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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刘裕笑着拍了拍刘穆之的肩膀:“好了,这点我早就知道了,不管怎么说,既然参与这次的北伐,既然有这么多的兄弟在那里,就得为他们的生命负责,不管打前锋还是打后卫,都得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再说了,我又不是没去辎重营和铁匠铺呆过,不也好好的嘛。”

    刘穆之笑道:“不过这回你身边的,可不是北府军的老弟兄了,张愿和滕恬之都不是北府军的人,他们带的也不是北府军的兵,我觉得在黎阳,你得改改你的这个脾气才是。”

    刘裕的眉头一皱:“我这个脾气怎么了,在军中有改的必要吗?”

    刘穆之肃然道:“在北府军当然没问题,都是生死与共,刀山火海的兄弟,玄帅又看重你,当小兵的时候你就可以在将军面前发表反对意见了,如果没有玄帅的支持,你觉得刘牢之会允许你这样?”

    刘裕笑道:“那倒是,不过我想刘将军也不会那么没气度,如果我说的有道理,他也许会用军法处罚我,但还是会听我的意见。”

    刘穆之点了点头:“那是因为刘牢之的追求是胜利,只有胜利才能让他升官晋爵,但张愿和滕恬之就不一样了,他们给扔在后面守黎阳渡口,本身就是一肚子怨气,觉得被排挤了,你作为一个军主,如果在他们面前乱说话,可能他们会把你当成出气桶,对你加以严厉的军法制裁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点我会注意的,不在军议的时候,我不会随便说话,但真到了需要作出重大决断的时候,我也不会闭口不语,因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军,看着北伐陷入危险之中,而为了保身而缩在后面。”

    刘穆之笑道:“我知道你会这样的,这才是你刘寄奴嘛,不过,玄帅不在,张愿是出了名的悍将,骄横霸道,而滕恬之则是个世家子弟,文人一个,不懂军事,又看不起当兵的,在他们的手下,你还是得注意说话的方式才是。”

    刘裕的眉头一皱:“张愿还好说,滕恬之怎么也会参与北伐的?他家在大晋是一流世家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滕家很特殊,他们家不是中原来吴地的世家,而是三国时的吴国本地人,滕恬之的曾祖滕修,官至吴国广州刺史,在岭南一带很有威名,吴国灭亡时,他还带着广州的兵马南上勤王,只是吴主孙皓降晋,他也只能跟着投降了,西晋武帝司马炎,感念其忠义,在他死后特地给了一个忠字为谥号。”

    “而滕家在我大晋也是世代为官,其孙曾经作为庾冰的轻车长史,讨伐了苏峻的叛乱,事后被封顾岭南,而滕恬之袭了其父祖的爵位,一向也是在各地任太守,刺史之职,滕家跟庾家走得很近,上次收复中原时,滕恬之被任命为魏郡太守,这次大军出征,因为其辖地靠近黄河,所以也随军出发,相公大人这次让他从征,也是考虑到要安抚王国宝的需要。”

    刘裕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听明白了,滕恬之是个典型的世家文人子弟,不懂军事,但被庾家举荐到了中原当郡守,这样避免了自己去那新复之地,作为庾家乃至王国宝,会稽王的代表,即使没带多少兵马,但也算参与了北伐,后面北伐建功,也得分他一部分,此人非强力世家,最后分到的好处,还是要归了王国宝等人所有,至于他,在别处安排一个油水丰厚的刺史,太守之职,就可以打发了,对吧。”

    刘穆之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寄奴,你的见识有所提高啊,可喜可贺。滕恬之不知兵,但张愿我估计他是指挥不动的,与他们相处,需要抑制张愿的野心,而弥补滕恬之军事上的不足。”

    刘裕讶道:“张愿的野心?怎么回事?”

    刘穆之正色道:“张愿是桓家的人,他这次来就是要抢功的,可是玄帅却是安排他在后面守渡口,我想,他是绝不会甘心的,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别的地方争功,即使打不了慕容垂,也要想办法去讨伐丁零人。”

    刘裕点了点头:“听你这么一说,倒是很有可能,但是这回是滕恬之作为后军主帅,张愿也要归他节制,他真的能扔下滕恬之做这事吗?”

    刘穆之笑道:“当然不行,但是他可以怂恿滕恬之啊,劝他也去抢功,免得让北府军独得北伐大功,寄奴,要是到了这时候,你怎么办?”

    刘裕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是要按玄帅的命令行事,坚守黎阳渡口,分兵之举,可能会让大军失掉后路,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刘穆之轻轻地“哦”了一声:“可是你自己就在战场上多次违令行事,又怎么去说服别人呢?滕恬之完全不懂军事,而张愿野心勃勃,如果他说打丁零人可以解救河北百姓,也可以保障大军的侧翼,你又能用什么理由来说服他们呢?”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因为过了黄河之后,敌情复杂,表面上的盟友也可能随时反目成仇。苻丕暂时跟我们结盟,只是因为他需要我们的粮食,而若是他得到了粮食,那就随时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到时候他未必能夺回大军驻守的邺城,但是若是想袭击兵力空虚的黎阳或者是枋头渡口,倒是非常容易的事。”

    刘穆之点了点头:“不错,如果你要据理力争,就得把这个道理说清楚,张愿是个为了功名可以不要命的家伙,但滕恬之的性格还是典型的文人,懦弱保守,如果意识到了这些风险,那十有八九是不敢冒险的,到时候我会从旁助你。”

    刘裕微微一笑:“胖子,多谢你提醒我这点,尽管是后卫,但要为了大军扼守后路,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我们何时才能动身?张愿的五千人马,应该离我们不是太远吧,他本人来了,就算是步兵在后,到这里集合也不过是三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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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看着已经远去的那条长龙也似的火把,淡然道:“那得看前军的进展情况了,这次刘将军带走了一万五千精兵,加速疾行,十天之内就能到黄河边上,如果一切顺利,取得邺城,也就是一个月的事,而我们在半个月内,也要出兵了,但愿来得及。”

    刘裕奇道:“怎么要等半个月这么久?”

    刘穆之笑道:“总得等答应给苻丕的粮草到位啊,你当建康城的那些世家们筹粮的速度能有刘毅拉人的速度那么快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但愿不要出什么妖蛾子,河北,不是那么好去的。现在,就看姜让能在邺城隐藏多久了。”

    邺城,苻丕帅府。

    空荡荡的大殿之上,只有三个人,苻丕面色阴冷,坐在帅案之后,而大堂之上,全副铠甲的将军杨膺和一身文士打扮,羽扇纶巾的姜让,并肩站立,杨膺的神色有点不太自然,尽管是秋冬时节,却是汗透重衫,只有姜让神色从容,轻摇羽扇,不动如山。

    苻丕的眼中遍布血丝,红通通的,他看着姜让,沉声道:“智囊,晋军来了,我军应该如何自处?”

    姜让平静地说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上次我军就向晋军求援,不到一个月,他们的大军就到了黄河边,快是快了点,但也说明晋国的诚意,属下以为,是咱们履行合约的时候了。”

    苻丕咬着嘴唇:“可是晋军前来,不打燕军,却先攻击了我军驻守枋头的桑据所部,强行夺取枋头,又兵出黎阳,这样一来,他们就控制了黄河两岸的渡口,他们是来救我们的,还是来赶我们走的?”

