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银行。
对公窗口，老姚兴致满满和女职员交流。
“我们要办理验资报告。”
“工商局给你们的名称核准通知书。”
“啊，什么？”
“名称核准通知书啊，你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就来了吧？”
“呃……”
“呃什么呃，没有吗？下一位。”
老姚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讪讪站起身回到王强和老朱身边，现在银行职员态度没那么好，刚才女职员还算客气的，不客气更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三个人尴尬地面面相觑，压根不知道注册公司的正确流程是什么样，最后还是找银行客服问了下，才知道要开验资报告的具体流程。
首先要核准公司名称，而在这一步需要先确定公司地址，然后拟取公司名称，确定股东并提供身份证复印件、出资及比例、大概经营范围，再把公司章程、股东会决议原件以及复印件，全体股东委托的委托人证件、身份证及复印件，全都登记到工商局企业名称预先核准申请书，申请成功后保存好核名核准通知书，这才可以来银行办理工商注册临时账户。
流程非常的麻烦。
没成功，还闹了个笑话。
王强他们只好捧着钱来捧着钱回去。
只是老朱和老姚还不死心，铁了心要今天开始弄公司。
一上车，他们便想拉着王强去看写字楼。
王强疲倦的人仰马翻，哪还有力气和他们去看写字楼，于是让他们把自己送回去，至于写字楼的事情交给他们做主。
结果还没送到出租屋，BP机响了起来。
王强掏出一看，是老板娘call自己，说有事，让赶去旅馆，他又让老姚调转车头开往友谊招待所。
……
在弄堂口下了车。
两人兴匆匆开着车走了。
王强拎着一行李箱钱钻进过道，往旅馆里走去，心里却在纳闷，老板娘叫自己过去什么事儿？
拐了两个弯，来到友谊招待所。
还没走进去，便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其中一个是老板娘。
“大姐，你说我儿子开了游戏室？”
“对啊，小王和咱家老朱一起合伙开的。”
“每天能挣两三百！？”
“碰到礼拜天生意好，一天四五百都有。”
“我的天啊！”
咦？
是父亲！
王强探着脑袋往里一看，只见穿得破破烂烂的父亲背对着大门坐在椅子上和老板娘聊天，语气里充满了各种惊讶。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父亲略带佝偻的背影，王强喜悦的同时心情有点沉重，甚至他走近的步伐都有点胆怯，他看见老板娘发现自己想叫，连忙挥挥手制止。
父亲还在迫不及待询问道：“你刚才说他除了游戏室还在弄什么？”
老板娘目光古怪地看看王强，嘴里却道：“他还和咱老朱，老朱的发小老姚，三个人准备开个贸易公司，听说光注册资金就要十万呢。”
父亲久久没有说话，低着头在沉思什么。
王强站在距离他坐的椅子背后一步远，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开口。
忽然，父亲重重叹了口气，然后不知道自言自语还是对老板娘说，“我儿子这么出息了？”语气里带中欣慰的同时，又让人感觉到一股沉重和颓然，很复杂。
老板娘肯定的点点头，“对。”
终于，王强再也止不住激动的心情，他有满肚子的话想和父亲说，可是话到嘴边，最后化成一个字，“爸。”
父亲的背影微微一颤，然后他腾地一下站起身，语气里带着激动转过身，“强子？”
这是一张怎么样的脸？
黝黑瘦小的脸庞看不见一点肉，或许因为太瘦，两旁的颧骨好似要扎出来一样，上面已经布满一条条犹如沟壑的皱纹，王强微微一怔，一个多月不见，父亲又瘦了，夹杂在没有色泽的灰发里的银丝似乎又多了。
他莫名心中一痛，眼眶微微湿润起来，脸上强打起笑容，“您从汕西回来了？”
老板娘插话道：“刚到没多久，我和老哥才说了十来分钟话。”
父亲嗯了一声，先前的激动已经消失不见，而是板着脸问道：“不上学了？”
王强知道父亲不善于表达感情，或许是遗传了父亲的基因，他同样不善于表达感情，收敛起刚才复杂的情感，解释道：“在家自学，期末考试会去，我和妈说过，一定会考到好大学。”
父亲又叹了一口气，“唉，爸没能力，不然……唉。”
听着他自责的叹气声，王强心中一暖，每个做父亲的都想成为孩子挡风遮雨的巍峨大山，他为人父亲过，知道父亲现在的感受，笑了笑道：“现在不是挺好么。”
父子俩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长谈起来。
王强问着父亲在汕西的情况，父亲则是反问他最近怎么样，互相关心着对方的生活，却很少提及自己吃了什么样的苦。
原本身体疲惫不堪的他，在见到父亲后，竟然觉得没那么累了，好像之前吃的所有苦都理所当然，因为王强觉得已经有能力让父亲不用吃苦，尤其是等公司开起来，到时让父亲天天坐坐办公室就行了。
开。
公司必须开。
别说短时间内凑齐三万，哪怕要凑十万，只要父亲能够轻松点，王强都觉得可以去赴汤蹈火。
而且父亲回来了，不用那么麻烦打证明去自己充当法人，完全可以让父亲当法人。
对于这点，王强心里很高兴，想着想着，他把想法说了出来。
父亲没有拒绝，反而问道：“那我是不是能帮你很多忙？”
王强愣了下，随即道：“对，到时有的你忙，我就轻松咯。”
父亲哈哈笑道：“能给你帮忙就行。”
这时，在里面小间的老板娘喊道：“小王，老哥，进来吃饭。”
王强对立面回道：“朱哥和姚哥还没回来呢。”
“没事，他们待会吃。”
他拉着父亲进去吃饭。
老朱家伙食比较好，鱼肉都不缺。
反倒是父亲有点拘束，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吃别人家饭。
王强见状连连给他夹菜，一直堆满了饭碗。
……
饭后。
父亲抢着去洗碗，老板娘阻止不了。
正在这时，老朱和老姚从外面进来了，他俩还没走到里面，老朱便嚷嚷道：“老婆，给我盛饭，饿死我了。”
老板娘嘿了一声，“自己进来盛。”
话音刚落，老朱和老姚跑了进来，他们瞅见王保国露出疑惑的眼神。
王强主动给他们介绍。
双方认识过后，老朱和老姚坐下来吃饭，筷子刚拿起来，朱小峰又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大声道：“爸，你怎么不给我送饭？我和二狗要饿死了！”
老朱回头没好气道：“我也刚吃上饭，你急什么？”他忽然想到什么，指着王保国，“叫爷爷。”
朱小峰啊了一声，有点懵。
老朱解释道：“他是你小王叔的爸爸，叫人啊。”
“爷爷。”朱小峰没什么不好意思，反正连同龄的王强都叫叔叔了，他都已经无所谓，可是叫过以后，他眨眨眼，对着老朱道：“爸，那你叫小王叔爸爸什么？”
刚准备扒饭的老朱：“……”
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见状赶紧道：“我……”
“叔。”老朱最终还是开口了。
老姚差点喷饭，急忙表态道：“王老哥，我和你平辈相称，不学老朱啊。”
父亲还没来得及说话，老朱就嘿了一声笑骂道：“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不行啊，老姚，我叫叔了你也必须得叫叔。”
老姚死活不肯答应。
王强看着他们耍宝乐呵起来，最后谁都说服不了谁，反正老朱是称呼上叔了。
更让王强差点笑喷的一幕发生了。
因为在海通，如果要面子的人，初次见晚辈需要给点红包表示表示，父亲率先从兜里摸出二十块钱递给朱小峰。
朱小峰高兴道：“谢谢爷爷。”
然后父亲手里又捏着两张十块的看看老朱，再回头看看儿子，似乎有点不确定要不要给年纪差不多的“晚辈”老朱钱。
老朱看懂了，赶忙挥着筷子道：“别，别介啊。”
其他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王强忍着好笑，对父亲道：“爸，你把钱收起来吧，要今天朱哥真收了你二十块钱，估计能被姚哥笑一辈子。”
父亲这才把钱收起来，笑呵呵道：“成了老朱，咱们各叫各的，你也别叫我叔，咱俩年纪差不多，你叫我叔怪寒碜。”
哪知道老朱一本正经道：“辈分这种事不能乱，既然我和小王兄弟相称，肯定得叫你一声叔。”说着，他还挤兑上老姚了，“我可不像有些人厚脸皮，一边叫人老弟，一边管人家爸爸叫老哥。”
老姚被他说得脸一红，没辙道：“成成成，我叫叔还不成吗？你甭挤兑我了啊，再挤兑我真跟你急眼。”
老朱嘿了一声，“急眼行啊，回自己家吃饭去。”
老姚护住饭碗道：“我才不呢，我那婆娘做的饭菜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哪有嫂子做的好吃。”
“那你别废话，吃你的。”老朱得意洋洋，好像打了一场胜仗一样。
原本还在为凑齐三万块钱烦恼的王强，被他们这么一闹，心情竟然好了许多，他正准备带父亲去买两件像样衣服，BP机滴滴响了起来。
王强没在意，顺势拿起来一看，然后微微一愕，才两天过去，徐大姐这么快又打电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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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谊招待所。
朱小峰拎着老板娘给他和陆伟准备饭菜的竹篮走了。
老朱和老姚还在边吃边互相挤兑对方，两人在一起有点像小孩子。
看见王强掏出BP机看，父亲略带惊讶道：“刚老板娘说你买了BB机我还不太信，真买了？”
“前两天买的，等过段时间也给你买个。”王强盯着屏幕看随口回答道。
父亲紧巴巴笑道：“又没谁联络我，要这玩意干嘛？”
随意和父亲聊两句BP机的事情，王强和老板娘打了个招呼表示用下电话，转身走到柜台旁边，拉着椅子坐下，然后拨打徐大姐的电话。
王强比较期待徐大姐能够带来好消息，从内心来讲，暂时性他只有靠着四件套才能够聚敛到更多钱开公司，从而让父亲“有事做”且轻松。
