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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刘裕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觉得奇怪,杨家不是在北方的一流世家吗,连我都知道他们的祖上很厉害,为什么到了大晋,却混成了这般光景?只能当一个小州刺史,跟那刁氏兄弟比,都有所不如啊。”

    刘穆之摇了摇头:“因为杨家以前一直留在北方,还在逆胡朝廷里当过官。比如卢循,他们范阳卢氏是北方大族,但因为过江太晚,一直只能是三流世家,比咱们家都没高到哪里去,所以卢循才会一咬牙入了天师道。至于那个杨亮,原来在石赵的时候就是当官了,后来石赵大乱,他才归顺的大晋,这种情况,给他个刺史当就不错了,而且是放在离胡人最近的地方,让他自生自灭。别说建康城中的世家了,就是荆州的士人,看杨氏一门,都认为是寒门,连士族都算不上呢。”

    刘裕的眉头一皱:“这也太过分了吧,毕竟是东汉太尉之后,天下一等一的世家啊。”

    刘穆之冷笑道:“寄奴啊,这天下的世家,早不是看那种冢中枯骨,死了几百年的老祖宗了,而是看你家这三五代人内,是不是能有高官厚爵,进可掌握朝政,在中央为官,退也要封疆裂土,镇守一方,比祖宗是没意义的,要看,看的也就是这几十年的事。杨家就是吃了这个亏,所以才给看成寒人。而杨家父子,兄弟所担任的,也都是武职,寄奴,你应该知道,在大晋,兵家子是个什么地位。”

    刘裕点了点头:“确实,即使是在这个乱世,军人仍然会给世家子弟们所轻视,咱们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兵了,即使立下如此大功,刚才的拍卖会上,不仍然不入那些公子哥的眼么。有时候桓玄说的话还真没错,士庶高寒,文武分道,真的是天然的隔阂啊。”

    刘穆之微微一笑:“所以杨氏一门,就是咬牙屏气,想要恢复祖上的荣光。他们久居梁州,与关中很接近,而祖上又是在弘农一带,是关中门户,所以当秦国崩溃,关中大乱时,他们是能近水楼台,大力发展自己的势力的。桓玄买下那个鲁宗之,是想争夺关中的流民,而最强的对手,就是这一门杨家将了。”

    刘裕笑道:“那杨家将们会不会趁机打进关中,取得大功呢?”

    刘穆之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几乎不可能,梁州地区地广人稀,进关中的祁山之道又是险阻难行,无论是出箕谷,斜谷,或者是走子午谷,都是很冒险的行为。当年以诸葛亮之能,尚不能成事,更不用说杨亮父子了。有大晋一代,也只有司马勋配合桓温入关中的那次,曾经以梁州偏师入过关中,但也后来兵败撤退,这并不是一个稳健的选择,向南吞并巴蜀,才是靠谱的。”

    刘裕笑着点了点头:“这点我听毛球说了,他们毛家一门,这回在淝水之战中也立了大功,皇帝和谢相公都同意他们带领原来宿卫建康的两万兵马,西上去取巴蜀,本来还担心桓家阻挠他们,但现在看来,桓冲病危,只怕也不可能再挡住毛家的西进了。”

    刘穆之哈哈一笑:“寄奴,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我说你跟毛球搞好了关系,以后有的是发展的机会,巴蜀可是独立王国,地广物丰,据之可成王霸之业,这一点,也许会对你终身受用。”

    刘裕摆了摆手:“这些我没去多想,我汉家江山,一寸也不能少,无论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丢失的地盘,都要夺回来,但愿这回毛家兄弟能步杨家将的后尘,克竟全功。好了,北方的情况,基本上也就这样了,苻晖若是离开洛阳,退保长安,那秦国关中的实力就会得到加强,慕容冲就未必能攻下长安了吧。”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关中有几十万鲜卑人,而氐人数量很少,不过十余万,这是当年苻坚自己种下的因,现在结出恶果了,他把本就数量不足的氐人迁到关东,分镇各大核心重镇,现在天下大乱,非但关东的洛阳,邺难保,就是在关中,氐人数量也是远远处于下风,不如羌人和鲜卑,苻坚若想撑下去,靠这几万洛阳兵马是不够的,得争取关中汉人的支持才行。”

    刘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啊,毕竟汉人才是关中最多的一个族,几乎和其他各族加起来人口相当。只是汉人多善于农耕,并不怎么编入军队作战,这汉人的支持,只怕并没你说的这么有用吧。”

    刘穆之笑道:“战争岂止是打仗这么简单。姚苌这个老羌有岭北的大片草原作为根本,慕容泓,慕容冲兄弟有数量众多,战斗力凶悍的鲜卑人以为后盾,而苻坚再不济,也有坚城长安可以防守,这三方势力,一时半会儿谁也吃不掉谁,羌贼和慕容氏也是貌合神离,互相防备,不太可能联手对付苻坚。所以,这场关中争夺战,会持续很久,而战事一拖延,比的就不是战场上的胜负,而是谁更能挺,说白了,就是看存粮的数量了。”

    刘裕猛地一拍手:“对啊,这样就是比谁更得汉人人心了,看起来,这是苻坚的优势啊。难道说,秦国最后能顶住?”

    刘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闪:“未必,太平时期,仁义得人心,但是乱世之中,有时候野兽一样的杀戮才能威慑百姓。苻坚的问题在于他很可能战场上赢不了,尤其是野战打不过鲜卑慕容,一旦野战失利,那外面乡村的大量汉人就无法保护,这些人在刀剑死亡的威胁之下,还会跟随苻坚吗?”

    刘裕的脑海中闪过了淮北乡村那种千里无人烟的惨象,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真是作孽,这些逆胡戎虏,为了争权夺利,打打杀杀,征战不休,却让我们汉人受这罪,真应该把他们全部消灭,一个也不留在中原!”



    刘穆之笑道:“你要做到这点,就得好好跟慕容兰合作,偷出玉玺,一旦此物落于我大晋之手,则可号令关中,到时候只要有一支劲旅进入关中,配合这传国玉玺,必会给视为王师,再也不会象上次那样,桓温的大军先胜后败,得而复失了。”

    刘裕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你意思了,放心,这回我一定会夺取玉玺,以早点解除关中汉人的苦难,慕容兰不管有什么心思,我都不会改变这一点,胖子,帮我回家向我娘和道怜,道规这两个弟弟说一声,就说我去征伐梁州了,让他们务以为我念,来年春暖花开之时,我一定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

    说完,刘裕干脆地一转身,就向着林外走去,刘穆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笑容慢慢地消散,轻轻地叹了口气:“但愿你明年春暖花开时能回来,我的寄奴。”

    鸡笼山的另一侧山峰之上,一处密林中,几条黑影一闪而没,其中为首的一人,双目炯炯,死死地盯着从对面的山道,与慕容兰并肩而行的刘裕。

    他身后一个魁梧的大汉冷笑道:“这刘裕真的是不知死活,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下跟鲜卑女人混在一起,大师兄,咱们要是这时候去举报他,肯定够他喝一壶的。怎么样?”