    姜让微微一笑:“晋军是按约定办事,不管怎么说,现在我军困守邺城,而城外尽是慕容垂的地盘和军队,要打也是晋军和慕容垂的燕贼先打,我们只需要坐收渔人之利即可。”

    苻丕的眼中光芒闪闪,看着姜让,不置一词。

    杨膺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一卷汗湿的塘报,说道:“长乐公,这里有晋将刘牢之的亲笔信,是让桑将军的俘虏送回来的,他说他依约而来,而我军却禁止他们过黄河,他劝说无效才会发兵攻击,出于善意,他把所有的俘虏和军械都送回来了,就是想向我们证明,他是为了盟约之事而来,现在仍然把我们当成朋友。”

    苻丕突然冷笑道:“哼,朋友?!好个朋友,一声招呼不打就直接攻击我军的守军,抢夺我军的地盘?这算是什么朋友?”

    姜让叹了口气:“长乐公殿下,此事属下以为不能全怪晋军,桑将军应该知道两家结盟之事,晋军北上是为了打燕贼的,他完全可以先让开通道,就算不知这盟约,也可以先请示殿下,犯不着主动跟晋军作战啊。”

    苻丕一拍帅案,长身而起:“姜让!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我军将士忠心守土,被所谓的盟友偷袭,你不仅不指责背信弃义的晋军,却说桑将军的不是?你究竟是大秦的人,还是晋国的人?”

    姜让咬了咬牙,沉声道:“殿下,属下的忠诚,这几年来应该就是最好的证明,燕军围城,连大秦的不少宗室都降了,属下却和您一起困守孤城,不离不弃,献计献策,这些还不够证明属下的一片忠心吗?”

    苻丕冷笑道:“那是因为你的对手是鲜卑人,丁零人,面对这些残忍野蛮的异族,你这个汉人自然是跟我们氐人的大秦在一起,可现在不一样了,晋国是你的故国,是你的同族,他们来了,你自然就不必再跟我一条心,一条船了!”

    姜让的脸色一变,沉声道:“殿下,您虽然是主帅,但也不能这样无端地置疑属下的忠诚,大敌当前,这样猜忌臣下,是会引起城中内讧的!”

    苻丕冷冷地说道:“是啊,要是不猜忌你,不用几天,我的脑袋,就会放到邺城的城头了!光仆射何在?!”

    姜让和杨膺同时脸色一变,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白净面皮的胖子,身着盔甲,从帅案后的屏风后走了出来,他的身材高大,却是微驼着背,一副随时要点头哈腰的模样,两手笼在袖中,三角眼中,冷芒闪闪,而白净的脸上,却是没有一根胡须,任谁也能看出,此人是个太监。

    可是姜让的掌心里,却是冷汗直冒,因为这个太监不是一般人,他叫光祚,号称通天神眼,乃是整个关东地区秦国密探间谍系统的大头目,以前苻洛和苻朗这两个著名的秦国宗室,手握关东地区数十万大军,企图造反,但他们的反旗未张,光祚的情报就到了苻坚的案头,也正是因此,叛乱才会被迅速的平定。

    更有甚者,据说王猛灭前燕帝国的那次决战,背后也有此人那看不见的影子,邺城围城几年,城中数十次的阴谋作乱,都被此人破获于无形,任谁见了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都会感觉到一股刺人的寒意。

    而若不是此人给封了一个冗从仆射的官职,出城前往河北各地联络地方实力派倒向秦国,姜让等人也是万万不敢私自与晋国议和的。

    姜让咽了一泡口水,强自镇定地说道:“光仆射,你自河北归来,可喜可贺,这一趟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光祚冷笑道:“出去招抚河北各地,却是功败垂成,非但没有一城归降,反而差点把这条老命送在了河北,何功之有?”

    杨膺连忙说道:“话不能这样说,光仆射一心为国,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再说了,起码有十几个州郡也响应了大秦起兵嘛,不能因为最后失败,就说劳而无功。”

    光祚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阴恻恻地说道:“大概有些人巴不得我一去不返,这样他们的奸谋就不会败露了,只可惜,我的耳目在我离开邺城的时候,也没变成聋子瞎子,二位大人,你看看你们身后是谁?”



    姜让和杨膺同时脸色大变,看向了身后,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几个如狼似虎的苻丕亲兵所挟持着,拖到了殿前,带队的队正一挥手,几个军士把这人重重地向前一丢,他就扑倒在了二人的面前,蓬头垢面的乱发间,隐约能看出他的模样,杨膺的声音开始发抖:“你,你是杨巴斗?”

    杨巴斗张了张嘴巴,可是嘴里却是满是鲜血,一条舌头,齐根地失去了踪影,显然,这个忠诚的士兵为了保住主人的秘密,不惜在重刑之下咬舌自尽,只是没有死成,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光祚冷笑道:“杨将军的记性不错啊,此人就是你的亲兵杨巴斗,也是你们二位跟晋军之间来回传信的密使!”

    杨膺的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一边的姜让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却仍然强作镇定地说道:“光祚,你这是陷害我们,你有何证据,证明我们跟晋军有勾结?拿下一个杨将军的亲兵,再屈打成招,有什么不能逼出的口供?殿下,这个太监一向阴狠狡诈,有的是栽赃陷害的办法,这回他带几百军士出城招降各郡,却能在慕容垂的大军围剿下全身而退,指不定跟慕容垂有什么私下的勾结,你可千万不要信他啊。”

    苻丕冷笑道:“本帅自有判断,不会偏向任何一方。姜尚书,你说光仆射是冤枉你们,对这个军士是屈打成招,那这封信,又是怎么回事?”

    苻丕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重重地掷在了姜让的面前,姜让没有弯腰去捡,因为他不用看就知道,这是自己写的,这从摊开的一角中,那苍劲有力的字迹,就说明了一切。

    光祚冷冷地说道:“你的这个信使也算是细心了,居然把这密信放到了发簪的中间,可费了我们不少心思去找,只不过,落到咱家手里的,就算是个死人,咱家也能让他开口!”

    姜让眼见事到如此,也不去多说什么,索性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只可惜杨膺不听我言,不早点下手制住苻丕,要不然,岂会有今日之祸!”

    苻丕的脸上肌肉跳动着,咬牙切齿地说道:“姜让,我父王待你不薄,让你一个天水村夫,官至国家重臣,而我更是这几年视你为恩师,智囊,可谓言听计从,你为什么要这样辜负我,背叛我,背叛天王,背叛大秦?!”

    杨膺的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起头来:“长乐公饶命,长乐公饶命,都是姜让指使我这样做的,他,他扣押了我的家人,我,我不得不听他命令行事!”

    姜让睁开了眼,看着杨膺,一脸地不屑:“真是条贪生怕死的狗,你的部曲也比你有种的多,堂堂一个大将军,在这里跪地求饶,也不怕丢人,你以为就靠你的这些哀求,就能换得一命吗?徒增笑柄而已!”

