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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云看得出来,赵宣是个能做事的人,张主簿这边交给他盯着,出不了错。是以,他决定乘着这几天不用当差,去南郊寻访十里坡。

    只是,毕竟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他又是初来乍到,对仙都不熟,所以,晚饭后,他将老罗留了下来,跟他打听南郊都有哪些道观。

    “南郊的道观可多了。”老罗挠了挠后脑勺,“那边风水好,全仙都的道观有一半多建在那儿。光是出名的道观就有十几个。黄岭观、清泉观、玉栖观……”他真的一气报出来十几个道观的名号。

    沈云:“……”

    照这情形,要想找到十里坡,无异于海底捞针。

    不过,转念又一想:道观多的地方,修士才多呢。这是好事儿。我要找的是修士坊市,可不就应该去修士堆里找吗?十里坡并不是重点。

    “明早,你备车,我们去南郊逛逛。”他满怀希翼的吩咐老罗。

    老罗听出来了:沈爷这是冲着那些道观去的。

    他不知道沈爷想去道观里找什么。但是,他很清楚,那么多的道观,象星星一样洒落在南郊的群山峻岭里,可不是三五天就能走遍的。费时费力倒无所谓;有沈爷同行,他也不担心安全问题。然而,他是真担心会误了沈爷的事。

    于是,进言道:“沈爷,南郊都是山。望不到尽头的山。那些道观零零散散的修在山里头。平常,去南郊进香,大家伙儿都只去熟识的道观。”

    沈云听出了他的意思。其实,他让老罗赶车,全是因为路不熟。他听说那边有那么多的道观后,已做好了慢慢寻访的打算。是以,等路熟了后,他就不准备带老罗一道去了。

    闻言,他说道:“你在那一带熟识的道观吗?”

    不是去找人或找东西啊。老罗点头:“以前,我家就住在南城那边,常去玉栖观烧平安香。这些年,不怎么去了。”

    不去是因为,他家越过越穷,烧不起平安香了。后来,碰到爷后,搬到了这边来。这里离天帝庙近一些,他们便改在天帝庙烧平安香,没有再去玉栖观。“行,明天我们就去玉栖观。”沈云很快做出了决定。

    “是。路上有雪,不好走。去玉栖观的话,明晚赶不回来,要在观里歇一晚。观里不提供吃食,我让阿花烙些饼子。”老罗领了令,急匆匆的去喊阿花准备吃食。

    第二天清早,沈云与老罗便出了门,直奔南郊。

    沈云没有想到,南郊的道观都在远离人烟的荒山里。他们出了南城门,沿着官道驱车三十几里,终于看到了前面被白雪覆盖的一座山头上有一个小小的道观。

    老罗指着那道观说道:“沈爷,那里便是玉栖观。”

    “它很有名气?”沈云怎么看,都觉得它跟名观扯不上关系。

    老罗解释道:“这是离城里最近的道观。家境不是很好的人家,通常都是去它那里烧平安香。我以前来的时候,观里总共有两个道士。都是很和气的人。香客去他们那里求药,但凡山里能采到的草药,他们都是不收钱的。我有好几年没有去过观里了,也不知道两位道长还好不好。”

    他们家也曾受过两位道长施药,是以,听说他要陪沈爷去玉栖观,罗婶母女俩连夜做了一匣子黄豆糕——两位道长曾当面夸过他们家的黄豆糕做得好。以前,他们家去烧平安香,都会敬上四块黄豆糕。

    沈云恍然大悟:原来,玉栖观是因此而出名。

    上山的路倒是可以过车,只是,因为积雪的缘故,很不好走。一个多时辰之后,他们终于到了玉栖观。

    一进的院子里,香烟缭绕,人声鼎沸。

    老罗看了一眼,回头对车里的沈云笑道:“沈爷,有人出钱打醮呢。我们来得晚了点,刚做完一场法事。”

    沈云不懂这些,点了点头。

    这时,院子里的人们也看到了他们的马车。

    “哎呀,有大香客来了!”人群里,一个中年妇人高声大叫,“南瓜,快去告诉道长,外面来了一辆马车。”

    “哎。”小男孩脆脆的应着,撒腿往大殿旁边的一间小屋子跑去。

    老罗将马车赶到一处空地里停好。

    一名中年蓝袍道士自那小屋子里快步出来。

    老罗一看到他,脸上现了喜色,对沈云说道:“是李道长。”

    说话间,李道长已经走到车前。估计是老罗现在的样子与以前不太相像,他并没有认出老罗来。在沈云面前站定,行了一个道礼:“贫道见过这位公子。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沈云抱拳还礼:“在下姓沈。”

    “哦,原来是沈公子。”李道长笑眯眯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山里寒气重,沈公子请先进屋喝杯热汤暖暖身子。”

    “多谢。”

    老罗从车里抱出那一大匣子黄豆糕,向李道长弯腰行了一礼:“道长,可还记得小的?”

    李道长眨了眨眼:“你是……”

    “小的姓罗。”老罗双手奉上点心,“以前,我们家常来观里烧平安香……”

    李道长接过去,深吸一口气,“哦”了一声,大笑:“贫道闻出来了!这里头装的是黄豆糕。你是以前经常给老君进献黄豆糕的罗施主。罗施主越发的福态了,恕贫道眼拙,一时没能认出来。你家的黄豆糕还是那般的香,贫道一闻就闻出来了。”

    沈云在心里笑道:原来这位道长是个大吃货。

    老罗乐得合不拢嘴:“李道长还是和从前一样……仙风道骨!”这是他新学的文雅词。

    “过奖过奖。”李道长笑嘻嘻的将他们俩引进大殿旁边的厢房里。

    屋子里烧着炭盆。双方刚落座,一个十来岁的道童用托盘端了两大碗姜汤自外面进来了。

    李道长热忱的招呼沈云他们俩喝姜汤。

    老罗捧着碗问道:“李道长,怎的不见白道长?”

    “三年前,师兄下山云游去了,尚未归来。”李道长指着奉汤的道童,“这是贫道近年收的徒儿。”说罢,指着桌上的点心匣子吩咐道童,“徒儿,将两位施主进献的黄豆糕供奉到老君座前去。”

    老罗连忙解释:“李道长,这是我家婆娘和闺女特意进给您的。”这次来,他没打算烧平安香,是以,不敢惊扰老君。

    李道长洒脱得很,笑道:“如此,贫道多谢罗施主了。”

    沈云却惊讶的发现,以他的眼力看不出李道长是否有功夫伴身,但是,他却隐隐感觉到,看着有点儿拳脚功夫的道童,周身上下有一丝微弱的气流涌动。

    无风自动?他生平头次发现这种现象。

    这是怎么回事呢?



    喝过热姜汤,李道长起身:“抱歉得很,外面还有一场法事。请恕贫道和徒儿失陪了。”

    沈云与老罗皆站了起:“请。”

    于是,李道长带着道童一同出去了。

    不多时,他们听到李道长在外面诵经。他每唱完一句,便会停下来。这时,一管洞箫呜哩呜哩的响起。待洞箫声停了,李道长的声音又起……如此重复。

    沈云以前没见过,侧耳听了一会儿,发现李道长是在请神。他才唱了几句,便把天上、地下的各路神仙都请齐了。

    下首,老罗坐不住了,笑道:“沈爷,这是打财神醮呢。很好看,还能沾财喜。”

    沈云明白他的意思,起身:“我们也去看看。”

    “好咧。”

    两人走到外面时,李道长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行了一个道礼,继续面对老君神位,长揖到底,唱了起来。

    沈云听完,才知道,原来请那么多神仙来,是要他们帮忙护场子,莫叫妖魔鬼怪抢了财神爷呆会儿要赐下来的财喜。

    这样真能请得动神仙?他忍不住笑了。

    这时,小道童将洞箫放到嘴边,又呜哩呜哩的吹着。

    沈云望过去。这回,他竟然清楚的看到小道童身上那青布短袍在微微颤动!

    这样的动静绝不是因为小道童在吹洞箫带动的。

    可是,这会儿院子里明明没有风!

    沈云好奇极了,敛神定睛再细看。

    没错!

