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沈云表态,赵宣先质疑道:“会不会是巨剑派的套啊?或者说,他们早就按照宝图所示,去那水下洞府,取走了里头的宝物。”
这一个多月的所见所闻,完全颠覆了他前面三十多年对于仙山、仙官大人们的认识与看法。
以前,他以为仙山是美丽、安宁、幸福的乐土。哪怕是仙山里的凡人,过得都是神仙一般的美好生活。
仙官大人们更是道骨仙风,浑身上下仙气飘飘。然而,现实非常残酷。
因为五行灵气远比凡人界浓郁,所以,仙山看上去确实仙气缭绕,美景无数。华屋、美人,比比皆是。
可惜的是,这些美好只是表象。
掀开这层表象,仙山的内里其实比凡人界更加残酷,更加血淋淋。欺诈、凶杀、掠夺……因为仙官大人们的手段远高过凡人,所以,在仙山被放大了十倍、百倍,甚至更多。
以他的修为,在这样凶残的世界里,如果没有主公罩着,真的是举步维艰。
是以,不管碰到什么,他都想不到好事上去。
水下宝藏图的事,就是如此。
端木光闻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富贵险中求。从来探宝就不是什么十拿九稳之事。往往是充满了变数的。只是,眼下,他说这些话,不合适。归根到底,还是他以前是密府暗探,且追随大人的时日太短。
陈望田他们五个则垂眸,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成了木桩子——象这样的大事,哪里真轮得到他们拿主意?大人能让他们杵在这里听一耳朵,已是莫大的看重。再说了,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拿主意。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当个听客好了。
沈云问道:“端木,买这份宝图,你花费了多少灵石?”
端木光如实回答道:“三十块中品灵石。”
沈云微微颌首:“在寻宝堂里算是比较贵的了。就冲着这三十块中品灵石,我们也要去剑仙湖看一看。”偏头去吩咐赵宣,“你把灵石给端木。”
端木光连忙摆手:“算是小的孝敬大人的。”
赵宣已经数出来了三十块中品灵石,堆在他面前,笑道:“我们青木派没这规矩。主公真要收了你的灵石,那是违反门规呢。在我们青木派,掌门违反门规,也是一样的要受罚呢。”
“啊?”端木光不由愣住。竟还有这样的门规!真是闻所未闻。
沈云开玩笑的说道:“所以,你不能害我触犯门规哦。”
“对不住,小,小的不知道。以后,不会再犯了。”端木光“呼啦”将灵石尽数收入储物戒指。他终于相信赵宣所言是真的,只觉得青木派的门规与众不同,新奇得很。是以,向赵宣抱拳请求道,“赵长老,小的初来,不知门里的规矩。往后,请您有空闲的时候,多提点小的一二。”
“好说。”赵宣满口应下,“等会儿,我身上带有相关的小册子。等下,我整理一份出来给你。”
“真是太感谢了。”端木光没想到他如此热心,连忙道谢。
“大家都是同门,应当的。你莫要与我客气。”赵宣笑了笑。
端木光听了,心里泛起阵阵暖意,感激的冲他又抱了抱拳。
沈云甚是满意,高兴的下令:“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剑仙湖。”
按照原计划,他们得了宝图后,要先与云景道长汇合,然后再一同去寻宝。
沈云没有想到,事情进展之如此顺利。
而云景道长出发前说过,他那边少说也要四天——来去来回得两天,办理身份令牌最快是两天。
最主要的是,剑仙湖不在越云府境内。它恰好在从越云府去仙门总部的路上,并且离仙门总部更近一些。
现在他们这一行人里,除了他有身份令牌之外,其余的,全是黑户,享用不得仙门的传送阵,只能乘坐飞船前往。隔着万把里呢。以端木光的御剑速度,日夜兼程,少说也要四天的时间。
而云景道长却可以搭乘仙门的传送阵,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从总部赶到距离剑仙湖不过百来里远的扶光城。然后再御剑赶过去。
如此一来,云景道长那边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到剑仙湖。
是以,沈云决定先带着众人去剑仙湖那边。
如果云景道长那边也进展顺利的话,不等他们这边赶到剑仙湖,云景道长已办好了身份令牌。到时,他定会先传讯联系他们。
果不其然,第三天的傍晚时分,云景道长传讯过来了,说,事情已经办妥。
沈云当即回复:先生先去扶光城等我们。最快,明天下午,我们将到达扶光城。烦请先生先找好客栈。