嘟嘟嘟。
忙音比较急促，明显是没有打通电话。
王强正纳闷徐大姐是不是在和别人打电话，忽然想起来可能电话机没开锁，于是朝里喊道：“大姐，电话机钥匙在哪？”
老板娘回道：“搁抽屉里，中间那个。”
他打开第二个抽屉，翻出钥匙，听到里面父亲正和老朱他们在聊天，笑了笑，好像相处的还行，他把钥匙插进电话机钥匙孔一拧，再次拨打了徐大姐电话。
嘟—嘟——
这回正常了。
大概响了五六下，咔嚓一声接通，然后对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喂？”
“徐大姐，我小王啊。”王强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拿着话筒，一只手翻弄BP机。
徐大姐声音一喜，“今天你回电话够快呢。”
“呵呵，不快不行，怕耽误你事情。”王强没着急问什么事儿，因为他知道，徐大姐肯定会主动说。
果然，徐大姐笑呵呵，“还好，不是太着急。”她嘴里说不着急，下一句却道：“你看这两天方便不方便，帮我再送点四件套过来？”
把玩BP机的动作一顿，王强正襟危坐放轻声音道：“还是之前那两种？”
小间里聊天声挺大。
估摸不会注意自己打电话的内容。
有老姚在，王强比较谨慎，朝里看看，发现他们根本没注意。
耳旁再次传来徐大姐声音，“有稍微好点的吗？”
王强回过头道：“有，只要你要，就算真丝四件套都有。”
徐大姐沉吟片刻，道：“之前你给我拿的是涤棉和全棉，你和我说说其他的价位。”
关于四件套种类和价位，王强早在第一次去叠石桥的时候问清，知道有好多种，最高档的当属真丝四件套，真丝四件套又分为桑蚕丝、柞蚕丝等几种，价位非常高，一般人买不起，最低档是毛布，说到底就是化纤，容易掉色，并且洗上几次就不能用，这种四件套王强不会拿，坏自己招牌。
他稍稍回忆了下，道：“涤棉三十五，全棉五十你知道，还有好点的六十到八十，得看款式和工艺，如果再高档点，比如贡缎八十到一百，磨毛印花套件一百二以上，大提花四件套一百二到一百八不等，色织四件套要看全棉还是贡缎，至于真丝，一般桑蚕丝三百三，好的没数，柞蚕丝两百二，顶级天蚕丝的不好说。”
徐大姐不太懂，“真丝太贵我就不要了，贡缎、磨毛印花、大提花和色织有什么不同？”
王强懂得也不太多，拣着自己明白的说，“贡缎质地柔软细腻，表面光滑匀整……磨毛的能使经纬纱同时产生绒毛，且绒毛短而密绒面平整……大提花有三种，全棉提花……丝绵提花……仿丝提花……”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他举例了几种，直到徐大姐完全明白所有种类的床上四件套才停下来，说得嘴巴有点干。
比如全棉四件套，后来网上一百多块都有，但那种真是全棉？至少王强不信，常规128*68全棉四件套出厂价要一百三左右，怎么可能网上卖一百多块，难道商家不赚钱？现在王强去叠石桥拿这种规格全棉四件套要25元一套，若是出厂价应该还能便宜点，千里迢迢送去深镇卖五十，毕竟信息不对称，再加上运输不方便，赚100%的利润一点都不贵。
徐大姐听完以后大致有了个了解，她道：“涤棉再拿一百套，全棉两百套，五十那种，贡缎十套八十的，再给我带十套一百二磨毛印花。”
乖乖，要的不少。
难道徐大姐生意非常好？
到底是零售卖得好，还是搭上大客户？
王强有点不太确定，这个信息对于他来说很关键，若是零售卖得好，自己可以多带点四件套过去推销给其他老板，如果是搭上大客户，多带点四件套去也没用，因为压根不会有人要。
于是，他不着痕迹试探道：“生意挺不错呀，买的人挺多？”
“呵呵，哪有，一般吧。”徐大姐口风很紧，“上回你说让我做四件套，我想了下吧，觉得可行，所以多拿点再尝试下，希望能做起来。”
没问到有用价值信息，王强有点遗憾，又和徐大姐闲扯了几句没营养的话。
挂了电话。
王强坐在柜台前思考。
刚才徐大姐要的那么多四件套，王强预计自己能赚七千多块，他现在手头有一万三，即便吃用开销加车费都不算，估计这笔生意做下来全副身家都只有两万，距离老姚提议再各自拿三万出来办公司差了一万块，再则，王强不可能把所有的钱投入到公司里去，肯定要留点做别的啊。
要不要多带点四件套过去推销给其他服饰批发老板？
可是又怕徐大姐是搭到大客户，王强有点瞻前顾后，担心亏钱。
这时，他感觉身边好像多了个人，抬头一看是父亲。
父亲见他眉头紧锁，问道：“怎么打完电话闷闷不乐？”
“没有。”王强抬头笑道：“在想点事情。”
父亲在旁边椅子坐下，看过来，“和我说说，什么事情？”
老姚在里面不太方便说话，王强说道：“我陪你先去买两件衣服，边走边说。”
“我有衣服穿，不用买。”父亲摆摆手，他很节俭，舍不得乱花钱。
王强找了个理由说服他，“你知道我和朱哥他们要开公司，到时你是法人，代表咱们公司门面，遇到正式场合得穿正装，对吧？”
父亲纳闷道：“公司你和他们开，我当什么法人？平时帮衬帮衬你就行了。”
王强拿着之前老姚忽悠自己的话和父亲说，“我没满十八周岁怎么当法人？”
父亲一听觉得有道理，迟疑了半响，道：“那好吧，我们去买套西装，事先说好，一套就够了，别乱花钱。”
“好。”王强道。
他跑进去向老朱借了摩托车，带着父亲去附近找衣服店。
……
外面太阳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浮云满天，清风阵阵。
迎面吹来的风很凉爽，虽然在纠结要不要多带点四件套去深镇推销，但陪着父亲去买衣服的王强心情十分不错。
两人在附近找了家大型衣服店。
在里面找到挑选衬衫、西装的区域。
父子俩一边挑选一边聊着事情。
“太贵，换套。”
“三百多一套西装还算好吧？”
“不行不行，我看这套一百多的还不错。”
旁边女导购马上从架子上取下灰色西装，笑道：“大哥，你眼光真好，对了，我再给你拿件衬衫，穿西装哪有不配衬衫？”
父亲张口欲言，王强抢在前头，指着东边架子上挂装衬衫道：“淡蓝色不错，拿给我爸试试看。”
女导购走过去拿。
父亲嘟囔道：“我有衬衫。”
王强权当没听见，在衬衫取来以后，他推着父亲进试衣间换衣服，自己站在门外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对了强子。”父亲声音从试衣间传出来，“刚才在旅馆你说想事情，到底什么事情？”
靠在门框上的王强把事情简单的说了遍，最后叹气道：“我怕拿太多没人要亏本。”
“等等，我换裤子……哎哟，差点摔着。”里面砰一声，估计父亲没站稳撞木板墙上了。
刚要问有没有事，父亲再次说话了，“多拿点没事，那徐大姐不是卖得不错吗？就算你推销不出去，大不了等下回徐大姐卖光了再卖给她呗。”
对啊。
差点忘了这茬。
王强眼前一亮，不论徐大姐是不是搭到大客户，最起码四件套生意做得不错，即便自己多拿点暂时推销不出去，下次依旧可以拿给徐大姐。
父亲帮了大忙。
一语点醒梦中人呐。
王强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推销的出去最好，代表四件套销路有希望彻底打开，推销不出去也不会亏本，最多压手上时间长点，况且这趟在徐大姐身上赚的钱足以回本，没道理不搏一搏。
一个多月前，自己都敢拿着全部身家买牛仔裤和单放机，当时都没考虑亏本，现在赚了点钱，反而畏手畏脚了？
最坏的结果都不会让自己重头再来，有什么好怕？
王强决定了，拿，肯定要多拿点四件套，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赌了。
正想着，试衣间门打开，西装笔挺里面还穿了小马甲的父亲浑身僵硬地走出来，蹙眉问道：“强子，帮我看看怎么样。”
王强一瞅，立刻伸出大拇指道：“神气！爸，你太神气了！”
在王强软磨硬泡下，最终父亲还是买了两套西装和两件衬衫。
买完衣服。
父子俩一合计，准备立刻前往叠石桥进货。
他们先是把摩托车还给了老朱，然后步行到汽车站，买了下午一点五十前往海通的车票，只可惜没有驾照，否则倒是可以向老姚借面包车。
王强琢磨什么时候把驾照考下来。
海通，叠石桥。
到的时候已是下午六点半。
天已黑，夜幕浓浓，街道行人寥寥可数，行色匆匆人们都在赶回自己的小家，哪怕是鸟儿也匆匆飞翔。
夜鸟归巢，可不少家纺商户的店面已经灯火通明，靠街东头的郑老板店铺亦是如此。
王强拎着行李箱和父亲说说笑笑走进去。
郑老板正百般无聊地坐在柜台前打瞌睡，很显然天色已晚，暂时没什么生意，甚至他阖眼趴在柜台上，都没发现有人进来。
“郑老板。”王强喊了一声。
困意朦胧的郑老板慢悠悠抬起头，见是前两天拿了大批四件套的小伙子，他顿时精神一振，立刻站起身笑容可掬道：“小王老板，又来拿货？”说完，他注意到王强身边西装笔挺的王保国，疑惑问了句，“这位是？”
“哦，我爸。”王强转身对父亲打眼色。
父亲面容不太自然地伸出手，露出笑容道：“郑老板你好，我叫王保国，你叫我老王就行。”
郑老板双手握住，“不敢不敢，王老板。”
双方寒暄了一阵子。
郑老板拿两张椅子给他们坐下，然后泡了两杯茶。
王强抿了一口热茶，放下杯子道：“这趟我要的货比较多，帮忙送吗？”
“要多少？”郑老板没有立刻答应。
“涤棉四件套两百套，二十五块全棉四件套三百套，四十块贡缎的十套，还要十套六十的磨毛印花。”王强清楚价格，上回问过，知道已经是最低价不可能便宜，索性直接大大方方按照价格说出来。
他多要了一百套涤棉和一百套全棉，为的就是去深镇推销。
光这趟货款就要一万一千五，算是不小笔生意，郑老板稍微计算了下，再次问道：“送到哪里？”
“尚海。”王强回答道。
没有任何犹豫，郑老板一口答应道：“可以，是连夜给你送去还是……”
王强直接道：“今天吧。”
“那好，我带你们去仓库挑四件套。”郑老板起身道。
天色已晚，眼看没什么生意，郑老板没有叫人过来，把卷帘门拉上，亲自带着父子俩去仓库。
为什么一直照顾郑老板生意？
并非其他人价格比较贵，而是王强另有打算，不过前提是自己四件套生意能够做的很红火，否则没用，但不管怎样未雨绸缪嘛。
在仓库挑选完四件套后，郑老板开着面包车把父子俩送回了尚海。
此时，王强身上一万三花的只剩下一千多，还要坐车托运，只差一点就两袖清风了。
千金散尽还复来，总要破釜沉舟一把。