    是气流涌动的缘故。

    比先前在屋里时要强上一些。他竟然能用肉眼看到小道童周身的要穴上皆有一个绿豆大的气旋。

    应该是感觉到了他的关注,本来闭着眼睛吹洞箫的小道童微微睁眼,瞥了过来。

    那目光,有如实质!

    沈云心中一惊,本能的眨了眨眼睛。

    然而,等他再看时,小道童一本正经的在吹洞箫。好象刚刚是他看花

    了眼。

    很快,李道长请财神爷赐下了金山银山。他一甩拂尘,一边唱着“金山银山到贫道的宝碗里来”,一边用右手掐了道指诀,指向供桌上摆着的那只装着大半碗清水的粗瓷碗。

    末了,他放下拂尘,双手捧起精瓷碗,环视众人:“接财喜喽!”

    老罗,还有打醮的那些人马上跟小孩子抢糖果一般,哄的上前站好。嘴里还高声叫着:“接财喜!接财喜……”

    李道长一手端碗,一手沾上水,弹向众人的头顶。

    很快,有人的额头上沾到了水珠。他们高兴的跑到香案前打拱作揖:“谢财神爷赐金山银山。”

    沈云没留神,额头上也落了三两滴小水珠子。

    凉嗖嗖的,好清凉。

    老罗欢喜的过来:“沈爷,您也接到财喜了吗?”

    “哦,刚才落了几滴在我额头上。”沈云说着,伸手欲去擦额头。

    “财喜不能擦!”老罗连忙拉住他的袖子,“沈爷,接了财喜,要过去做个揖。”他知道沈云不信这些,所以,怕沈云得罪了财神,接到财喜之后,立马就过来了。

    呵呵,大过年的,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财神爷啊。

    沈云被他殷切的小眼神盯着,无奈之下,只好随他一道去香案前打拱作揖。

    等完事了,他转过身来,恰好看到李道长脱掉外面的八卦袍,仔细的叠好。小道童上来,双手接过。然后,李道长又摘掉头上的道冠,放到八卦袍之上。小道童鞠了一躬,双手平捧着衣服和帽子,往大殿旁边的小屋子那边去了。

    老罗见了,在一旁小声解释道:“道士们做法事都是这样。每做完一场法事,要将法袍和道冠收起来的。待做下场法事时,再请出来。”

    沈云其实注意到的是,小道童周身要穴上的小气旋全消失了。闻言,他笑道:“很有意思。”

    “打醮确实是很有意思。”老罗点头表示赞同。

    离下一场法事还有些时间,他又道,“沈爷,大殿的后面有一棵老白果树。”伸手做了一个合抱的姿势,“树干这么粗,听说有千把岁了呢。要不,我陪您去看看?”

    “去看看。”

    于是,老罗熟门熟路的领着沈云绕到了大殿的后面。

    那里,果然有一棵树干粗壮的白果树。时值隆冬,白果树的叶子都掉光了,但是,每一根枝头上都挂满了两端坠着红色小香包的红绸条。山风吹过,数不清的红绸条呀飘。在四周积雪的映衬之下,象极了一树烈火。

    “这是……”沈云冷不丁看到这样的一棵古树,甚是震惊。

    老罗笑道:“那些是福包,都是香客们在大殿里的老君殿前求来,挂上去的。可灵验了。“

    无奈,沈爷不信这些。所以,他试图用自己的实例说服之,“以前,我在这里求过一次福包,祈求我们家能过上好日子。您看,我们一家三口先是碰上了你,然后遇见了您,吃穿不愁。”

    说罢,用充满期盼的眼神望着沈云。

    沈云是不信的,但被他这般看着,挺过意不去的,遂,问道:“怎么求福包?”

    老罗大喜,连忙说道:“很简单的,老君座前有福包,只赐给有缘人。”

    接着,他详细的解说了求福包的流程:

    先要在老君神位前做个长揖,禀明求一条福包。

    供桌上常年供奉着一副“宝卦”。自己拿起来,打一个。

    如果是阴卦或胜卦,那就是有缘人,再做个长揖,谢过老君,便能到供桌上请一条福包;但是,要是打了阳卦,那就意味着,老君不同意赐下福包。即便是擅自请了福包,将殿后的老白果树全挂满,也是没有用的。

    听到这里,沈云明白了,为什么老罗不一开始就带他去大殿的老君神位前请福包——怕他因为不信,而胡说八道,得罪了老君,做不成有缘人。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

    老罗这才放下心来,陪他去大殿。

    李道长师徒两个皆不在。

    沈云环视殿里。没有神像,主位的神龛里供奉的是一个无字的明黄色神牌。如老罗所言,供桌的左边摆着一大把崭新的福包。在红绸条上的上面压着两块左右对称,打磨得油光发亮的旧物什。它们合在一起,象极了一根拳头大的冬笋。这便是那“宝卦”了。



    老罗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沈云先来。

    于是,沈云如他所言,先是冲无字神牌长揖到底:“请老君赐给小子福包。”说罢,双手拿起宝卦,掷于地。

    “当啷”,宝卦一面朝上,一面朝下。

    老罗在一旁喜道:“胜卦。沈爷,老君赐福呢。”

    于是,沈云又向无字神牌长揖到底,拿起最上面的那一条。

    老罗的运气也不错,打了个阴卦,同样请到一条福包,欢欢喜喜的与他返回殿后。

    据老罗说,挂福包也是大有讲究:一是,挂福包,不能假手于人。流程是,先在树下许愿,再挂福包;二是,虽然先前在大殿里,老君同意赐下福包一条,但并不等同于老君答应赐福、保佑。只有福包妥妥的挂在树上了,那才会灵验。则且是挂得越高,越是灵验。

    “沈爷,许愿时,一定只能在心里说,千万不要出声。说出来了,就不灵验了。”老罗很是郑重的叮嘱道。

    见沈云点了头,他这才去树下,手捧红绸条,闭上眼睛许愿。数息之后,他复又睁开眼睛,仰头仔细的看过树上的情形。貌似他找中了一个自认为很稳妥的位置,这才慎重的将手里的福包用力往上面抛了出去。

    两端各拴着一个小小的红色香包的红绸条儿很快挂在树冠中段的一根枝头上。

    “老君保佑,好了!”见福包在枝头晃了晃,没有掉下来,老罗喜笑颜开,拍了拍手,走过来,又叮嘱道,“沈爷,我刚刚忘了说明。不能爬到树上去挂福包。那样挂上去的福包没有用。”

    沈云是真不信。只是,老罗的样子太虔诚了,他被打动了,不忍道破。

    点了点头,他走到树下,低头看着手里的福包,心道:这么多年来,九姐一直音信全无。也罢,今天,我就当是向天问一卦。如果福包在树上挂牢了,那么,预示着,将来有朝一天,我与九姐能相聚;反过来,要是福包挂不上去,就是我与九姐今生已缘尽。

    深吸一口气,他没有睁开眼睛,就这样用力向上抛出了手里的福包。

    几步开外,老罗吓了一大跳:沈爷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准了再抛?闭着眼睛挂福包,纯粹是撞大运啊!

    而沈云等福包脱了手,立马睁开双眼,仰头看向红红的树冠。

    运气不错。福包打着转儿,接连穿过层层空荡荡的树枝,最终挂在最高的那处树枝上。两只小香包晃呀晃,却良久不见落下来。

    “挂稳了!沈爷,老君会保佑您达成心愿呢!”老罗松了一口气,比刚才他自己的福包挂牢了,还要高兴。

    沈云被他感染,心里亦是激动不已——多年来,他是头一次如些坚定的相信,那一日,九姐是被人救走了。九姐尚在人世。

    九姐,你在哪里?知不知道,秋宝好想你!

    大殿旁的小屋子里,李道长师徒两个本来是相对而坐,各自打座。这时,那个道童突然睁开眼睛,脸上现出一道与他的年纪极不相符的笑容来,老气横秋的摇了摇头:“可笑!”

    闻言,李道长也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

    道童指着后殿方向:“老罗带来的那个姓沈的小子不信我们观里的福包,在我那里问天卦呢。”

    李道长从鼻子里轻哼一声:“不知天高地厚!”