    为首的那名黑衣人摇了摇头:“不,此事得让师尊作主,二位师弟,你们留在这里,我去向师尊复命。”

    那魁梧大汉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黑布,徐道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露了出来,他不满地摇了摇头:“可是这能抓个现行啊,难得看到刘裕跟这女人在一起,上次就是这个女人在我们的赌场反水,害得我们的计划破产,要不是师父明言,我都不敢相信那个吉力万就是慕容兰呢。”

    右边一直没有开口的另一个中等个子的黑衣人,缓缓地拉下了面巾,卢循那张清秀的脸出现在了视线之中,他平静地摇了摇头:“刚才谢家的护卫警戒四周,这个慕容兰显然是来跟谢安谢玄见面的,刘裕不过是个执行者,我们就算抓住他们也没用。大师兄说得对,此事必须向师尊汇报,由他定夺下一步的事情。”

    为首的那名黑衣人也拉下了面巾,可不正是天师道的大师兄孙恩?他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了卢循:“二师弟,这里就交给你了,监视刘裕和慕容兰的动向,但不要轻举妄动。我去去就来。”

    说完,孙恩猛地向林中发力飞奔,动作快如脱兔,三两下跃奔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徐道覆叹了口气:“二师兄,你觉得我们跟会稽王他们的合作,值得吗?忙来忙去,折损了数百精英,最后却几乎一无所得,我看,这些当官的都靠不住,神教应该自己来才是。”

    卢循摇了摇头:“道覆,慎言。与高门世家的合作是师父定下的策略,不是我等可以妄议的,再说,这回我们也不是一无所得。听师尊的意思,神教还是得到了可以在广州,江州和三吴一带自由传教的许可,以后的事情,大有可为呢。”

    徐道覆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真的能让我们自由传教了吗?太好了。只要这口子一开,不出三年,我们神教的队伍,就能壮大十倍!”

    卢循眉头一挑,一丝冷厉之色闪过:“外敌一去,内斗必起,属于神教的天下,就快要来了,刘裕,你最好还是跟鲜卑女人去北方,离得越远越好。”

    孙恩的身影闪过了几片树林,最后钻进了一处荒废已久的土地祠,孙泰一身道袍高冠,负手而立,背对着门口,听到脚步声,也不回头,只是淡淡地一句:“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孙恩行了个礼,恭声道:“都处理完了,那十几个在建康说书的人,全都给了钱,让他们回乡,哼,这些家伙还以为自己可以发财了,却不曾想,我们的杀手早就在半道上等着他们,正好今天这拍卖大会吸引了朝廷的注意力,是不会有人察觉到十几个说书人的消失。”

    孙泰点了点头,转过了身:“全都没有漏掉吗?那个谢家的老兵怎么样了?”

    孙恩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之色:“只有这个人没有找到,他跟别人不一样,本身就不是收了钱去宣扬刘毅的,只不过是看别人夸刘毅,他也跟着夸而已,我们去晚了一步,他已经不在了。”

    孙泰不满地一拂袖:“怎么搞的,这点小事都办不成。以后让为师怎么放心给你们重任?”

    孙恩连忙跪了下来:“弟子无能,请师尊处罚。”

    孙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此事到此为止,以后记住,任何一点小事,细节都不要错过。幸好这个老兵不知道我们花钱宣传刘毅的事,对了,给那些说书人钱的那十几个弟子,也全都处理掉。”

    孙恩吃惊地从地上站起,他睁大了眼睛:“师尊?那可是自己人啊,也要处理掉?”

    孙泰厉声道:“混帐,你竟然敢质疑为师的决定?这些人都跟那些说书的打过照面,这么多说书人突然间都没了,要是有人追查起来,难免不去寻到那些最近与他们接触过的人,我们这些弟子,本就是特意找来的北方人,用一次也就够了。这事你亲自去办!”

    孙恩咬了咬牙:“可否,可否饶他们一命?他们都是我亲自招募的,我可以把他们打发得远远的,绝不留在大晋。”

    孙泰的眼中冷芒一闪:“不必了,只有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孙恩,你如果不能做这事,那我就让别人去做。”

    孙恩叹了口气,郑重地行了个礼:“弟子遵命,这就去办。”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着孙泰:“还有一件事,在我等回来的时候,看到刘裕跟那个叫慕容兰的鲜卑女人在一起,好像在计划着什么事,他们向北走了。”

    孙泰点了点头:“此事我早已经知晓,你们不用管了,去做自己的事。”

    孙恩微微一愣,想要开口说什么,孙泰的眼神如冰刀一样,投向了他,吓得他把到嘴边的话赶紧吞了回去,行礼而退。



    当孙恩的身影消失在庙门外时,孙泰脸上的神色,变得渐渐地阴冷起来,庙外透进的若隐若暗的光线洒在了他的脸上,透出一股阴晴不定的诡异之色,让人望而生畏,而他眼中闪闪发光的目光,显示他的内心,陷入了深思之中。

    桓玄的声音从这小庙内的佛像之后响起:“孙教主,看来你的这位侄儿,现在也开始没那么听你话了啊。”

    伴随着一阵不怀好意的冷笑,桓玄那瘦削的身影从佛像之后的阴影中渐渐地踱出,而他的手里,仍然摇着那柄金丝折扇,上面画着的,赫然是一位宫妆美人,眉目神色,竟然有几分类似王妙音。

    孙泰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冰冷而沉静:“桓世子,这话你应该对令叔父去说,好像作为一个侄儿,你比孙恩走的更远,至少,孙恩不会给我服食什么天玄地动散。”

    桓玄的神色一变,身形也突然停了下来,转而冷笑一声:“那是他该死,贪恋权力,不尊先父的遗命,谁都知道我才是荆州世子,又不是碌碌无为不求上进的人,他已风烛残年,却是想把江山传给自己的儿子,只冲这一点,他就应该早点去九泉之下,向先父大人解释去。”

    孙泰叹了口气:“你们桓家人是够狠的,这点本主深为叹服,不过,这些都是你们的家事,本主并不关心,之所以肯帮你,是因为你承诺,以后让神教在荆州传播,对于这点,希望你能遵守承诺,不然的话,我想对你没有什么好处,神教的手段和厉害,你应该清楚。”

    桓玄微微一笑:“孙教主,这种狠话就不要放了,对我桓玄没用。该守的诺,我一定会守,我不是桓冲,你们在荆州传教,也有助于让那些山中的荆蛮能早点归顺我们,对咱们是有好处的,而且,用你们天师道在北方的影响力,吸纳北方流民,尤其是关中流民南下,也是我所需要的,这回见过了北府军中檀凭之,魏咏之这些人的战斗力,我更确信这点了。”

    说到这里,桓玄突然话风一变:“只不过,这得等我执掌荆州,说话算话后才行,桓冲就算现在命不久矣,这荆州刺史的大权,也落不到我手里,他的那两个宝贝儿子,我的那两个厉害堂兄,正当壮年,也有威信,只怕他们还能执掌很长的时间。”

    孙泰的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想耍赖?”

    桓玄摆了摆手:“不是我想耍赖啊,只是这荆州大权一日不到我手,我就一日无法兑现承诺啊。刚才我都说了,你们在荆州的活动,对我很有利,也很重要,我总不可能为了毁诺,放着先父大人留下的基业不要吧。”

    孙泰咬了咬牙:“桓玄,你说你要不留痕迹地弄死桓冲,为此,我们特地配出了那种不留痕迹的天玄地动散给你,这三四年来一日未曾间断过,现在桓冲已经快死了,你却说你当不了刺史,不准备履约了,那你到底要如何才肯作数?”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厉之色:“此事急不得,我这两年游历整个大晋,这才知道为什么桓冲当年要退让,为什么先父大人没有一意孤行地强行废立。建康城中的世家的底蕴,并不是表面上显示的那样不堪,只凭荆州一地,外有强胡,内有世家掣肘,如果对外没有绝世的武功,比如先父大人三次北伐那种,想要行改天换地之事,真的不容易。如果做不到这点,那一个区区的荆州刺史之位,又有什么值得拼了命去争取的呢?”