他是这样安慰自己，晚上和父亲挤在一张床上，或许太累了，发出微微的鼾声，睡得很香。
……
翌日。
王强在充满阳光的空气中慢慢睁开眼睛，窗外街道上传来喧哗热闹的声音，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一觉睡到自然醒，昨日浑身的酸痛似乎尽去，舒坦。
人生两大美事，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他今天得到了一个，然而却愁眉苦脸起来，不是因为没有数钱数到手抽筋，而是缺钱缺到头疼。
算了，不想了。
赶紧起床去深镇。
穿衣服起床，王强下床，正准备去洗漱，忽然看见父亲无所事事坐在桌子前，他道：“爸，你不出去逛逛吗？”
“醒了啊？”父亲抬头笑了笑，眉间全是皱纹，“没地方去，不知道干啥。”
王强汗了下，他知道父亲闲不住，往日里过年回家，别人去打牌，父亲则是忙上忙下做家务，他想了下，道：“我待会要去深镇，可能好几天不在，朱哥可能会去拉生意，你跟着他走走，成吧？”
听到有事情做父亲语气里都透露出高兴，“好好，待会我和老朱去转转。”说完，他询问道：“你昨天不是刚回来，又要去深镇？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王强倒是有个人和自己换换，但现在父亲了解深镇那边情况，又没有边防证，他只能继续自己忙活，“去深镇要边防证，你没边防证去不了。”
父亲道：“那我去办一个，总不能看你成天舟车劳顿。”
知道父亲舍不得自己，王强没说什么矫情的话，答应等这趟深镇回来托李书记帮父亲帮个边防证，到时带他熟悉熟悉业务，现在能放心的只有父亲一个人，自己以后又要做别的，王强觉得有必要帮父亲弄个边防证。
挣钱开公司要紧。
其他事情回头再说吧。
王强洗漱了下，喝了点粥，和父亲下楼叫了辆面包车，把四件套送到火车站托运。
然后买好去深镇的火车票。
中午十一点四十一，他坐下列车再次出发。
……
火车飞速行驶。
下午两点二十到了嘉兴。
晚上七点四十一到了金华西。
凌晨十二点进入茳西上饶。
大约四十多个小时以后，终于穿过惠洲地界，汽笛“呜呜”的叫着在大清早开进罗胡站。
再次领略坐火车坐得痛不欲生的王强，下来后整个人都觉得要散架了，硬是拖着疲倦的身体，在附近叫了辆面包车，然后取出托运的四件套，赶往华强北。
到达华强北后。
王强找了个规模不错的酒店，和司机合伙把一百套涤棉和一百套全棉四件套搬到房间里，这才赶往徐大姐店里。
……
嘉华服饰批发市场。
现在才上午七点半，几乎每家店门都管着，看上去非常萧条，偶尔看见一两家比较勤奋的老板在清扫店门口。
面包车开到徐大姐店门口。
王强发现还没开门，于是和司机先把四件套搬了下来，整齐堆放在水泥地面上，然后坐在四件套上靠着墙等徐大姐过来。
渐渐地，黄澄澄的太阳光线穿过如纱的云层，展露无以伦比的锋芒，穿透迷蒙蒙的城市。
不知不觉中，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批发市场渐渐热闹起来，开门声，汽车声，各式各样的讨价还价声，汇聚在一起。
徐大姐还没来，王强都靠在墙上差点睡着了。
正当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耳边响起女人声音，“咦，小王，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王强赶紧睁开眼睛，阳光有点刺眼，他抬起右手遮挡了下，然后才发现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徐大姐骑在女士摩托车上，他拍拍衣服站起身，半真半假道：“看错时间了。”
徐大姐噗嗤笑出声，从摩托车上下来，边拿起绿色小包掏钥匙边打趣道：“幸好你没把半夜看成白天，不然真要睡大街了。”说着，她让王强让了让，蹲下身子开了卷帘门的锁。
王强帮衬着把卷帘推上去。
等到门完全打开，两人把四件套搬了进去。
还别说，三百多套搬得挺累。
搬完后，王强坐在柜台前的凳子上连连喘气。
徐大姐额头上也是密密麻麻的细汗，她拿着热水瓶倒了一杯开水，递给王强，“喝口水，我先点点数目。”
“嗳，你点。”王强接过杯子，放在嘴边吹吹，然后喝了两口，把杯子放到柜台上，询问道：“上回一百套卖完了？”
“……十七，昨天全卖完了，十八十九……”徐大姐蹲在地上在数四件套。
昨天？
那就是说四件套卖得不错？
虽然才短短一句话，但王强却从中得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按照徐大姐所说的肯定有零售，一百套卖得那么快，很有可能是大客户和零售一起。
只是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
王强想着待会想办法观察观察徐大姐店里的生意，是不是符合自己猜想，如果是的话，那么附近一定有服饰批发的老板注意到，自己上门推销成功率比较大。
正想着事情，徐大姐撑着膝盖站起身，擦擦额头的汗，“正好三百二十套。”
“数目对就好。”王强主动问道：“那货款？”
“你稍微等等，我打电话让我男人送过来。”徐大姐转身朝着柜台里面走去，从抽屉里捧出电话机，在上面按了几个数字，拨打起电话。
王强没打扰她，安静地坐着。
“喂，向忠啊，我群珍……嗳，我货到了，你送一万五到我店里……好好，就这样啊。”徐大姐吧嗒放下话筒，然后对着王强道：“小王，你等半个小时，我男人现在开车来。”
“好。”王强点点头道。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两人谈天说北，虽然王强平时话不太多，不过后世里网上段子看得不少，不时把徐大姐逗得哈哈大笑。
“穆铁柱知道吧？”
“知道啊，以前打篮球的，可有名气了。”
“嗯，那你知道有回记者采访他什么吗？”
“不知道，你说说。”
“记者问他是不是真的会给孩子换尿布。”
“穆铁柱怎么说？”
“他对记者说‘要不你躺下试试，实话和你说，我用一只脚就能给孩子换尿布、喂奶’。”
“啊？怎么可能？”
“对啊，记者当时也不信，还问穆铁柱怎么换。”
“怎么换？”
“穆铁柱说一只脚把媳妇踹醒就行了啊。”
徐大姐咯咯笑个不停，说道：“你太有意思了，没见你这样编排人的。”
刚要说话，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矮壮男子从外面匆匆跑进来，见到徐大姐笑得前俯后仰，纳闷道：“老婆，什么事把你乐的？”
“向忠你可算来了，我听小王讲笑话呢。”徐大姐站起身介绍了一下，这位是她老公周向忠，介绍完后，她把刚才王强讲得段子说了遍。
这回周向忠也乐呵起来了，对王强道：“小王，挺能编啊。”
“瞎扯瞎扯。”王强道。
这些段子在后来都泛滥了，甚至有些人看的段子多了都不觉得好笑，但徐大姐和周向忠明显笑点没那么高，不然也不会笑成那样。
说笑过后，周向忠从黑色公文包里拿出报纸包裹的一叠东西，递给徐大姐，“百货商场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了，你和小王聊着。”
“好，你开车慢点。”徐大姐关心道。
“知道。”周向忠拎着公文包走了。
听到百货市场四个字，王强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徐大姐四件套为什么能卖得那么快，估计所谓的“大客户”就是周向忠，他假装不经意问道：“周哥开百货商场的？”
“哪有，开得起百货商场倒好了，我还用天天在批发市场辛苦呀？”可能被王强段子逗高兴了，徐大姐多说了两句，“他呀，就是给人打工，做商品经理。”
懂了。
王强转移话题，夸道：“那也很了不起了。”
“还行。”徐大姐听到有人夸她丈夫显得非常开心，把报纸掀开，里面装着一叠钞票，她先点了一遍，然后递给王强，“刚我点过，正好一万五，你再数数。”
王强接过钱，仔细清点了下，一百五十张百元大钞不多不少。
先前袋里总共才一万三，进完货来深镇，只剩下千把块。
现在一万五入账，哪怕剩下的两百套四件套推销不出去也赚了。
不过能推销出去最好，王强没着急，准备看看徐大姐四件套生意怎样再又动作。
店里。
王强不提走的事情。
“诶，小王，帮我把四件套搬里面去。”徐大姐也没想那么多，请他帮忙。
他起身道：“好，对了，你要做四件套的话我有个建议。”蹲下身子拎起两捆四件套往里走，有点凌乱，全是堆的各式各样衣服。
徐大姐从柜台走出来，自己也拎了两捆，“什么建议？”
把四件套放在墙角，王强拍拍手道：“要是你决定该行，最好店里弄几张床，然后把四件套铺上去，顾客来的话看见不错会增加购买欲望。”
“行啊，我都没想到。”徐大姐咯咯笑道，走过来把四件套堆先前两捆上，“你懂得挺多。”
很多做四件套的都这么搞，只是徐大姐没有正式做过不太懂，王强一边帮她搬一边聊着天。
不多时，除了留作展示的放在架子上，其他都堆到了东北角。
这会，外面走进来一个四十多岁高高瘦瘦的男人，“老板娘，好久不见啊。”
徐大姐回头一瞧，哟道：“这谁呀？吴老板，有半个月没来了吧？”
吴老板好像和徐大姐非常熟，一点都不客气，自己跑到柜台后面拿杯子倒水，“有半个月了，前段时间出去了一趟，你这进长袖T恤衫没有？”
看样子是客户，王强没有多想。
“进了，好几种款式，我拿你看看。”徐大姐说着走到地上翻出好几件衣服，然后走到柜台前，拆开包装，抖着一件橙色长袖T恤放在身前，问道：“你看看这种行不？”
喝着温热开水的吴老板捧着杯子瞅了两眼，点点头道：“不错，什么价位？”
“这种八块钱一斤，你再看看这件白色的怎么样？七块钱一斤。”
“可以可以，剩下我自己看看……这种不要，太丑……九块？太贵了……”
王强安静的看着两人谈生意。
半响以后，吴老板挑选好了五六种款式的长袖T恤，“你给我各称二十斤，用塑料带绑好，我提上车就走。”
谁知徐大姐眨眨眼问道：“嗳吴老板，我这开始卖床上四件套了，要不要拿点回去看看好不好卖？”
吴老板嫌弃道：“我要那玩意干嘛？”
徐大姐都不顾他怎么想，随手从架子上拿起一套紫色涤棉的四件套，嘴里说道：“你看，多好的四件套啊，才五十块钱一套。”