    不想,道童却摸着光滑的下巴,挑起一边挑眉峰:“我倒觉得他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李道长不解:“怎么有意思了?”

    “刚才,我们在做法事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很不对。”道童答道,“看他那眼神,我当时以为他是开了天眼的,识破了我的真身。”

    李道长顿时色变,差点儿从蒲团上跳了起来:“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道童冲他招招手,示意“稍安勿躁”:“后来,我动用了迷妄之眼,没有发现他的天眼。你们人族有些人天性非常敏锐,他可能也是这样的。”

    “吓死我了。”李道长夸张的拍了拍胸口,“白师兄,以后这样的话,请记得一定要一次说完。”

    如果沈云和老罗看到,一定会惊落眼睛——先前李道长不是唤下山云游去了的白道长为“白师兄”吗?怎么这会儿,他唤他的小徒弟为“白师兄”呢?

    大殿的后面是一排罩屋。那些小屋子都是给香客们借宿的。是夜,沈云他们俩,还有白天在观里打醮的那一大家子人,都在观里借宿。

    老罗赶了一天的车,乏得很,头一挨着枕头便鼾声如雷。

    沈云每晚都有临睡前练心法的习惯。但是,白天,他看不出李道长的深浅,所以,决定今晚不练心法,早早睡觉。

    见状,他手一扬,弹出一道真气,打灭了对面小木桌上的油碗灯。

    这才刚躺下,一道山风过来,“匡啷”吹开了床对面的小木窗。

    呼——,冰冷的夜风立时灌进了屋子里。

    窗子是老罗睡觉之前关上的。看来是他刚才没有插紧窗梢。沈云只得从被窝里爬起来,先去关窗户。

    他的目力极好,能夜视,倒也便利,不用重新点灯。

    就在关上窗户的那一刹那,突然间,他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自大殿里头出来,往对面的白果树走去。

    是那个道童!

    黑灯瞎火的,小家伙不睡觉,跑那树底下去做什么?莫不是小解……想到这里,沈云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小家伙,真调皮。

    然而,接下来,白果树下的情形,却远远的超出了他的认知与想象。

    道童应该也是困得很,呵欠连连的走到树下,身形一晃,下一息,整个人化成一个成年男子拳头大的绿色光团,嗖的一下,钻进了白果树的粗壮的树干里,不见了!

    啊啊啊——,妖怪!

    沈云好比被一道强雷击中,脑瓜子里“轰隆”一下炸开了,旋即一片空白。

    好在他的手刚一松开木窗子,冰冷的山风劈面打在脸上,令他瞬间回了神。

    他连忙伸长手,将木窗子抓住,没叫它撞到窗框发出响起来——就在刚才,他亲眼看到,小道童变成了一团绿光钻到树干里去了。不是闹妖,还能是什么?不用说,他肯定是无意之中撞破了玉栖观最大的秘密。如果惊动了那妖怪,他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那妖怪杀的。更何况,他还没有。

    沈云轻手轻脚的关紧窗子,插好窗梢,屏住呼吸,踮着脚尖回到床上,滋溜钻进被窝里。

    呼——

    很好,妖怪没有发觉。

    他松了一口气,伸手摸了一把脸。

    两个手心湿嗒嗒的,全是被吓出来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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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500点)和坏牙十五(100点)的打赏,谢谢!



    沈云胆战心惊,双手紧抓住棉被,心思转得飞快:刚刚有没有被那妖怪发现?万一他寻来要杀我灭口,当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头——明明自己紧张得要死,后背上还在涔涔的冒冷汗。然而,两只眼皮却象是重若千斤,沉甸甸的,直往下坠。

    不行,不能睡!

    沈云下意思的伸手去捏自己的大腿。

    哪知,更离奇的事情发现了!

    他根本就动弹不得。

    这样的情形,象极了在郑家庄时,洪伯说过的“鬼压身”。

    会不会是那妖怪使的妖法?

    沈云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不多时,无边的黑暗象潮水一般的涌来,转眼间,将他团团包围住。

    呃,这就是睡着了?沈云惊讶的发现,自己心里挺明白的,并没有因为睡着而变得迷糊起来。

    眼下的情形,更象是他身处一团漆黑之中。

    唔,我大概是做梦了吧……

    沈云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四下张望。

    突然,左前侧远远的象是有一点亮光。

    会是什么呢?要不,过去看看?

    他心念一动,当即感觉那点亮光变得近了一些。

    有意思,与往常的梦不一样呢。

    一时间,他的心里,好奇心大起,压制住了最初的恐惧与无措。

    沈云又在心里想:再近前一些。

    果然,那点亮光由刚才的绿豆大,变成了黄豆大。

    那么,再近一些……

    就这样,三次之后,他感觉离那点亮光只有十几步远的样子,同时,也终于‘看’清楚了它的样子:生绿色的一团,大约有他的拳头那么大。

    好眼熟!

    象是在哪里见过。

    沈云自认为记性很好。过目不忘,说的就是他。

    然而,这会儿,他却跟隔着一层窗户纸似的,怎么也记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一团亮光。

    正在努力回想之际,十几步之外的那团绿光突然动了。

    真的动了!

    它象只小球一样,弹了弹!

    哎呀,娘咧!沈云心中一惊,正要往后跑。

    却不想眼前一花,待他再定睛一看,周边的情景全变了——原来是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团。这会儿却陡然亮了堂,到处都是亮晃晃的淡绿色。其中,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绿色小光圈,象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

    咦,我这又是到了哪里?

    沈云凝神,仔细的去看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绿色小光圈。

    原来不是小光圈,而是巴掌大的一个小漩涡。它本身是由会发光的绿色气雾汇集而成的。之所以,初一看,它一闪一闪的,是因为时不时的,从里头散出一阵白色的气雾。这些气雾时不时把小漩涡遮住了,故而,看上去,是光圈在一闪一闪。

    他再去看其他的光圈,也都是如此。

    这些绿色的、白色的气雾又是什么?他忍不住凑近一些。

    啊,又看得更清楚了。

    那些绿色的气雾由数不清的绿色小光点组成;白色的气雾更炫,里头竟然杂有黄、蓝、红等不同颜色的小光点。

    好吧,以上并不是重点。

    为了能看清散出来的白色气雾,他的鼻子尖差不多快碰到面前的气旋了。是以,从里头散出来的那一阵白色雾气喷了他一脸。

    沈云惊奇的发现,这些雾气竟是甜丝丝的,闻之,神清气爽,好舒服!那感觉比在嘴里含了一块百年老参片还要提神。

    好东西啊!

    他忍不住深深的吸气,多闻了几次。

    很快,他又有了新的发现:白色气雾绝对是好东西。又闻了三次之后,他感觉目力有一丝丝的提升。

    只是,眼前的这个小气旋变暗了,不再往外散白色气雾。

    他再看周边的其他大小气旋。它们都没有受影响。

    那,换一个,再试试。

    心念一动,他站在了另一个绿油油、亮闪闪的大气旋面前。

    恰好有一阵白色雾气自里出喷出来。

    沈云“滋”的吸气,尽可能多的吸入白色雾气……四次之后,这只大气旋也和前面的那一只一样变暗了,不再吐白色雾气。

    而沈云的目力又有一丝丝的提升。

    太好了!

    此时,他再环顾四周,象繁星一样密布的大小气旋,无疑只只都是大宝贝!

    我是掉进了宝贝堆里。

    就算是做梦,也爽得很!

    沈云甭掉有多高兴了,挨个的凑到绿色气旋面前去吸从里头喷出来的白色雾气。

    当第五十七只气旋也变暗了时,变故变生!

    其余的大小气旋齐齐的闪了一下,同时变暗了。于是,原本亮亮堂堂的四周陡然变成了墨绿色。

    又怎么了?

    沈云正吸得欢快,冷不丁的,没白色雾气吸食了,心里挺失落的。

    正要细看四周,突然间,眼前一花,他感觉象是被什么踢了一下。

    这一下,够狠的!

    当即,他象是掉进了万丈深渊之中。

    “啊呀!”