    姜让斥完杨膺,转眼看向了苻丕,正色道:“长乐公,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我背着你跟晋军议和,也是为了你好。现在秦国的灭亡已成定局,苻天王虽是一代仁君,却是无力回天,困守长安,内无粮草,外无援军,而强敌环伺,败亡只是时间问题。至于你,守在这邺城,与其说是对秦国的忠心,不如说是为了你的那个皇帝梦,这点咱们心照不宣,到了这时候,你也不介意我说出来吧。”

    苻丕的嘴角勾了勾,冷笑道:“姜让,今天我只带了这几个人审你,就是想听听你的最后的话,念在咱们主仆一场,你也帮了我这几年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个全尸,也不罪及你的家人,你有什么遗言,可以交代,有什么计策,也可以最后献给我,我不会因为你背叛过我,就完全不考虑的。毕竟,你是汉人,我是氐人,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你心向晋国,我也可以理解。”

    姜让摇了摇头:“殿下,你到现在还是没明白我的用心,天王的败亡是注定的事,但你又比他强到了哪里去?就算他前脚败亡,你在这里后脚称帝,又能存活几天?这乱世之中,称帝之人不知凡几,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略阳苻氏氐人的失败,已经不可逆转,投向未来的明君,方有一线生机。”

    光祚哈哈一笑:“姜让,到了此时,你还想妖言惑众,挽回自己的性命吗?告诉你,不用想了。你以为投降晋国,殿下就能安全了吗?那官至青州刺史的苻朗,举州而降晋朝,他自己也一向附庸风雅,自以为名士,跟那些汉人世家子弟一个德性,结果呢?还不是给晋朝找个借口就杀了。投降晋国,你大概是不会缺了荣华富贵,可却是把殿下往火炕里推,还在这里说什么是为了殿下好!”

    姜让淡然道:“苻朗降晋本无问题,错在他降晋之后不低调从事,而是卷入了晋朝上层的世家之争,白白地成了牺牲品,若是殿下归顺晋国,我自会多方劝谏,加以保全,断然不会让他步了苻朗的后尘。”

    光祚冷冷地说道:“降晋还不如降慕容垂呢,起码河北那些投降燕贼的秦国宗室,现在都还活的好好的,姜让,你有什么遗言就快交代吧,不要在里东拉西扯地拖延时间,你的刘牢之,离邺城还远着呢,他救不了你。”

    姜让看着苻丕,平静地说道:“殿下,我死不足惜,只希望你能念在全城军民的份上,为他们谋一条生路,若你实在不愿意降晋,也请你取得晋国军粮之后,早早西归并州,这邺城和河北之地,就留给晋燕去争夺吧,你占据并州,进可伺机图谋河北与关中之地,退可回到漠南草原塞外称王,这才是你的唯一生路。”

    苻丕的眉头深锁:“邺城我守了这么多年,说不要就不要了?”

    姜让坚定地点了点头:“慕容垂这些年根本没全力攻城,虽然我不知道他的意图,但对这点很肯定,现在晋军来了,绝不会手下留情,无论是哪方,都不是你能对付的,活命的唯一之计,就是趁晋燕相争,撤往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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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祚的声音又尖又细:“殿下,此贼死到临头还不忘反咬一口,千万不要听他的,他就是个叛贼,从他嘴里没一句实话!”

    姜让哈哈一笑:“光祚,阉人是不会明白一个正常人的心理的,因为你的偏执,狭隘,因为你只能从事那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阴暗之事,所以看不到这世上的光明,我与晋军接触是因为知道殿下必然守不住邺城,与其城破身亡,不如早寻退路,我有愧于天王,却无愧于殿下!”

    苻丕叹了口气:“姜让,我很感谢你这些年为我,为这座城里的军民的付出,但我必须要杀你,不然我无法再统御部下,若是背叛也不处罚,那人人都会心生反意,这点,也是你教我的。”

    姜让点了点头:“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既然当初决定了如此行事,就做好这个觉悟,殿下,我没什么遗憾,也不后悔,只可惜没有为您留下一条光明的退路,不过晋军答应为您提供粮草,就不会趁机偷袭您和邺城,趁着取粮草的时候,全军撤往并州,不要参与晋燕之间的战事,如此才能保住这城中的十万军民,才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苻丕点了点头:“那你觉得晋燕之战,谁胜谁负?我如何能从中坐收渔利?”

    光祚急道:“殿下,不要上了此贼的当,他这时候的话不可信啊!”

    苻丕猛地一扭头,目光如剑,直刺光祚:“光仆射,我希望我在说话的时候,不要被人打断,此人的话,哪句该听,哪句不该听,我自有分寸!”

    光祚咽了一泡口水,闭口不言。

    姜让微微一笑,轻轻地顺了顺自己额前飘逸的一缕乱发,说道:“我料慕容垂会胜出。”

    苻丕轻轻地“哦”了一声:“何以见得?我们跟慕容垂交战多年,他也并未攻下邺城,甚至部下叛离不断,河北各州郡也是多次背弃燕国,都说此人当世无敌,但我可不觉得他有多厉害。”

    姜让摇了摇头:“殿下,这就是你最大的问题,不能正视你的敌人。慕容垂是连王录公都畏惧的天下战神,桓温都败在他的手下,这才功高震主,他为了复国隐忍多年,一旦发难,几乎半年不到就席卷北方,您真的觉得,他若是全力出手,会拿不下一座邺城?”

    苻丕的脸色一变:“那是因为他的手下都是乌合之众,不是当年燕国的铁军,象翟氏部落这些丁零人,就是不想被他当成肉盾顶在前面,这才心生反意的,这也说明他有私心,不能公平对待手下,如此才不能平定河北。”

    姜让笑道:“若是让他的部队打头阵,全力攻城,只怕邺城早就顶不住了,可是连我们都能看出的问题,为什么慕容垂却不做?这只能说明,他的主力嫡系,有更大的用处,而且对他来说,留着邺城,比拿下邺城要好。”

    光祚冷笑道:“姜让,你说话毫无道理,谁不知道邺城是河北重镇,北方坚城,拿下邺城,河北之地可不战而定?慕容垂在城下围攻两年多都不肯离开,你说他不想拿下此城?难道他还要围城打援吗?打天王的援军还是打哪路?”

    姜让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要打的,就是正向着这里来的晋国北府军。也只有这支名震天下的劲旅,值得慕容垂如此设计了。”

    苻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你这样一说,还真有点这个意思了,不过慕容垂在邺城苦等两年只为了等北府军?恐怕也不可能吧,要打晋军,去河南,去中原不是更方便?再说北府军就一定会来河北?就不会去关中?这次他们出兵之间,有谁会想到北府军这么快会来?”

    姜让叹了口气:“原本我也想不到这点,但最近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一切的计划,都是在慕容垂的掌握之中,北府军是出兵关中还是来河北,他能随时掌握,因为那个刘裕,跟慕容垂的妹妹慕容兰,一直在长安,表面上看,刘裕是去取玉玺,但实际上,刘裕的表现会影响谢家的决策,长安那里,刘裕取回玉玺,对于谢家,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他们出兵的方向,一定会是河北了。”

    苻丕咬了咬牙:“那万一刘裕没取回玉玺,那晋军会不会攻击关中?”

    姜让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谢玄一代名将,用兵谨慎,不打无把握之仗,北府军从扬州出发,如果去关中,千里迢迢,水土不服,加上关中的西燕,姚羌都不好对付,就是天王的长安城,也是苦撑多年,晋军若入关中,这些死敌可能会联合在一起先对付晋军,失败的可能很大,如果玉玺到手,自然不必这样冒险。”

    “如果之前慕容垂拿下邺城,一来他用嫡系强攻邺城必然损失惨重,二来关中的西燕兵马若是听闻邺城被拿下,等于燕国复国大业已成,有可能西燕军会放弃攻打长安,转来关东,到时候两支慕容氏就会提前决战,而晋军一定不会坐视慕容垂在河北立足,亦会起大兵来争夺,慕容垂以血战疲惫之师,面对两大强敌的夹击,会变得极为不利。这就是慕容垂几年来始终按兵不动,对邺城围而不攻的根本原因!”