这一路上,沈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稳妥为上,暂且决定先去一趟扶光城。如果宝图真的有问题,扶光城离得那么近,他们在城里应该能够打探到一些蛛丝马迹。
云景道长的回复又快又干脆,就一个字:是。
一天后,下午时分,沈云一行人如期赶到扶光城。
扶光城没有宵禁这回事。云景道长收到沈云的传讯后,连夜搭乘仙门的传送阵赶到了扶光城,并在城中的逍遥大客栈订了一个清静的客院。
第二天上午,他传讯给沈云,汇报了客栈的情况。
是以,沈云他们进城后,直接去了逍遥大客栈,与云景道长汇合。
当天晚上,在客院里,沈云终于得空,向云景道长详尽道出宝图一事。
“贫道觉得这事儿悬。”云景道长听完,甩了甩手中的拂尘,“贫道倒不怀疑巨剑派会在这里捣什么鬼。这些天,贫道在仙门总部也打探到了一些巨剑派的情况。他们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不是为了一点子资源,不择手段的那种门派。可见,巨剑派很重注自己的名声,至少明面上不会用一张宝图骗人。贫道担心的是仙庭的明密使林佩。此獠的魔道、密探头子这两重身份双双暴露,在仙山势必再无立锥之地。贫道担心他走投无路,打上了剑仙湖水下洞穴的主意。”
“先生的意思是,林佩有可能藏在那里?”经他这么一提醒,沈云也觉得也不是不可能,心里有些庆幸:还好缓了一步。没有直接去剑仙湖那边。
“我叫端木进来,让他再详细说一说林佩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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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的问过端木光,沈云与云景道长的脸色都甚是凝重。他们俩听得出来,明密使林佩是一个疑问非常重的人。他对端木光也防备很严,从未有过真正的信任。所以,端木光那天在酒窖里,才那么肯定,明密使早已逃之夭夭。
并且,明密使之所以选择潜伏于巨剑派里,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混迹仙门近两百年,如今已经混不下去了。
虽说他每一次都是用密府的换颜术,改头换面,行冒名顶替之事。然而,修士们的眼睛利着呢。尤其是名门大派里的高阶修士,更是不好糊弄。时间一久,他必定露出马脚来。所以,每一次假冒,他都逃不过被人揭穿的下场。
好在他也不缺自知之明,为人非常之警觉,一旦察觉到势头不对,立马走人。这才次次得以全身而退。
多出了几桩相似的案子后,竟然惊动了仙门的长老会。
化虚真君们见多识广,看过几件案子后,很容易就认定,犯案者的手法如出一辙,必定是同一人,并且是密府那边的高级暗探。
仙门哪能容得下仙庭那边伸过来的黑手?
没有悬念的,明密使被仙门通缉,成了过街老鼠一般的存在。
明密使也是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避走位置偏远、龙蛇杂处,相对来说形势更复杂的越云府,希望能在一潭混水里,再谋一个可以容身的身份。
最后,他选中了巨剑派内门嫡系出身的林佩,成功的又潜伏了下来。。
可以说,巨剑派是明密使最后的藏身之地。
这一次身份再暴露,只怕偌大的仙门也再难藏住他。
明密使会去哪里呢?
回凡人界?
端木光表示不信。
无他,密府向来不养无用之人。明密使的价值在仙门。离开仙门,他对密府来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所以,明密使要回凡人界的话,是回不去密府的。他只能沦为散修,在凡人界里讨生活。
而以明密使之身手,只要不再想着混仙门,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与仙山相比,凡人界就是一苦贫之地。那么,同样都是做散修,明密使为什么非得选择回凡人界呢?
是以,端木光猜测,明密使最有可能是在仙山选一隐秘之地,暂且躲起来。待事态平缓一些了,再想办法故技重施,继续行冒名顶替之行径。
“他这人享福惯了,吃不得一星半点的苦。不会藏在太偏僻,或者太偏远的地方。”他如是分析道。
沈云与云景道长一合计,明密使还真的极有可能藏在剑仙湖。
如此一来,计划又得变一变了。
让端木光出去后,沈云考虑再三,与云景道长商议道:“如果明密使藏在剑仙湖的话,伯堂他们几个的修为弱了些,顶不了事。不如就留在客栈里。先生以为如何?”
