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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道安大师神色平静,淡然道:“如果天王真的要征伐东晋的话,不如驻节洛阳,遣使者奉书于前,而让大军继之于后,逼东晋投降,要是他们顽固不化,再起兵讨之,这样不用您亲涉江淮,而且也可以避免战乱,果能如此,老衲代江淮的百万生民谢您的大恩大德!”

    苻坚摇了摇头:“这些是军国之事,大师悲天悯人,慈悲为怀,孤是知道的,但这军国之事,就不劳烦您发表高见了。这几天孤很忙,还要准备南征之事,今天的释法,就暂且停一次,等下次孤南征回来,必然聆听大师的教诲!”

    他说着,直接从步辇上站起了身,跳下了一边,对着道安大师行了个礼:“传旨,以此步辇送大师回寺,不得有误,孤自行回宫!”

    半个时辰后,苻坚坐在张夫人的寝宫之内,神色黯然,坐在床边,低头不语。

    张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搬过一只绣墩,坐在了苻坚的身边,朱唇轻启:“天王,您这是怎么了,今天本是您听道安大师释法论禅的时候,却来了臣妾这里,来了后又不说话,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事?”

    苻坚闭上眼睛,干脆整个人后仰躺到了床上:“这一定是阿融他们干的,他们居然会让道安一个出家人来进谏,过分,太过分了!”

    张夫人心下雪亮,放下了手中的一碗银耳羹,看着苻坚:“又是为了南征之事吗?天王,您真的下决心了?”

    苻坚睁开了眼睛,看着张夫人,平静地说道:“当年孤派兵灭了你哥哥的凉国,这才有了你进了孤的后宫,这回孤要再去灭另一个汉人国家了,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张夫人微微一笑:“有了天王的征伐,才有了臣妾这辈子的福气,可以侍奉天王,怎么会不高兴呢?只是…………”

    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苻坚本来脸上渐渐绽放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他的眉头一皱,沉声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在孤下定决心前,所有人都可以说话,这是孤公开宣布过的,孤看看你又能说些什么出来。”

    张夫人咬了咬牙,站起身,跪到了苻坚的面前,先是叩了个首,继而直起身子,正色道:“臣妾听说,天地之生万物,圣王之治天下,都要顺其自然而因之,切不可强行违反天道,如果顺应天道,则功无不成,战无不克!”

    “当年黄帝服牛乘马,因其性也;大禹治水,浚九川,障九泽,因其势也;后稷播种百谷,让大地有了庄稼,因其时也;商汤,周武王率兵攻灭夏桀与商汤,因天下万民之心也!”

    “所以有因而成,无因而败,这些都是历史上的经验与教训。今天朝上之人,绝大多数都说晋不可伐,连道安大师都这样说,臣妾不知陛下伐晋之因何在?!”

    苻坚的眼中光芒闪闪,这个凉州的汉人才女,说起话来引经据典,滔滔不绝,而道理是如此地自然与纯熟,他点了点头,沉声道:“你继续说下去。”

    张夫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书经》上说,天聪明自我民聪明,上天犹要因民之欲,何况是人间的君主呢?臣妾还听说,王者出师,必上应天时,下应民心,也会有各种吉利的兆头。反之,出师无名,倒行逆施,那是上天也不会保佑的。”

    “若是您不信任人心,就请看看天时吧,谚云:‘鸡夜鸣者不利行师,犬群嗥者宫室将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自秋、冬以来,众鸡夜鸣,群犬哀嗥,厩马多惊,武库兵器自动有声,此皆非出师之祥也。望天王明察!”

    她说到这里,美目之中已经是泪光闪闪,几乎泣不成声了,哽咽着说道:“天王,请您,请您把这当成一个妻子,对于自己丈夫的忠告吧,臣妾真的,真的害怕您这回会,会…………”

    苻坚缓缓地站起身,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张夫人:“你怕我会南征不返,失败是吗?这些天人感应的话,朝臣们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孤要是信了这些,当年就不会伐燕,伐凉!就是攻灭你凉国的时候,这些臣子们也是各种理由来推脱,反驳。如果孤信了他们,现在你会在这里吗?”

    张夫人默然无语,幽幽地叹了口气:“臣妾真的是,真的是不希望您有任何危险,这样在长安,不是好好的吗?”

    苻坚冷冷地说道:“这军旅之事,从来是男人们所决定的,非妇人所知。孤很感激你对孤的关心,但是你没有说服孤,以后也不要再说了!”

    他说着,也不看张夫人一眼,直接站起身就往外走,一个稚嫩的童声从一边传来:“父王,父王!”

    苻坚的心中一动,看向了一边的柱子,后面冒出了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的脸,正是他与张夫人所生的幼子苻诜。

    苻坚哈哈一笑,上前几步,抱起了自己的这个小儿子,在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诜儿啊,这些天父王国事繁忙,没顾得上来看你,等忙完这次,孤带你去建康游历,怎么样?!”

    苻诜微微一笑:“孩儿这些天按父王的吩咐,学习诗书中的道理,有些疑问,想向父王求教,不知父王是不是能解疑呢?”

    苻坚微微一愣,转而笑着放下了苻诜,盘膝坐在他的面前:“好啊,居然学会主动来问父王了,很好,你说吧,有什么问题?”

    苻诜看了一眼张夫人,直视着苻坚的眼睛,正色道:“孩儿听说,治国要靠贤人,作为君主,也要多听贤人的意见。用了贤人,国家才会兴盛,不用贤人,国家就会衰亡,是这样的吗?”

    苻坚点了点头:“不错,是这么个道理。”

    苻诜继续问道:“那请问阳平公,还有东晋的谢安,桓冲,是贤人吗?”

    苻坚的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他们都是国之大臣,当然是贤人。”



    苻诜说到这里,也在苻坚面前跪了下来,叉手道:“阳平公是贤人,更是国之谋主,他劝父王不要征伐东晋,您不听。而谢安和桓冲是东晋的贤人,天王却要征伐他们,不听本国贤人的话,却要征伐有贤人的国家,又没有出兵的合适理由,这是孩儿所不能理解的,还请父王解惑!”

    苻坚的脸色一变,站起了身,厉声道:“是谁教你这样说的!?”

    苻诜咬了咬牙,抬起头,稚嫩的脸上,却是神色坚毅:“没有任何人教儿臣说这些,是儿臣自己读书时的疑惑,如果因此而冒犯了父王,还请父王责罚!”

    苻坚的眉头紧锁,转头看了一眼张夫人,她也是伏身于地,长跪不起,苻坚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冲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发火,他的语气柔和了一些,却带着一丝坚定:“此事到此为止,国家大事,非孺子可知。你长大后,就会明白为何父王会这样了。”

    他说完后,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这对母子一眼,径直就走向了大殿门口,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孤这些天要筹备南征的事情,没时间过来了,你们好自为之,有事的话让内侍来传话。”

    长安,城外,汉朝皇陵。

    昔日雄伟气派的汉朝皇陵,经历了改朝换代和兵祸战火之后,已是一片断壁残垣,只有那些零落的石马石俑,还诉说着这些伟大皇帝的事迹,慕容垂与姚苌策马游走在这些残垣之中,护卫从人们都远远地隔在几十步外,山林之中的走兽飞鸟的叫声时不时地传来,林风吹着二人的脸,却是神色平静,没有那想象之中的得意笑容。

    姚苌“吁”了一声,停下了自己的坐骑,他抬头看着天,神色变得黯然:“吴王殿下,你可知道,为何今天在下要约你来这里呢?”