    苻丕咬了咬牙:“原来这老贼城府竟然如此之深。姜让,你若不是叛逆之罪无可饶恕,我真的是舍不得杀你。这么说来,慕容垂隐忍几年的计划,终于得手了吗?晋军主动来河北,他的主力未损,可以以逸待劳对付晋军?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帮晋军一把?”

    姜让叹了口气:“殿下如果杀我,那就是拒绝和晋军合作,你帮了晋军,他们一样要灭你,与其这样,不如早去并州,若慕容垂真的能击溃甚至消灭北府军,那数年之内晋国将无力再争河北,而西燕军势必会离开关中前往河北,如果到时候您已经安全到了并州,请切记,不要与西燕军争锋!开门送客,方是上策!”



    苻丕的双眼光芒闪闪,看着姜让,一言不发,而一边的杨膺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希望,连连地磕头于地:“长乐公开恩,我和姜尚书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一时糊涂才跟晋军和议,请您允许我们戴罪立功,我愿为您开路,打通前往并州的通道。”

    姜让冷笑道:“你这贪生怕死的小人,实在是丢尽弘农杨氏的脸,殿下,我天水姜氏,跟我们的先祖,蜀汉的忠臣姜维一样,忠义为先,到现在为止,我仍然认为,我跟晋国的接触,是为了给您谋一条最好的出路,只可惜事情败露了,您毕竟是氐人,氐人军民是不会理解我的行为的,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卖主求荣的奸细,您既然不向晋国寻求庇护,那就只有杀了我,带着部众撤往并州一条路。”

    杨膺气得从地上跳了起来,破口大骂:“姜让,你脑子是不是烧糊涂了!有活的机会,为什么要死?”

    姜让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象你一样屈辱求活,还不如痛快赴死。殿下,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用我的死,来让您聚拢人心,让这邺城的百姓,军队肯跟着你去并州。”

    苻丕咬了咬牙:“我可以不杀你,你去晋军那里吧,告诉他们,只要给我粮食,我就离开邺城。”

    姜让摇了摇头:“晚了,事情已经败露,想必晋军在城中的内线也早就把此事回报了,刘牢之不可能再信任我,我去了反而会让他怀疑,你只有斩了我,再派他人跟晋军联系,说合作条件依旧,但双方需要重新建立信任,拿出诚意,不能再挖墙角搞策反,如此,方可继续粮食换城池的计划。”

    苻丕奇道:“我杀了你,刘牢之还会跟我继续合作?这怎么可能呢?”

    姜让正色道:“因为你们有合作的基础,晋军远道而来,人情未附,水土不服,更重要的是,跟慕容垂的死仇矛盾无可化解,而跟你们,却是还有合作的可能,邺城是核心城池,就是空城一座,也是晋军想要的,若是先跟你们为敌,就算攻下邺城,也会损失惨重,再难抵挡慕容垂的大军,谢玄和刘牢之都是聪明人,绝不会把北府军的精锐耗在攻取邺城之上。”

    “只要你说我和杨膺是背着你跟他们谈判,斩杀我们是因为我们违反军令,但这次是你亲自授权和议,那刘牢之自然也不会跟你作对,他会把粮草放在别的地方,要你出城去取,这样他正好去占据邺城,你出城后,不要管晋燕之间的战事,一路向西撤往并州,那里有张蚝镇守,还有幽州刺史,王猛之子王咏,也烧掉了蓟城的宫室,退往并州,你们在那里可以先召集亡散,伺机而动。”

    苻丕点了点头:“我们会西入关中,援救父王,这是为人臣,为人子应该做的事。”

    姜让叹了口气:“殿下,来不及了,若是两年前你听我言,放弃邺城,回救关中,或可让天王保住关中,可现在已经不行了,长安并不缺人,但缺粮草,你们若是去关中,只不过多了几万张嘴而已,就算慕容冲撤军,他也不可能给你留下什么粮草。再说了,你带的多是关东人士,留在并州尚有回家的希望,若是西入关中,只怕没到黄河,兵士就会散去大半。这条路,万万不可走!”

    光祚厉声道:“混蛋,你这是让殿下坐视天王覆亡吗?”

    姜让冷冷地说道:“已经在这里坐视了几年了,还怕这最后几个月?天王若得上天庇护,也许可以杀出长安,来并州与殿下汇合,若是天王不在,而太子苻宏也不能自立的话,那复兴大秦的重任,就会落到殿下的身上了,这也是对您这些年奋斗的最好奖励。”

    苻丕长叹一声,转过了头,挥了挥手,一边的屏风之后,转出了两个侍卫,各端着一个漆盘,上面放着一个酒杯,盛着一杯酒,任谁也知道,这是两杯毒酒。

    光祚冷笑道:“殿下宅心仁厚,赐尔等全尸,一杯毒酒,免受刀斧戮身之苦,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还不快点谢恩?!”

    杨膺脸色惨白,瘫倒在地,身子在微微地发抖。

    姜让神色平静,看着苻丕,深深地一揖及腰:“殿下,祝您前路顺利,请千万莫要忘了属下最后的话。”

    言罢,他上前拿起一杯毒酒,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然后掷杯于地,当碎杯清脆的响声在殿内回荡的时候,一行鲜血从他的嘴角和鼻孔中流出,他喃喃道:“好,好厉害的七步断肠!”言罢,头一歪,倒在了地上,气绝而亡。

    杨膺被两个武士从地上架起,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想去拿那个酒杯,却是几次都够不着,光祚不屑地嘟囔了两句,上前拿过酒杯,往他的嘴里就灌了进去,很快,杨膺也跟姜让一样,七孔流血,一命呜呼。

    苻丕转过了头,木然地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目光紧紧地停留在姜让的身上,眼中似有泪光闪闪,光祚凑了过来,笼着手,低声道:“殿下,二贼已死,是不是要依律法,将叛贼尸体暴尸三日,以警示全城军民?还有,二贼的家人如何发落,要不要斩草除根?”

    苻丕摇了摇头:“不必了,杨膺也许有野心,但姜让实在是忠义之士,只是他不应该绕过我私下跟晋军接触,他说的有道理,邺城不可守,将他们厚葬,放了他们的家人,去晋营当使者,就按刚才姜让说的那些办。”

    光祚睁大了眼睛:“殿下,这是叛贼的临死反咬,可千万不能照他的话办啊!”

    苻丕沉声道:“够了,我说过,我会有自己的判断,晋军已至,邺城在两大强敌夹击之下绝不可守,只有退往并州,静观其变,按我说的办,三天之内,我要全城军民,都能吃上饱饭!还有,你现在亲自去并州,让王永和张蚝准备派军接应我,以后,并州就是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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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邺城城东,新城,燕国大营。

    慕容垂坐在军帐之中,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他的手中拿着一份塘报,时不时地,他低下头会看着这份塘报几眼,慕容兰与慕容德,还有慕容宝,慕容农,慕容麟这几个得力的儿子都站在帐中,气氛凝重,只有火盆中的炭火炸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慕容垂缓缓地抬起了头,目光从每张脸上慢慢扫过:“晋军,北府军还是来了,果然名不虚传,从集结在广陵,到打过黄河,不过十七天的时间,秦军挡不住他们,黄河也挡不住他们。”

    慕容宝大声道:“可是我们大燕的军队,能挡住他们!”