    沈云惊呼,本能的弹了起来。

    下一息,他听到“吧唧”一声响,自己的屁股重重的落到了冰冷的硬泥地上。

    “怎么了?”睡在旁边的老罗被惊醒,翻身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我,掉床底下了。”沈云尴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没有点灯,屋子里漆黑一团。老罗隐约的看到沈云黑乎乎的身影,惭愧极了——屋里就一张床。睡觉前,他说要打地铺,可是,沈爷说地上太冷了,床不小,两个人睡得下。他不好拂了沈爷的一片爱护之心,不再说打地铺,改为睡外边。然而,沈爷又说了,他晚上有起夜的习惯,叫他睡里边。老罗晚上不起夜的,于是,就道了谢,裹了被子,睡里边。

    不想,却害得沈爷半夜里掉床底去了。

    罪过啊!

    他赶紧下了床,去抱自己的被子:“我还是打地铺……”

    沈云伸手拦住他:“无事,我是摸黑起夜,踩空了。”

    老罗张嘴欲再坚持,沈云打了一个呵欠:“快睡吧,明天还要回城呢。莫耽了觉。”

    老罗无奈,只好又重新回到床上,裹着被子,紧靠着里面的石墙躺下,尽可能的多留出一些位置。

    正要跟沈云也说早些睡,困意猛然袭上心头,他刚刚抬起来的头呼的落回枕头上,又是鼾声大作。

    好吧,那是沈云用真气隔空点了他的睡穴。

    不能不点他的睡穴啊。因为沈云惊悚的看到自己的一双手涂满了又黑又臭的油腻。

    感觉身上也湿嗒嗒的,很不舒服。

    狐疑之下,他低头一看,月白色的中衣变成了黑色,也浸满了同样的油腻。

    哎呀,熏死了!

    这些油腻腻的黑泥一般的臭东西,是什么呀!我怎么沾了一身……

    突然间,他惊呆了——屋子没有点灯。就算他的目力好,但也不至于好到能在黑暗中看到自己的双手,还有中衣,都涂了一层臭不可闻的黑油啊。

    难道梦里目力大幅度提升的事成了真?



    很快,沈云发现,大幅度提升的,并非只有目力。他的听力也提升了不少。

    耳边好不热闹!

    所有的石墙俨然成了摆设。

    他听到了这一排后罩屋里全部的动静:左边那间屋子里的小男孩正尿床。他听到水流的声音;往左边数,第三间屋子里的那位大婶在磨牙;鼾声最大的是第一间屋子里的那个壮汉。他的鼾声拔高时,震得窗户纸嗡嗡细响。

    吵死了!沈云本能的甩了甩头。

    咦,除了老罗的鼾声,其他屋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都骤然消失了。

    是我的听力又回去了?

    沈云再凝神细听。嘈杂之声,又从四面八方涌来。

    没有回去……他心中一动,再次甩了甩头。

    嘈杂声,立消。

    太好了,原来是我想听就能听,若是不想听的话,便听不见。听与不听,全在我的一念之间。

    沈云很满意这个新发现。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将满手的臭黑油洗掉。

    还好,百宝囊里备有一大缸热水。

    老罗被点了睡穴,不到天亮,醒不来。于是,他从百宝囊里取出浴桶,还有热水、皂角等物,把自己搓洗干净。

    托目力大增的福,不用点灯,他终于搞清楚了那层油腻是怎么一回事。说来怪不好意思的,那些臭哄哄的脏东西竟是从他身体里出来的污垢。

    只是,我怎么可能脏成这副德性呢?

    沈云觉得太匪夷所思了。故而,洗完澡后,洗澡水,连同换下来的脏衣服等,他一并收进了百宝囊里。

    接着,他还特意去检查自己的铺盖卷儿。

    呃,不管是铺的,还是盖的,还包括枕头,统统都弄脏了。

    好在这些东西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并非玉栖观中之物。沈云袖子一挥,统统收入百宝囊里。

    床板是玉栖观的。它们是用旧了的松木板,没有沾到黑油。

    沈云松了一口气,从百宝囊里取出另外一副铺盖卷儿,铺在床上。

    突然间,他听到外面“扑腾”一声闷响。

    是在白果树那边,象是有什么重物自树上掉下来了。

    莫非是那妖怪自树干里出来了?沈云心中一惊,嗖的钻进被子里,闭着眼睛,凝神细听。

    各种各样的声音又起。

    他皱着眉头,很快的从中分辨出白果树那边的声音。

    “糟糕,怎么变成了这样……”象是那个道童在小声嘟囔。

    沈云还要再听,却是一阵山风刮过,道童的声音消失了,再也找不到。

    妖怪当前,他哪里敢起来开窗偷窥?他又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仍是一无所获。

    此时,他觉得外边没了那妖怪的动静,才是好事。因为这表明那妖怪没有发现自己。

    如此一想,沈云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翻了一个身,仰面躺在床上,他睁开了眼睛。

    一个绿色的光点嗖的自眼前飞闪而过。

    这是……

    他还来不及细想,旁边,又冲出一个绿色的小光点。

    这回,他反应过来了:它们与梦里汇成气旋的那些小光点一模一样!

    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颜色的光点?

    如此一想,他瞪大了眼睛,在漆黑的屋子里搜索着。

    还真的有!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里,他先后又有十几次看到了小光点。梦里的那些颜色都全了,其中,以绿色的最多。

    这些小光点到底是什么?他试着去抓它们。然而,它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以他目前的手速,根本就抓不到。

    相反,很快就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呵欠连连。

    说不定还能接着做梦呢?要是能再入梦一次,我一定要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打了一个呵欠,很快又陷入了一片黑甜之中。

    只是,这一次,他未能如愿。

    再次醒来,他是被老罗唤醒的。

    后者不能不唤他——太阳升起老高了。昨天打醮的那一大家子人早早的下山去了。后罩屋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而且,沈爷若再不起床,今天在宵禁之前,赶不回家里。

    “哎呀,我怎么睡得这般沉!”沈云连忙从被窝里爬起来。

    不过,精神是前所未有的好。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感觉轻快得很。他下意识的双手攒了一把劲,惊喜的发现,气力起码涨了两成!

    难道又是因为昨晚的那个梦?

    老罗见他一愣一愣的,心疼极了:“路上不好走,颠得很。您昨儿坐了一天的车,肯定是累坏了。要不我们再在观里歇一晚?”到底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接连赶路,身体怕是吃不消。

    “家里还有事,要赶紧回去才行。”观里的道童是妖怪!沈云怎么可能再歇一晚?

    倒霉的是,为了不叫那妖怪起疑,走之前,他还是去前头辞行。

    也不知道李道长是否知情……略作犹豫,沈云决定呆会儿见机行事——如果发觉李道长是真不知情,他再提醒一二。

    至于老罗,还是支开的好。

    “老罗,时间紧,我们分头行事。你将铺盖收回车里去。我去向李道长道别。”

    “是。”老罗象没事人儿一样,抱起了外边这副眼生的铺盖卷——沈爷的宝贝袋子里装得下几百斤的野味,自然也装得下一副铺盖卷。再者,沈爷这个年纪,精气旺,夜里弄脏被褥,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出了屋子,沈云这才知道,昨晚不知什么时候,又下了一场大雪。地上添了厚厚的新雪。十几步之外的那棵老白果树,枝头上亦是挂满了积雪。再仔细一看,老白果树挺好的,与昨天看到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转念一想,他觉得这样才叫正常。不然的话,观中有妖怪之事,只怕早就传出去了。

    他壮着胆子来到大殿。

    李道长正在大殿的台阶上扫雪。

    沈云向他抱拳道谢:“叨扰了道长一宿,我们准备下山去了。”

    “沈公子客气了。”李道长放下大扫把,握住他的手,“山上雪滑,还望沈公子多加小心。”

    关切之情,不象是作假。

    沈云便装出随口的样子,问道:“怎不见您的高徒扫雪?”

    李道长笑道:“徒儿淘气,昨晚踢被子,着了风寒。”

    恰好一阵山风吹过。沈云清楚的听到两步之外的那根廊柱后面传来布料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余光所至,那里有一角蓝色布袍扬了起来。

    不是道袍,又是什么?