    慕容垂的脸色微微一变,吴王还是他在燕国时的王爵,到秦国之后,多年来他当过侍郎,当过将军,当过京兆尹,也爵至国公,但就是没有再封为王。

    慕容垂一下子就明白了姚苌的意思,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叫我吴王了,姚将军。”

    姚苌微微一笑:“家门不幸,多年来一直流落中原,依附于各个政权,先父曾经是石赵帝国大将,先兄也曾经在东晋当过将军,至于在下,倒是入了前秦后才有官职,不过我想吴王也能明白我的感受,我并不希望再这样永远居于人下了,我们羌人也是优秀的民族,并不是生来就要给人统治的。”

    慕容垂淡然道:“可是天下的共主只有一个,要么统治人,要么给人统治,没有别的路可走。今天将军来这里,是要跟我商量今后天下的瓜分吗?”

    姚苌摇了摇头:“虽然我一直佩服吴王的文韬武略,但秦国毕竟是超级大国,带甲百万,你就这么确信他们赢不了东晋?要是秦国真的灭东晋成功,那天下一统,只怕我们世世代代都要成为苻秦家奴了。”

    慕容垂微微一笑:“将军也是身经百战的宿将,难道就看不出东晋军队的强悍战斗力吗?若说君川之战前,我还有点担心此事,但现在从各方面的情况来看,秦军此战必败无疑!”

    姚苌叹了口气:“就靠这几万新练的北府军?吴兵向来轻果,打顺风战时一往无前,但逆境之下却是很容易崩溃,你我多年将兵,深知此事,这些北府兵更是以江淮流民为基干所组建,流寇习气严重,若是苻坚亲率大兵,以苻融,梁成,石越,张蚝这些大将宿将统兵,只怕北府军并非对手啊。”

    慕容垂摇了摇头:“谢玄是非常优秀的将领,他能放弃淮北一年之久,故意骄纵彭超与俱难,如果苻坚倾国之兵来伐,他一定会把战线退到淮南一带,拉长秦军的补给线,北兵深入两淮,临近大江,时间一久必然因为水土不服而战斗力下降,当年石勒都做不到的事,苻坚又怎么可能做到?”

    姚苌的眉头仍然紧紧地锁着:“若是他大军不去两淮,而是改从荆州方向突破怎么办?看起来桓冲的荆州兵虽然凶悍顽强,但战斗力并不如北府兵,如果给他攻克了江陵,顺江而下,那北府兵两面受敌,也不能支持吧。”

    慕容垂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放心吧,荆州那里苻坚一直交给我来打,他是不会去的,而且以他的性格,外表宽厚,但内心却是非常要强,这回你可知他为何要逆满朝文武,妻妾儿子的进谏,一意孤行要打东晋呢?”

    姚苌的双眼一亮:“你是说他是在赌一口气,不想给外力所左右?”

    慕容垂笑着点了点头:“正是,苻坚本身就是弑杀前任暴君苻生而得位,并非正统,而氐秦更是以戎狄身份,趁着中原一时内乱而得登大位,这点他清楚,谁都清楚,这回大殿激辩时,苻融一激动也直接挑明了此事。正溯在晋,这是天下人心所向,不是他靠假仁假义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就能改变的。”

    “所以苻坚不得不用汉人王猛来治天下,以汉人的儒家经学那套来治国,也就是假仁假义那些,虽然让他的天下看起来平定,但这是在压抑他内心的本能,也压抑那些想来中原花花世界过好日子的氐族人的本能,要是不能在汉人头上作威作福,那氐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姚苌笑道:“所以苻氏自己的宗室都会造反,就是因为没有什么特权和优待。吴王,你的意思我听出来了,你是说苻坚也给压得太凶太狠了,现在没了王猛的约束,就想回归本性了?”

    慕容垂正色道:“是的,为了打天下,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顺着王猛,压抑着自己,但另一方面,王猛就象压在他头上的大山,让他感受不到为人君的那种爽快,好不容易王猛死了,苻融他们还一直提王猛的临终遗言什么的,用死人压活人,他们越是这样说,苻坚就越会愤怒,觉得自己永远给人压制,不是君王,就会象小孩子一样逆反,越是不顺他意,他越是要做到!”



    姚苌微微一笑:“吴王这个比喻太贴切也太象了。没错,苻坚就是这种人,他给压抑了太久,终于在王猛死后要亲政,要暴发了。而且,他也对他以后的氐族是不是能继续执行他的国策,天下是不是能继续安定,没什么信心,想在自己有生之年,彻底一统天下。”

    慕容垂点了点头:“是的,所以这两个原因让他排除了一切进谏,还是出兵了。今天兵部已经开始调集各路兵马,而十丁抽一的诏书也已经下达,旬月之内,苻坚真的可以组建一支百万大军呢。”

    姚苌的脸色一变:“十丁抽一?”

    慕容垂笑道:“是的,我在宫里有眼线,这诏书已经起草完了,大概这会儿正在下达,我们回去之后,也得在本族男丁之中这样征集丁壮出征了。”

    姚苌的眉头紧锁:“即使在我们胡人部落里,十丁抽一也是非常重的兵役了,苻坚的脑子真的坏掉了吗?没人劝他?”

    慕容垂哈哈一笑:“上次那么多人劝他不要出兵不也没用吗,他打定了主意,就会做到底,而且要么不做,要做做绝。其实苻融的话对他还是有影响的,他也怕完全用他们氐族军队打仗,万一失败,氐人死得太多,国内会有动摇,所以干脆来个一视同仁,无论是氐人,汉人,鲜卑人,羌人,只要是男丁,通通都得十丁抽一,他指望这样万一输了,也不至于国内生乱。”

    姚苌点了点头:“这样国内的负担就会非常重,尤其是过惯了舒服日子的汉人,肯定是怨声载道。不过如此一来的话,我们羌人和你们鲜卑也得抽调大量的男丁从军,苻坚就是真败,我们也会损失惨重,那回来也不好起事了吧。”

    慕容垂笑着摇了摇头:“放心,我们回去当然要显得很忠义,动员族人从军,这样一个良好的给征发和武装的机会,怎么可以错过呢?苻坚平时防着我们,不给我们的族人当兵的机会,也不分发武器与战马,这回正好可以借机武装,他输了以后,我们正好可以用手上的兵力起事。”

    “至于你所担心的,其实不足为虑,你去西川,我去荆州,这两处都不会是主攻方向,苻坚一定想报君川之仇,所以在两淮一带,才会安排他氐族的主力大军去对付北府军。还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小孩子的逆反之心,越是我们说北府军厉害,不好打,他就越是会亲自硬碰硬,非如此,不足以证明他自己的本事。”

    姚苌笑道:“很好,那这样输也是损失他氐族军队,氐族人少,全国不过一两百万人,从军男子就是十丁抽一,也就十几万人,一战若是输个精光,那他苻坚的天下,可就真的不稳了。不过…………”

    说到这里,姚苌的眉头微皱:“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这战就算苻坚最后输掉,那会输到什么程度,足以让天下大乱吗?若是北方真的乱了,那东晋会不会趁虚而入,收复天下呢?要是灭了苻秦,来了东晋,我们一样没好处啊。”