    慕容垂微微一笑:“道佑(慕容宝这个嫡世子的字),你要多少人马,挡住北府军?”

    慕容宝自信满满地说道:“据前方军报,刘牢之所带的兵马,不过万人左右,请父王给儿臣三万步骑,足以挡住刘牢之!”

    慕容兰冷笑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银盔银甲,冲天马尾的这个绝色女将,慕容宝不服气地说道:“兰将军(都是慕容家的人,也不用公主长世子短的了,以名加将军称呼),你可是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慕容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曾亲自跟着北府军在一起战斗过,君川的时候,三千铁甲正面击垮了秦国三万步骑,洛涧的夜里,五千北府军渡河大破秦军梁成的五万精兵,淝水之战,五千北府军老虎部队,正面打垮了几十万秦国精锐,世子殿下,我不知道你何来的自信,三万没有甲骑俱装的步骑,就能挡住刘牢之的一万精兵?”

    慕容宝给慑得说不出话,一边的慕容农和慕容隆对视一眼,缓缓地说道:“兰将军,我们都知道北府军是纵横天下的精锐,但他们毕竟是步兵,在江南河道纵横的地方作战,有利于发挥,可这里是北方,是平原,是骑兵的天下,刘牢之远道而来,从广陵到这里,几千里地,十七天就赶到,一天行军距离高达百里,已是疲师,现在他们背靠黄河,乃是兵家大忌,我军若是放弃围攻邺城,以一部监视苻丕,而以大军主力直扑刘牢之,当可破之!”

    慕容兰摇了摇头:“我们的背后并不安全,除了苻丕之外,还有丁零翟氏的几万贼寇,他们游而不击,从不与我们正面对抗,但一旦找到时机,就会抄掠各地,着实头疼,若是我军正面与刘牢之对峙,背后粮道被丁零贼人切断,那就陷入战无可战,退无可退的危险境地!”

    慕容麟点了点头:“我同意兰将军的意见,北府军不仅能攻,而且也擅长防守,刘牢之的营地,我去看过,极为严整,营与营之间暗合兵法,可互相救援,背靠黄河,无法包抄其后路,而现在是枯水期,晋军的粮草和援军可以源源不断地过来,我军如果求战不得,强攻其大营,势必失败。”

    慕容德沉声道:“我听说秦晋之间有了矛盾,苻丕刚刚斩了之前与晋国和谈的尚书姜让和大将杨膺,如同自断一臂,只怕是姜让等人暗通晋国,想要把苻丕擒献给晋军,才会让苻丕如此痛下杀手。也许,我们可以利用他们的矛盾,跟苻丕讲和,起码,让其暂时保持中立,这样我们可以集中力量先对付晋军。”

    慕容垂的眼中光芒闪闪,摇了摇头:“不,秦晋之间暂时不会起冲突,不然苻丕也不可能让姜让和杨膺的家人去晋营了,我军若是前出迎战刘牢之,势必苻丕会出我军之后,因为苻丕已经断粮,只有刘牢之,可以给他粮食。”

    慕容农摇了摇头:“父帅,刘牢之也想要邺城,他未必会把粮食拿去送给敌人,秦晋之间,貌合神离而已,我们只要集中力量只打一个,另一个必然不会全力救援的。”

    慕容兰叹了口气:“晋军这回带了大量的粮食前来,明显就是用来收买苻丕的,现在苻丕就算再傻,也知道晋军到来后,再想守住邺城已无可能,趁着还有兵力的时候,拿邺城换粮食,带着忠于自己的部众向西撤入并州,或者是向北退往塞外,才是理智的选择。”

    慕容宝冷笑道:“我怎么觉得苻丕最理智的选择是学那苻朗,干脆投降晋军,去建康城当个寓公呢?”

    慕容宝此言一出,几个兄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慕容兰对这些嘲讽的笑声无动于衷,秀眉轻扬:“若是苻丕有这意图,也就不用杀姜让和杨膺以表明立场了。现在是军议,决定大燕的前途和命运的时候,我希望大家都能严肃点。”

    慕容垂干咳了两声:“大家说得都挺好,现在的军议,要的是知已知彼,需要我们站在敌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想想如果你们是苻丕,是刘牢之,你们会怎么做。”

    慕容宝咬了咬牙:“我不太相信苻丕会放弃苦守几年的邺城,就这样拱手送人,他也许是想坐山观虎斗,看我军与刘牢之的决战再作定论,所以我们不能示弱,也不能让秦晋两军会合,邺城坚固,一时难以攻破,那就集中精锐,强攻刘牢之,在他的援军到来前,先把他吃掉,方是上策。”

    慕容垂没有马上发表意见,他转向了慕容农:“农儿,你觉得呢?”

    慕容农的眉头深锁,久久,才开口道:“刘牢之急行而来,看起来是想抢功,抢时间,他现在带的兵马是他的老部下,以这支部队取得的功劳,都是他的,若是后面晋军大至,那些可能是别的世家和别的将领的部队了,就算打胜,也未必是他的功劳,也许我们可以利用他的这个弱点,诱其脱离坚固的大营,与我军决战。”

    慕容垂笑道:“那如何让其肯与我们决战呢?”

    慕容农叹了口气:“这点,这点孩儿还没有想好,父帅请见谅。”

    慕容垂的目光投向了慕容麟:“麟儿,你有没有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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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麟微微一笑:“强攻邺城,不计代价地强攻,但保留最精锐的三万中军步骑,让刘牢之以为我们想在他出击前先取邺城,一旦被我们夺取邺城,那他就前功尽弃了,当他以为可以在我军攻城部队的背后猛插一刀的时候,我军以骑兵攻取其枋头渡口,断其后路,而步兵以营寨为依托缠住他,不战也不退,时间一长,即使是凶悍如北府军,也会因为失去粮草和后援,最终落败。”

    慕容垂笑道:“那你觉得我们几万步骑这样的调动,能瞒过刘牢之吗?他会尽出大军,营地不留一点防守,就让我军骑兵轻易袭占后路?就算做到这些,以北府军的勇悍,退路已断,前进才有生机,他们若是强冲我军正面,就一定挡得住?”

    慕容麟的脸微微一红:“孩儿考虑不周,请父王责罚。”

    慕容垂摆了摆手:“无妨,军议本就是要讨论各种情况,多种可能,麟儿,作为主帅,要考虑全军的利益,不能只着眼于胜负,如果为了胜利不择手段,损失过大,那就会损失我们本族本部的核心力量,就算一时打退了晋军,也难以压制各仆从部落了。记住,永远要把我们鲜卑,把我们慕容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只想着胜利和胜利给自己带来的好处。”

    慕容麟恭声行礼道:“孩儿谨记父王的教诲。”

    慕容垂的目光移到了慕容德的身上:“阿德,你怎么看?”

