴:“包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包尔吉冷笑道:“这回南下根本就是个死路,俱难为了跟彭刺史抢功,也不打探敌军虚实,就是轻兵冒进,甚至连对方的情况都一无所知,结果呢,都颜先被伏击,全军覆没,然后就是邵保为他试阵,结果战死,接下来他又要我跟邵保一样,拿命去试敌军的伏兵。哼,真当我们奴才的命不是命啊!”

    巴尔善叹了口气:“包大人,他是主帅,我们都是部下,就算他要我们拿命去拼,也是军法啊,违了军法,一样没命的!”

    包尔吉哈哈一笑:“军法?屁的军法。全军的主帅是彭刺史,不是他姓俱的,他自己违了主帅的命令,为了抢功先行,现在又为了面子,不去向彭刺史求援,明知对面有埋伏,还要拿弟兄们的命往里填,这是哪门子的军法?真要追究下来,也应该先斩他姓俱的才是!”

    巴尔善的脸色一变:“包尔吉,你说话太过分了,再怎么说,俱副帅不止是你的主帅,也是你的主人,你怎么能这样说他!”

    包尔吉冷笑道:“当年我们的部落给俱难击破,男丁全成了他部落的奴隶,而我也成了他的部曲,这几十年,我为俱难东征西战,立功无数,早就还清了他的这主仆之情了。现在,我可是秦国的校尉,并不是他俱难的家奴,搞清楚这点。”

    巴尔善咬了咬牙:“但不管怎么说,现在你还是他的部下,他的话就是军令,包尔吉,你最好还是跟我回去复命。不然我也无法交差啊!”

    包尔吉叹了口气:“巴护卫啊,我跟你说了,回去就是必死,你觉得以俱伏利都这个没脑子的东西,这样贸然冲击,还有活路吗?这小子一死,你我都得给他陪葬,现在咱们的生路只有一条,就是马上去找彭刺史,告诉他这里的一切,请他速速发兵接应俱难的败军!”



    巴尔善睁大了眼睛:“这,这怎么行?我是来传令让你回去的,要是你现在不跟我回去,那是违反军令啊!”

    包尔吉冷笑道:“俱难自己早就违反军令了,我们又何必听一个违令者的命令呢?再说了,你自己回去报个情况就脸上挨了一鞭子,要是小俱将军死了,你还有命在?”

    巴尔善的脸色一变,看向了已经整队完毕,开始缓缓向前走马,提速,准备冲击的俱伏利都,和他的两千多部下,不信地摇着头:“少主的部队可都是精锐啊,怎么会说完就完?我不信!”

    包尔吉叹了口气:“今天之前我也不信,但这些岛夷实在是太厉害了,你难道没看出来吗,今天无论我们用什么战法来打,无论是骑射还是冲阵,都是惨败,连捡条命回来都不容易。这可是你也亲眼看到的吧。”

    巴尔善咬了咬牙:“那是因为他们在故弄玄虚,俱副帅一直拿不定主意,怕他们有伏兵,所以打起来才缩手缩脚,不是我们真正的实力!”

    包尔吉冷笑道:“行了,这样自欺欺人没有意义的。就算我们一直在试探,但每次冲击都是数倍于这些晋军,可是结果呢?人家就用这千余步兵,打得咱们惨败,这总不是靠了什么伏兵吧,都是实打实的结果!”

    说到这里,包尔吉的嘴角勾了勾:“听说晋人为了对抗大秦的南征,以重金在两淮地区招了大量的流民从军,号为北府兵,想必这些晋军,就是北府军了。果然是厉害,跟我们以前遇到的那些一触即溃的晋军,根本不是一回事。”

    巴尔善咬了咬牙:“不管怎么说,我这里都是奉命而来,要让你回去,包大人,你从军多年,应该知道违令的后果。”

    包尔吉哈哈一笑:“巴护卫,这些事情我比你更懂,但是在生死面前,就不要谈什么军令了吧。不如这样好了,你我暂且在这里看看战局的变化,如果俱伏利都真的跟我说的那样,兵败身死,那咱们就赶快跑去向彭大帅报信吧,那个时候你就算回去了,也肯定会给俱难迁怒杀死的。”

    巴尔善迟疑了一下,疑道:“可是,我是奉了命令…………”

    包尔吉摆了摆手:“上有命令,下有对策嘛,俱难只叫你来召我回去,可没说什么时候回去吧。我反正离开了军队,你就说找不到,不就结了。放心,有什么事情,由我来负责。”

    巴尔善点了点头:“好,那我就跟你一起看看前方的胜负吧。”

    包尔吉微微一笑,转马向后,一个贴身亲卫凑了过来,包尔吉的眼中杀机一眼,看了一眼十余步外的巴尔善,低声道:“万一俱伏利都胜了,你找个机会趁这姓巴的不提防,把他给弄死,不管怎么说,俱难那里我都不能回去了。”

    这个一脸凶悍的护卫点了点头:“如主人所愿!”