    慕容垂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从苻坚的征兵令来看,各地都以中心城市为征兵的集结之处,荆州那里有上次征桓冲时留下的十万精兵,而我们鲜卑人和丁零人大量集结在中原洛阳一带,到时候想必苻坚会让此地的兵士向荆州进发,由梁成来统帅,由我率本族士兵继之。”

    “而邺城,齐鲁一带的北方士兵,则会向两淮一带集结,苻融应该会挂帅统领这支部队,苻坚本人会征发关中陇右一带的氐族主力,渡黄河东进,以为后援,至于你,还是会去蜀中,带着上次造好的舰船与水军,顺流而下,支援荆州战线。”

    “东晋的应对肯定是以荆州和上游的兵马来对抗来犯之敌,而北府军作为前锋去对付从两淮过来的秦军,朝廷会在三吴一带继续募兵以为后援,随时支援两个战场,这样一来,东晋的征发也已经到了极限,他们毕竟国小力弱,咬牙可以拼出五六十万军队,但是粮草会成大问题。”

    姚苌笑道:“是啊,我倒是忽略了这个,东晋就算临时可以大量征兵,但他们的农田粮税多数是在那些世家高门的手中,朝廷的存粮可并不多,这样起了大兵,就算打赢,粮草也会消耗殆尽,因为征了太多的兵,误了春耕,来年更会有粮食危机,这种情况下大举北伐是不可能了。”

    慕容垂正色道:“所以,我们要让晋军大胜秦军,最好消灭掉苻坚的氐族主力,但也不能让他们赢得太轻松,更不能让他们得到太多的粮草辎重,以为进一步北伐的资本。所以,东晋那里,我们还得想办法让那些个高门世家,还有黑人皇帝,给谢安叔侄制造点麻烦才是。”

    姚苌微微一笑:“吴王确定有这个本事吗?虽然我知道你在东晋那里有眼线,但要动摇谢家,这难度有点高啊。”

    慕容垂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伤的神色:“欲灭一国,最好的办法是挑起其上层内斗,毁其国之栋梁,当年老贼王猛灭我大燕,就是让慕容评这个奸贼害我,逼我有国难报,现在这一手,也同样可以用在东晋身上。”

    姚苌的嘴角勾了勾:“但当年燕国是慕容评掌权,现在东晋的权力,可是在谢安手上啊。谁能动摇得了他呢?”

    慕容垂微微一笑,嘴角边勾起一丝深意:“姚将军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慕容评固然是害我的奸贼,但若不是因为慕容纬这个笨蛋皇帝的猜忌之心,他又怎么可能得逞呢?我们如果要对苻坚行反间计要他杀了王猛或者苻融,可能吗?”

    姚苌不假思索地笑道:“所以,司马曜,司马道子和王国宝,就是东晋的慕容纬,慕容评?”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不错,我已经布了线,大战之后,这条线也该动起来了,姚将军,我们回去好好准备吧,记住我们的约定,一旦发动复国,以潼关为线,永为盟好!”

    姚苌“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一言为定!”



    东晋,会稽,始宁山居。

    谢玄的眉头深锁,坐在王恭的对面,手里捻着一枚黑子,却是迟迟地无法落下,王恭抬起头来,轻轻地叹了口气:“幼度,你这是怎么了?今天这样心神不宁,这可一点也不象你啊。”

    谢玄抬起头,眉头深锁:“想不到苻坚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我们原以为他君川惨败,起码要休整个两三年才能起兵,没想到这才两个月不到,他居然就能在国内玩十丁抽一的这种把戏,更想不到的是,居然旬月之间,各地就征集了百万大军。”

    “现在他让慕容垂为帅,指挥荆州一带的二十五万大军为先锋,而原荆州刺史梁成的五万虎狼之师,作为另一路的先锋,直奔两淮而来。苻融则作为两淮道的行军大总管,率三十万大军继之。苻坚本人则带着关中征发的十余万氐族部队,鼓行出关,直奔项城而来。”

    “据前线斥候所报,秦军行军队列,长达数千里,幽州云州的部队刚刚集结,陇右甘凉的人马也刚过潼关,各路大军所过之处,地动山摇,连河水中的鱼儿都为是惊惧,跳上河岸。”

    “更可气的是,那苻坚居然还提前在朝中安排了官职,空出尚书令之职,说是要给圣上留的,而空出尚书左仆射之位,说是要给相公大人留的。嚣张狂妄至此,让人气愤!”

    他说着,恨恨地把这枚黑子往棋盘上一拍,震得盘上诸子都为之轻轻一跳。

    王恭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毕竟并非将帅,看不到这些前线塘报,看到谢玄之后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他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沉声道:“怪不得你要拉上我一起来这里,只不过相公大人在君川之战后,就请疾归了此处,你是谢家子侄,来这里求教正常,为什么要拉上我呢?”

    谢玄看着王恭,平静地说道:“因为,在这个时候,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相公大人的力量,更需要你在世家门阀间为我们走动,这回是真正的国难当头了,再也不能有任何的内斗,牵扯之举,要不然万一真的挡不住秦军这回,我们可就全完了,大晋若是亡了,我们这些世家又岂能独存呢?”

    王恭叹了口气:“其实,从上次君川之战开始,建康城中就流传着许多对你们谢家不利的传言,在这中间,尤其是有一个人,在拼命地串联,散布这些谣言,你可知道是谁吗?”

    谢玄点了点头:“是王国宝他们家吗?或者是庾家?”

    王恭摇了摇头:“不,不是他们。京城中的高门世家,人人皆知你们王谢两大家族之间的恩怨,如果是他们出面,很多人是最多只会听听,不会选边站的。但是若是殷家出头,就不一样了。”

    谢玄的脸色一变:“殷家?你说的是殷仲堪?”

    王恭点了点头,正色道:“正是。殷家向来是文坛领袖,并非以权势压人,但在士族间的清议极高,殷仲堪的叔父殷浩,当年也是跟桓温齐名的人,也是当过执政的人,虽然在殷浩北伐失败,免官之后有些没落,但殷仲堪,殷仲文这对堂兄弟,还有他们的另一个堂弟殷峤,皆是以文才著名于世,任哪个家族,也不敢小看了他们。”

    谢玄喃喃地说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君川大胜之后,相公大人反而要暂时称疾回家呢。我这回没有去京城,直接在京口找的你,就是不知京师的动向,他们怎么说我谢家坏话的?”

    王恭叹了口气:“虽然殷家没有来找我,但是我听到了他们的流言,他们说你谢家现在准备扔下这些老牌世家,转而重用刘牢之,刘裕这样的寒人掌军,另起炉灶了,更是准备破坏世家间轮流执政,权力共享的不成文规矩。说你幼度出镇北府,就是为了在外形成荆州那样的藩镇,以便长期控制军权政权。”

    谢玄激动地说道:“一派胡言!我们谢家一心为国,呕心沥血,怎么成了他们嘴里的有非份之想!姓殷的不过一价文人,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谁在教他这样说的!”

    谢安的声音缓缓地,却是极有威严地从一边响起:“自然是桓家让他这样说的,幼度啊,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遇事一定要镇定,你这个样子,怎么能领兵为帅,力抗强虏呢?!”

    谢玄和王恭同时脸色一变,连忙向着从屏风后出现的谢安跪拜了下去:“参加相公大人!”