    孙泰冷笑道:“刚才还说要争取荆州刺史的基业,现在又说当不了皇帝就不要当这个刺史了,桓玄,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是假?”

    桓玄笑着看向了孙泰:“假作真时真亦假,这世上的人情如水,人心多变,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赤裸裸的利益,我们能成为朋友,就是因为利益,而不是因为我们多互相喜欢,或者说多信任对方,孙大教主,是吧。”

    孙泰咬了咬牙:“别七拐八绕的了,你想要什么,想要我们做什么,直说吧,如果有共同的利益,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本主自然会考虑。”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我不打算在近期接掌荆州刺史,一来桓冲刚死,若是让我的两个堂兄很快就跟着去,那太明显了,谁都会怀疑是我干的,建康城中不少世家早就看我们桓家为眼中钉,肉中刺,正想找借口除了我们,若是家族内斗,只会让外人趁虚而入,所以,行散之事,到此为止,以后我不想继续用在自家人身上。”

    孙泰的眉头一挑:“既然如此,你要对桓冲下手做什么?”

    桓玄笑道:“他必须死,一来他一直不肯放权,如果他有意交还荆州大权给我,就不会去向朝廷给我求一个义兴太守的职务,把我打发离开荆州了,也是从那一刻起,我们开始成为朋友,对吧。”

    孙泰点了点头:“不错,四年前的六月十八,你离开江陵的那一天,小雨,江陵城外的湘女祠,我们开始合作。”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桓冲为人谨慎,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而他的两个儿子桓石民和桓石虔,一个保守,另一个激进,都不是足以撑起荆州,光大我桓氏的帅才,如果他们的能力真的强过我,那我也不说什么了,但能力不足的人,要利用手中的权力,使各种手段,拉上与我桓氏有大仇的建康世家来打击,排挤我,那就别怪我不讲同门之义了。我不能再让桓冲有时间安排两个儿子接班,掌军掌权的事,所以必须要提前行动,桓冲在建康和京口的时候,跟那帮世家高门学的喜欢清谈,行散服石,所以这个弱点,给我抓住了,当然,这得感谢你们的帮忙。”

    孙泰脸上闪过一丝得色:“五石散是一门学问,也是神教安身立命之道,桓世子,你找对了人。不过,桓冲死后,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呢?”



    桓玄微微一笑:“下一步的计划?自然是先建立自己的势力,然后再慢慢地因时而动,时机成熟时,荆州自然是囊中之物。”

    孙泰冷笑道:“自己的势力?就靠在义兴当个郡守?还是靠你这五千随时可能被收回的兵马?桓世子,有自信是好事,可是自信过了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又或者说,你想靠今天这个三百万买下的奴隶,成就一番大事?鲁宗之确实强悍,但他还不是刘裕。即使是刘裕,没有后面的谢家扶持,也不会有现在的顺利。”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神色:“鲁宗之自然有他的用处,我说的建立自己的势力,就非他不可,桓冲死后,荆州必然震动,就算桓石虔和桓石民能接任刺史一职,也要先稳定内部,到时候,我会把鲁宗之放回荆州,让他驻守南阳一代,吸引关中流民来投,当年桓冲能成势,靠的就是在京口执掌过一阵北府,而我要走的,无非是他的旧路,只不过,南阳一带,是荆州北方的门户,在这里如果有一支忠于我的力量存在,那夺取江陵,就是早晚的事。”

    孙泰的眉头一挑:“想不到你居然有这样的谋划,是我小看你了。不过,你能想到的,难道你的两个堂兄不会想到吗?你就不怕他们有应对之策?”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荆州的情况,我可比你清楚,本地的豪强士人确实依附我桓氏,这些年来,也唯桓冲马首是瞻,但这些人都是本土豪强,并没有在关中的影响力,关中的那些强悍的流民,不会南下投奔,所以,只有鲁宗之这样的关中本地人,为我所用,才可能多吸引关中流人南下,这也是我要花大钱买下他的根本原因。”

    孙泰叹了口气:“桓世子,你真的有跟年龄不相称的智慧和谋略,本主就喜欢跟你这样的聪明人合作。这么说来,你准备在义兴出任郡守,暗中操纵鲁宗之为你在南阳一带募集关中流民,以为自己的势力,对吗?”

    桓玄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在义兴不会有什么作为,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能有什么出息?我有意辞去这一职务,留在建康城,多多联系世家门阀,有机会的话,参与北伐之事,为自己争取声名。”

    孙泰笑着摇了摇头:“世家门阀跟你桓氏可是死敌啊,不会向着你的。当年你爹在世时,差点把他们给整死,相比北方的胡人,他们更防范的,是你们荆州桓氏。这点我天天跟会稽王,王国宝他们接触,最清楚不过。”

    桓玄冷笑道:“如果是谢安独大,世家门阀以其马首是瞻时,确实如此,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这段已经联系到了王旬兄弟,公然与谢氏为敌,而今天的拍卖会上,谢家自己也有内部分裂的痕迹,谢琰与谢玄的矛盾公开化,只怕谢安也会头皮发麻。任何家族的衰落,都是从内部分裂开始的,谢家如果镇不住自己的儿子,那外部世家必然起别的心思,跟着王国宝的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你孙大教主的机会就来了。”

    孙泰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所以,我们更需要联合,一旦荆州的势力可以加入支持某一边,那一边就会有胜算了,桓世子,如果你想引见给会稽王,我可以帮你引见。”

    桓玄冷冷地说道:“免了,以前我不是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想要跟他司马道子联合,结果此人竟然公然说先父大人想要谋反,意欲何为,只这一件事,就决定了我们不可能合作。孙教主,我知道你暂时依陵于这个黑人王爷,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想要发展壮大你的神教的力量,只可惜,你的计划多半不会实现。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把自己跟司马道子和王国宝绑得太紧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孙泰的脸上闪过一丝不信:“桓玄,你不用挑拨,现在会稽王对本主可是言听计从,就连王国宝都生出了妒嫉之心呢。他这样说你,不过是令尊大人当年把他司马氏皇室逼得太紧太狠了,人家现在有了权,发几句牢骚怎么了?你要是这样的气量,只怕成不了大事。”

    桓玄哈哈一笑,摇了摇头:“我的教主大人,你现在还没看清楚问题的实质啊,这事坏就坏在你让王国宝生了妒嫉之心上了,会稽王那里,同样存在着争宠的问题,向着你就会冷落了王国宝。你现在对司马道子能用上的,无非就是那些个小药丸,再加上可以献一两条计策,帮他跳跳大神,行点法事而已。但你能象王国宝那样,为司马道子联系世家,在朝廷里兴风作浪,去分谢家之权,夺回失去已久的皇家权力吗?”