    包尔吉交代完了这条任务之后,扭头看向了前方的战阵,冷笑道:“俱伏利都,我就不信你能活过今天!”

    匈奴骑兵的冲击已经加速到了最大,铁蹄纷飞,不时地踩着地上的尸体,而不少原来还散布在战场之上,失去了主人的战马,也有许多情不自禁地跟着这些冲阵的骑兵一起,冲向了几百步外的晋军阵列,面对着斜向外伸出,如森林般的矛槊,这些匈奴骑兵们一个个仍然面无惧色,挥舞着狼牙棒和套马索,眼中腾起杀气,气势如虹!

    刘裕的眼中冷芒闪闪,一边的孙处的声音有些紧张:“寄奴哥,这些匈奴骑兵是来拼命的,怎么办,要不要放拒马?”

    刘裕摇了摇头:“他们确实是来拼命的,但是他们不是甲骑俱装,三蛋子,咱们平时天天的训练,训练如何对付骑兵的冲击,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你说,我们能不能顶住这波冲击?”

    孙处哈哈一笑:“要是他们不放箭,就这么冲,咱们能顶住!”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了,战场之上有大量的人马尸体,他们的骑兵已经不可能全速冲起来,最多也就是步兵跑步时冲锋的那种冲击力,我们不用拒马也能挡住。只要把先头的骑兵突击给挡住,后面的骑兵更是无法发力了,陷入混战之中,是我们的优势!”

    说到这里,刘裕的目光看向了远处,在这两千冲击的匈奴骑兵之后,已经渐渐开始发动的近万匈奴骑阵,笑道:“你看,他们的本阵动了,说明俱难舍不得这两千精骑,要来接应了,也省得我们诈败诱敌。传令,山阵发动,牢牢守住,不许放箭,不许后退!”

    北府军阵后,小岗,何无忌看着前方升起了三面蓝旗,喃喃地说道:“山字旗打出,我军是要稳守了,面对铁骑冲锋,步兵这样结阵硬顶,真的能守住吗?”

    邓潜之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们,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忙?”

    何无忌摇了摇头:“不,寄奴没有发信号旗,我们也得坚持不动。”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高亢了起来:“兄弟们,前面的兄弟在血战,我们能做什么?!”

    所有的击鼓军士齐声大吼道:“灭胡,灭胡,灭胡!”

    何无忌哈哈一笑,抄起两只鼓槌,狠狠地砸向了牛皮鼓面:“灭胡,灭胡,灭胡!”

    北府军步阵,魏咏之抄着一杆长槊,立于阵前,身后是密集的槊尖,与他指向同一个方向,测距兵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粗野地响起,而每报一次,他都会沉声大吼道:“稳住,稳住,稳住!”

    百步之外,银盔银甲的俱伏利都已经夹起了长槊,站在了马镫之上,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战吼之声,他的舌头伸出,双眼血红,如同一匹凶狠的野狼,眼中尽是战斗的渴望,而他浑身的银色甲片,闪闪发光,银色的头盔之下,一头的小辫在风中飘舞着,伴随着他的吼叫声:“去死吧,去死吧!”



    魏咏之的兔唇动了动,槊尖指向了俱伏利都,所有人都看得清楚,这个一马当先的匈奴将军,就是这些冲阵匈奴骑兵的领头者,一如头狼。

    突然,一阵劲风从魏咏之的脑后传来,他的脸色一变,本能地一缩头,只觉得一道强烈的气流从头顶飞过,甚至连盔缨都被带得飞起,再看前方,那俱伏利都突然从马上飞了出去,他的胸前多出了一杆槊柄,眼中尽是惊惧之色,甚至当他连人带槊给打飞十余步,钉到地上的时候,才喃喃道:“好快的槊!”

    北府军中响起了阵阵欢呼之声:“寄奴哥威武,寄奴哥威武。”

    小岗之上,刘裕的嘴角边带着一丝不屑的笑容,抡了抡手臂:“这等武艺,也敢冲阵?!”

    孙处在一边笑道:“寄奴哥,你太厉害了,这百余步的距离,一槊直接击中,是怎么做到的?!”

    刘裕咧嘴一笑:“三蛋子,把你每天练石锁的时间象我一样去小林子里练飞槊,你也可以的。”

    俱难在后面看得眼睚欲裂,大吼了一声:“伏利都!”几乎要跌下马来,身后的几个护卫连忙策马过来扶住了他,才让他没有落马。

    俱难狠狠地一下甩开了身边的人,咬牙切齿地吼道:“给我冲,我看到了,那个站在小岗之上的,就是杀我儿的仇人,千万要生擒了他,我要活挖了他的心肝,祭奠我儿!”