原本不感兴趣的吴老板有点不相信，歪着脑袋问道：“多少？这么好的四件套才卖五十？”
“对啊，我和你说，叫咱们老生意了我才给你这个价，换别人最起码六七十。”徐大姐拆开油纸袋，抽出一角，“你摸摸，涤棉的，质量不要太好，你要是不要，回头我卖光了可就没了。”
“我看看。”吴老板上手了，手指搓搓四件套，微微点头道：“确实不错，真只要五十？”
看来他动心了。
同时，王强知道徐大姐的推销方式了，合着推销给以前的老客户。
两人在柜台前悉悉索索说了一阵子，徐大姐又拿了全棉的给吴老板看。
等到看完后，吴老板马上有了打算，“给我各拿个五套回去试试，要卖得好还有不？”
徐大姐忙不迭地道：“有，肯定有。”
吴老板嘿道：“你刚不是说卖光了就没了？”
徐大姐逗他道：“这话你也信？你和你客人不这样说啊？”
吴老板翻了翻白眼，催着徐大姐去称衣服重量，等到称完后，他付了钱，然后分作前后两次把扎成困的衣服拎出去，当然，顺带取走了十套四件套。
等到他一走。
王强迫不及待问道：“徐大姐，您这样推销四件套的呀？”
“呵呵。”徐大姐很高兴，笑着道：“不然怎么推销？说起来我还是从其他客人身上得到的办法呢，刚开始我就把四件套放在架子上卖，然后有个客人看见觉得不错，问我价钱怎么样，我告诉她了呗，她觉得我价钱卖得便宜，立刻拿了两套，说买回去送人，第一次我还信以为真，合着没两天又跑过来找我拿四件套，一次性拿了十来套，我当时就懂了，准是拿回去卖，我心想啊，既然她能顺带卖四件套，其他人肯定也行，就推销起来了呗。”
王强追问道：“要的人多吗？”
“一般吧，不是每个人都要，像刚才吴老板，听说店开的比较大才能一次性拿十来套回去，别人第一次都拿两三套。”徐大姐伸了个懒腰，“唔……要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就好咯，不过只要是四件套的回头客，基本上都会多拿点。”
听完她的解释，王强大致明白了。
没猜错的话，那些进货的小部分人，在听到四件套价钱便宜的时候多多少少会动心，于是拿两套回去试试水，多了怕亏本，两三套的话，哪怕买不完也可以留作自用。
不得不说，这办法虽然笨拙，但却是徐大姐现在最快推销四件套出去的唯一办法，除非大家都知道她店里有四件套卖，才可能吸引到真正的客户上门。
王强明白了，继续和徐大姐闲扯，这一扯就是一上午，段子多，徐大姐也不嫌他烦，两人聊的津津有味，从天南说到地北。
期间大约有十来个客人过来，三四个老生意，其他从徐大姐表现来看应该是不认识，其中有两个人在推销后各拿了两套四件套，还有个回头客，拿了八套，涤棉和全棉各四套，总的来说卖得还不错。
中午十一点了。
看看手表，王强准备起身告辞，“徐大姐，我先走啦。”
“行，不留你吃午饭了。”徐大姐挥挥手，“有事再打你电话。”
“好的，再见。”
“再见。”
说完后，王强出了店。
……
店门口。
聊了一上午天，王强肚子饿得厉害，准备去附近弄点吃的，忽然瞧见对面一大帮妇女走过来，大约七八个吧，原本他是注意不到的，只是这群妇女说话的内容吸引了他，虽然说的都是粤语，但他勉勉强强能听懂。
“淑珍啊，就这家有四件套卖，特别便宜。”
“你说你前两天在这买的全棉四件套只要六十五？”
“对啊，涤棉的更便宜，只要五十，我嫌没全棉的好，所以没要，你们谁要舍不得钱，可以买涤棉的。”
“我送人能送便宜货吗？”
“不送便宜货我们来这干嘛，直接去商场买不就得了。”
“商场什么呀，我去福钿区百货商城看过，一模一样的四件套，贵了最起码二十块，你钱多咧，还去商场。”
这群妇女边说边走进了徐大姐店里。
然后王强听到徐大姐高兴的声音，“王大姐您还带朋友来了呀？”
“都邻居，前天在你这买了四件套，她们看过以后都觉得不错，让我带来瞅瞅。”
徐大姐：“您来的巧了，要昨儿个来还没货，昨天啊，有个大姐也和您一样，带着两三个小姐妹过来，可我没货呀，就让她们过两天再来，这不今天刚刚到货，你们运气真好。”
里面传来妇女们聊天声音，有关于四件套，也有其他家里长短的话，吵吵闹闹的，很快，王强差点都分辨不住哪个是徐大姐的声音了。
他好奇地朝里探着脑袋看了两眼，发现那些妇女正围着一床淡蓝色全棉四件套谈论，不用想也知道在挑挑拣拣，徐大姐则是背对着门在介绍。
王强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沉思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
来嘉华服饰批发市场的不仅仅是商家，还有许多贪图便宜的其他散客，比如这帮妇女们，这些散客原本计划是买衣服，只是有人可能听到四件套价钱便宜，在计划外购买了，回去再和人一说起，自然有人摸上门，很多时候一家店生意兴不兴旺除了地理位置外，还看口碑，若是有人口口相传，即便位置差点，希望有人找上门。
床单床套枕头套之类对于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常见的东西，虽然不像衣服年年要买，但添置一两套放家里再正常不过，例如那天旧的不能用了，或者客人来了要过夜，拿一套新的出来以示尊敬。
尤其是当前很多四件套都是毛布的，许多人家里都洗的褪色险些没法看，自然要换新的。
王强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注意到徐大姐的客户来源不单单是那些进货的商户，不出意外，恐怕至少有一半来自零售。
他低头想着事情，耳边传来徐大姐的声音，“小王你还没走啊？”
王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徐大姐正拿着先前自己喝剩下的半杯水往外倒，他哦了一声，“刚东西掉了，找了一圈找着了，正准备走。”
“找着了就好，我先不和你说了，有客人。”徐大姐道。
“你忙你的。”王强转身朝着市场外面走去，心情却十分之好。
因为他发现四件套在批发市场是有商机的，不管是批发还是零售，都有人会拿，虽然有些商户只是拿一两套回去试试，但王强相信，只要能卖出去，下回那些商户依旧会到徐大姐那边拿货，再加上嘉华服饰批发市场庞大的零售客流量，难道像刚才几个妇女那类需求四件套的散客会少？
很显然，肯定不会少。
连最里面、地段比较差的徐大姐店里都能卖得不错，若是其他地段好点的店铺，恐怕会卖的更好。
王强觉得下午可以尝试给其他店铺老板推销一下，徐大姐的店就是例子啊，至于会不会推销成功他不知道，现在唯一清楚的是，他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哈哈，好吧，不扯了，其实是有希望打开销路。
中午时分。
王强又来到上回吃拉肠粉的老伯店里，上次吃过以后，他怪想念。
点了一份猪肝双蛋拉肠粉，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唔，好吃。
吃饱肚子，他晃悠悠回到旅馆，装了十几套四件套在行李箱里，然后再次回到嘉华服饰批发市场。
王强不知道哪家店生意好，索性学着后来做外卖营销的人那样逐门逐户上门推荐。
当先是靠在批发市场东侧第一家。
门口，老板躺在躺椅上微微眯着眼，估计中午没啥生意。
王强走过去，轻轻咳嗽了声，“老板？”
这位三十多岁的男老板缓缓睁开眼，有点斗鸡，他站起身露出笑容，问道：“要买衣服？”
王强走进去，绕着话道：“贵姓？”
“免贵姓丁，你叫我老丁就成。”丁老板道。
“丁老板生意不错吧？”王强不着急引开话题。
可丁老板忍不住了，他纳闷道：“你不是想买衣服吧？”
眼瞅对方直截了当问，王强没再徐徐图之，说明了来意，只不过他说话比较有技巧，没立刻推销四件套。
“你知道最里面徐大姐那家店吧？”
“嗯，知道，你到底啥事？”
“她最近在卖床上四件套，你也知道吧？”
“稍微知道点，我老婆还去买了一套，全棉的，六十五，说起来真够便宜。”
打开了话题，王强微笑道：“其实全棉的进货价才五十。”
“啊？这么便宜？你怎么知……”丁老板说了一半反应过来了，哭笑不得看看王强，“合着你是来推销四件套的啊？”
王强点点头，没给拒绝的机会，直接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涤棉和全棉的各一套，两只手拎着，对丁老板说道：“你看看款式怎么样，左边淡黄色的是涤棉四件套，白蓝格子的是全棉的。”
丁老板稍稍来了兴趣，“拿我看看。”伸手接过两套四件套，先拆开涤棉的摸了摸，然后再拆开全棉的做了同样举动。
见有兴趣，王强不着急，站在那边等着对方回应。
丁老板打量的挺仔细，足足看了两分钟才抬起头，“质量还不错，你刚才说批发价多少？”
“涤棉三十五，全棉五十，要不要拿点试试看？”王强询问道。
“我想想。”丁老板考虑了半响，原本他眼睛有点斗鸡，思考的时候就差没把眼珠子挤一起了，关于里面那家店最近在卖四件套他十分清楚，他老婆去买了一套全棉的也是实话。
其实丁老板在听到徐大姐店里只卖五十的时候就有点心痒，还和老婆说笑能找到供货商也要拿点卖卖，因为他清楚远低于市场价，只是当王强真的找上门，丁老板有点不确定了，因为他压根不知道四件套好不好卖，卖得好没事，能赚钱，要卖不好亏进去不是一星半点，生意人自然以赚钱为第一目的。
思索好一会他才道：“我觉得有点贵，要不你便宜点，我稍微拿两套放店里试试？”
明显是有意思。
还要再便宜点？
那是不可能的，王强婉拒道：“做不转啊，这已经是最低价了。”
丁老板摇摇头道：“那我不要。”
没做成，王强有点遗憾，只是自己不可能再降低供货价，不说百分之一百已经很良心，光说如果给丁老板便宜了，徐大姐知道怎么办？王强没再说什么，索性收回两套四件套，把行李箱一关，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
谁知刚走到门口，丁老板叫住了他。
“诶，等等。”
“还有什么事？”
“真不能便宜了？”
“我给徐大姐也这个价。”
“那……”丁老板犹豫了半响，两只食指对敲做了个十的手势，“给我拿个十套试试看，涤棉和全棉各五套。”
王强热切地推销道：“不多拿点？”
“不要，怕卖不出去，这十套我还担风险呢。”丁老板毫不犹豫拒绝。
好吧。
虽然才十套，但至少开了个好头。