    孙泰的额头开始冒汗,眼中光芒闪闪,桓玄的话,显然说中了他心中的痛处,让他无言以对。

    桓玄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看着孙泰的眼睛,正色道:“孙教主,你应该清楚,那些个目光短浅,只知道自己享乐,却无进取之心的家伙,无论是司马道子,还是王国宝,都只是恋权之辈,又没有那能力。他们不配拥有这个天下,因为他们撑不起大晋的江山,也造福不了天下的子民。这种事情,只有我们这样的人才能完成,我若君临天下,必让你担任国师,绕开那些只会吸食民血民脂的贪焚之辈,施恩布道于天下,当年晋元帝司马睿可以王与马共天下,我也可以桓与天师道共天下,没有问题!”

    孙泰的眼睛一亮:“当真如此?”

    桓玄哈哈一笑,举手指天:“皇天在上,神明为证,我桓玄若有违今日之诺,他日必死于大江之上,乱刀之下!教我肢体分裂,悬首大航,魂魄不得归故乡!”桓玄说的极为认真,表情也是无比地虔诚,就连一边的孙泰也看得不免动容,他点了点头,正色道:“既然桓世子这样说了,那本主也没什么可怀疑的了,以后咱们就是一辆战车上的盟友了,同生共死!”

    桓玄微微一笑:“那我们就商量一下,如何来夺取咱们的天下吧。”



    建康城,乌衣巷。

    与人来人往,门庭若市,各种豪车在门前排起了长队的的王家,谢家等几处高门大院相比,一处看起来毫不起眼,门庭也是非常朴素的别院,隐没在这处喧嚣之地的另一端,大门虚掩,两个驼背老仆,青衣小帽,有气无力地在门口扫着落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长长的巷子里,还有这么一个独立小世界的存在,也难怪,作为隐藏在乌衣巷最深处的这里,几十年来就没出过什么显贵人家,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这处别院的主人是谁。

    一道被斗蓬所包裹的身影,迅速地从门缝之中闪过,那两个扫地的老仆,仿佛视而不见,也没有任何人上来盘问此人,就象一道清风,拂进了这个小院,不带走一丝的痕迹。

    斗蓬客迅速地钻进了小院之中,小院之内,空空落落,两三间厢房散布四周,一棵松树植于庭院之中,一口枯井座落一边,那个斗蓬客站定在枯井边上,环视四周一眼,突然一起身,整个身形腾空而起,一下子就落入了那座枯井之中。

    松树之上,一只乌鸦被这个斗蓬客的这一下动作所惊,扑腾着翅膀,猛地想要冲天而起,突然,一道肉眼难辨的白光闪过,乌鸦的脑袋顿时就跟它的身子分了家,而两道翅膀,也直接从空中掉落,即使是如此小的一只飞鸟,也在空中顿时就分成了四截,一蓬血液,自天洒落。

    一块破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地面之上,鸟血洒满了布面,一根羽毛都没有落出去,四截鸟尸,轻飘飘地落在布上,而那只乌鸦的眼睛,仍然睁着,即使是作为一只鸟儿,它仍然是死不瞑目。

    刚才在门口一直扫地的一个驼背老仆,鬼魂一样地出现在了这块布的边上,他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冷笑,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向着这块破布之上的乌鸦残块倒了下去,几滴如凝脂般,略微发黄的液体落下,浇到了鸟块之上,顿时腾起了几道青烟,而这鸟儿的尸体,在这几滴浓液之中,迅速地沸腾,翻滚,腥臭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烟越来越大,越来越浓,渐渐地,只听到“滋滋”的声音,而布上的一切,都看不清楚了,而那个驼背老仆仿佛泥雕木塑一样,站在一边,纹丝不动。

    等到烟雾散尽之时,也就是须臾的功夫,破布之上,再无一根鸟儿的羽毛,这只乌鸦,就如同从这个世界中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地痕迹,除了残留在破布之上的几滴看起来焦黑,泛黄的残液,再无任何的证据表明,这里曾经有过一只鸟儿了。

    驼背老仆淡然地弯了弯腰,拾起了地上的这方破布,手腕一抖,那几滴残液,顿时就没入了一边墙角中的草丛之中,没入尘土,连一道烟雾也没有腾起,就这样消失不见。

    驼背老仆仔细地叠起了这块破布,放进了自己的袖中,拿起了倚在墙边的那条扫把,出门前向着枯井那里略一欠身,行了个礼,然后倒退着出了院门,带上了门,这一刻的他,重新变得迟钝而缓慢,颤颤巍巍,全无在院中的那股迅捷与干练,与外面这条巷子另一端的热闹与喧嚣相比,恍如隔世。

    枯井之内响起了一阵缓慢而沉重的响动之声,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熟悉机关消息的人听到后一定会为之色变,因为就在这一阵响动中,起码有十余处相连的消息发动,就算不用亲自下井,都可以推测到,下面一定是个无比凶险,处处机关的长道,到底会是什么人,才会在这里设下如此的布置呢?

    地底深处,一处宽大的暗室之中,四处的墙壁之处,牛油巨烛燃烧着巨大的火光,把这处密室照耀得如同白昼,三个一身黑色斗蓬打扮,戴着形状不同的青铜面具的人,围绕着一张巨大的圆桌,分四周而坐,如同金刚木人一般,看不出任何的动静,若不是三双眼睛中若隐若现,偶一闪耀的精光,让人甚至会怀疑,这三个乃是假人,而南边的一张座椅还是空空如也,在等待着它的主人就位。

    “喀喇喇”地一阵响动,南边的墙上出现了一道暗门,刚才进入小院的那个斗蓬客,缓步而入,他的走动几乎没有任何的声息,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此人是凌空飘过来的错觉,在其他三人的注视下,他坐上了那个南面空着的座位,抬起头,火光照耀之下,一张戴了青铜朱雀面具的脸,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西面,一个戴着白马面具的人,看向了这个后来者,一阵刺耳难闻,似金铁相交的声音响起,难听到让人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朱雀,你来迟了。如此重要之事,岂能迟到?!”

    那个名为朱雀的人缓缓地开了口,声音如火山爆发一般,几乎每个音符都是炸裂开来,听起来刺耳之极,同样是不辨男女老幼:“拍卖会上出了不少事,我能抽身赶来,已属不易,白马,你我本应同时在那里的,结果你没来,这件事,你不应怪我。”

    东面一个青龙面具的人摆了摆手,他戴着手套,完全看不出一丝肌肤,一如他的整个人,都隐藏在这斗蓬的深处,透出一丝诡异,他的声音如浪涛击石,一股海天相交的气息扑面而来:“好了,一寸光阴一寸金,我等宜早入正题,朱雀,谢琰和谢玄,当真在拍卖场上直接冲突了?”

    朱雀的声音透出一股不屑:“三位耳目通天,似此一个多时辰前发生的事,三位又岂会不知?何必多此一举再问我?”

    北方的那人抬起了头,一个乌龟的面具在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他的声音如冰霜一般的寒冷,不带任何感情气息,让人听了后血液几乎都要结冰:“世家间的冲突一触即发,我等当如何自处?”



    戴着乌龟面具的人,看起来明显比其他三人更有一股难以让人抗拒的气势,而那眼中的冷芒如电,直刺对面的朱雀。

    朱雀平静地看着对面的这个戴了乌龟面具的人,淡然道:“玄武,你待如何?”