    可见,李道长在撒谎。

    罢了。

    “得了风寒,确实是好生在屋里养着,不能再出来吹风。”沈云点了点头,又抱了一拳,告辞而去。

    “沈公子,好走。”李道长在台阶上,目送他们的车子离开。

    等马车出了山门,藏在廊柱后面的蓝袍道士终于现身出来。

    他有十八九岁的样子,眉眼与小道童甚是相像。他与李道长并肩而站,也看着在山道上渐行渐远的马车:“你有没有发现,这小子的气色比昨天要好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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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道长收回目光,摊开右手。掌心摆着一只龙眼大的透明圆珠子:“白师兄,他真的是一个凡人。我刚刚用测灵珠试过了。一个凡人小子,怎么可能闯进你的气海里?”

    昨晚,他一直在房间里打坐练功。

    刚过丑时,早早回本体里歇息的白师兄却冷不丁的在他面前现身。

    不等他出声,白师兄一把拉住他:“李师弟,快做法,遮一遮!出新叶了,一树米粒大的新叶!”

    李道长不禁轻呼:“啊?”

    刚刚后院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毫不知情!

    不过,当务之急是做法,遮住白师兄本体的异样。

    好在正值隆冬,冰天雪地的,要遮住那些小小的新叶便利得很。李道长当即挥袖,打出一道“化雪符”。

    此符在方圆三里之内,见风化雪。数十息之后,整座山都下了一场大雪。

    院后,才吐绿的老白果树的枝头很快堆起了一指多高的新雪。

    “遮住了。”白道长一屁股跌坐在床沿边上。

    李道长这才抬起眼皮子:“白师兄,怎么回事?”

    “别提了!”白道长的心情很不好,“老子好好的睡觉,也从天上掉下来一桩祸事。”不等李道长再次发问,他晦气的挥手,“有人乘我睡觉着了,闯进了我的气海里。”

    妖族的气海等同于人族的丹田。更何况,气海是润养妖丹之所……李道长打了个哆嗦,咬牙问道:“是谁?”

    “不知。我刚一发觉,那厮就跑了。身形极快,我连他是圆是方都没看清。”白道长打了个呵欠,“困死了。具体的情况,等我小睡一会儿,困劲过去,再与你详说。还有,这两天里,我都进不得本体,就睡你这屋里了。”

    因为修为只剩下不到一成,所以,不论本体发生什么变故,他都进不去。幸亏化雪符化出来的是实实在在的真雪。那么厚实的雪,两天之后,一树的新芽应该会被冻落。只有新芽落尽,他才能回归本体。

    又是因为修为没有恢复的缘故,他失去了本体的庇护,每隔一个时辰,必须小睡一刻钟。

    “该死的……”话未说完,他往后一倒,跌在床上,沉沉睡去。

    李道长愕然的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睡过去的白师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长大!

    九岁、十岁……等他回过神来,白师兄已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成了十八岁的模样。

    一百多年来,他每隔二十年就会看到白师兄变回八岁的模样,然后,又一年一岁的长大。最终,容颜固定在二十出头的样子。七八岁之后,再一夜之间变回八岁……如此反复。他看了好几回,是以,对于白师兄每一岁的模样,他最是熟悉不过。

    白道长也想起了昨晚的情形,不由伸手去摸自己的脸,两点星眸“噌”的变红,几欲喷火:“如果当初我不是在进阶的紧要关头,被那魔女所伤,何至于落下病根?从此,每隔十年,便会变回八岁稚童模样,修为更是退到灵窍初期,形同废物……”

    李道长见状,右手赶紧掐出一道法诀,“叭”的打在他的右肩上:“万万不可动怒!会走火入魔的!”

    白道长身形微摇,眼里的血色,嗖的一下,退得干干净净。

    “好险!”李道长吐出一口浊气,收了法诀。

    大冷的天,白道长额头上全是汗。他甩了一把冷汗,正色说:“昨晚,我就怀疑是他。刚才,看到他,我的直觉又重了几分。”

    往常,他都是光是恢复身形、容貌,修为却如铁水浇铸的一般。不论是八岁黄口小儿,还是二十岁风华正茂,修为一直都是灵窍初期。

    然而,昨晚醒来之后,他惊喜的发现自己的修为骤然恢复了三成。一百多年来,修为第一次恢复到了变身中期。

    一时之间,这位有着千年修为的化形大妖竟然喜极而泣,双手掩面,哭得稀里哗啦,一发不可收拾。若不是房间里有隔音阵,只怕整个观里的人都会被他的哭声吵醒。

    直觉告诉他,昨晚的变故,极有可能是他去掉病根的关键所在。是问,他怎能轻易放过?

    李道长也想到了这一层,点头说道:“掌门当年给你卜的卦是‘有惊无险’,并根据卦象,要你在此建观行善,耐心等候助你脱厄的贵人。如今,兴许是掌门给你卜的卦应验了。既是这样,等你的修为巩固之后,我便下山去寻那沈公子。我在他的车上留了一道神识印记。不怕找不到他。”

    白师兄是师门的护法妖兽,如果不是身受重伤,修为跌回了灵窍初期,仅相当于人族修士先天境初期的样子,也不至于被掌门借机一卦打发到了这里。

    至于他,不过是照顾白师兄起居的杂役弟子。掌门为了不落口实,自然是要连同他一并打发出来。

    老实说,刚才始时,他甚是沮丧。然而,在这里住了几年,他渐渐的品出了这里的好处:一是,这里的灵气虽不及仙山浓郁纯粹,却要清静许多,也少了很多勾心斗角。他身为一个毫无背影的杂役弟子,在这里过得甚是安稳;

    二是,白师兄虽然修为没剩下多少,但身为化形大妖的见识却是在的。在师门里时,白师兄本来就待他不薄。他们一同被“发配”至此时,更是患难见真情。一百多年来,白师兄亦师亦友,没少指点他修行。是以,他一个四灵根的杂役弟子,竟也在二十五年前成功凝丹。

    虽说受资质连累,他只凝出了中品金丹,但在师门里,他是头一个凝结出金丹的杂役弟子。正因为太过突出,所以,他才听从白师兄的提议,没有向师门报备晋阶之事。就是平时,他也是用了白师兄教的法门,将修为伪装成筑基中期的样子。

    筑基期的人族修士,天寿最多不会超过两百年。如今,他已有一百六十二岁,眼见着,也瞒不了多少年了。

    为此,他甚是苦恼。

    万万没有想到,白师兄的伤,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转机。

    若是白师兄的伤大好了,以白师兄护短的性子,他往后在师门里横着走都是可以的,还用得着遮掩修为吗?

    呵呵,掌门若是得知,怕是要气到吐血。什么叫做“歪打正着”,说的就是他当年处心积虑的那一卦!



    沈云他们二人回到家里时,快要宵禁了。

    刚进门,齐伯迎了上来,禀报道:“沈爷,下午的时候,宣爷过来了,说是有要事急禀。您不在家,我便将他请到了正房的外间用茶。”赵宣这段时间往这边跑得勤。他们与他都熟络了。再加之,他们知道他是沈爷要重用之人,于是,对他的称呼由原来的“前街的赵爷”变成了“宣爷”。

    沈云心道:莫非是有了进展。遂点头:“我这就去见他。”

    果不其然。齐伯退下后,赵宣立刻禀报了上午刚刚打听到的情报:“主公,仙府那边盯上的是虎跃堂的金长老!”

    沈云早有预料,闻言,拧眉问道:“情报可靠否?”

    赵宣很肯定的点头:“我在仙府衙门里有一位过命的老友……”

    沈云摆手打断道:“这个不必道与我听。”这两天,他重看过的那本兵书上说,水至清则无鱼。象这种下属刺探之事,身为主将,只要知道结果即可。至于刺探的过程,以及用了什么途道和法子,最好不要过多干涉。

    主公竟是信赖我如斯!赵宣闻言,心中的知遇之情更甚。

    沈云又问道:“虎跃堂那边盯着金长老的细作是哪个?”

    赵宣摇了摇头:“那人是上头直接派来的探子,盯了金长老好些年。是一年多前才与大老爷联系的。大老爷对他敬畏复很,一直替那人瞒得死死的,没向任何人透过口。我连他是男是女,在虎跃堂里是什么身份也打探不出来。”

    “如此说来,他是近两年来新进去的。”沈云的心里沉甸甸的——两年里,虎跃堂不知道进了多少新弟子、杂役和管事。仅凭这一条线索找人,跟海底捞针,有何区别?