王强安慰自己，再次打开行李箱，让丁老板从里面挑了十套，一下子行李箱里只剩下涤棉和全棉各三套了。
收了四百二十五元，他转身继续去第二家店推销。
……
第二家店。
“老板娘，生意还不错吧？”
“有什么事直说。”
“那啥，里面那家做四件套知道吧？”
“不知道。”
“……我是做四件套批发的，涤棉的只要三十五……”
“没兴趣。”
这回运气没那么好。
刚说明来意，二十多岁青年女店主立刻拒绝了。
王强只好找下一家。
……
第三家，拒绝。
第四家，二十多岁青年老板和王强侃了小半天，曾经好几次表示出有意思，还好几次重复询问四件套价格，就当王强认为要谈成的时候，青年老板表示不要，王强差点吐血，不要你一而再再而三询问价钱干嘛？
玩我呢？
还是闲得慌？
王强黑着脸离开。
第五家，拒绝。
这已经是第六家。
店主是夫妻俩看上去五十多岁，从刚才交谈中得知，老板姓谭，老板娘姓裘，姓氏都比较少见。
聊了会，王强说明来意，夫妻俩并未立刻拒绝，而是表示出想看看四件套质量如何。
靠近柜台边，王强把行李箱放地上打开，拿出涤棉和全棉的各一套递给夫妻俩。
短发的裘大姐率先接过紫色全棉的，谭老板则是拿起另一套黄色白条的涤棉观摩。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拿点卖卖？”王强靠在柜台前询问。
谭老板没说话。
裘大姐点点头，“看上去还不错。“
王强心中一喜，以为有戏。
谁知裘大姐话锋一转，“可我不知道好不好卖，要卖不出去拿了不是亏本？”
王强呃了一声，蹙眉思考了下。
经历过先前四家店的失败，他知道光主动推销还不行，总要有点别的营销手段。
于是，他试探道：“要不我暂时不要你们钱，等买了再结账？如果卖不掉把四件套还给我就行，可以吗？”
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谭老板看看裘大姐，见到老婆点头，他才开口道：“行，先给我拿点过来吧。”
“你们几点关门？”还要去其他店推销，王强想着稍微晚点送过来。
谭老板道：“七点。”
王强道：“我五点给你们送过来。”随后他把自己供货价和市场定价说了遍，市场定价参照的徐大姐。
听到一分钱不花还可能赚钱，谭老板夫妇自然高举双手赞成。
……
有了先前成功的经验，王强不再执着立刻收到货款，毕竟现在打开四件套销路才是最关键。
于是接下来他按照和谭老板谈的条件，与其他老板们商量四件套的事情，表示供货价只要三十五和五十，他们可以定价五十和六十五，至于货款等到四件套卖出去再给，如果卖不出去可以无条件退货。
还别说。
这么做要货几率大大提高。
王强都懒得像一开始那样废话，跑到一家店里就主动说明来意。
第七家店。
“老板，我是做四件套生意的。”
“不要。”
“是这样，因为厂家为了打开销路，所以可以先给货，卖出去以后再给钱。”
“有这种好事？”
“对，你要的话晚点我给你送点过来。”
“价钱呢？”
“涤棉和全棉供货价分别是三十五和五十，如果你卖得话，市场最低价不能低于五十和六十五，其他没要求。”
“那给我拿点。”
和中年老板约好时间，王强再次去隔壁推销。
好多老板听到不要钱都表示愿意拿点货尝试下，但依旧有人拒绝，可能是真的没兴趣。
最恶劣的是西边第五家二十四五岁一青年老板，脾气十分暴躁，听到王强推销东西，都没给说其他的机会，直接拿扫帚赶人。
弄得王强一肚子气，他恨恨想到，如果四件套生意做起来这头发一撮绿一撮红的小子要求拿货，绝对不给，一件都没有。
唉，不过暂时也只能想想。
想打开四件套销路哪有那么容易。
况且人家或许买衣服生意挺好，即便四件套在嘉华服饰批发市场做起来，这个青年也未必眼馋啊。
第九家……
第十家……
很快，王强利用“免费”供货办法推销了十家店铺，然后没再继续了，因为他手上暂时只有涤棉和全棉四件套各一百套，除了第一家主动付款拿了十套，其中九家王强准备各供应二十套，至于剩下那家没办法，只能提供十套。
两百套四件套算是推销出去了。
只是如果卖不动的话，可能收不回货款，和没推销出去没什么差别。
西边一排商户倒数第三家。
王强刚刚和四十来岁妇女老板娘推销完四件套。
这位姓汪的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抽着细长的女士烟问道：“小王，你说说你免费供应图啥啊？”
蹲在地上合起行李箱，王强随口道：“刚不和你说了嘛，厂家为了打开销路，让我用这种办法试试水呗。”
汪老板娘哦了声没再说话。
王强拎起行李箱起身，“我现在回去拿四件套，一会给你送来。”
“去吧。”汪老板娘连再见都没说，自顾自抽着烟。
王强转身朝外走去，心里却忍不住叹息。
图啥？
还不是图四件套能卖出去？
几千块的货“免费”供应了，要是卖得不好，那这一次真的白忙活了。
他还指望着四件套卖得好，尽快凑够三万块钱，否则真的只能出让股份，才能把公司开起来，如果死咬着股份不放，绝对会坏了和老朱之间的感情。
老朱一家对自己足够好。
从道义上来讲，王强做不出那种伤感情的事情，或许有的人会为了赚钱不择手段，他不会，做人有一个底线，虽然王强知道死咬着股份不放老朱和老姚最终有可能妥协，但那样做不符合原则，他做人一向很厚道。
上辈子有人说过他迂腐。
可王强反而觉得这是自己的优点。
不想了，看接下来四件套销售情况再说吧。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暂时王强是没其他办法，只能听天由命，期盼这些拿了四件套的老板们能生意红火点。
黑，渐渐布满天空。
无数的星光挣破夜幕，夜的潮气在空中慢慢地浸润，扩散出一种安详的氛围。
刚从小餐馆吃了碗大排面出来的王强，抬头看看天空，发现今晚星光尤为灿烂。
一排排的路灯被点亮了，像一颗颗夜明珠似得布满了大街，他走在浸泡在光的海洋里的夜晚，内心宁静，连四件套能不能卖出去都抛在脑后。
再忙再累。
都不要忘记给自己的心放放假。
正漫无边际走在街头。
忽然，滴滴。
BP机响了，这么晚谁拷自己？王强有点疑惑，从腰间拔出BP机，打开一看，竟然是下午四点多的传呼信息，到现在才收到，他有点无语，漫游的传呼信号太差了。
“老朱找我什么事儿？”王强自言自语收起BP机，眼睛在附近瞅了瞅，看到前面拐弯出有个电话亭，他等了下红绿灯，横穿过马路。
来到电话亭旁边。
摸出几枚硬币，投进去。
拨打旅馆电话，嘟嘟的声音传来，王强肩膀靠在塑料挡风板上，幸好旅馆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否则他绝不会用公用电话打过去，并非怕老朱发现什么，而是担心老姚心思不正。
咔嚓，对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的声音，好像人很多，然后老板娘的声音传来，“喂，谁呀？”
王强马上道：“大姐，是我小王。”
“噢，小王啊，刚老朱还在说你怎么没回电话，我帮你喊他。”她大嗓门响起，“老朱，小王的电话。”
“来了来了。”老朱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不多时电话那头换人了。
“喂，小王啊，我老朱。”
“朱哥，你拷我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我和老姚这两天把公司核准名称通知书弄下来了，明天准备去银行办理注册资金手续的事情，你把钱放哪了？”
“我让我爸藏着，你没问他吗？”
“呃没问，我一直以为在你那边。”老朱停顿了下，“我待会问问老……王叔。”
父亲的声音传来，“问我什么事儿？”
那头父亲和老朱两人在交流钱的事，说了两三句弄清了。
随后电话那头换成了父亲，王强和他聊了几句，因为事先关照过，所以父亲倒没提深镇半个字。
聊了一会，王强准备挂了。
“等等，小王等等。”老姚急匆匆接过电话，“我和你说件事。”
一辆货车按着喇叭路过，王强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和你说件事。”老姚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和老朱托了点关系，验资报告一拿到的话，估计营业执照能在一礼拜时间办下来，到时公司银行账户的事情，你看……”
王强一听就明白了，公司筹款的事情，一旦公司正式成立，资金要放在公司账户上，说的肯定不会是父亲身边的钱，而是指后续大家各自再拿三万块钱出来。
他询问道：“我要在外几天，包括验资报告在内，大概还有多久营业执照审批下来？”
“我算算。”老姚计算了起来，“今天周四，明天去办验资报告，托关系估计也要到礼拜一，再加上营业执照，嗯，大概十天时间吧。”
“好，等我回来。”王强一口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
先前语气自信满满的王强顿时垮下脸，满脸的无奈，刚才还说再慢再累都不要忘记给自己的心放放假，现在又要烦恼了。
袋里只有一万五，还有一万五去哪弄啊？
即便拿了货的老板把四件套全都卖出去，货款也就八千多，还差好几千呢。
除非，在十天时间再做成几笔四件套的生意，徐大姐不用想了，按照上回的销售速度来看，三百二十套差不多要卖十天左右。
王强重重叹了一口气，唉，先回去睡觉吧，看看明天其他人四件套卖得怎么样吧。
目前好像只能这样指望了。
想是这样想。
可当真的回到酒店洗了个澡躺床上后，他还是睁着眼睡不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夜色已经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王强的心情如同此时的夜色一样，纠结不已。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窗户外面光线很暗。
很晚才睡着的王强以为时间还早，睡眼朦胧随手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手表看了眼时间，才十二点……
什么？
十二点了！？
他猛然从床上坐起，慌忙踏着一次性拖鞋跑到窗边拉开半掩的窗帘，只见外面乌云密布，好似随时可能下雨，怪不得光线这么暗。