    青龙和白马的目光,也都投向了玄武,玄武的眼中,光芒闪闪,沉声道:“谢氏一门掌权多年,又想通过控制刘牢之,刘裕这样的寒门武人来掌控军队,一旦谢家作为顶级世家有了实权,又有了江南农庄的大量土地,人口,再控制军队的话,那行废立之事,就是易如反掌了。当年桓宣武(桓温,宣武是其谥号)想要自立,在王谢世家的反对之下未能成功,若是今天的谢家想重走桓宣武的旧路,谁人可阻?”

    白马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愤怒之色,厉声道:“绝不能让谢家开这个先河,大晋的世家轮替,司马氏皇室为共主的体制已历近百年,王与马共天下的传统深入人心,一旦有人想大权独掌,必然天下大乱,内有争斗,外夷趁势而入,那我华夏最后的国家,也将不保。”

    青龙摇了摇头:“苻坚新败,北方大乱,这个时候,秦国不可能再有力量南侵,北方可能会乱上很多年,世家天下已近百年,矛盾重重,走到今天这步,也是渐渐地僵化,高门门阀靠着联姻,互相察举而控制中央,而民间的英杰之士,无论是荆州的桓氏,还是刘裕,刘敬宣这样的人,甚至是天师道的孙恩,卢循,徐道覆等,都没有可以正常晋升的途陉,这些人有本事,有能力,又适逢乱世,若朝廷不给其出头,只会想办法自取,到了这步,就麻烦了。”

    朱雀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他们有能力不假,但是没有权力,强如刘裕,咱们只要想让他失权,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对吧,玄武。”

    玄武的眼中光芒闪闪,没有回应。

    白马冷冷地说道:“这个刘裕,最近锋芒太过,得压一压才是,要不然,他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大家说呢?”

    青龙马上接口道:“我同意。”

    朱雀看着玄武,面具下的嘴角边,轻轻一勾:“我也同意。玄武,你呢?”

    玄武点了点头:“我也没意见,刘裕的存在,已经动摇了我等的基础,百年以来,咱们黑手党能在这里控制天下,控制大晋的权力分配,就是因为这天下是我们亲手打出来的,刘裕再厉害,也不过是受益于我们所建立的体制,绝不能让他毁了这个体制。”

    白马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那你有办法来压他吗?”

    玄武冷冷地说道:“那个慕容兰已经从北方前来了,哼,他慕容家想要狗咬狗,慕容垂不想让慕容冲和慕容泓得到秦国的玉玺,所以想让我们派人去跟他们取玉玺,以此向我大晋示好,我们也将计就计,让刘裕跟着去取这玉玺便是。”

    青龙冷笑道:“你这不是给刘裕立大功的机会么?这算是压他?”

    玄武摇了摇头:“这玉玺有这么好取么?关中已乱,姚苌,慕容泓,苻坚三方混战,长安只怕很快会变成烟火兵海,刘裕去那里,本就九死一生,即使他有命在,你以为慕容兰那个鬼灵精,会把玉玺留给他吗?”

    朱雀冷冷地说道:“不一定,慕容兰看着刘裕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爱意,一个女人,如果对男人动了心,那她的智力就会降到婴儿一样,跟着刘裕私奔,都未尝不可,反正慕容垂对她,也没什么恩情,只有利用而已。”

    白马哈哈一笑:“如此不是最好吗,刘裕如果真跟慕容兰有什么瓜葛,就治他一个私通敌国公主之罪,慕容垂现在虽然没有登基称帝,但跟他哥,伪燕逆贼慕容俊一样,已经是自立封王了,而且给慕容宗室人人封王,其篡逆之心,昭然若揭,仅凭他这一条,就当是灭族之罪,而慕容兰和私通她的刘裕,也是死罪。”

    玄武的面具之后,两道白眉一挑:“白马,勿要以私怨坏了国事。刘裕毕竟是猛士,可以为大晋扫平天下,你害了他容易,想再找个能代替他的,有这么容易吗?”

    白马冷冷地说道:“难道扫平河洛,夺回关中,就非他姓刘的不可?京口猛士如云,就连那个一箭毙苻融的刘毅,也非易与之辈,而且此人与世家打得火热,与那个粗鲁的刘裕完全不同,我看这才是可为我所用之人。”

    青龙突然冷笑道:“刘裕再不好,起码现在没什么野心,而刘毅为了巴结门阀世家,可以毫无底线,白马,你真的看好刘毅?”

    白马一时语塞,眼中光芒闪闪,却是不再开口。

    青龙的目光投向了玄武:“我同意你的看法,刘裕需要压一压,但不能现在就除掉,去北方的事情,我们可以不管,不助他,也不害他,能不能取回玉玺,就看他的本事好了,有人说,刘裕有天命在身,未来必成人间帝王,你怎么看?”

    玄武冷冷地说道:“未来必成人间帝王的可不止他一个啊,青龙,你自己不就看出三个吗,难道都要除掉?”

    青龙“嘿嘿”一笑,声音如细水长流:“三龙现世,也是老夫多年未观察之异象,不过,在这个乱世里,已经没有什么能让老夫吃惊的事情了。刘裕如果能活着从北方回来,也许我会高看他一眼,不过现在嘛,我仍然不觉得他强过另外的那两条。”

    说到这里,青龙的目光投向了对面的白马:“你说呢?”

    白马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之色:“既然你们都不想除掉刘裕,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不过我总是感觉,此人将来会坏了我们百年的体制。也罢,桓玄跟孙泰现在也搅到了一起,这个不安份的荆州世子,该当如何?”

    朱雀冷笑道:“他以前跟孙泰合作,不过是为了要那天玄地动散,去毒害他那个不肯放权给他的叔父,现在桓冲将死,荆州该怎么办,给桓玄,让他跟他的两个堂哥去斗吗?”

    玄武缓缓地抬起了头,坚定地摇了摇:“万万不可。”



    朱雀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为何不可?荆州一旦内斗,不是有利于大晋收回荆州失去多年的控制吗?”

    玄武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任何集团,势力,遇外力时则团结一心,而外力一撤,则会争权夺利,莫说荆州桓氏,就是我大晋,前一段有秦军来袭时,无论是建康高门,还是桓氏荆州,就连天师道,京口流民,这些有深仇大恨的各方势力,都能一致抗敌。”

    “可现在呢?秦军刚退,所有人又开始你争我夺起来。所以桓氏亦是如此。当年魏武帝曹操灭河北袁氏之时,袁绍二子袁熙与袁尚逃亡辽东公孙氏,曹操本欲亲伐,而谋士郭嘉则说,此二人落难来投,我若急攻,公孙氏必与之协力抗我,我若缓图,公孙氏则必疑其夺自己之江山,会主动除之。结果曹操纳此议,退兵入关,果然,公孙氏献二袁之首以求和。各位,我说的话,你们都明白了吧。”

    青龙冷冷地说道:“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是若我等不主动逼迫桓氏,比如不派个荆州刺史过去,而是放桓玄回去,甚至加他一个荆州刺史之职,让他跟他的两个堂兄内斗,岂不更好?”