    赵宣点了点头。

    沈云又问道:“张主簿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赵宣答道:“哦,陈家二小子跑到陈二奶奶娘家大闹的事,他知道了。昨天下午,他将羊毫唤去前院书房里,大骂一通,叫他安生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许再出去厮混。还说,不出两个月,定能报仇。羊毫没有被识破。”

    好吧,张主簿的原话是“割下沈小子的头,血祭阿诚的冤魂”。

    这里的“阿诚”就是其小舅子黄三爷。

    他听到这一句,当场就“呸”了一声。就黄三爷那样的,将之杀死一百次都不算冤。张主簿的脸皮必定比仙都的城墙还要厚,不然怎能说出这种黑白颠倒的话来!

    沈云思忖道:“不出两个月?仙府那边有把握在两个月之内捉住金长老是叛匪的实证?”

    “应该是这样。”他把赵宣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后者只好再次附议。

    “叫羊毫继续留在张府里。那边,不能放松。至于,仙府衙门……如果实在打听不出来,不要再去打探,免得打草惊蛇。”沈云在袖子里握了握拳,“明天,我便搬到藏书阁里去住,先试着找一找那细作。要用人手的话,我再叫你。”

    “是。”

    第二天上午,沈云提前回了虎跃堂。

    在藏书阁的院门口,他碰到了藏书阁的另外两名管事之一,张浩扬。

    “咦,沈管事,今天还不到你接班呢。”

    沈云笑道:“家里怪无聊的,过来看看书。”

    张浩扬呵呵:“咱们这里别的没有,就书多。想看书啊,那你是来对了地方。”心里却是一个字也不信的——虎跃堂上下,谁不知道藏书阁是个最无聊,没有之一的地方。这小子又正是贪玩的年纪,怎么可能在书堆里坐得住?所以,据他分析,沈小子此番早早的回来,绝对是在外头闯祸了。

    会是什么样的祸事呢……不行,这么有趣的事,必须得找人说一说。

    他兴奋的转身跑进了藏书阁里。

    而沈云回到自己的小屋里,第一时间是关紧房门,仔细的搜查,看有没有人又摸进屋里来了。

    所有的手脚皆完好。同时,屋里也没有多出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看来这些天那细作没来。

    沈云出了屋,唤来院子里的粗使杂役,叫他送一个炭盆过来——他有真气护体,纵是外面的冰天雪地里也睡得。是以,一点儿也不觉得这屋里冷。但他既然放言要住在这里,那么,样子自然要做足了。天寒地冻的,别人恨不得能在屋里放两个炭盆,他若是一个都不放,搞不好又会惹得那细作起疑,跑来他屋里搜一场,甚至还会放道符监视他。那样的话,会很麻烦的。

    到了晚饭点的时候,他出去膳堂用饭。

    出了月亮门,碰到藏书阁的另外一名管事,秦义。

    “沈管事,去吃饭啊?一起吧。”后者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云欣然同往。

    藏书阁的位置本来就偏于西北角,再加上,刚刚放完年假,弟子们的心没有完全收拢来。这些天,大多数弟子都忙着宴请同门,或者结伴出游。来藏书阁借书、看书的人少之又少。是以,从藏书阁通往膳堂的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秦管事见四下里无人,温声说道:“沈管事,近段时间,藏书阁里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如果家里有事的话,就是请几天假,也没有关系的。”

    沈云讶然:“多谢秦管事。我家中近来无事。所以,准备住书阁里,多看看书。”

    秦管事看了他一眼,颌首轻笑:“能静下心来看书,是件好事。”说着,话峰一转,提起了鸿云武馆,“我听说,沈管事是鸿云武馆的高徒,来我们这里游学的。鸿云武馆是近年来最有名气的新武馆,想来不俗。不知它占地几何?有弟子多少?”

    沈云一一解答。

    秦管事闻言,叹道:“以山为馆……在仙都这边是不成的了。仙都是出了名的寸土寸金。”

    说话间,膳堂已在近前。

    “托沈管事的福,我在几千里之外,也能知道鸿云武馆的诸多趣闻。怎么也听不够呢。今天我做东,请沈管事赏脸,吃顿便饭。我们一边吃,一边接着说。”秦管事笑道。

    在膳堂吃饭,也花不了几个钱,沈云没有推却,抱拳笑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期间,听说沈云连初级武试也没有参加过,秦管事的眼底闪过讶然:“在我们这里,如果弟子达到了武试的要求,就算他本人没有提出报考,他的师父也会替他报上名去。你们药院真不要求弟子们参加武试?”

    与人说话,最忌交浅言深。这是师父在世时,反复告诫过的。故而,沈云笑了笑:“想来师尊们也是担心我考不过。”

    秦管事又看了他一眼,温笑道;“沈管事说笑了。”其实,他也挺好奇的。他也看不出这位有什么学武的资质。鸿云武馆收他为徒,莫非真是看中了他家境富裕,交得起昂贵的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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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罢饭,秦管事叫了一壶热茶过来。

    “是雀舌。”他一边给沈云倒茶,一边解释道,“仙都人喜欢饭后喝一壶泡得浓浓的雀舌,好解油腻。我不是仙都人,初来时还有些喝不惯这样的浓茶。多喝几次之后,倒离不开它了。饭后若是不喝一壶,感觉就跟吃菜没有放盐一般。不知道沈管事是否喝得惯?”

    沈云接过茶,喝了一口,笑道:“还好。”

    秦管事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是你们老家也有饭后喝浓茶的习惯吗?我与金长老吃过几次饭。他们师徒好象也有饭后喝浓茶的习惯呢。”

    听到这句,沈云心里终于明白了这顿饭的由头。他故作不知:“我老家也喝茶。一般冬天喝云雾茶,春秋喝花茶,到了夏天喝凉茶。我也是到了仙都之后,生平头一次喝了雀舌。个人很喜欢它的浓香味儿。金长老很爱喝茶吗?”说到这里,他故意身体倾向秦管事,“是雀舌吗?”

    秦管事眼波流转:“你难道不知道吗?”

    沈云挠头:“我哪里知道啊。我又没见过金长老。”

    “可是,那天,傅雷,就是金长老的徒弟,他待你很亲热啊。我们都以为你们是同乡呢。”秦管事一脸的惊讶。

    沈云摆手:“误会。我是宁都尉大人推荐给金长老的。宁都尉大人是我们武馆一位钱姓师尊的朋友。我想来仙都游学,打听到钱师尊在仙都有位关系过硬的朋友,所以,花了五百两银子,请钱师尊给宁都尉大人写了一封荐书。我没有想到,宁都尉大人如此仗义,这么快就给我找好了差事。唔,傅大哥,还有秦管事,也都是大好人。对我很关照。”说着,他双手端起茶碗,“我非常感谢。在这里,就借花献佛,以茶代酒,敬秦管事。”

    什么样的话最具有迷惑性?当然是这种真真假假混着说的话。沈云不知道秦管事为何对他与金长老师徒的关系如此感兴趣,但他很清楚,金长老是馆主大人费了心思要瞒住的假身份。他当然不能扯馆主大人的后腿。不管是谁问起来,他都得帮忙给编圆了。

    “应该的。”秦管事乐呵呵的也端起了茶碗。

    离开膳房时,从隔壁的包间里走出来数位管事。

    秦管事的人缘不错。看到他,其中一位瘦高个立刻热忱的请他:“老秦,我们正要去找你呢。我哥新得了一口宝剑,你帮忙掌掌眼,看是出自哪位匠师之手。”

    “可我这……”秦管事看向沈云,向他们介绍,“哦,这位是我们藏书阁新来的沈管事。”

    那些管事皆向沈云抱拳:“久仰久仰。”

    瘦高个又请道:“我叫刘魁,是内务院的。不知沈管事有空没有?是否愿意与秦管事一道去我那里小坐片刻。”

    沈云摆手谢绝:“我不懂刀剑,多谢了。”说罢,又向秦管事抱拳,“多谢秦管事款待。您有事,只管去忙。我先回藏书阁了。”

    “客气。”秦管事抱拳回了一礼。

    因为听力出众,沈云走出老远,还能听到他们故意压低声音的谈论声:

    “新来的小家伙挺有眼力劲的嘛。”

    “看样子,连初级武者的功名也没有。”

    “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当管事?他不怕被哪个调皮的弟子一巴掌拍地上去吗?”