睡过头了。
王强自责地敲敲自己脑袋，又浪费了半天时间，原本昨晚还想着去看看那些老板四件套卖得怎么样。
他急急忙忙梳洗了下，连午餐都没来得及吃，便换上衣服下楼，朝着嘉华服饰批发市场而去。
嘉华服饰批发市场。
此时天色阴沉，再加上中午用餐时间，客流量比较少，过道里只有零零散散十几个人。
王强一阵小跑来到东侧第一家店。
刚走到门口，看见斗鸡眼的丁老板坐柜台前吃着一海碗牛肉面。
“丁老板，在吃饭呐？”王强主动打招呼。
“哟，小王老板。”丁老板放下筷子，站起身招呼道：“我拿张凳子你坐会儿。”
王强摆摆手，“不用，你先吃着。”
丁老板没再客气，坐下，边夹面边问道：“今天又来批发市场推销四件套啊？”他对着筷子上的面吹了吹，哧溜哧溜把面吸了进去。
靠在柜台边，王强询问道：“没，我来问问你上午四件套卖得怎么样。”
“还不错。”丁老板点点头。
听到这话王强一喜，可丁老板下一句话让他差点晕倒。
“卖出去两套，涤棉和全棉各一套。”丁老板显得很满意。
王强：“……”
卖出去两套你就觉得不错了？
其实王强不知道，丁老板确实觉得可以了，批发市场原本做的是服装生意，四件套刚刚拿过来能卖出去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代表开了个好头，以后传开别人知道这里有四件套卖，才会慢慢打开四件套生意。
别说王强不知道丁老板的想法，即便知道还是发愁啊。
聊了几句，王强心事重重来到谭老板店里。
没看见谭老板，只有裘大姐坐柜台前拿着圆珠笔在本子上涂涂改改，像是在做账。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裘大姐就发现了他，“小王，你来了？”
王强露出一丝笑容，道：“对，来市场调研一下，问问你们今天四件套卖得怎么样。”
裘大姐夹着圆珠笔在手上翻弄了两下，随口道：“才半天能怎么样？”
“卖出去几套？”王强追问道。
裘大姐乐呵道：“你挺心急啊？”她放下圆珠笔，指了指旁边架子上，“喏，还有十九套。”
才卖出去一套？
比丁老板店里还少。
王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意识到打开四件套销路并不是那么容易。
离开谭老板店后，他又一一走访了剩下九家店，至于徐大姐那边没去，人家就算零售卖不出去一样有销路，问了也白问。
九家店情况不一。
四五家一套都没卖出去，汪大姐店里倒是卖出去三套，剩下三家则是都只卖出去一套。
……
询问了一圈以后。
王强离开嘉华服饰批发市场在附近找了个小餐厅吃饭。
点了一份潮汕牛肉丸，他和人声鼎沸的餐厅有点格格不入。
汤勺在碗里转着，王强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外面刚刚下起的淅淅沥沥小雨，心里在想该怎么办。
听天由命？
先前他是这样考虑的，也确实，似乎这是唯一的办法。
可是，真的只有这样吗？
王强锁紧眉头，看看对面嘻嘻哈哈的两个小青年，他无奈地摇摇头，大家年纪差不多，他们却那么无忧无虑，自己却愁的想揪掉头发，人生啊。
“诶，我听说福钿区新开了家电影院，晚上要不要带你对象一起去看电影？”
“不去了吧，看一场电影一二十块呢，我没那么多钱。”
“谁说的，你没看昨天深镇晚报广告上说吗？”
“什么？”
“今天开业，电影票打六折，只要三块钱一张，你六块钱都拿不出来呀？”
“六块钱当然有了，诶……”
两个小青年还在聊天。
王强却没心思听下去了，他眼前一亮，猛然心中诞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对啊，可以借助报纸打开四件套知名度。
当然，他并不是想在报纸上打广告。
打广告不提价钱贵不贵，位置相对而言会非常偏僻，有没有人会注意到还不好说。
只不过说是打广告又没错，因为王强想的是软文广告，现在绝大多数报纸都做各种当日新闻，如果“想办法”让报社记者替自己写一份软文新闻呢？
一旦成功，版面绝对比广告醒目，关注度大大提高，很有可能一下子带动嘉华服饰批发市场四件套生意，甚至以后让嘉华服饰批发变成嘉华服饰家纺批发都说不定。
光让记者同意恐怕还不够。
报社一定会审核每天记者递交上去的新闻能不能登上报纸，所以还要主编点头才行。
王强目光闪烁，渐渐脑子里有了个大概的主意。
确定方向，他胃口大开，一碗牛肉丸三下五除二进了肚子。
吃完，结账走人。
希望自己的主意能行。
不，一定可以。
王强捏紧拳头走出门，给自己鼓气。
外面已经放晴。
雨后的天空显得尤为清爽，空气也很清新。
福钿区商报大厦楼下。
一辆出租车停下，头发有点湿漉漉的王强钻了出来。
这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王强没着急找上去，而是在附近询问了好久，才大致了解报社里面的情况。
等到问完，他乘着电梯上了十九层。
叮当一声，电梯到了。
王强刚刚下来便被坐在门口的安保叫住了。
五十多岁头发灰白的安保坐在桌子前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王强早就想好了说辞，假装畏畏缩缩道：“我……我来找我远房表舅。”
安保纳闷道：“你表舅？”
“嗯，我表舅叫杨东明。”王强好像什么都不懂，“我听我妈说他在这里上班，我刚从乡下来，只知道表舅在这里上班，你知道他在哪吗？”
安保眼睛一瞪，“你说谁？”
“杨东明。”王强紧巴巴道：“怎，怎么了？他不在这边吗？”
安保用奇怪的眼神看看他，然后露出古怪的神色，“你等等。”说着，拿起桌子的内线电话拨打起来。
见状，王强暗暗捏了一把汗。
实在没有办法他才出此下策冒充主编的远房外甥，如果是关系比较近很容易被拆穿，至于远房，恐怕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亲戚，突然冒出来一个从来没听过的亲戚再正常不过。
“喂杨主编，我门卫老解……嗯，有个人说是你远房外甥……问问他叫什么，好，我问问。”安保抬头道：“你叫什么？”
到了这一步已经退无可退，王强豁出去了，“我叫王强。”
“他说他叫王强。”安保再次对着电话说道，等了半响，他微微点头，“好，我知道了。”然后他吧嗒挂了电话，手对着里面一指，“左拐第三间主编室。”
“哦，谢谢。”王强道了一声谢，朝里走。
推开玻璃门。
这里是集中办公区，大约二三十个男男女女在忙碌，有人对着电脑打字，有人俯在桌子前写着东西，还有的人手上拿着文档进进出出，一片忙碌。
王强进去后顺着安保指的位置左拐，来到前面走廊，他数了数第三间，上面写着主编室。
敲门，咚咚咚。
里面传来个干练的中年人声音，“进来。”
拧开门锁，王强走了进去，见到一四十五六岁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秃顶男人眯眼在看自己，他顺手关上门。
“你是谁，为什么冒充我亲戚？”中年人靠在真皮座椅上，冷笑一声，“胆子真大啊！”
王强知道眼前这人就是报社主编杨东明，正常说来，报社最大的是社长，有些报社没有社长，那么负责统帅全局的自然是总编，但是，有些报社连总编都没有，只有主编，如果是那种情况，王强绝对不敢冒充亲戚找上门，因为那种主编是领导。
好在深镇晚报采用的是总编负责制，主编有好几个，例如栏目主编、版面主编等等，杨东明恰巧是版面主编。在深镇晚报单位里主编并非领导，尤其是栏目主编，地位相当于普通编辑，而版面主编不同，地位要比普通编辑略高，低于部门主任，但说到底依旧是非领导岗位。
“杨主编您好您好。”王强没有被吓着，反而堆满笑容道：“刚才的事情我不对，您别生气，对不住，对不住。”
听到王强承认错误，杨主编脸色稍稍好看了点，把手上的钢笔往办公桌上一扔，“说吧，找我什么事？”
王强没立刻说话，朝前走了好几步，一直到办公桌旁边，才压低声音道：“我想请您晚上吃个饭。”
杨主编看看他，没着急答应，反而很有腔调地嗯了一声，“在哪？”
“燕京餐厅。”王强对于深镇其他地方不太了解，唯独上次和方月晴、章子妍一起去燕京餐厅吃过饭，知道比较上档次。
“什么事情？”杨主编还是没说去不去。
见他问，王强估摸对方想听听事情该不该答应，吃饭只是个幌子，像对方主编的身份，怎么可能没人请吃饭，无非知道吃饭以后有好处。
有些好处可以拿，那么答应吃饭没什么，有些好处拿着烫手，别说燕京餐厅，哪怕是有龙肝凤胆吃都不会去。
王强脑子里过了一圈，直接挑明来意，“我想请贵报社采访一篇新闻。”
“什么新闻？”杨主编问的很仔细。
王强细细地把嘉华外贸服饰批发市场卖四件套的事情说了一遍，甚至连软文创意都托盘而出，不说不行，对方明显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嗯。”杨主编听完后微微点头，笑道：“打广告能打的你这么清新脱俗我还是头一遭见，刚我还以为你找我是不想我们报道什么事情呢，行吧，晚上几点？”
“您几点有空？”
“七点以后。”
“那我订好位置七点恭候您大驾光临。”
半句没说报酬的事情，大家都明白人，知道吃饭的时候会有表示。
说完吃饭的事情后，杨主编道：“我找个记者陪你去看看情况拍两张照片。”
王强赶紧道：“谢谢杨主编。”
“别忙着谢，晚上记得请人家一起吃饭。”杨主编把吃饭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意思无非说该给的都要给，王强懂，一口答应下来。
这种事情对于杨主编来说小事一桩，至于安排什么版面得看王强晚上表现，比不报道什么新闻简单多了，况且，他们正常报道新闻谁能说事？所以杨主编根本没有任何担心的地方，相当于白拿好处。
杨主编拿起桌上电话拨打内线。
不多时，外面走进来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记者，长得还挺漂亮，长头发大眼睛。
经过介绍，王强得知女记者姓乔。
然后杨主编和乔记者交代了几句，便催促两人出发。
……
一路上，王强先是邀请了乔记者一起吃饭，然后又含蓄表明会有好处。
乔记者看来驾轻就熟，面色很满意答应下来。