    谢安的神色仍然镇定从容,看不出喜怒哀乐,在谢道韫的搀扶之下,走到了两人的面前,在棋盘边的一个榻上坐了下来,他看着王恭,微微一笑:“感谢王家在这次对我们的鼎力支持,希望这种友谊可以继续延续下去。”

    王恭抬起了头,微微一笑:“晚辈跟幼度相交多年,知道谢家一心为国,所以才会作出这样的选择,不过相公大人,建康的情况您也知道,一多半的高门世家现在已经给殷仲堪他们说动,现在强敌在这个时候来犯,您必须早作准备才是。”

    谢安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没什么可准备的,老夫来这始宁山居,也并非避什么流言蜚语,而是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思考一下这场大战怎么打。幼度啊,你对这一战如何打,想好没有?”

    谢玄咬了咬牙,挺直了身子,正色道:“这回苻坚是来拼命的,侄儿原以为他最多动员中原和齐鲁一带的军队,来个三四十万大军,以夺取两淮为目标,可没想到他居然十丁抽一,倾全国的百万之师,这是要彻底灭我东晋了。眼下敌军的气势极锐,苻坚更是御驾亲征,这种情况下不可力敌,我意,放弃两淮,死守长江一线,靠着大江天险来挡秦军百万大军,方为上策!”

    谢安叹了口气,平静地看着谢玄:“幼度啊,若是按你说的办,我大晋必亡无疑!”



    谢玄和王恭的脸色同时一变,相视一眼,看向了谢安,谢玄讶道:“侄儿此策为何会导致大晋的灭亡?还请相公大人垂示。”

    谢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在一边的谢道韫,说道:“道韫,你说为何呢?”

    谢道韫的嘴角勾了勾,对着谢玄说道:“因为两淮之地,是不可以不战而弃的,一旦失了两淮,让秦军轻易地兵临长江,那我们大晋的内部,就会有变化了,人心一散,不是靠着长江天险就能阻挡的。”

    王恭奇道:“为什么不战而弃两淮,人心就会散呢?要是秦军到了江边,只会大家更加精诚团结才是。”

    谢道韫摇了摇头:“王秘书,你和幼度都搞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并不是所有世家都会因为大晋的灭亡而灭亡的。当年永嘉之乱,神州陆沉的时候,北方的不少大世家并没有南迁,而是选择在胡人朝廷里为官,照样过得不错。如果是苻坚这样的仁君为帝,更是有人会这样做了。”

    谢玄倒吸一口冷气:“姐姐是说,我大晋会有些世家大族内通外贼?”

    谢道韫平静地点了点头:“不错,任何一个家族都会考虑自己的利益,我们谢家多年执政,家运即国运,大晋若亡,我们谢家必然没落,所以没有退路。但是别的家族就不一定了,尤其是本土的侨姓大族。”

    王恭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你说的是,张,吴,朱,陆,沈这些吴地豪强?”

    谢道韫正色道:“是的,就是这些土著大姓,当年大晋建国,王丞相过江之时,靠了各种手段,以我们这些外来北方大族的部曲,加上朝廷的权力,压制了这些土著家族,占了他们的地,分了他们的权,就好比我们现在的这个始宁山居,以前就是沈家的地方呢。从本质上来说,他们跟我们并不一条心,甚至会多少恨我们这些外来家族呢。”

    王恭冷笑道:“那又如何,他们无权无势,昔日的那些庄园,人口也多归于我们所有,还敢造反生事不成?”

    谢玄有些听明白了,叹了口气:“不,阿宁,家姐说得有道理,这些家族当年给我们这些北方大族所压制,虽然土地,人口大大减少,但是作为回应,我们大晋一向不在三吴之地征兵,粮税收的也不多,所以这回我组建北府兵,只能考虑用两淮流民,根本不能指望在这里征兵。”

    “但是两淮流民虽然不少人的家在京口,但更多的人,家族是在江北两淮地区的,如果我们不战而退,那这些人的妻子儿女只怕要落入秦军之手,军心势必有所动摇,这时候我们要是在吴地想征兵征粮,只要这些土著家族带头闹事,那后果就严重了。”

    谢道韫叹了口气:“还有一点,就是天师道的问题,多年来,天师道一直在吴地传道,在这里深孚众望,象他们的太上教主杜子恭,就给此地父老视为神人,影响力远远大过圣上和我们这些大家族,从前一段的表现来看,从军的那些天师道众都是有不可告人的野心,在军中都四处传道,拉拢北府军士,他们若是觉得我们大晋没有抵抗秦军的能力,也许就会给自己留条后路了,在三吴之地煽动民变,也不是不可能的。”

    王恭勾了勾嘴角:“可是,如果我们退过大江,有大江为阻碍,他们也不可能跟秦军互通消息的。没有外援,光靠什么吴地土著或者是天师道的人,想要生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谢道韫微微一笑,朱唇轻启:“要知道江南的形式,未必一条大江就能阻挡的,如果这些土著家族有意里通,或者是天师道有意投敌,他们完全可以靠着对本地的熟悉,偷偷派人过江通信,千里江防,不可能完全堵住。再说了,真要起兵的话,就是北方秦军,也不可能不知道的。”

    王恭叹了口气:“那有何良策可以应对?要不要提前把他们管制起来?”

    谢安平静地摇了摇头:“不行,大敌当前,再分心来对付自己人,只会乱上加乱。这些土著士族不会一开始就投降秦军,他们会观望时局,如果觉得我们大晋能赢,自然不会铤而走险,这就是老夫说,不可以不战而弃两淮的原因。”

    谢玄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侄儿明白了,如果不战而退,即使在军事上是可行的办法,但是这些人会以为我们是畏惧秦军,一溃千里,到时候人心惶惶,有些人就可以趁机散布流言,说我们在江北战败,立足不稳,只能退往江南,而因为我们要对抗秦军,必然要在吴地加税征粮,甚至抽夫征丁,更容易激起民变了。到时候强敌在江北,内乱起于江南,就是不可收拾之势!”

    谢安点了点头:“是的,所以如果退到了江南,不战而弃两淮,我大晋必亡。你前面也说过这样一来,北府军家属也落于敌手,就是这支精兵也难以倚仗了。所以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在江北决战才是。”

    谢玄的眉头深锁:“就算是这个道理,可是秦军势大,我们刚刚在君川大战,还未来得及休整,兵法上,我军是疲兵,粮草的调集与准备也没有到位,强行在江北决战,只怕凶多吉少啊。”

    谢安正色道:“是的,困难是很大,谁也没有料到苻坚这回居然会发了狠,真的倾百万大军压来,他们这些年给王猛治理得很好,各地的粮储仓城都是满的,并不缺粮,只要象这次这样十丁抽一,马上就可以组建出百万大军,是我们以前低估了王猛。幸亏此人早死,不然的话,大晋这回真的危矣。”

    王恭笑道:“不过王猛听说也很推崇相公大人啊,说你是江表伟人,不可轻易伐晋。他在世时,也是极力阻止苻坚出兵的。现在他不在了,您一定也有破秦良策的。”

    谢安神色肃穆,点了点头:“真要破秦,只有八个字,示弱诱敌,一战而破!”



    广陵,北府军营地。

    老虎部队营盘之外,一座小岗之上,北风呼啸,吹起刘裕与刘穆之的征衣,拂起他们的额前发缕,刘裕的面色平静,微笑道:“示弱诱敌,一战而破?胖子,你是打算把君川之战再来一次吗?”