    “没听说吗,人家上面有人……”

    不过,直到他们走远,谈论声再也听不见了,沈云也没有听到秦管事说话。

    第二天中午,他出门去膳堂吃饭。这回,张管事从后面小跑着追了上来:“沈管事,去吃饭啊?“

    沈云应道:“嗯。”

    ”你是金长老的小同乡?”张管事两眼亮晶晶的问道。

    沈云做出一副愕然的样子,指着自己的鼻尖:“我,金长老的小同乡?是哪个在胡说?”

    “不是啊?”张管事呵呵,“那个,可能是我听错了。呃,我想起来了,我还有点事,要过一会儿才能去膳堂。沈管事,你先走。回见啊。”说罢,往另一条道上跑了。

    下午的时候,秦管事一脸疚意的来找他:“对不住,沈管事。我没有想到那些家伙的嘴会那么碎。昨晚,一墙之隔,他们听到了我们的聊天,这么快就传了出去。”

    沈云愣了一下,“哦”的恍然大悟:“你是说,说我是金长老的小同乡的传言,是他们传出去的?我还说呢,好端端的,中午的时候,张管事怎么跑来问我,是不是金长老的小同乡。原来是听信了传言啊。可是,昨晚,我明明说的是,不认识金长老啊。”

    “应该是他们听差了。”秦管事抱拳连声道歉,“对不住,真是对不住。如果不是我图简单,请你在膳堂吃饭,也不至于闹出这些传言。要是等金长老回来,听到这些传言,不知道会做何想呢。都是我的疏忽,给沈管事添麻烦了。”

    “无事。等金长老回来,我去跟他解释清楚。宁都尉大人是个很好说话的人,金长老是他的朋友,想来也是一样的人。只要说请楚了,我想金长老应该不会责备的。”沈云安慰道。

    秦管事还是愧疚得很:“此事都是因我而起。届时,我与沈管事一道去。”

    “好啊。”沈云满口应下。

    过了两天,秦管事又过来找沈云:“听说金长老回来了。我担心他会听到那些传言。”

    沈云听懂了,主动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求见金长老,跟他解释清楚传言的事。免得金长老从别处听了,又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如此甚好。”

    于是,两人一道去东阳院求见了金长老。

    门房进去通传之后,很快出来了:“金长老有事,叫你们在这里等着。呆会儿再传你们进去。”

    然而,将近半个时辰过去了,“呆会儿”也没有到。

    东阳院不比藏书阁。这里是虎跃堂的中枢之一,管事们进进出出的。两人站在台阶下,碰上管事们异样的眼神,好不尴尬。

    哪知,还没完。

    又过了半刻钟,从里边走出来一位管事。他站在门廊上,大声说道:“金长老说了,你们想说的话,他都知道了。你们回去罢,记住,下不为例。”

    话音刚落,沈云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刷的聚了过来。

    身边,秦管事更是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两人狼狈不堪的回到了藏书阁。

    “对不住,都是我连累了沈管事。害你被金长老当众发作。”秦管事再次道歉。

    沈云摆手:“这是好事。金长老这次发作出来了,这事也就过了。以他的身份地位,不会再因为传言的事为难我们。”

    “有道理。沈管事年纪虽轻,在人情上面却甚是通透。”秦管事赞道。

    “一事不两罚。不应该是这样的吗?”沈云瞪大眼睛,不解的望着他。

    秦管事微怔,旋即,连声道:“对对对,是这样的。”



    第二天,是沈云头次轮值。

    下午的时候,他按照规矩,去藏书阁一层,与张管事交接。

    “怎么才来?我这里都快要收工了。”张管事跟换了张脸似的,拉得老长,说着,拿起一本黑油封面的簿子,“啪”的扔到桌面上,很不耐烦的说道,“喏,翻到今天的那一页,签个名。”

    沈云看了一眼,问道:“不是应该先去各层巡视吗?”

    张管事极不耐烦的喝斥:“懂不懂规矩啊!要你签,就签!哪来这么多的废话?”真是的,一个连初级武者功名也没有毛头小子,也敢在老子面前叽叽歪歪。给你脸了,是吧!

    他的声音不小。屋子里还有两名杂役在搬书。听到喝斥声,他们俩齐齐看向沈云,一脸“有好戏看了”的神色。

    沈云看了他一眼,拿起桌子上的那支笔,问道:“签哪里?”

    张管事轻哼:“自己不会翻……”

    话未说完,脸上跟“活见鬼”一般,双目惊恐的瞪得浑圆,张嘴结舌:“啊,我,我……”

    其实,沈云也没有做什么。他只是用真气将手里的毛笔震成了粉末。

    风淡云清的拍掉手里的粉末,他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手重了些。”

    “哗啦啦”,一名杂役手里的书堆掉了。

    沈云闻声望过去。

    “对,对不起……”杂役“哐唧”跪在地板上,哆哆嗦嗦的去捡书。

    另一名杂役抱着一摞书,跟耗子似的躲进了旁边的书柜后面。

    “抱稳些。书是精贵之物,莫摔坏了。传出去,也影响不好。”沈云温声说完,又转回头看向汗涔涔的张管事,挑眉笑问,“张管事,你说呢?”“是是是。”张管事跟捣蒜一般,不住的点头,“不说,打死也不说。今天的事,小的绝不会向外传出一个字。”说完,立马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说话间,整支毛笔被轻轻巧巧的震成了灰。这是什么样的武学境界?他是中级武师,怎能不知?

    原来,眼前的少年,并不是鸿云武馆招的什么废物。是他眼拙,有眼不识金镶玉,错天才当废物。

    想到自己刚才的态度,他的心里只剩下绝望——死啦死啦,这回死定了!

    果不其然,他看到沈云扯起一边嘴角轻笑,抬起右手,伸向自己的脖子。

    “今天有什么事,不能对外传出一个字?”

    “没,没有什么事……”张管事两个膝盖一软,眼见着就要跪了。

    这时,沈云的右手半道上偏了一下,在他的左肩上轻轻的拍了拍:“沾了灰,帮你拍掉。”

    “谢谢……”呜呜呜,恐吓,绝对是恐吓!是不是我只要向外面说出一个字,被拍掉的就不是根本就没有灰,而是我的脑袋了?张管事硬生生的挤出张笑脸,却比哭还要难看。

    沈云又转回头去,看向在地上捡书的那名杂役。

    “小的什么也没有看到。”那也是一个聪明人,一边飞快的大声说着,一边手忙脚乱的抱起撂得东倒西歪的书堆,连滚带爬的跑到了书柜后面。

    “张管事,到底要怎么交接啊?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沈云又转回头去,笑眯眯的问道。

    张管事打了个寒战,咬得后牙槽“咯吱”作响:“当,当然是,我首先陪您去各层巡视,清点书库……”

    接下来,他带着沈云走遍了藏书阁各层的书库,详尽的介绍了各书库的藏书情况。

    经他一说,沈云才知道,原来三层收的那些旧书里,有好几架还是虎跃堂建馆之初置办的。传承至今,有一百多年了。

    “您说的对,书是精贵之物。所以,阁里每年六月初六都会晒一次书。清理出那些没法再修补的残书,全收在三层。”张管事很会来事。沈云不过是巡视到了第三层的时候,多说了一句“哪来这么多的残书”,他便象倒豆子一般的将自己关于这一层的所知,全倒了出来。

    回到第一层,他见沈云瞥了一眼后院,马上热切的说道:“还有后院,虽然没有藏书,但也是藏书阁的一部分,也是要巡视的。”

    沈云笑了笑:“知道了。”

    张管事殷勤的点头哈腰,笑得跟朵花似的:“您请。”

    不得不说,张管事知道得真多。托他之福,不出半个时辰,沈云对藏书阁的由来、过去的典故,还有眼下的藏书、经费等都了如指掌。不仅如此,他还知道了藏书阁的许多八卦。比如说,哪名杂役睡觉是脱得精光;哪名杂役一到冬天就不再沾水,不要说洗澡洗脸,每天连口都不漱;哪位杂役今儿本命年,大年初一就穿起了红内裤。

    最后,巡视完毕,回到一层,沈云在轮班登记簿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放下笔,他对张管事笑道:“今天有劳张管事了。”

    “应该的,应该的。”总算把这位爷侍候满意了,张管事此时才觉得自己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按规矩,今晚还是他值夜。明天早上,沈云才正式当值。

    是以,沈云签完名,便离开了。

    等他一离开,张管事立刻坐回椅子里,“咕唧咕唧”的灌了一碗冷茶。撂下茶碗,他急急的厉声喝道:“人呢?都死哪去了!”