    玄武叹了口气,沉声道:“万万不可。桓玄同样是世之英杰,连他的叔父桓冲都忌惮他的才能,长期疏远他,把他排挤出荆州。此人所缺的,是自己的一块根基。如果给了他荆州刺史的名份,以他桓家世子的身份回荆州,那不用两年,荆州就会成为他的地盘,他的两个堂兄,虽然一个善战,一个文武双全,但相比他缺的就是这个世子名份,争不过他的。”

    说到这里,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闪:“而且北方大乱,桓氏已经在出兵北伐,虽然这回因为桓冲重病,不可能再取关中了,但是收复洛阳,甚至进图中原,都不是难事。桓玄今天在拍卖场上重金购得关中豪强鲁宗之,看起来已有图谋关中之志,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他尽量远离关中,绝不可放虎归山!”

    白马冷冷地说道:“既然青龙以前也看出这个桓玄身上有什么真龙之气,为何不干脆除之,以永绝后患?”

    青龙摇了摇头:“以前我就说过,真龙之气,乃是上天注定,不是我等凡人可以更改,若是强行杀之,只恐震怒上天,到时候另降这有真龙之气者,于北方胡虏,到时候即使想保这江南半壁,只怕都非易事了。”

    朱雀笑道:“不是还有刘裕顶着吗,怕什么?”

    青龙冷笑道:“若要杀桓玄,这刘裕也得除掉,到时候我等靠谁来保这大晋江山?”

    玄武摆了摆手:“多说无益,桓玄不可杀,而且此人狡猾,也没那么容易除掉。刘裕此子心思单纯,可以以大义诱之,而桓玄会防范一切,一个连自己亲叔父都能下手害死之人,也不会轻易让人谋害了自己。此议作罢,不过,桓玄不可放归荆州,最好是给一闲职,让他远离要地,大家意下如何?”

    白马点了点头:“那就让他在京城做个散骑常侍之类的虚官?”

    玄武摇了摇头:“不可让他留京,此子现在已经开始游说和结交多个世家子,以前是跟殷仲堪私下往来,现在更是直接攀上了王旬这样的顶级家族,若是再让他在京中呆个一年半载,只怕他自己就会成为谢氏,王氏之外的第三股强大势力了,到时候就算不回荆州,也非我辈所能制。”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那就让他到三吴之地,给个郡守之类的闲职吧,或者是让他把这个义兴太守给继续做下去便是。”

    玄武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他的两个堂兄,为了不让他回荆州,一定会给他很多钱,满足他在外面的需求,他若是用这些钱财结交世家,那就麻烦了,义兴离建康太近,我意,让他到广州,江州这些地方,远离建康,又不要紧挨着荆州,是最稳妥的办法。”

    朱雀跟着点了点头:“我附议。”

    白马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也点了点头:“那我也附议了。各位,最后一件事,就是北伐,你们怎么看?”

    朱雀不假思索地说道:“这还有什么好争的,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可以错过?现在北方已经大乱,按我们上次的约定,当是荆扬并进,收复河山。桓家因为桓冲命不久矣,能打到洛阳就算成功,剩下的事情,让北府军去做即可。”

    玄武一动不动地看着朱雀,缓缓地说道:“你当真认为北伐可以一蹴而就?”

    朱雀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现在秦国内乱,连关中都快不保了,还有谁可以阻止我们的军队?”

    玄武叹了口气:“夺取中原,河南之地,或者说收复巴蜀,并非难事,但要是入关中,或者是渡河取邺城,只怕并非易事。”

    青龙冷冷地说道:“就因为慕容垂的原因吗?我倒是觉得,趁他立足未稳,全力北伐河北,方是上策,若是等燕国在那里站稳了脚跟,北连塞外鲜卑人,我们就连黄河南岸之地,也难固守了。”

    玄武摇了摇头:“河北之地自永嘉之乱以来已失,塞外胡人大量迁入,并州之地又是自曹魏时代起就南迁匈奴,分置五部,这些地方胡人数量不比汉人少,人心并非向我大晋,我们此时渡河去攻,只怕人心不附,难以持久,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跟慕容垂现在撕破脸大战,在河北这种利于骑兵驰骋的地方打,胜算究竟有几何?北府军毕竟是步兵,在江淮之地有优势,去了河北,也能无敌吗?”

    朱雀的眉头一挑,看着玄武:“你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你一直对北府军信心十足,更是说刘裕就是上天赐来对付北方骑兵的人,今天为何灭自己的志气,涨他人的威风?”

    玄武叹了口气:“天命所致,非人力所及,要图河北,只怕得等慕容垂身后之事了,毕竟,他也是有龙气之人,青龙,对吧。”



    青龙的面具之后,目光炯炯,叹了口气:“我也没见过慕容垂本人,但是一直夜观天象,北方有龙气,随着他的行踪而变,最近龙气大盛,先是在邺,后是去了洛阳,然后又回了邺,除了慕容垂,还有何人呢?”

    白马冷笑道:“跟着慕容垂的可不少人啊,就是他身边的子侄也有不少,就非得是慕容垂?”

    玄武哈哈一笑:“慕容垂的子侄,就算是真龙,也得是他老子打下来的江山才行。不管怎么说,慕容氏在河北建国,看起来是天命所至,咱们最好不要轻易怀疑这点。”

    白马的眼中闪过一丝可怕的恨意:“北方有龙气,南方也有龙气,这天下能称帝建国的人怎么这么多?你们说桓玄和刘裕杀不得,干脆就让他们领军去北伐,让他们在河北去跟慕容家的什么龙去拼吧,我就不信了,三条龙放一起,还能建三个国家不成!”

    朱雀的双眼一亮:“这个办法好啊,可以一试,没准,还真能三龙混战,各自建国呢,如此一来,大晋没什么损失,倒是让他们打成一团了。”

    青龙摇了摇头:“我不同意,桓玄和刘裕都太年轻,不具统帅资历,不可能让他们单独领兵作为主帅去河北,而且,他们难道在河北建了国,就会永远留在那里吗?至少桓玄不会的,他一定会带着北方兵马杀回来,到时候,何人可以制约他呢?”

    玄武也跟着说道:“青龙说的有道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以我看来,取关中比北伐河北,与慕容氏争锋要来的容易一点。青龙,关中那里,有龙气吗?”

    青龙长叹一声,眼中的神色变得落寞起来:“告诉诸位一个不幸的消息,最近的天象显示,关中之地龙气四起,起码有四五道之多,我也不敢说哪道是真,哪道是假了,除了苻坚的龙气变得黯然以外,有几道龙气都冲天而起,可昭日月,看起来,关中一定会出现新的王者,以我所见,关中万不可碰。”

    其他三人全都沉默不语,久久,玄武才叹了口气:“难道我大晋收复两京的梦想,这次也无法实现吗?”

    白马冷冷地说道:“也许这个什么龙气,是因为长安的那个玉玺所致,只要派人想办法夺回这个玉玺,这些逆贼自然不在话下了。此事我会想办法出动高手去做。”

    朱雀忽然摇了摇头:“不必了,刘裕这回去关中,就是跟慕容兰取那个玉玺,有他出手,我想不需要别的什么高手了。”

    白马的眉头一皱:“你们就这么放心让有龙气的人,再手上有个玉玺?就不怕他拿这个东西跑到哪里自立为帝吗?”

    玄武突然笑了起来:“这种事桓玄都不会做,更别说刘裕了。乱世之中,兵强马壮方为王道,刘裕没有名望,没有家世,手里拿个玉玺就想称帝,这得是多愚蠢才会做啊。白马,他虽然是个粗人,但脑子绝对好使,不会做这种事的。”

    白马咬了咬牙:“那慕容兰呢?她就不会把玉玺送给慕容垂?”