    慕容德想了想,说道:“也许暂时撤围邺城,向北转移,是最好的选择,如此一来,我军主动放弃对邺城的围攻,这就会让秦晋两国的矛盾公开化,毕竟邺城只有一个,两家却是都想要。”

    慕容兰摇了摇头,说道:“刚才我们分析过,也许苻丕现在也不再想着拥有邺城了,可能收了晋军的粮草,就会向西去并州。”

    慕容德正色道:“如果是面临我军和晋军的同时压力,那只能放弃邺城,但若是我军撤离,晋军不过万余人,就算野战再厉害,苻丕得了粮草后婴城固守总是可以的,甚至,他有可能出城主动攻击晋军,邺城的秦军虽然战斗力不算太强,但为了粮草和生存而战,加上熟悉环境和地形,没准真能给刘牢之造成重大损失呢,等他们两败俱伤,我军再主动回击,可以一战灭双敌!”

    慕容垂笑着摆了摆手:“阿德,你的想法不错,甚至可以说有九成以上是正确,但你偏偏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晋军的动向。没错,苻丕确实有可能这么做,但是晋国却不是刘牢之一人可以独断专行的,他的后面,有谢玄,甚至是谢安,这些人会对刘牢之的做法起来约束,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就跟苻丕起了冲突。”

    慕容德摇了摇头:“未必吧,刘牢之已经攻击了秦军,拿下了枋头和黎阳,再加上姜让和杨膺暗通晋军,我想苻丕现在早就把晋军看成了敌人,而不是盟友,我军如果主动撤离,秦军的压力顿减,那首要攻击目标,就不再是我们,而是这些渡河来抢地盘的晋军。”

    慕容垂正色道:“可是刘牢之既克渡口,却不趁胜一鼓作气攻击邺城,甚至还把俘虏和军械放回,以作善意,这说明攻击渡口和接下来的行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攻打这些秦国偏师,是为了显示本方的强大战斗力,让苻丕心生畏惧,而打过之后又主动示好,更有拉拢之意。”

    “现在晋军对邺城的作用有二,一是能解邺城粮荒,二是能助秦军对抗我们。就算我军撤离,仍然有第一个作用,刘牢之带了大量的军粮,足够几十万人食用数月,显然不是为了他的那支万余人的军队,而是给苻丕的,要想苻丕出城,只需要把这些粮草放到渡口,让他去取,苻丕必然率众而出,那邺城,刘牢之就可不战而得。这不比在战场上打死打活,要好得多吗?”

    慕容德长叹一声:“兄长神机妙算,小弟不及也。这么说来,我军对于秦晋联合,已经无计可施了吗?要先避其锋芒,等其之间生出矛盾,再行下手?”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等不得,我军围攻邺城数年,最后却便宜了晋国,如此一来必定军心动摇,士马星散,不用半年,估计各仆从部落就会跑个精光,到时候我们这些人的脑袋,也会给手下献给刘牢之了。所以,我们现在一定要明确我们的作战目标,那就是消灭刘牢之的北府军,彻底,完全地消灭!”

    此言一出,除了早知此计的慕容兰外,所有人都脸色大变,慕容宝先是一愣,转而笑道:“父帅终于采用了孩儿的意见呀,孩儿愿意领兵…………”

    慕容垂摆了摆手,打断了慕容宝的话:“好了,不要说了,若按你的那套,非但消灭不了刘牢之,反而会给他大败。你阿德叔父的打法才是正确的,撤离邺城,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撤离邺城,非但要撤,还得显得很狼狈地撤,一路不停地丢盔弃甲,不停地让其他的士卒逃亡,要让刘牢之真的以为我们是败了,慌了,要逃了。”

    慕容农的双眼一亮:“这是诈败诱敌之法,父王是要伏击刘牢之吗?”

    慕容垂摇了摇头:“不,刘牢之久经沙场,埋伏对他是无用的,如果是险要地形,他自然会广派斥候,保护侧翼,所以,我们消灭北府军的方式,是在一往无际的平原之上,以铁骑冲杀,将步兵为主的北府军,彻底地,全部地消灭掉!”

    慕容麟讶道:“铁骑冲杀?可是我们现在还没组建成甲骑俱装啊?本来是指望拿下邺城,取得秦军关东武库的装备的,可是没拿下邺城,哪有这些?”

    慕容兰微微一笑:“铁骑装备,不止是秦国有,我们慕容氏起于辽东的时候,就有天下最精良的铠甲,这两年你们的父王表面上是在攻打邺城,实际上一直在辽东秘密地组建了一支甲骑俱装的部队,乐浪王,你可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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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北,黎阳渡口。

    黎阳,这里黄河上的主要渡口之一,历史可以上溯到上古三皇五帝时期,,与黄河沿岸的枋头,延津等渡口一样,远远看去,这里是座不小的城池,可是城中却无居民,取而代之的是数百个码头和泊位,在这黄河渡口的两端,一派繁忙的景象,黄河的支流洛水从南边入城,上面是川流不息的泵船,运载着一般般的军械,粮草,而另一边则是汹涌澎湃的黄河,平底大沙船正从黎阳与对面的孟津渡口之间来回穿梭,把仓城中的存粮军械,纷纷地运向河北之地,然后再由水转陆,运向另一边的枋头前线。

    刘裕一身锁甲,军主打扮,跟数十名军校一起,走在两个领头的大将之后,其中一人,身高马大,黑色虬髯,正是那桓家客将张愿,而另一个,身形矮胖,活象个冬瓜,满面红光,与身上这身皮甲是那么地不相称,与其说是个大将,不如说更象个乡下土财主,可不正是新任的黎阳太守,北伐军副帅滕恬之?

    张愿停下了脚步,站在城头,远眺前方,眉头拧到了一起,他重重地拍向了城墙的垛口,沉声道:“前日里孙就栅一战,刘鹰扬(刘牢之)出师不利,即将攻下栅的时候,被慕容垂亲自率兵突击,损失百余人,都说北府军横扫天下无敌手,可是到了河北的这第一战,就小败一阵,看起来,传言也未必属实啊。”

    他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瞟了站在人群中的刘裕一眼,嘴角边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

    滕恬之却笑着摆了摆手:“可慕容垂不还是撤退了嘛,刘鹰扬一时攻得兴起,给偷袭一下,无伤大雅,张将军,你看那邺城的苻丕,还是出城攻了一下燕军嘛,以前谢镇军就担心苻丕会反水,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是多余了。”

    张愿的眉头一皱,沉声道:“滕太守,你说咱们不远万里地率军前来北伐,究竟是做什么来了?”

    滕恬之微微一愣:“自然是扫平胡虏,恢复失地啊。”

    张愿一拍城墙垛口:“咱们在这里干等着,干看着,就能收复失地了?刘鹰扬不过万余人马,都可以一往无前,咱们坐拥一万精兵,却在这里只能看守粮草,每天不过是做些转运的工作,若早知如此,我等又何必前来?”

    滕恬之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张将军,有人在前方冲锋陷阵,也得有人在后方坐镇哪,这兵马未动,粮草得先行,咱们在河北,最重要的就是粮食了,守住这个渡口,前方大军就有粮草,等后续部队上来,自然可以替换我们,到时候横扫河北,幽云之地,不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嘛。”

    张愿冷笑道:“横扫河北?滕太守怕是想多了吧,刘鹰扬会给我们剩下几个城来横扫?他马上要跟慕容垂决战了,一旦胜出,那慕容垂只会望风而逃,河北各州郡只怕也会迅速地易帜,到时候我等只怕连个小县城也没的打啦。”

    滕恬之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色,眨了眨眼睛:“不至于吧,慕容垂不是有十几万大军嘛,刘鹰扬不过万余人马,现在虽然在前方站住了脚,但也只能是扎营固守而已,要说决战,怕是兵力不足吧。”

    张愿沉声道:“滕太守怕是对刘鹰扬了解不够吧,他有五千人马,就敢对对面的五万秦军步骑主动进攻,有一万老虎,就敢在淝水直冲秦军百万之众,慕容垂的手下多是乌合之众,本部精兵不过三四万步骑,刘鹰扬并没有什么不敢打的。”

    滕恬之勾了勾嘴角,转头对着人群之中的刘裕说道:“刘军主,都说你身经百战,又是北府军的第一勇士,刚才张将军说的话,你同不同意?”