两人坐着出租车来到嘉华外贸服饰批发市场，因为是私单，所以没有坐采访车过来，人多嘴杂不太好。
王强想都没想，直接带着乔记者来到徐大姐店里。
店里。
徐大姐正在招呼客人。
王强和乔记者没打扰，一直等徐大姐空了才说话。
“慢走，有空再来啊。”徐大姐送走拎着两捆衣服的中年男子客人，这才转头笑吟吟道：“小王，这位是？”
王强介绍了下乔记者身份。
徐大姐有些手足无措，愣了愣道：“记者？”
“嗯，乔记者是我表姐，我特地邀请她来给你宣传宣传四件套生意。”王强半真半假道：“你知道的，我可是巴不得你快点改行做四件套，到时能从我这边多拿点货。”
徐大姐问道：“宣传不要钱吧？”
“不要。”王强道。
徐大姐马上露出笑容，嗨道：“不要钱那随便采访，乔记者，你说吧，想采访什么？”
乔记者压根没采访她什么，只是让把四件套一套套堆放整齐，随即拿着照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又跑到外面拍了几张照片。
拍完后，两人便告辞了。
……
刚入夜。
蛇口，燕京餐厅。
王强早早过来订了位置，然后六点半左右便站在门口等杨主编和乔记者过来。
两人来的比较晚，大约七点二十才到。
原本就是求人办事，王强自然不可能因为他们迟到生什么气。
小包厢里。
菜都上齐了，燕京烤鸭、冰糖肘子、老燕京粉蒸肉等等八九个菜，全价格比较贵的菜。
王强端着酒杯主动敬杨主编道：“杨主编，我敬您，我干了您随意。”
杨主编拿着酒杯和他碰了碰，抿了一口。
王强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满啤酒，再次对乔记者道：“乔记者，我干了你随意。”
两人杯子碰了碰，乔记者虽然是女人，但是比杨主编爽气多了，也干了。
喝了一圈酒，三个人随意交谈起来，刚开始都没说软文新闻的事情，只是谈论着这家店哪个菜好吃，什么燕京烤鸭味道很正宗，冰糖肘子有点甜之类。
酒过三巡，晚宴吃了一半。
王强从兜里摸出两个信封，他把厚一点的推给杨主编，又把另一个递给斜对面的乔记者，笑容可掬道：“小小意思不成敬礼。”
两位都没客气。
杨主编接过信封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了捏，脸上露出笑容，然后塞进挂在椅子上的外套内袋。
乔记者则是打开信封瞄了眼，看到数目后笑得很高兴。
能不高兴吗？
杨主编一千，乔记者五百。
而他们所付出的只是报纸上一个版面，并不是自身资源。
三人继续吃饭。
半个小时后，桌子上只剩下残羹剩菜。
杨主编靠在椅子上，说道：“小王啊。”
“嗳。”王强连忙放下筷子看过去。
“明天记得看二版头条。”杨主编道。
王强忙道：“谢谢杨主编，谢谢。”说完后，他又对乔记者说，“乔记者，谢谢了。”
两人微微点头，还给王强留了各自的联系方式这才起身离开。
王强去结账，一顿饭吃了三百多。
为了二版头条直接砸下去近两千块，但是王强觉得值得，这可是二版头条啊，虽说不是头版头条，可那也是头条，翻开报纸就能一眼看到的好位置。
至于软文新闻能达到什么效果他不知道，王强唯一知道的是，今天大价钱花下去没有亏，版面非常到位，具体还得看明天市场反应。
在深镇报业流行过一句话。
早报不早，晚报不晚，指的是报业发刊时间，比如深镇晚报，名字是叫晚报，实际上每天中午就出刊了，后来被上面批评过后改到下午，持续了好多年，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又变成每天早上发行，挂着晚报的名义，做着早报的事情，让人忍俊不禁。
不过那是十几二十年以后的事情，而且那时候的深镇晚报每天发行量高达五十万份，是暂时比不上的，因为现在深镇晚报开刊时间不长，实际上现在每天发行量大约才十万份左右。
尽管如此，深镇晚报四开五十六版彩色印刷海内外公开发行，都具有其他有些报纸比拟不了的优势。
次日，下午一点左右。
王强再次来到嘉华外贸服饰批发市场。
昨晚他狠狠补了个觉，直接一觉睡到大中午，至于四件套卖得好不好，王强压根没去管，没有外力推波助澜，一天时间改变不了什么局面，所以还不如好好睡个觉，这些天连着坐火车太累。
路过丁老板和谭老板店里的时候，随口问了下销售情况如何，果然和自己想象的一样并没什么起色，昨天丁老板下午又卖出一套，而谭老板店里则纹丝未动，依旧还有十九套。
没多想。
来到徐大姐店里。
走进去的时候没见到徐大姐人，反倒是周向忠坐在柜台前看店，王强没多问，和周向忠稍稍聊了会。
不多时，徐大姐从外面跑回来，周向忠则是拎着一捆包裹在报纸下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走了，细心的王强发现堆墙角的两样好四件套不见，估计周向忠刚才带走了。
“你这两天倒是挺闲啊？”徐大姐在翻着账本。
王强笑了笑，“还行，我来看看报纸出来了没。”
正说着呢，门外叮叮当自行车声响起，然后穿着墨绿色邮电局工作服的送报员随手把一份报纸往门口一丢，骑着自行车又跑了。
“喏，来了。”徐大姐指着道。
“我看看。”王强连忙跑过去，蹲在地上拿起报纸看了起来，急急忙忙翻到第二版，只见头条果然是自己所需的软文新闻——《惊奇！服饰批发市场不卖服饰？》，他看的噗嗤笑出声，合着标题是自己昨天和杨主编随口举的例子其中一个？
还没来得及看正文内容，徐大姐立刻伸手道：“拿我看看。”
王强倒是想先看，可人家主动要总不能不给，于是只好递了过去，“你看看上面说啥了？”
徐大姐哦了一声接过报纸，然后捧在手上看起来，突然乐呵道：“上面真提到我店的名字了！”
如果在后来想凭不到两千块上二版头条？
做梦都不可能。
但现在却真真实实上了，主要有三个原因，一，货币购买力十分之强，王强花出去不到两千元，购买力可能比后来两万都多，二，报社还停留在比较传统的观念，压根没意识到做软文新闻能够带来利润，三嘛，杨主编和乔记者收了好处，自然要办事，不提现在，即便以后，只要钱到位了，别说二版头条，头版头条都能拿下来，关键看钱砸的够不够。
王强追问道：“到底说什么了？”
“报纸上说啊。”徐大姐还拖了个尾音，脸上略带喜色，“什么近日来服饰批发市场不卖服装，改卖四件套，还把我们昨天铺开的四件套照片放了上去，说得好像每个店都和我这一样，况且我也没有不卖服装，暂时只是顺带卖四件套，乔记者可真能乱写的啊。”
王强呵呵笑道：“记者嘛，总会夸大些事实。”他心说，现在记者还算好，如果你有机会见识到后来的腾讯网新闻才知道什么叫标题党，什么叫新闻开篇一张图内容全靠编。
既然新闻已经出来，那么估计下午会有点影响。
等到徐大姐看完，他接过报纸看了起来，新闻内容上面全是在说嘉华服饰批发市场有些商家在卖四件套的事情，宣传的非常粗暴，就差没说四件套卖多少钱，和自己想象中经典软文完全不同，王强有点哭笑不得，看来那位乔记者的撰写软文能力还是差了点。
又和徐大姐聊了十几分钟天。
他琢磨去其他店里看看，刚才只去了丁老板和谭老板那边。
……
来到汪大姐店里。
王强跑进去问道：“汪大姐，今天四件套卖得怎么样？”
坐在柜台后面高跷二郎腿抽烟的汪大姐瞥了眼王强，“昨天还卖出去四套，今天动都没动。”
“下午可能会好。”王强道。
汪大姐嗯了一声，没太搭理，自顾自抽烟喝茶。
反倒是王强弄得有点站着不是，离开也不是的感觉。
忽然，外面有个人四十来岁妇女探进来半个脑袋，“惠娟，你们批发市场有个叫群珍服饰的店吗？”
汪大姐侧头一看，是邻居甄大姐，她纳闷道：“你问这干嘛？要衣服我这边拿呗，还能给你便宜点。”
甄大姐摆摆手道：“不是要衣服裤子，我看报纸上说批发市场有便宜的床上四件套卖，家里一床被单洗坏了，我就想来买套回去。”
这么快？
有效了？
王强看看门外穿暗红格子衫的妇女，心里大致有数怎么回事。
可汪大姐不知道，她道：“要四件套？我这也有……”说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么，“你刚说什么，报纸上说咱们批发市场上有四件套卖？什么报纸？”
“你这也有四件套？”甄大姐答非所问，连忙跑进来，“多少钱？”
“哎，你先告诉我哪个报纸。”
“还能哪个报纸，深镇晚报，你快和我说说你四件套怎么卖？”
汪大姐按耐住好奇，拿着两种四件套给老邻居介绍。
看到四件套质量不错，尤其是在听到全棉只要六十五一套，甄大姐连连夸赞不止，原本只想买一套的她，最后涤棉和全棉各买了一套走了。
等到她一走，王强随口道：“汪大姐，您和她认识？”
“十几年的邻居了，就住市场对面那小区。”汪大姐回了句，然后在门口一叠报纸上翻了起来，嘟囔道：“深镇晚报，昨天还是今天的？”
原来住得近，怪不得距离今天深镇晚报发刊才过去半小多小时就过来了。
王强正在考虑事情。
汪大姐已经翻出两份报纸看了起来，她平时没事的时候才偶尔看看报纸，昨天压根没看，至于今天的刚刚送过来，她先前在吃午饭，随手丢一边了。
第一份昨天的，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于是汪大姐拿起第二份看起来，第一版没有，翻到第二版，刚准备走马观花浏览过去，她被标题吸引了，然后直勾勾盯着上面看。
王强看她看得认真，开口道：“大姐，我先……”
“去别的地方看看”几个字还没说出口，汪大姐便失声道：“哟，报纸上真刊登了咱们批发市场卖四件套的事情？这图片上是最里面小徐店？她怎么那么多四件套？”
不知道她自问自答还是在问自己，王强索性没说话，自顾自走去别的店想看看情况。
……
昨天一家没卖出去半套的店里。
店主是个女青年，她看见王强进来，都没待发问，就道：“小王老板，你说说今天奇了怪了。”
“什么？”王强不理解她的意思。
女青年店主嘿了一声道：“刚才好两个人跑过来问我有没有四件套卖，你说奇怪不奇怪。”
看来她还不知道深镇晚报的事情。
王强没明说，点点头道：“是有点奇怪。”
正说着话，有个四十多岁男人在门口问道：“老板娘，有没有四件套卖？”
“你看，又来了。”女青年店主对王强说了句，赶紧朝外喊道：“有，你要什么样的？”
听到有，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询问价格之类。
女青年店主带着他看了涤棉和全棉，然后告诉他涤棉五十一套，全棉六十五。