    刘穆之嘴里咬着一根长长的青草,胖脸之上,肥肉跳了跳:“同样的招数用两次肯定不行,所以这回,不能象上次那样一撤千里,得节节抵抗才是。”

    刘裕勾了勾嘴角:“节节抵抗?你刚才分析了半天,说如果不抵抗,直接退过江,那些吴地土姓大族有可能会暗通秦军,这点我勉强同意。但秦军势大,我们如何能做到节节抵抗呢?还不如毕其功于一役呢。”

    刘穆之笑道:“你真的这样想,上来就决战?”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这是昨天夜里帐中讨论时,刘毅的点子,他说我们刚刚大胜,士气正锐,苻坚的大军也是刚刚征发,前锋不过是在中原和齐鲁征发的各族部队,并非主力,由苻融带着,而苻坚本人的关中大军,还在路上,我们趁着敌军现在还没有完全合流,集中主力打他一家伙,才是上策。”

    刘穆之长舒了一口气:“我就说嘛,这个打法听着就象是刘毅提的,不太可能是你提的。好吧,寄奴,你今天既然要来跟我推演,那咱们就各自发表意见,最后看看是不是一致。”

    刘裕微微一笑:“你先说吧。”

    刘穆之点了点头:“嗯,刚才说到了节节抵抗,秦军确实势头凶猛,北府军虽然刚刚取胜,但是连续作战,比较疲劳,再一个就是粮草的消耗上次很大,毕竟是八万大军的出动,事先又没有屯积足够一年以上的粮草,所以需要三个月以上的时间来备战。这次苻坚厉害就厉害在能在大败之后这么快就卷土重来,这里就看出多年来王猛为他积攒的国力了。”

    刘裕正色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来调集粮草,休整军队,那这三个月怎么办?”

    刘穆之眉头微皱,在面前的土地上推起了一个简易的沙盘,拿几块石子与土坷拉当成城池,指着最北面的一块,说道:“这是徐州,这是盱眙,是我们上次收复的地方,这些地方现在是空城,上次我们南迁的百姓还没有回去,也不用回去了,这些地方是守不住的,也没有任何军事上的意义,继续南撤。”

    刘裕的嘴角勾了勾:“撤到何处?广陵吗?这里可是北府军的家属所在,十几万户人呢,还有上次南撤的百姓,若是在此地决战,万一失利,那大军家属尽会成为敌军的俘虏,恐怕不妥吧。”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不能直接撤到广陵,如果秦军直接杀到此处,只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他们甚至不会给我们调集援军与粮草,让北府军休整的机会。所以,我们得前出抵抗,这个抵抗的地方,就在这里!”

    他说,伸出手,直指广陵城西北方向的一块大土坷拉。

    刘裕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寿春。不过新的问题来了,如果我们放弃淮北,秦军可以不打寿春,直接南下广陵,就象上次的彭超俱难一样,你又有什么办法,把秦军引向寿春呢?”

    刘穆之自信地摇了摇头:“寄奴,相信我,这回秦军不可能象俱难那样为了抢功而孤军深入,他们一定会先打寿春的。”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说详细点。”

    刘穆之笑道:“因为这次跟上次不一样,秦军的数量比上次多了好几倍,光靠在兖州一带的存粮,是不足以支持这样的大战役的,他们的粮,一定会通过邗沟,从北方运过来,所以争夺的焦点,不在广陵,而在寿春这个水路汇集的要冲所在。”

    “除此之外,苻坚这回如果主攻两淮,他一定也会调最精锐的部队前来的,现在秦国的最精锐部队,除了关中新征发的氐族贵族子弟外,就是大将梁成在襄阳的五万精锐步骑了。”

    刘裕笑道:“这五万精锐,是秦军长期驻扎在洛阳,镇守中原,防备荆州军马北上的精锐部队,也是氐族人的主力,多个氐人有力部族,都被征发从军。上次秦军围攻襄阳,久攻不克,即使是慕容垂的鲜卑人攻下了外城后,也无法拿下内城。最后还是梁成出马,带了这五万精锐,才一鼓破城,这战斗力是非常强的,你是说,苻坚会让这五万军队,加入到寿春战场?”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不仅这五万军队精锐,而且他们已经在襄阳打过,对于水网纵横的地区作战,有自己的经验,从襄阳出发,经汉东四郡,可以直接加入淮南战场,而且水路行军,可以大大加快速度,也方便运粮。”

    刘裕摇了摇头:“那他们为什么不南下攻打江陵,而是要去寿秦呢?如果江陵那里得到突破,岂不是更好?”

    刘穆之笑道:“桓家又不是吃干饭的,上次襄阳陷落后,梁成和慕容垂都无法更进一步,这次也是一样。再说江陵是荆州桓家的老巢所在,绝不可能放弃,要攻江陵,难度可比打寿春大上许多,我料苻坚必然会在荆州一带对峙,而把突破的方向放在寿春,一旦拿下寿春,则江淮与荆州两个战场就可以彻底打通,两边可以通过水路方便地互相支援了。”

    刘裕笑道:“这么说来,寿春是重中之重,要守住寿春,才能拖疲,拖累秦军,要让寿春守住三个月以上,这还得是面临梁成和苻融两路大军的夹击,是这样的吗?”

    刘穆之肃然道:“是的,寿春的防守,一定要加强,但是不能用北府军去守,而是要出动京城的宿卫兵马,甚至是豫州的西府兵,死守住寿春,为北府兵争取三个月的时间。”

    刘裕勾了勾嘴角:“三个月后,需要我们出动到寿春,跟秦军决战?可是万一寿春提前陷落,怎么办?”

    刘穆之微微一笑:“也许,你才是最适合去寿春守城的人,寄奴,你信不信玄帅会让你去呢?”



    会稽,始宁山居。

    山居后院,正好是一处断崖之处,谢安一身青衫,站在这里,西面的山风拂来,带起几分尘埃,落在他那一尘不染的青衫之上,让这翠绿的绸衣,也多出了几许杂色,谢安的嘴角轻轻地勾了勾,伸出那洁白的大手,轻拂去衣襟之上的几抹尘泥,淡然道:“买德(恒冲的小字)尘污我。”

    谢道韫微微一笑:“大人还是在为了桓冲今天的提议而烦心吗?那三千援军,这会儿只怕已经到了建康了吧。”

    谢安没有说话,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没回头,轻轻地说道:“幼度,王恭送走了吗?”

    谢玄点了点头:“已经下山了,这回侄儿擅作主张,带了阿宁一起过来,扰了相公大人的清静,还请原谅。”

    谢安摇了摇头:“你的做法没错,我知道你带王恭来是有两个原因,一是你自己心里没数,不知道如何面对我,想着找他来撑个场面。第二嘛,你也希望王恭能回去向建康的各大世家传递我们谢家对于此役的态度,尤其是是战是和,由他们家出面,先作通各家的工作,比我们直接出面宣布要好。”

    谢玄的脸色微红:“侄儿的这点想法,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大人?当着王恭的面还不敢说透,但听大人这样说,是坚决主战了?”