    刘裕微微一笑,以手按胸,行了个军礼:“卑职不过是一个小小军主,只知道依令行事,战守之道,乃是将帅所定,不过卑职知道,职责所在,是随二位将军守好这黎阳,不仅是为前线将士提供军粮,也是为大军看好前出与后退的咽喉要地,其重要性,一点也不比在前方与燕军对峙的刘将军要差。”

    张愿重重地“哼”了一声:“刘裕,都说你英雄无敌,如何地了得,可这回亲眼所见,实在是让本将军失望,你的锐气,你的斗志到哪里去了?难道你也想在这里坐着看别人立功,自己无所事事吗?大晋军律,功绩是按斩首掳获算的,在这里看守,能有这些功绩吗?”

    刘裕淡然道:“这些是玄帅要考虑的事情,卑职不敢妄言,卑职只知道,作为军人,理应服从命令听指挥。前线慕容垂与刘鹰扬对峙,想必会断我军粮道,他的兵力有优势,很可能会派出偏师袭击这黎阳仓城,我等在这里,并非无所事事,而是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滕恬之睁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燕军敢来这里攻击?”

    刘裕点了点头:“两军对峙,以正合,以奇胜,若能断敌退路的同时,焚其粮草,自然是上上之策,正是因为这样,玄帅才把守卫黎阳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二位将军,这是对二位的器重和信任,怎么能说无所事事呢?!”

    张愿重重地一跺脚:“够了,刘裕,你什么也不知道。这河北之地,可不止秦燕两支逆贼,还有别的势力,如果我们能主动争取,那就会让我们平添十万大军,何必还要在这里相持?”

    滕恬之的精神一振,马上又转向了张愿:“张将军,你这话是何意?这别的势力,是谁?”

    张愿得意地看了刘裕一眼,指着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军士模样的人,说道:“刘裕,这人也是你的老相识了,要不要见面打个招呼呢?”

    刘裕的心中一动,刚才他就觉得这些人里,似乎有个熟人存在,却是说不上来是谁,来人似乎一直刻意地躲着自己,直到这时,他才把目光投向了张愿所指的方向,一张面孔映入刘裕的眼帘,他倒吸一口冷气:“居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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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青年的声音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带着几分欣喜与兴奋:“刘大哥,咱们又见面了,一别两年多,我可是每天都想着你呢!”

    刘裕心中一动,看向了这个青年,可不正是当年去长安时,在荥阳城碰到的那个名叫王懿,字仲德的太原王氏之后吗?当时他和兄长王睿二人,与另一个小孩子刘钟,乱世之中,三个未成年的少年人居然能悄悄地跟着自己一路几百里,胆色非同一般,甚至让他隐约想起了自己那两个名义上的徒弟,寿春的朱氏兄弟。

    不过刘裕还是有点惊讶,看着王懿,讶道:“这位小兄弟,我们见过吗?”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在荥阳时自己是易了容,又化名阿巴斯。

    王懿笑道:“若不是后来碰到了你当时的同伴,我又怎么知道你的身份呢,老实说,我们兄弟做梦也没想到,那个阿巴斯大叔,居然就是名震天下的刘裕,不过想想也是,若不是你,又怎么会有如此的英雄人物呢。”

    刘裕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想必这孩子是后来遇到了慕容兰,才知道自己当时的身份,当着张愿和滕恬之的面,他可不想把这段经历给公开,干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原来是荥阳城的王家兄弟啊,我现在想起来了,你们和刘钟小兄弟可好?”

    张愿冷冷地说道:“够了,这里不是你们拉家常攀关系的地方。刘裕,既然你们认识,想必你也知道,这位小王兄弟,后来去了河北,现在是在丁零翟真的手下,这次他来,是奉了翟真的命令,与我军接触的。”

    滕恬之面露喜色,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几个护卫,走上前去,看着王懿,只见这个少年年约十六七岁,但一脸的精明强干,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直转,脸上也早早地留起了胡须,这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一些,个子也挺墩实的,虽然穿了一身亲兵护卫的皮甲,但明显比其他的军士要壮实一些,滕恬之笑道:“想不到丁零人之中,也有如此壮士。”

    王懿摇了摇头:“我不是丁零人,我是汉人,太原王氏之后,以前家住荥阳,慕容老贼起兵作乱,屠我荥阳城,我们兄弟有很多亲人和朋友都死在他的屠刀之下,要不是路上遇到当时去长安的刘大哥,只怕我们早就死了。”

    刘裕点了点头,说道:“王兄弟说的是事实,我可以作证。只是我很奇怪,你当时怎么没去邺城投奔苻丕,而是去了丁零人那里呢?按说屠荥阳的也有丁零人啊,他们也是你的仇敌。”

    王懿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本来我们是想去邺城的,结果邺城被围,我们兄弟在想潜入城时被燕军捉拿,而看守我们的,正是丁零部队的翟真,本来慕容氏下令要将我等处死,但翟真保护了我们,他向我们解释说当时屠城的命令是慕容垂下达,他们也只能执行,但慕容垂凶残狠毒,并非值得追随之主,所以他们决定联合苻丕,对其反戈一击。”

    张愿冷笑道:“然后这个计划就给慕容垂知道了,非但没杀得了慕容垂,反而翟斌都丢了性命。”

    王懿咬了咬牙:“正是,丁零人做事不密,杀贼不成反被杀,翟真和翟成兄弟二人因为回营准备整兵战斗而逃过一劫,慕容垂在杀死翟斌等首领之后就率军攻击丁零大营,当时一片混乱,无法组织战斗,翟真兄弟带了我们和少数亲卫一起逃跑,既然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慕容垂,我们也不想再计较以前的恩怨了,毕竟他们也只是依令行事。”

    滕恬之笑道:“想不到你们小小年纪,竟然也有如此的心胸和胆识,太原王氏还真的是人才辈出,跟我们回江南吧,想必你们的同宗亲族,会让你们认祖归宗的。”

    王懿沉声道:“这位将军,在下以为,大丈夫立身处世,不能只靠祖辈荣誉,而是要自己做一番事业,我们家乡被屠,亲友惨死,大仇不共戴天,敌人就在眼前而不去复仇,却想着靠这个身份到江南寄人篱下,攀附那些上百年都没有联系的所谓亲族,那还算是个男人吗?起码太原王氏,是羞于有这种子孙的。”

    刘裕哈哈一笑:“说得好,王兄弟,你真的是长大成熟了,这几年你跟着翟真的丁零人,与燕军作战,也吃了不少苦吧。”

    王懿点了点头:“燕贼势大,翟头领一边收集亡散,一边转战四方,避免与敌主力正面对抗,多是骚扰其粮道,打击其屯卫部队,河北残破多年,生产破坏严重,甚至当地百姓能吃到桑椹都是能谢天谢地,为了让百姓有桑椹吃,连那慕容老贼都下令,禁止民间养蚕,这就是这个恶贼为了图谋复国,而给天下百姓带来的灾难!”