    青龙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慕容垂并不需要这个玉玺在关东立足,他想要示好大晋,用这个玉玺换取我们跟他的和平而已,不过,这回咱们也是将计就计,明面上合作夺玺,实际上,还是可以北伐河北的。玄武,你若是怕了慕容氏,那此事你可以不参与,我们会让合适的人领北府军出战的。”

    玄武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青龙,你这是在激将么?我只是说北伐的时机不当,胜负难料,可没说不该北伐啊。我等祖辈坟莹都在北方,已近百年,岂有坐视不收之理?!”

    白马点了点头:“如此甚好。那我等分头行事,为北伐作筹划,世家间的内斗,大家各自回去处理,不可以这些内斗,错过了大事。”

    朱雀紧跟着点头道:“附议。”

    玄武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事到如今,你们真的不知道阻止北伐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吗?还需要我说破?”

    青龙冷冷地说道:“说来说去,不就是因为世家高门,在江南已历百年,而在北方全无根基么,打赢了未必有好处,打输了就得损失自己的人口,粮储罢了。不过,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以前北方是一个胡人国家,军力强大,我们很难打得过,现在北方大乱,诸胡相攻,收回失地,可以让世家门阀们得到很大的好处。并非无利可图。”

    白马也跟着说道:“青龙所言极是,如果外部没有目标,那只能内部相争,现在世家间已经有互斗的苗头出现,若是不向外进取,他们就会争权夺利,到时候中小世家选边站,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

    朱雀看着玄武,淡然道:“在北方如果得到了新的好处,收复了一批新的北方世家,那现在大晋争斗的这些老世家,可能也会因为新的强敌出现,而要暂时放弃争斗,暂时联合了。玄武,不管怎么说,有所进取,总比无所作为的好。”

    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闪:“好了,不要说了,既然你们态度已定,那我等就分头行事,按北伐来准备今后的事吧。刘裕去长安后,王妙音最好改嫁桓玄。这样让他们二龙相争,从皇室到世家,才可能平稳,不然若是桓刘联手,我等皆无立阶之地!”

    此言一出,密室内陷入了死样的沉寂之中,三人都是目光炯炯,却不置一词,玄武的目光一个个地扫过众人的脸,沉声道:“怎么,都不同意吗?还是你们觉得,这件事难度太大办不成?”

    白马抬起了头:“他们的婚事,大晋皆知,你现在想拆散,让王家谢家怎么做人?大晋开国百年,世家子弟何曾有过这等屈辱?”

    青龙冷笑道:“非要嫁给桓玄吗?若是嫁入皇室,成为贵妃,岂不是更好?”

    朱雀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愤怒:“青龙,你想做什么?”



    青龙平静地看着朱雀,淡然道:“没什么啊,这个提议有什么问题,嫁给桓玄,只会增加荆州的实力,而且让人会产生桓氏与谢家,王家联手的错觉,一旦中小世家们以为王家谢家准备和有篡权之心的桓家联手,那就会有不少家族转投桓氏了,到时候他们引桓家军入建康时,各位可别哭啊。”

    朱雀冷冷地说道:“可是桓玄并不是荆州刺史,他只是一个给自己的亲叔叔和堂兄们赶出来的破落世子,大晋只要稍微上点档次的世家都知道这点,谁又会真以为王家谢家会向着他?”

    说到这里,朱雀干咳了一声,看着对面的玄武,平静地说道:“我看,青龙大人是想让这高门贵女,嫁入皇宫,以增加皇家的势力吧。”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朱雀,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我又非司马氏皇族,他的势力是大是小,与我何干,记住,我们黑手党多年以来,讲的就是四方镇守要绝对的信任,不可有私心,在这里,大家都不要代表世俗中各自的势力,而要为天下着想。”

    白马干咳了一声:“好了好了,信任是起码的事,这点我相信大家合作这么多年,历经了几代人,也经历过了这么多风浪,不应该再对彼此有不必要的误会,青龙说的也有道理,与其让桓刘反目,不如让皇家出面,收了此女,如此一来,刘裕和桓玄都无话可说。”

    玄武的声音透出一丝阴冷的气息:“有什么无话可说的?要是桓刘相争,这二人会自己争起来,反正现在他们已经互相看不对眼了,以后这二人都会掌军,他们相争,不会牵连世家与皇族。但是要是皇帝出面,夺了王妙音,那无论刘裕还是桓玄,都会恨皇家入骨,要是这二人有了反意,那可就没有人能制约他们了。所以此事万万不可。”

    青龙冷笑道:“那就让王妙音继续在这里等刘裕吗?若是刘裕回不来怎么办。北方已经大乱,这两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又要去偷玉玺,我不知道是谁答应了他们,如此冒险行事!”

    朱雀看着青龙,声音提高了几度,带了一丝怒意:“怎么了,青龙,当初慕容垂遣使,向我等交涉之时,大家可是一致答应让刘裕去长安的,事到如今,你又反悔了?”

    青龙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北方未乱,尤其是慕容泓,慕容冲和姚苌还未起兵,慕容垂也是在中原一带游荡,我们为了让他回河北起事,可以勉强接受他的这一条件。可现在关中已经乱了起来,玉玺的夺取,难于上青天,刘裕若是一去不回,那王妙音就成了望门寡,以后再想嫁人,就得背上一个克夫的恶名,没这么容易了。”

    白马哈哈一笑:“咱们大晋的世家,可不管这些,许配过人的可以离婚,这些就不说了,就是那个刘婷云,不也是这样的望门寡吗,没出嫁就死了未婚夫婿,我看桓玄不也是来者不拒嘛。”

    玄武冷冷地说道:“好了,不要说这些无用之事了,不管刘裕回不回来,王妙音都不能嫁给他,这个事情,我很早以前就决定了。”

    朱雀的眼中闪过一丝讶色:“玄武?你在说什么?你一开始就没想让王妙音嫁给刘裕?那为何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玄武的眼中光芒一闪,缓缓地摘下了面具,谢安那张威严沉稳的脸,显露在了众人的面前:“就象青龙说的那样,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我们谢氏被皇族所排挤,只能放弃相权,掌军北府,出外避祸,但是我们世家子弟,厌恶兵事,天生不喜欢跟军汉们打交道,所以,我们必须从草莽之中,挑选人才来实行这一计划,刘裕思想单纯,只想北伐,比起刘毅,何无忌等各怀打算的人,更加适合,所以,从老夫决定出外之时,就开始向妙音传播各种刘裕英雄了得的传闻了,就是要增加她对这种英雄男儿的期待感。”

    白马叹了口气:“她们本就不是一路人,玄武,你为何就敢断言王妙音会喜欢上刘裕?”

    谢安叹了口气:“我这个外孙女,跟别人不一样,从小就志向远大,不爱翩翩公子,只慕铁血男儿,这点,大概跟她娘的教育有关,道韫就是奇女子,也许,当年若是我把她许配给桓温,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了。”

    朱雀冷冷地说道:“道韫当年喜欢的可是王徽之,不是桓温,玄武,你当年棒打鸳鸯,难道忘记了?”

    谢安摇了摇头:“未曾或忘,但是王徽之仍然是个文人,纵情山水,没有进取天下的大志,就算道韫跟了她,最后也会失望的,当年的王凝之也是个名满天下的风流才子,书法绘画无一不精,但道韫嫁过去之后,得到幸福了吗?”