    谢安点了点头:“这回苻坚起倾国之兵,是要灭我大晋的,除非我们投降,灭国,不然没有谈的余地,所以此路不通,唯一能想的,就是怎么打赢了。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就在你和王恭来的同时,桓冲派了三千援军,已至历阳,声称要入京师宿卫,助守。”

    谢玄恨恨地说道:“他们这是没安好心,想学王敦,苏峻,在这时候趁机控制京城,掌握朝政。”

    谢安摇了摇头:“不,现在大敌当前,桓家自己也面对着几十万秦军,是做不了这种直接控制京师的事的,这回他们只派三千人马来,是要做个姿态,表明荆州仍然忠于大晋朝廷,同气连枝,必要的时候,就好开口跟我要粮要援军,或者是万一抵挡不住,也可以退往建康。”

    谢道韫微微一笑:“除此之外,大概也想向其他世家显示,大晋不止是有我们谢家,也有他们桓家呢,这战如果战胜,也可以在战后结好其他的家族,为他们家争取更多的利益。”

    谢安点了点头:“道韫说的很对。所以不管他们是为了求名还是求实,这三千兵马进建康,都是对桓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反过来说,就是对我们谢家,对国家没什么好处。因此,这支援军,千万不能留下。”

    谢玄勾了勾嘴角:“可否让他们转道去淮南,守寿春呢?刚才您也分析过了,需要在寿春拖住秦军主力,争取至少两个月的时间,为北府军调粮调兵,完成休整和战备。”

    谢安摆了摆手:“寿春是淮南要地,连结荆州和两淮的水路汇集所在,让荆州兵马助守,只怕反而出乱,还是得用自己人。这回与秦军决战时,不仅要有我们北府军,还要有豫州的西府兵马,桓伊是必须要倚重的人。”

    谢玄眉头微皱:“豫州的桓伊,是桓家的远族,论辈份是跟您一辈,如果要他也加入的话,只怕侄儿的资历,不足以震服的,恐怕要相公大人亲自挂帅出征才能让他服气了。”

    谢安微微一笑:“我若挂帅,那谁来坐镇后方,稳定朝局,震住建康城中的世家,吴地的土著士族,还有贼心不死的荆州桓家呢?”

    谢玄叹了口气:“那只有交出北府军的指挥权,让桓伊来挂帅,侄儿为副了。”

    谢安没有说话,转头看向了谢道韫:“道韫,你怎么看?”

    谢道韫平静地说道:“北府军是我谢家一手操练的,也是今后我们谢家保身立命之本,断不可送给外人,桓伊虽然与荆州的桓家只是疏族远家,但毕竟也非我谢家之人,这个人可以团结,但不能居于他之下。这次出征的主帅,最好是跟您一个辈份的,依侄女看,五叔最合适。”

    谢道韫嘴里的五叔,是谢安的弟弟谢石,历来以文才见长,早年曾任尚书郎,黄门侍郎,还为孝武帝司马曜讲解过《孝经》,现任尚书仆射,是个标准的文官,但并不通军事。上次君川之战时,他领后军为谢玄的后援,甚至没赶上整场大战,其拙劣的军事指挥能力,可见一斑。

    谢玄睁大了眼睛:“五叔?可他并不懂军事啊。以他为主帅,真的可以?”

    谢安点了点头:“有何不可?昔日齐魏争霸,名义上的大将军是田忌,但真正指挥的人却是军师孙膑,二人精诚团结,田忌的指挥权完全转给了孙膑,才能大败庞涓,成就孙膑的兵家之名。今天大敌当前,让你五叔为帅,是为了团结桓伊,让他能带西府兵马甘心效命,但真正的指挥,还是由你来做。”

    谢玄有些听明白了,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可是这样安排,桓伊会满意吗?五叔会听您的话,让侄儿放手指挥?”

    谢安平静地说道:“你五叔那里,我会去说,都是谢家人,不必担心。对桓伊,他是明白人,只要不居于你之下,就不会有意见,当然,重大的军事决策,你要跟他商量,不能绕过他自行决定。第一件要做到的事,就是让他立刻放弃豫州边境,火速率历阳的西府主力向你靠拢,同时给他在寿春的爱将,平虏将军徐元喜下令,一定要死守寿春三个月,不得有误!”

    谢玄咬了咬牙:“徐元喜是他的爱将,只让他守,却不救,真的可以吗?”

    谢安的眼中冷芒一闪:“让刘裕带三百人去助守,就算意思到了。跟桓伊说,我们派出了北府军里最勇猛的战士去,一定不会放弃寿春的,非如此不可!”

    谢道韫的脸色微变,几乎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低头不语。

    谢安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心疼准女婿了?”



    谢道韫摇了摇头,叹道:“侄女不敢干涉大人的决定,只是…………”

    谢安笑道:“看起来还是担心准女婿啊。怎么,刘裕还没进我谢家的门,你就为这个未来的姑爷心疼了?”

    谢玄正色道:“相公大人,请您在这件事上再考虑一下,刘裕前一阵立了大功,可这份功劳却给刘牢之得了去,君川之战后,刘牢之升为鹰扬将军,从一个普通的军主,一跃成为北府军众将之首,可谓春风得意,而刘裕立了如此大功,却仍然只是一个幢主,除了得了些赏赐外几乎没有任何升迁好处,我已经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这回再让他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合适吗?”

    谢安的神色平静,看着谢玄:“刘裕的风头最近太近了,军中上下无人不在谈论他,你们觉得,这些是好事吗?”

    谢道韫咬了咬牙:“那是小裕立了功,让大家心服啊,我们给了他机会,也是让他承担了非常危险的任务,他做的好,为什么不是好事?”

    谢安叹了口气:“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你们可知道这一阵那些散布我们谢家流言的人是怎么说的吗?说我们重用寒人,用刘牢之这样的人来掌军,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更是让刘裕这样新晋军队的人,迅速升迁,要的是控制整个基层兵马,让北府军代代为我们谢家所用。”

    谢玄的眉头一皱:“这是不可能的事,打完仗后,我们就得交还兵权,而大部分的军队也要解散,我们不可能留住刘裕,甚至连刘牢之,也多半会转成一个没有兵权的州郡长官。”

    谢安的眼中精光一闪:“幼度,记住,无论如何,都必须要保持北府军的存在,我们谢家可以没有相位,没有五州都督,但不可以没有自己的军队和地盘。有了军队,有了地盘,才有了我们的立身之道!”

    谢玄的神色一凛,看着谢安那沉静的眼神,马上明白了叔父的用意,连忙说道:“侄儿谨受教。”

    谢安点了点头,看着谢道韫,语气稍缓:“我们就算没有刘牢之,也要有刘裕,幼度说得对,打完仗后,如何保留北府兵,是个大问题,所以,我们不能让刘裕风头太劲了,他要是得了太多的功,升成中高级的军官,那就很难在军队里继续呆下去,得压一压才行。”

    谢道韫笑道:“原来这是相公大人的想法啊,我说呢,为什么你要刻意地把刘裕给雪藏起来。不过,这回去寿春,实在太过凶险,那可是秦军主力啊,徐元喜虽是桓伊的爱将,但是兵马不过三千,真能守住吗?”

    谢安勾了勾嘴角,说道:“寿春虽小,但是粮草充足,而且桓伊镇守豫州,多年来军队精焊,寿春的守军尤其厉害,秦军前来,寿春军民一定会拼死抵抗,他们没这么容易攻下寿春的。至于刘裕,我想,没人会在乎一个小军官,带了几百人会做出些什么。”

    谢玄叹了口气:“可是刘裕本人不会没有想法啊。这时候让他带兵前去助守,他会不会觉得我们谢家抛弃他了?”

    谢安的眼中冷芒一闪:“你们没有听说过一句上古的谚语,叫王者不死吗?”