    “在,在呢!”不一会儿,两名杂役麻溜的从一个角落里小跑出来,“您有什么吩咐?”

    “今天的事,一个字也不准跟其他人说。”张管事恶狠狠的瞪着他们,“要是叫爷知道,有谁在外面胡说八道,爷就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听见了没有?”

    “是是是。”两名杂役唯唯诺诺的应着。

    此时,沈云刚刚回到后院。如今,耳力大涨。藏书阁不大,恰好全在他的听力范围之内。是以,张管事封两名杂役嘴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刚才之事,是他刻意为之。

    这两天,他一直很留意藏书阁里的动静。发现张浩扬很爱打听,凡事都喜欢掺上脚,并且,仗着管事的身份,欺软怕硬。

    于是,他故意在张浩扬面前小露一手。

    效果自然是好到不再好。他非常满意。

    原本,他见张浩扬那么爱打听,便怀疑这人是仙府细作。现在看来,并不是。



    交接完毕后,沈云回屋里洗了一把脸,看了一会儿书,出了门。

    走到月亮门旁时,他四下里望了望,穿过门,提着袍角,匆匆的穿门而过,沿着墙根快走。

    不多时,斜对面现出一条窄窄的夹道。

    沈云停下来,又飞快的往左边看看,向右面瞧瞧。

    见没有人,他提气,施展“穿云步”,嗖的冲进夹道里,噌噌的几个纵跃,跑过夹道,直奔东阳院的后门。

    头一天来报到,经过这里时,傅雷便告诉他,抄这条夹道可以直达东阳院的后门。因为金长老他们俩一直没有回来,所以,他之前从未走过。

    东阳院的后门是虚掩着的。沈云将门推开半尺来宽,闪身进去。

    “你来了。”傅雷自暗处走出来,看了一眼门外。

    沈云说道:“左使大人放心,属下后面没有尾巴。”

    傅雷的眼底闪过一道讶然,绷住脸训斥道:“上午,你太冒失了。明知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还带着人来求见长老。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与长老有关系,是不是?”

    沈云赶紧赔着笑脸解释:“左使大人,属下……”

    傅雷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他:“这些是小事。以后注意一些。要是误了长老的大事,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是。”

    “我问你,东西带来了吗?”

    沈云点头:“属下这次一共得了十个。此物不便携带,属下只带来了一个。”

    “你小子走运了。长老收到你的密信,很感兴趣,要亲自见一见。你随我来。”

    “是。”

    很快,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大约半刻钟之后,藏书阁,后院。

    一道青色的身影鬼鬼祟祟的摸到沈云的小屋子前。

    他穿着管事的青布棉袍,用黑色三角巾蒙了脸,只露出一双机警的眼睛。

    见周边无人,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铜钥匙,打开门锁。又看了看四周,他推开门,快步进去,反手将门关紧。

    屋子里仅有的那个窗户被一块厚实的蓝布帘遮得严严实实,是以,光线很暗。

    夹人望着那布帘,轻“咦”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火折子,拿到嘴边吹了吹。

    “呼——”,火折子上窜出一个明亮的小火苗,点亮了黑漆漆的屋子。

    来人显然很熟悉这间屋子。他一个箭步冲到床前,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去翻被褥

    就在这时,脖子后面骤然发凉。

    是一柄利剑自背后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面。

    “你在找什么?”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道劲风拂面。

    来人脸上的黑色三角巾被打落。

    “原来是秦管事!”

    “金,金长老!”秦管事惊呼,心里却直道‘晦气’。

    无疑,他上当了!

    姓沈的果然与姓金的是一伙。他们联手做局算计我!

    该死!

    “你在找什么?”金长老手中微动。一道鲜红的血线嗖的自秦管事的脖子上流了下来。

    “我,小的,小的错了!”脖子上架着利剑呢。秦管事哪敢乱动?他哆哆嗦嗦的站在床边,脸上鼻涕与眼泪双流,转眼哭成了大花脸,“小的真错了,不该看到沈管事富裕,起了贪心。”

    闻言,金长老皱了皱眉头:“你是进来偷钱的?”说罢,挪开了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

    说时迟,那时快!秦管事呼的拿起正在燃烧的火折子,猛的劈面打向金长老。同时,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枚法符,用力掷向地下。

    不料,一道寒光刷的划过。不管是火折子,还是法符,皆被金长老用剑劈成两半。

    “不老实。找死!”金长老冷哼,抬手,一记掌刀“啪”的砍在秦管事颈脖上。

    后者闷哼一声,头一歪,晕倒在地。

    金长老从怀里取出一根金黄色的细绳,嘴里念着“绑”,扔在秦管事身上。一道金光闪过,秦管事被五花大绑,同时,身形骤然缩小,变得只有拳头大小。再加之,他穿的是青布棉袍。这会儿看上去,真是象极了一只棕子。

    金长老将缩小了的秦管事从地上捡起来,收入袖袋里。低头捋平衣袖上的一个褶子,他开门而去。

    出了藏书阁,他也自那条夹道,进了东阳院的后门。

    “师父回来了!”

    “馆主大人!”

    他的起居室里,傅雷与沈云皆在。他们俩双双迎了上来。

    “得手了。”金长老从袖袋里抓出秦管事,大喝一声,“放!”

    金光一闪,秦管事解了绑,人事不醒的在地上缩成一团。

    “这次多亏有云娃。”金长老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秦管事,“这货藏得真深。被他盯了两年,我们竟然毫无察觉。”

    傅雷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沈云:“云小弟,你天生就象是做这一行的。”

    沈云笑了笑:“说起来,得谢谢张主簿。如果不是他要害我,也不会牵出这位来。”

    金长老点头:“接下来,我们按计划行事。”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希望这回能救出骐儿。”

    他口中的“骐儿”是原来白玉堂的欧堂主之长孙。

    当初,城破之前,欧堂主将欧骐兄妹俩托付给刘馆主。只是形势严峻,所以,他们是分两路撤出省城,然后,再在城外十里的流沙岩会合。

    然而,刘馆主师徒俩按照约定,在那里等了三天,也没等来欧骐兄妹两个。

    经过多方打探,他们终于探得:欧骐兄妹落入了仙庭的手里。

    再后来,听到欧堂主英勇就义的消息,刘馆主更是铁了心要为欧堂主保住欧骐兄妹这两滴血脉。

    几年来,师徒俩一面躲避仙庭的通缉,一面千方百计的打探两兄妹的下落。

    之所以来仙都,也是因为听说兄妹俩被秘密送到了仙都。

    却不想,他们一进入仙都,便被仙庭的探子盯住了。

    如果不是沈云偶然发现,他们险些救人不成,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也幸好上次,傅雷给了沈云一道传讯符,是以,沈云才能在第一时间联系上他们。

    事实上,收到传讯,金长老与傅雷当即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因为不知细作是谁,所以,他们俩一直没有露面。而是在暗中布局。

    比如说,他们放出风去,说沈云找到了一种杀伤力非常大的神兵。有此神兵相助,他们能提前动手,去暗牢里救人,不用等到两个月之后援手聚齐。

    还有,那些什么“金长老与沈管事是同乡”之类乱七八糟的传闻,也是他们放出去的。

    白天的惩戒也是刻意为之。

    为的是给细作造成一种“欲盖弥彰”的假象。再用前一条情报相逼,果然,秦管事再也按捺不住,稍一撩拨,便上了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