    张愿笑道:“为了除掉慕容老贼,我们有共同的目的,现在老贼带兵与刘鹰扬在邺城一带相持,分不出人手,我们如果能连结翟氏兄弟,突袭老贼的中山,龙城这些后方重镇,那就断其根本,他的这些军队,家属多在这些后方城市,丁零部队擅长游击作战,攻击能力不足,而我们大晋正好擅长攻坚,两家联手,必可断老贼根本,总比在这里守个粮仓要强得多!”

    滕恬之的脸上也闪过了一阵兴奋之色,抚掌笑道:“嗯,张将军果然是征战沙场多年的宿将,眼界确实高人一等,王家兄弟在这个时候来我们这里,可谓天赐良机,传我将令,即刻…………”

    刘裕突然沉声道:“且慢!”

    张愿的脸色一变,看向了刘裕:“怎么,刘军主,你有不同的意见?难道你怀疑王懿兄弟的忠诚?”

    刘裕平静地摇了摇头:“不,张将军,请不要误会,我不怀疑王兄弟的忠诚,但我对翟真兄弟,对丁零人,却是没有一点信任,为何他们非要在这时候找我们去袭取中山,龙城?多出我们这里几千人,就能攻城掠地了吗?只怕是更有利于他们攻击这里,黎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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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所有人脸色大变,滕恬之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呢?丁零人为何要攻取这里?”

    刘裕平静地一指城内城外如山的军粮,淡然道:“这如山的军粮,辎重,就是最好的攻击此地的理由。现在河北百姓连吃桑椹都是奢望,如果能拥有这里的上百万石军粮,那翟氏丁零还不得笑醒?!”

    张愿咬了咬牙:“他们连中山,龙城这些地方都无法攻取,又怎么可能攻击黎阳?再说,得罪了我们,就算眼前得到一点好处,但是等慕容垂缓过劲来,要消灭他们不是更容易了吗?”

    刘裕摇了摇头:“丁零人我很了解,他们根本无信义可言,就是帮唯利是图的强盗,马贼!当年翟斌早就和慕容垂暗中勾结,联手坑害苻坚,致使其淝水大败,但翟氏部落在洛涧之战中损失惨重,淝水之战后,翟斌几乎是第一个起兵,夺取了秦军在彭城的辎重粮草,到处烧杀抢掠,慕容垂起兵后,他又是率先过去附和,想跟着慕容垂的燕军横行天下,但当他发现慕容垂不象他那样只知掠夺,而是要约束军纪之后,他就又受不了,暗通苻丕想要反叛慕容垂,最后落得个身死邺城的下场。”

    “翟真和翟成兄弟,跟翟斌几乎是一样的货色,贪图小利,没有信义,这些年秦燕相持,如果他们有点雄心壮志,有点眼光的话,就应该打起拥秦反燕的名义,安抚民众,争取更多的支持,秦燕两国的主力都在邺城一带,河北大片空虚之地,只要有一个稍有头脑的统帅,自可一呼百应。可是翟氏兄弟却做了什么?到处劫掠,不事生产,只要今天吃饱了,就不去想明天的事,燕军来了就钻山沟,燕军一走就出来抢东西,这些是一个志在天下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张愿恨声道:“这是丁零人的习性使然,他们本就是天生的强盗,并不奇怪。但强盗不代表没脑子,翟斌当年知道从龙慕容垂,翟真翟成兄弟这些年吃了这么多苦,现在王师来到,自然可以为王先驱,不失公候之位,为什么还要反过来攻击我们?这些粮食够他们吃一辈子吗?”

    刘裕正色道:“不够一辈子,但起码够吃几年了,丁零人就是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格,中山和龙城城高池深,并不好攻取,而且慕容垂随时可以调大军前来支援,就算有我军相助,他们也没多少胜算,更何况,如果慕容垂都只能给子民吃桑椹,这些中山,龙城又能有多少粮草?费尽心思打下几座空城,又有何用处?远不如抢黎阳城里现成的粮草要来的实在!”

    滕恬之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你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这黎阳城也有城池,也有近万精兵防守,他们就真的敢下手?”

    刘裕微微一笑:“强攻这里,自然是得不偿失,所以翟氏兄弟就玩了个阴招,让王兄弟来此商谈联合之事,想要诱我军主力出城,然后在野外偷袭,将之消灭,然后,可以穿着我军的衣甲,打着我军的旗号,回来赚城,即使守军不上当,因为大部分的兵力已经给引出,想要攻取这里,也并不难。得手之后,有了粮草,向东可以进入齐鲁之地,夺取青州,向北可以横扫幽燕,向西也可以在邺城与秦晋燕三军争一短长,乱世之中,手里有粮,心中不慌,这是连丁零人都明白的道理啊。”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就连王懿也沉默不语,张愿的额头开始冒汗,脸也变得更黑了,瞪着眼睛,直视刘裕:“说来说去,这不过是你在这里的自说自话,有何证据?只因为你的这些个猜想,就放弃了一个现成的盟友,刘裕,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主,将帅讨论的事情,不要随便发表意见!”

    刘裕淡然道:“既然是二位将军问到了卑职,那卑职自然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因为卑职以前奉谢将军之令,跟鲜卑人,丁零人都有接触,丁零人不愿意接受秦国的统治,也不愿意接受燕国的统治,更不会愿意接受我们大晋的统治,因为无论是哪国统治,都要求子民守法奉公,不得劫掠,杀害百姓,而这正是丁零人的生存方式,既然想当无法无天的强盗,那为何要跟我们结盟呢?”

    张愿睁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久久,才恨声道:“因为,因为丁零人跟燕贼有深仇大恨,翟斌死于慕容垂之手,他们找我们只是为了复仇!”

    刘裕微微一笑,看向了王懿:“王兄弟,你来这里的时候,翟真说过这话吗?”

    王懿摇了摇头:“没有,翟头领只是让我来探探晋军的虚实和口风,说如果晋军有意合作的话,他们可以引晋军攻打中山乃至塞外的龙城,只要求晋军允许他们劫掠这些城池,另外送上一点军粮作为酬谢即可。”

    刘裕笑道:“大家都听到了吧,翟真兄弟根本不想着给父亲和族人报仇,他们本身就是强盗,自己就作了这么多恶,要是人家找他们报仇,还用得着活吗?终日劫掠,必有一死,这点他们清楚得很。”

    张愿恨恨地说道:“说不定翟氏丁零只是想要破城后的好处呢。刚才王兄弟也说了,他们要求劫掠。”

    刘裕摇了摇头:“这些城池不会有多少存粮,这点大家都清楚,放着有大量粮草的黎阳不打,却去抢那些空城,这不是舍本逐末吗?若真的是看中这些城池,我军来河北之前这么多年,难道他们自己不会去抢?就非要指望我们这几千人马来破城吗?”

    滕恬之勾了勾嘴角:“刘军主说的有道理,不过张将军也言之有理,总不能因为推测就放弃这个盟友了吧,我觉得还是可以试探一下的,张将军,要不你派你的手下,带两千人马前去就行了,主力还是留下来保黎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