    谢玄和谢道韫同时脸色一变,对视一眼,谢玄摇了摇头:“大人真的以为他会是王者?如果是王者,我们怎么能让他置于这种险境呢?”

    谢安笑着摆了摆手:“你们啊,还是没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如果是王者,那自然不会死,反之,要是死了,就说明他不是王者。如果刘裕不是王者,那我们谢家也没必要在他身上花太多功夫,以结怨各方。”

    谢道韫咬了咬牙,说道:“大人,现在刘裕可没得罪各方势力吧,要说我们谢家树大招风还成,可是刘裕,他一个低级军官,哪入得了各家的法眼呢?”

    谢安没有回答,看向了谢玄:“幼度,你说呢?”

    谢玄的眉头微微一挑:“大人是说,上次乌衣之会时,刘裕公开顶撞了那王忱,等于是我们谢家和他们太原王家决裂的始作俑者,所以王家恨透了刘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谢安点了点头:“太原王氏,毕竟是百年名门,地位超然,给一个小军官这样羞辱,跟我们谢家不敢撕破脸,但一定会往死里整刘裕的。而且,刘裕跟天师道是死敌的事情,已经非常清楚了,那天师道的背后又是太原王家,还有会稽王。除此之外,好像桓家也对刘裕心存警惕。”

    谢道韫讶道:“桓家又怎么会跟小裕有冲突?那个桓玄不是挺赏识刘裕的吗,上次演武,刘裕失败,桓玄不是还想趁机把他要过去吗?”

    谢玄的面色凝重,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桓玄当时一直在看我这里演武,前面失败了那么多批,他只是笑而不语,倒是看到刘裕后,开口就说演武失败的应该给赶出北府军,希望我能执行军令,但是刘裕是个人才,就这样赶走太可惜了,他可以帮我们接纳此人。”

    谢安叹了口气:“桓玄虽然年少,但阴骛深沉,城府极深,你上次去京口的时候,他就去了,刘裕这样的人,我们谢家看中,他一样也会看中。我们没放给他,他就一定不会让刘裕给我们所用,必会除之而后快。”

    谢道韫倒吸了一口冷气:“怪不得这阵子的京城流言,甚至提刘牢之的都不多,十句里有四五句说我们是用刘裕这些京口地头蛇。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是想把事情往当年天师道在京口作乱上引,可现在一听大人的分析,就全明白了,最想要刘裕命的,居然是这桓玄!”

    谢安的眼中冷芒一闪:“所以让刘裕现在离开大军,对他也是个保护,不过,为了不让他起别的想法,我得给他一个愿意去寿春的理由,道韫,让妙音去寿春,马上!”

    谢道韫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嘴唇哆嗦了一下,咬了咬牙,沉声道:“自当从命!”



    两天后,广陵,北府军营地。

    军营之中,一片喧嚣之声,老虎部队的大旗在飘扬着,而训练场上,已经围满了身强力壮的军士们,所有人都在看着七条精赤了上身的汉子,在那里摩拳擦掌,抡着胳膊,而他们的脚下,则摆着一个个看起来足有五十斤的石锁,沉甸甸地,即使放在地上,也压出了一个小坑。

    刘毅,何无忌,檀凭之,向靖等壮士全都站在这石锁前,刘敬宣手里拿了个大铁喇叭,在那里大叫道:“都安静点,大比武就要开始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刘毅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早就准备好了,阿寿,你怎么不参加?”

    何无忌哈哈一笑:“人家那腿差点就断了,现在还不能发上大力呢,希乐,你就别刺激他了。”

    檀凭之勾了勾嘴角,看着刘敬宣的腿:“我现在还没弄清楚,这腿怎么就这么快好了,有啥秘方,能教我不?”

    向靖一脸坏笑,看着刘敬宣:“那个,腿好了干那事儿还行吧。”

    刘敬宣飞起一脚,踢起一蓬沙土,洒得向靖满脸都是,他恨恨地说道:“奶奶的,要不是这条该死的腿给医官说了,半年内不能举重物,你们以为这回的力士大赛,还轮得到你们?”

    向靖哈哈一笑:“当然当然,是轮不到我们,不过,也轮不到你阿寿哥啊。”

    刘敬宣的脸色一变,只听到周围响起了一阵欢呼声,人群中自然地分开了一条道儿,冯迁在前面开道,刘裕面带微笑,缓步而入。

    周围的北府军士们暴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寄奴哥,来参赛了呀。”

    “我就说嘛,最后出场的,一定是最厉害的,除了寄奴哥还有谁?”

    “寄奴哥,威武,你可一定要赢啊!”

    “要不要开个赌局啊,我买寄奴哥赢!”

    在这些人的疯狂叫嚣的声浪之中,刘毅的嘴角勾了勾,明显流露出一丝醋意:“寄奴,怎么搞的,来的这么晚?大家都在等你呢!”

    刘裕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这不刚下值嘛,放心,咱们既然约好了比试,就绝对不会不来的。不过…………”他说着,一把脱掉了外衣,露出了一身暴突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肌肉的线条都在剧烈地变化着,男儿的那副铁血阳刚,尽显无疑,“你们今天商量好了吗,谁第二?”

    这一下更是燃爆了所有周围的军士们:“哈哈哈,寄奴哥就是自信啊,这气场,绝了!”

    “寄奴哥,你真的能稳赢吗?最近我看无忌哥和希乐哥他们都有苦练啊。”

    刘裕微微一笑,走到一边空着的最后位置,拿起地上的那个大石锁,也不见他如何发力,只这么轻轻一提,石锁就凌空飞起,稳稳地落到了他前伸的小臂之上,他上臂的二头肌一阵暴突,而那沉甸甸,足以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的石锁,就这样停在了他的小臂之上,纹丝不动。

    所有人都齐声喝了彩:“哇,寄奴哥威武!”

    “这石锁能耍得这么稳的,也就寄奴哥了。”

    “是啊,我也能举起来,但做得这么稳,还真是不行呢。”

    “你们懂个屁,寄奴哥在投军前就是京口三届武魁首啦,那可是拳横腿霸,京口刘大,一次放倒几十个壮汉子是小菜一碟,这点石锁算什么。”

    “嘿嘿嘿,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臂上走马,拳上站人吗?”

    在这些议论声中,刘裕面不改色,甚至呼吸都一如平常,仿佛他手上根本没有这样垫着如此沉重的石锁,他笑着看向了其他的那七人,说道:“我来得最晚,就先抛接了,怎么,你们还在等啥呢?”

    何无忌“呸呸”两声,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使劲地搓了搓,然后稳稳地抓住了面前的石锁,一提气,沉声喝了声:“起!”单臂就把这石锁稳稳地举过了头,直到头顶,稳如泰山。

    檀凭之哈哈一笑:“你们都举了,我又怎么能落后呢。”他也如法炮制,单手抓起石锁,也不见如何发力,就这样举过了肩。

    其他数人也都纷纷把石锁举了起来,只剩下刘毅冷笑着在那里抱臂而立,一言不发。

    刘裕一直微笑着看着众人把石锁举了起来,现在他的目光也落到了刘毅的身上,今天他能感觉到刘毅是带着一股气来的,外面的众人对他的欢呼声越高,他这股气也就越大,虽然看起来挺平和,但一股似乎抑制不住的大力,在他的体内燃烧着。

    刘裕看着刘毅,平静地说道:“希乐,该你了。”他说着,小臂依然前伸,那大石锁在他的前臂之上,仍然是纹丝不动。

    刘毅“嘿嘿”一笑:“寄奴,你真的觉得今天你能稳赢吗?”