    随着俱伏利都给刘裕一槊毙命,前方正在冲锋的匈奴骑兵们,那种刚才一往无前的气势,有了一点小小的下降,地上因为遍布尸体,所以他们冲击的时候本就不能加到全速,当俱伏利都落马之时,身后的不少人怕踩到他,都绕着他的尸体走,更是有十余骑奔到他的身边,下马想要扶起他,看看有没有救,这让正在冲锋的匈奴骑兵阵,有了一点小小的混乱,至于那种全速,更是无从谈起了。

    刘裕看得真切,大声道:“放箭,放箭,给我狠狠地射!”

    他的命令很快就给孙处以旗语和号角的方式传到了一线,一阵响亮的军号响过,盾墙槊林之后的方阵之中,腾起了阵阵乌云般的箭雨,无情地倾泻在百步以内,无差别地覆盖射击,让那些骑马挥槊,正在试图加速的匈奴骑兵们,纷纷中箭落马。

    但是这些匈奴骑兵们都是俱难本部的精锐部曲,不是前面那些心中有小九九,怕死畏难的仆从骑兵,即使失去了自己的领头大将,即使遭受了惨重的伤亡,即使面前是一片盾墙槊林,仍然是绝不退缩,活着的人呼啸着就往北府军的前方阵列上冲,因为他们相信,只要冲上去,撞上去,就能铁蹄踏碎这些晋军!

    北府军这里,后面的驻队已经顶上了前方,与战锋队一个层面,这让原来相错相间的阵列,变成了一条整齐的水平线,前面三排是盾牌与长槊手,与他们相隔五步左右的后方,两排弓箭手们正以最快的速度向天空吊射,放箭,打击前方的敌军,而在盾墙之后,则是各队的队正们在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顶住,顶住,准备防敌骑冲击!”

    后排的战士们喊着整齐的口号:“顶住,顶住,顶住!”一边喊着,一边向子前倾,手使劲地顶在前方同伴的腰与背上,增加其防止冲击时的定力,而一线的步兵们,则从地上站了起来,扎起马步,下盘牢牢地撑在地上,身子向前稍倾,手中的长槊握得紧紧的,眼中闪出冷冷的光芒,直刺对面冲过来的匈奴骑兵。

    “彭”“啪”,终于,几十骑匈奴骑兵,冲过了前方的箭雨阵,他们很多人的身上,已经插了不少箭杆,浑身是血,但仍然成功地撞上了北府军的步兵方阵,即使不是全力冲击,那时速几十里的冲力,那边人带马四五百斤的重量,仍然是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冲得被撞上的北府军方阵上,顿时就出现了不少小的缺口,而那些顶在一起的士兵们,则是给生生地撞地腿下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整个三排人,都往后退去。

    檀凭之的手中持着大盾,他没有持槊,双手都死死地扣住了盾背面的把手,一个面目狰狞的匈奴骑兵,直接撞向了他的正面,手中的狼牙棒高高地举起,然后重重地砸向了檀凭之面前的大盾。

    “啪”地一声,一股巨大的冲力从檀凭之的手上传来,他感觉两臂象是给什么东西狠狠地绞了一下,顿时发麻,紧接着,匈奴骑手连人带马,撞在了他的盾面之上,檀凭之连忙闭上了嘴,两只腮帮子鼓满了气,双眼圆睁,他的脚下本来稳稳地扎在地上,但给这巨大的冲力,冲得不由自主地往后,幸亏了身后的侄子檀韶,顶在他的腰上的手足够给力,这才让他不至于倒下。

    那匈奴骑兵狰狞的脸清晰地展现在檀凭之的面前,遍是刀痕,檀凭之知道,这是匈奴人的习俗,当亲友死时,要在葬礼之上往脸上划出一道道的血痕,以示哀思,这也让多数匈奴人看起来如同恶鬼一样,甚至都不用戴面具吓人。

    檀凭之给这一撞,顶得生生退出去了七步之多,他的脏腑在剧烈地震动着,但是那巨大的冲力,却是渐渐地变小,当檀凭之感觉自己的双腿,给顶出第七步时,他终于意识到,这一下是给顶住了。

    檀凭之哈哈大笑起来:“胡狗,你就这点力气了吗?!不过如此!给我刺!”

    那匈奴人在冲上盾牌的那一刻,因为冲击的速度不是太快,没有直接给顶得从马上飞出来,他的双脚牢牢地绞在马镫之中,而手中的狼牙棒则是左右挥舞,想要去砸他周围一切能够得到的晋军士兵,当然,他最想砸的还是檀凭之,这个躲在盾牌之后的铁甲大汉,是他早就看上的目标,只是他的狼牙棒多次击出,打得这盾牌的表面木屑四飞,都不能如他所愿。

    檀凭之双眼圆睁,一把抄起地上插着的一杆长槊,厉声吼道:“刺啊,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