中年男人想还价没还得下来，最终买了一套全棉的四件套走了。
一笔生意做完。
女青年店主还在奇怪，道：“今天生意怎么这么好？”
王强微笑着没说话，看来虽然乔记者软文简单粗暴，但这种新闻式推广真的起作用了，好像效果还不错，现在只是零零散散有人过来问，可王强有足够理由相信，等到更多人看到新闻，才是四件套销售高峰期，他觉得应该备点四件套起来，否则等销量暴涨大家卖断货可就来不及了。
……
与此同时。
无数订购深镇晚报的读者们都看到了这一条新闻，没有四件套需求的人兴趣泛泛，权当新闻在看，而有四件套需求的人则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嘉华外贸服饰批发市场有四件套卖？
“你看今天的深镇晚报了吗？”
“看了啊，刚准备去嘉华看看是不是真有便宜四件套卖。”
“嘉华不卖衣服改卖四件套了？”
“老婆你来看。”
“干嘛啊？”
“别推自行车了，来看报纸。”
“报纸有什么好看，我还要给儿子准备结婚用的四件套呢。”
“我就是要和你说四件套的事情，今天深镇晚报上说嘉华有便宜的四件套卖，说什么全棉的价格都很便宜，要不咱们去看看？”
这一下午，整个深镇有不少人不少对四件套有需求的都在议论深镇晚报二版头条的新闻，软文效果不言而喻，实在太成功了，在发刊短短一小时内，已经有很多人赶往嘉华外贸服饰想一探究竟。
谭老板店里。
昨天到现在才卖出去一套，谭老板和裘大姐都把四件套当做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裘大姐还动了退货的念头。
这不，两人坐在柜台前又说上了。
“老谭，你说咱们是不是把四件套还给小王？”裘大姐征求意见道。
谭老板喝了一口茶叶茶提提神，侧头看向他老婆，“为什么要还给他？”
“你看吧，我们四件套也卖不动，放着怪碍眼，还要特地腾出个位置，我觉得这门生意没啥花头。”裘大姐道。
谭老板摇摇头笑道：“反正咱们又没出钱，放着呗，能卖的出去最好，卖不出去又不会亏本。”
“可是占位置啊，有那个位置我还不如多放两件衣服在外面，或许有人看见心动的就买了呢？”裘大姐精打细算道。
谭老板一听觉得有点道理，迟疑道：“那刚才小王来你怎么没说？”
“我这不是想和你商量商量么，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没道理？”裘大姐问道。
“有点道理，要不待会等小王过来我们把四件套还给他？”谭老板赞同老婆的意见了。
“还等什么，他不是留了拷机号吗？我打电话叫他过来拿。”裘大姐拿起柜台前电话机拨打了起来，让传呼台转告王强来店里一次。
打完电话，夫妻俩安安心心坐在柜台前等候王强过来。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王强还没来，四件套生意先上门了，而且还是络绎不绝那种。
率先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妇女，她走进来便问道：“老板，有没有四件套？”
谭老板夫妻俩面面相觑，心说怎么刚准备退货就有人要？
不过有生意肯定不会不做，裘大姐马上起身道：“有，有，要涤棉的还是全棉的？”
妇女问道：“都拿我看看，什么价钱？”
刚要说价格，外面又一个二十五六岁少妇骑在摩托车上对着里面喊了声，“有四件套吗？”
“有的，你进来看看。”裘大姐赶紧拍拍柜台，“老谭，招呼客人。”说完以后，她对着先前妇女道：“我拿你看看，涤棉的五十一套，全棉六十五。”
然后裘大姐带着妇女看上了。
谭老板也领着少妇一起看四件套。
少妇：“质量可以呀。”
谭老板：“我们店里一向质量有保证。”
妇女：“全棉的六十五？还能便宜点不？”
少妇：“这位大姐，全棉四件套六十五还贵呀？你去百货商城看看，都快买到一百了。”
裘大姐：“对对，我们已经是成本价，再便宜要亏本。”
正说着，外面又跑进来一对小夫妻俩，男的指着裘大姐手上拿的四件套，“欣欣，真有四件套卖。”
女的：“阿姨，有大红四件套吗？我们结婚用。”
“我记得有一套大红的，你等等，我给你找找。”裘大姐连忙蹲下身子翻起来。
这边正忙着，外面又陆陆续续有人跑进来问四件套，让谭老板和裘大姐纳闷的是，这群顾客好像商量好的一样，都赶在一个时间点来了。
……
电话亭旁边。
接到裘大姐传呼的时候，王强正在和父亲打电话。
“爸，现在旁边有人吗？”他先确认一下。
父亲压低声音道：“就老朱老婆在里面做饭，要我声音小点吗？”
“朱哥和姚哥不在？”
“他们忙办公司的事情去了。”
确认周边环境安全，王强马上说明来意，“爸，待会你和朱哥、姚哥商量商量，说我可能要动用注册资金剩下来的四五万块钱，等我回来填账填上去。”
父亲有点吃惊道：“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王强把在深镇的事情说了一遍，认为四件套生意要好起来，让父亲先把钱准备起来，至于要不要去拿四件套再等他电话。
“我怕他们不肯。”父亲担忧道。
王强直接了当道：“要他们不肯你和我说，我亲自打电话给他们。”
“行，待会我和他们说一下。”父亲道。
王强嗯了一声，“你等我电话，我叫你去拿，你就去郑老板店里拿货，然后直接托运过来。”他稍微交代了几句，还没来得及全部说完，BP机滴滴响了起来，他瞅了一眼，发现是裘大姐让自己过去一趟，于是匆匆结束和父亲对话，赶往对面嘉华外贸服饰批发市场。
……
批发市场。
王强不知道裘大姐找自己什么事，但可以确定肯定有事，他没有耽误，直接往里走。
然而刚刚跑到裘大姐店门口，他被吓了一跳。
只见店里围了五六个人在看四件套，谭老板和裘大姐热情洋溢地给人在介绍。
“谭老板，裘大姐，忙着呢？”王强走进去道。
被人围着的谭老板回头一瞅，立刻道：“小王，你先坐会，等我忙完再说。”
“好，你忙。”王强在柜台前的长凳子坐下，看着夫妻俩做生意。
“这套大红的结婚可以吧？全棉的。”裘大姐拿着一套红彤彤非常喜庆的四件套给小夫妻俩看。
小夫妻俩都摸了摸料子，感觉非常舒坦。
男的问道：“只有一套吗？”
裘大姐热情推销道：“卖完了，只剩下这一套了。”
女的犹豫道：“可我们要两套，如果没有只能去其他店里问问了。”
煮熟的鸭子哪能飞了，裘大姐急忙侧头看向王强，问道：“小王，你那还有大红的全棉四件套吗？”
别说一套。
就是一个枕头套现在自己也拿不出来啊。
王强摇摇头，“暂时手头没。”
小夫妻俩露出失望的神色，和裘大姐说了声抱歉离开了。
这回真的是到手生意都没了，裘大姐心里急啊，可是王强暂时没有四件套，她也没办法，只好接下来给剩下几个人推销。
剩下三个人没有小夫妻俩要求那么多。
少妇和妇女边说各自挑了一套全棉四件套，然后付钱走人。
而中年男人在谭老板的强烈推荐下买了一套米黄色涤棉四件套。
等到众人一走，谭老板店里暂时恢复了宁静。
这时候王强才有空说话，他问道：“大姐，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谭老板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先前他们是想把四件套退给王强，可突如其来几个生意弄得他们有点举棋不定，好像四件套生意可以带着做做，还退不退？
裘大姐立刻笑道：“没啥事，就问问你有没有大红的四件套。”她还假装埋怨上了，“你说说你做批发的，怎么才准备这么点？”
谭老板点点头，道：“要我们以后还想拿货，不会没有了吧？”
“不会，这一次替厂家出来试水没带多少。”见到他们表示以后还可能从自己这边拿货，王强保证上了，“你们要的话提前和我说声，我给你们把货备足，要多少有多少，还有什么事吗？”
原先想退货的裘大姐矢口否认道：“没啥事了，你要忙的话先去忙，回头咱们电话联系。”
“好，那我四处溜达去了。”王强被他们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打自己电话就为了问有没有一套大红四件套？
他当然不知道夫妻俩刚才商量什么，然后又因为刚才卖出去几套四件套改变主意。
刚走到门口，有个五十多岁大娘骑着自行车停下了，对着里面问道：“老板娘，有四件套卖吗？”
“有的有的。”裘大姐忙不迭地道：“许大娘，你怎么知道咱们这边有四件套卖？”
看来两人认识。
王强没多想，继续朝外走去，背后传来许大娘和裘大姐的说话声。
“还能怎么知道，报纸上都写了。”
“啊？报纸？”
“深镇晚报，你不知道……”
走远的王强渐渐听不清楚两人在说什么，不过他知道又是一个被深镇晚报软文吸引来的顾客，走在拥挤的过道里，他微微一笑，看了看手表。
现在下午三点。
距离晚报送到众人手里好像才过去两个多小时，已经吸引到这么多顾客前来了？
不清楚潜力在哪的王强没着急离开批发市场，而是在诸位拿了四件套的老板店前转悠。
效果显著。
软文新闻的威力在这个下午开始体现出来。
王强只看见好多人或是骑着自行车，或是开着摩托车来到批发市场，有人逐门逐户询问有没有四件套卖，有人则是真的只是来买服饰。
很是热闹。
尤其是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批发市场里好像一下子多出了一大帮询问四件套的人，就连王强都被人询问了好几次，他当然知道哪家有四件套卖，随意给问话的人指路。
四件套火爆的生意让许多没有四件套卖的店主都有点嫉妒，他们中有些人看见深镇晚报知道怎么回事，没看晚报的人则是纳闷，这里是服饰批发市场啊，不是家纺批发市场，怎么回事？
这股热潮一直持续到下午六点左右，渐渐询问的人越来越少，并不是四件套生意差了，而是嘉华外贸服饰批发市场的客流量大大减少，这个时间点很多人都忙着回家吃饭呢。
王强没想到一个后世已经泛滥的软文新闻宣传办法，竟然在当前年代取得这么好的效果。
不过反过来想想似乎理所当然。
哪怕到了2017年，只要软文写得好，依旧可以吸引到无数目光，更别说现在还没经历过各种软文轰炸的94年，大家都认为新闻上报道的一定就是当今时事，压根没想过是不是宣传手段，所以王强拿出这办法，立即在深镇特定人群中引起了小小的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