    刘裕摇了摇头:“这个等比过才知道。不过,没意外的话,我还是比较看好你能拿第二的。”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之色,一闪而没,转而笑道:“你啊,还是跟京口时一样,狂得没边了,不过,今天我就让你见识一下,现在我苦练的结果!”

    他说着,略一弯腰,从地上拿起了那个大石锁,他的三指紧紧地扣住石锁的把手,向上一翻,石锁猛地向上飞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稳稳地伸出右臂,接住了那石锁,与刘裕刚才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石锁也是稳稳地停在他的手中,纹丝不动。

    周围先是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看着刘毅的动作,直到石锁在他的手中稳下之后,才暴发出一片叫好之声:“好,好,太好了!”

    “希乐哥也这么有劲啊,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射术超人呢。”

    “这些天希乐哥天天在苦练力量,我每天都看他一大早就耍石锁了,不是盖的啊。”

    刘毅洋洋得意,小臂这样前伸举着这石锁,甚至还绕着刘裕等人走了一圈,边走边点着头,笑着对周围众人道:“今天,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刘裕的心中微微一动,他很清楚,刘毅虽然在京口跟自己斗了这么多年,但真的论力量,是比自己稍逊一筹的,在这些跟自己比试的人里,绝对的力量,应该是向靖这个铁牛仅次于已,刘毅最多只能排到中游,可看他这样一出手,却是比其他所有人都要稳当,看起来,跟自己真是有的一争了。

    刘毅哈哈一笑,看向了四周:“怎么,没见过哥的力量吗?那哥再给你们露一手!”

    他说着,手臂突然一振,这块大石锁一下子从他的手臂上翻了下来,在空中打起了滚,众人一片惊呼之声,因为按今天的比赛规则,只要这石锁落了地,就算输了,除此之外,能把石锁举过肩的次数越多,举的时间越长,就算优胜,如果两人举的时间同样,但一人举了十五下,另一人举了二十下,则是举二十下的人才胜。

    眼看着刘毅的这块石锁,将将就要落到地上,只见刘毅突然横伸一腿,那硕大的石锁,就这样给他的脚生生勾住,脚尖穿过了石锁的把手,石锁的底部离着地面只有大约两寸的距离,却是再也不能往下落出半分了。

    刚才还鸦雀无声的人群里,顿时就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天哪,这是我认识的希乐哥吗?”

    “这,这么惊人的力量,这么迅速的动作,怎么做到的?!”

    “哎呀,这一腿起码得有几百斤的力量,要不然怎么能这样勾住石锁呢?”

    “寄奴哥加油啊,可不能输希乐哥啊!”

    刘裕微微一笑,刘毅的这个表现,已经不让他惊讶了,从刘毅脸上若隐若现的红气来看,他终于知道了刘毅为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力量提升得如此之快,以至于主动提出跟自己比试力量:这家伙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是磕了那些天师道的五石散啦!

    刘裕的心中暗暗感叹,刘穆之说的还真没错,刘毅是处处与自己竞争,啥手段都要用,五石散伤身,后患极大,他不会不知道,但为了跟自己争口气,居然也用上了,而且天师道的人肯给他五石散,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也不得而知,想到这里,刘裕甚至心中腾起了一丝凉意。

    刘毅看到刘裕的表情有些变化,哈哈一笑:“怎么,寄奴,你也怕了吗?来来来,刚才不是说我们这些人只能争第二么,现在我们看看谁才是第二!”

    说到这里,刘毅一吸气,脚猛地向上一踢,石锁顿时就飞向了空中,这下他腾出右臂,屈肘向内,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这石锁稳稳地落在了他右上臂的肩头,淡淡的红气一现,石锁稳稳地落在他那暴突的三头肌上,引起周围的另一阵喝彩之声,而在他面前计数的一个军士高声道:“二次!”

    刘裕勾了勾嘴角,平静地把这石锁一抖,轻舒猿臂,在半空中稳稳地接住了这个石锁,笑着看向了刘毅:“希乐,既然你想跟我比,那咱们就继续比吧,看看这回谁能撑得长,撑得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众人的喝彩之声也是如滚雷一般,在这冬日的阳光照耀之下,几乎要把这块冻土融化,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一个半时辰过去了,终于,到了下午的申时。

    向靖咬紧着牙关,他的手臂在剧烈地抖动着,两个时辰前还举重若轻的石锁,这会儿对他来说,已经是重逾千斤,他的两只脚已经陷地足有三寸,浑身上下汗出如浆,就连胸前的黑毛之上,也是挂满了晶莹的汗珠子,而他平举着的前臂之上,挂着的那副石锁,越是在猛烈地晃动着,看起来随时都会落下。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向了向靖:“铁牛,不行就别勉强了,别落了内伤。”

    这句话一出,向靖突然“哇”地一声怪叫,手上的石锁再也坚持不住了,猛地落了下来,就在他的身前重重地砸到了地里,陷地足有半尺之多,而他整个人,也跟这石锁一样,重重地跪到了地上,再也站不起身。

    就在他的身后,已经或坐或躺了其他的五条好汉,都是在向靖之前退赛的,何无忌气喘吁吁地说道:“铁牛,你,你小子可以啊,撑到,撑到现在,比,比我还久啊。”

    向靖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人都直接躺到了地上:“还是寄奴哥厉害啊,不过,不过怎么希乐哥这回也这么强?”

    刘裕微微一笑,看着站在他的对面,纹丝不动,但脸色已经通红的刘毅,摇了摇头:“希乐啊,身体重要,这样真的值得吗?”

    刘毅的鼻孔在吐着粗气,他现在已经完全是在靠着药物的力量在这里死撑了,而这五石散在药劲过后,会让人变得极度虚脱,甚至几天都缓不过劲来,他这会儿也不敢象一开始那样玩各种高难度的抛接了,看着刘裕,咬牙切齿地说道:“只要能打败你,有,有什么不值得的?现在,现在还没结束,咱们,咱们接着干!”

    刘裕看着刘毅,他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向外渗出红色的汗滴,而一层红色的汗雾,已经几乎把他的全身给笼罩了,他现在的样子,就象喝多了老酒一样,甚至胳膊之上,都在“咔咔”作响,刘裕很清楚,那是骨节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量,只不过因为药物的作用,刘毅自己未知而已,只要再撑上半刻,恐怕刘毅的手就会折断了。

    刘裕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希乐,你太要强了,这对你不好,罢了,既然你这么在乎这次的输赢,给你便是!”

    刘裕说着,微微一笑,右手一松劲,只听“叭”地一声,石锁重重地落到了地上,而他的双手一摊,动作潇洒,摇了摇头:“好吧,你赢了。”

    刘毅瞪大了眼睛,一时楞了神,直到刘裕转身而走的时候,他才反应了过来,手一松,他臂上的石锁也落了地,他大叫道:“刘裕,不许走,我,我不要你让,我们,我们还没…………”

    刘敬宣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挂着一丝不屑的冷笑,低声道:“差不多就行了,希乐,自家兄弟比试还要磕药,丢人不?”他说着,举起了刘毅的手,大声道:“我宣布,老虎部队的大力王是,刘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