    白马冷笑道:“玄武,那桓温的正妻,可是新安公主,出了名的悍妇,你当道韫嫁他,会有什么好结果?且不说只有一个侧室的名份,就算是平妻,也会受尽那个刁悍公主的气。再说了,桓温可是想谋朝篡位的奸贼,这点你指望道韫能改变他的不臣之心吗?”

    谢安平静地摇了摇头:“罢了,都是旧事,所以经历过了桓温的野心增长之后,我不希望刘裕也走这条旧路。本来,我是希望刘裕能娶妙音,然后甘心为我谢家掌控北府军。可是现在,计划已经变了,刘裕和妙音,已经不合适。”

    青龙的眼中光芒闪闪:“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刘裕回北府军了?”

    谢安点了点头:“是的,刘裕在军中的威望发展,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也脱离了我的控制,虎符也好,军令也罢,都改变不了他在军士们心中的威望和地位,就拿今天的拍卖来说,上千北府军士,即使是在城中游荡,只要一听刘裕有难,马上二话不说前来,他们难道不知道京城之中,一旦这样聚众生事,轻则违反军纪,重则会以谋反乱处吗?但仍然全来了,这说明刘裕在军中的名声,这几年已经深入军心,只要他振臂一呼,那这批北府军士,都会以他马首是瞻,一旦他再联姻妙音,与世家扯上关系,那就很难保证他不为人所用,起兵作乱了。”



    青龙冷笑道:“为人所用?谁能用得了刘裕?他可是对你谢家死心踏地。难不成,玄武你想要借刘裕而自立?”

    谢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我若有此意,还用得着把他打发走吗?我们这些高门世家,百年来一直忠君报国,也可执掌国政,并不需要那个虚名。只是我不能保证我的下一代,也能与我同样的想法。”

    白马点了点头:“看起来,是今天谢琰和谢玄当众相争,让玄武大人寒心了吧,是不是你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的子侄了?”

    谢安长叹一声:“怪我多年以来,忽视了琰儿的心性,从小我都逼他要成器,处处拿幼度与之对比,我知道琰儿的天赋不在幼度之下,以为这样刺激他,能让他最终超过幼度,真正地掌谢家之家主位。因为,当年我谢家大人在世时,也是这样对我的,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朱雀冷笑道:“可是你家琰公子可不是你谢相公,他没你的心胸,更是见不得自己的亲生父亲对侄子比对自己好,久而久之,因嫉妒而扭曲了心性,变得狂妄而敏感,甚至把谢玄这个堂兄,看成是比外人更可恨的死敌!玄武,你既然知道自己的儿子走歪了路,为什么还要谢玄出掌五州都督,而不是给自己的儿子,以平他多年的不满呢?”

    谢安沉声道:“万万不可,这五州都督非同小可,在秦军入侵之际,就是江北的防御总指挥,北府军的创建者,可以说我大晋的安危,系于其一身,琰儿虽有才能,但心性偏狭,目空一切,根本看不起出身寒门的武人,他把刘牢之等人,视为仆役,若是让他当了这五州都督,只怕秦军没来,自己人就要先哗变了。”

    朱雀笑道:“可是你玄武大人对得起国家,却对不起自己的这个亲儿子,淝水大胜,成就了谢玄,却是让谢琰更加愤怒,这回大闹拍卖场,把你谢家多年的内部矛盾公之天下,这不能不说是你的失误。若是你不想用谢琰,就不应该给他这么高的希望,让他出任一个寻常的郡守,或者是入朝当个文官即可。”

    谢安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之意:“这是天意,又岂是人力可以预知?琰儿从小就有才华,也是谢家子侄中难得喜欢兵事的,我自然不能放过。幼度虽然也很优秀,但毕竟不是我的亲生儿子,身为人父,总有点私心,也许就是因为我对琰儿的期许太高,责之过切,才会让他成为现在这样。”

    青龙半天没有说话,一直看着谢安,听到这里,他突然冷笑道:“弄了半天,原来玄武大人怕的,是谢琰去唆使刘裕,以北府军入京,诛杀那些与你谢家不同的门阀世家,比如王国宝,王旬这些人,行当年王敦,苏峻之事,对吗?”

    谢安的瞳孔急剧地缩小,一向沉稳如山的他,嘴角也不免勾了勾,似乎想要说话,却终于没有开口,只是一声叹息。

    白马点了点头:“这就是了,谢家百年来忠心为国,想不到现在却可能出现一个行王敦,苏峻之事的叛逆,还是谢相公的亲生儿子,这换谁也受不了啊,只能一方面先想办法让谢琰冷静一点,另一方面,把刘裕这个可以控制北府军的男人,打发得越远越好,如果没了王妙音的这层关系,只怕无论是谢琰,还是谢玄,都没办法让他行晋阳之甲了吧。”(注,晋阳之甲,是指当年春秋时期的晋国,六卿经常会出动家族私兵,攻杀更换国君,所以后世把晋阳之甲作为武装谋反的代名词)

    谢安叹了口气:“琰儿对刘裕这样的武人,本来一直非常厌恶,但是近日以来,却突然转了性,甚至说想要妙音代为引见,主动与他接触。今天在拍卖大会上,尽管刘裕让他当面下不来台,以他往日的个性,一定会跟刘裕撕破脸,但他却仍然忍了下来,没有跟刘裕当场打起来,这说明他已经有了结交刘裕的打算,以他的个性,想要结交刘裕,那就说明有比让他低下骄傲的头,更有所图谋的事,此事,我不得不防。”

    青龙冷笑道:“玄武,那你打算让王妙音嫁给谁呢?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干脆送入皇宫呢?”

    谢安摇了摇头:“我大晋自开国以来就是这样的制度,皇家作为共主,而各大世家和其他势力掌握实权,有共主在,各世家不至于撕破脸,而国家大权,也可各家族轮流执政,所以,一切想要加强皇权的举动,都不应该是我们所讨论的。王妙音此时若嫁入皇室,对所有人都没好处,我虽然不想她再跟刘裕有什么关系,但也不想让她嫁给皇帝,这点,各位请勿复言。”

    朱雀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向了谢安:“玄武,你真的决定了要拆散刘裕和王妙音吗?刘裕那里且不说,王妙音可得多伤心啊。她不可是你的那两个女儿,跟王旬兄弟说离就离,因为本就是父母之命的包办婚姻,也无所谓真情,但王妙音可不一样,她跟刘裕是共了患难,两情相悦,看看他们胳膊上系过的红线就知道,早已经是私订终身,又怎么可能再心许别人?以我对王妙音的了解,就是她一怒之下做出什么轻生之举,也不奇怪。”

    谢安冷冷地说道:“这点,我早就考虑到了,要让一个女人彻底死心,除非让他对所爱的男人因爱生恨。不然的话,我为什么要同意刘裕跟着慕容兰去北方?”

    白马猛地一拍桌子:“玄武,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服过你,这次,我是真的服了,这个都能给你想到,你真行!”

    谢安面无表情地戴上了那青铜玄武的面具,眼中冷芒一闪:“情之一字,乃世上最毒之药物,一旦陷入,毒入骨髓,无可救药。刘裕究竟是不是真龙之命,就要看他这情关能不能过得去,各位,随吾静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