“扶光城这边也不是良善之地。这样吧,贫道也留下来吧。”云景道长甩了一下拂尘,说道,“贫道观端木确实是真心归顺主公。他在明密使手下做事多年,深知之禀性。主公若去剑仙湖,不妨带上他。”
沈云与他想到一起去了,颌首:“就依先生之见。”
第二天清早,沈云与端木光悄然离开了扶光城,秘密前往剑仙湖。
担心打草惊蛇,离剑仙湖尚有五十来里,沈云便令端木光寻一隐藏之地,降下飞船,改为步行。
他们俩先仿装成云游的道士,去剑仙湖周边的村子里察看。
接连走访了三个村子,皆没有异常之处。
端木光挠了挠头:“大人,是不是小的把他想得太厉害了?兴许他根本就没能逃出越云府。”
沈云笑道:“只剩下湖边村了。不过十来里的路,去看看也无妨。”
端木光见他并无怪罪之意,心大安。
湖边村是离剑仙湖最近的村子。剑仙的传说,就是从他们村子里流传下来的。
十来里的路,以两人的脚程,不用轻功,也只消半柱香的工夫。
刚一走到村口,端木光突然面色凝重,轻呼:“大人,他在这里!”说罢,象受惊的兔子一般,嗖——,闪身窜进一篷茅草后面,蹲下身子,单膝着地,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前面的村口,刷的拔刀警戒。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而他整个人也瞬间有如一张绷紧的弓。
不过,下一息,端木光瞬间回神。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他难为情的站起身子。不过,刀没有回鞘,身上的警戒也一丝不减。
他心里正想着,该如何向大人解释。不想,大人身形一晃,拉出一长串青色的残影,下一息,与他一道,也在站在茅草后面,藏住身形。
大人没有怪罪的意思!大人相信我!
这一刹那,端木光感觉自己的心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他抬起眼帘,飞快的瞥了一眼大人。
金灿灿的太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好比是镀了金。他看着,觉得自家大人比庙里的神仙还要高大、神圣,令人敬仰。
这绝对不是血脉压制使然。他深吸一口气,透过茅草丛的空隙,指着村口右手边的那块大石头,压低声音解释道:“大人,请看那块褚色的圆石。石底有两块小石头,一大一小,小的那块有一个小缺口,呈三角状。缺口正好指着大的那块的正中心。这是他留下来的暗记。”
沈云看过去。果然有那样的两块石头。如果不是端木光指出来,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两块最寻常不过的小石头。
“这暗记是什么意思?”
端木光答道:“密府暗插在仙门的密使暗探不止他一个。这些密使大人平常都是互不往来的。他们都有自己的地盘。如果要去别的密使大人的地盘里,必须在显要的地段上摆上这种暗记。表示借地暂留一段时间,绝无冒犯之意。离开时,还要将暗记都清除干净。”
“这么说,这里是另外一位密使头头的地盘。”沈云挑眉。
端木光点头:“应该是的。密府里等级森严,小的级别不够,无法触及这方面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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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略作沉吟,又问道:“你确定没有错,一定是他,而不是别的密使?”
“小的确定。”端木光很肯定的答道,“这种暗记的区别在于小石子的缺口。每一个密使弄出来的缺口形状是不相同的。他一直都是将缺口弄成完全对称的三角形样式,错不了。”
原来如此。沈云微微颌首,放眼去望湖边村。
说是湖边村,其实它离剑仙湖还远着呢。村子位于一个小山窝里。在东边的山脚下,绿树丛中,稀稀落落的现出十几座茅草屋。南面是一道缓坡,鱼鳞一般的梯田,一直延伸到半山腰。
都是旱田,有近七成,种的是仙山随处可见的一种大青豆。余下的,零零碎碎的种着一些菜或瓜果之类的。
此时,田里到处都可见村民忙碌的身影。
村子上方也并无妖邪之气,清清朗朗的。
如果不是村口出现了暗记,从表面上看,这里一派平和,没有什么不妥的。
沈云收回目光,看向端木光:“你看上去很怕他。”
端木光老实的点头:“他确实有几分手段。小的在他手底下数十年,不管小的藏在什么地方,总是逃不过他的召唤。这回,兴许是认定小的出了事,或者是怕小的连累到他,所以一直没有尝试召唤小的。”离开密府,一直是他的梦想。来到仙山后,他以为山高水远,只要规划得当,肯定能够如愿以偿。不想,他暗地里想尽了办法,皆以失败告终。只要明密使想要召唤他,他总是无法逃脱。几次三番之后,他终于绝望了,不再折腾。
沈云讶然:“原来你一直不知道?”
“什么?”端木光一头雾水。
“你的泥丸宫里有一道神识烙印。”沈云用手指头比划出比一枚铜钱略小一圈的样子,说道,“这么大,也是对称的三角形,呈深灰色。”
端木光听了,神色大变,没有拿刀的左手按住心口,脱口说道:“是他,绝对是他留下的!怪不得小的想尽办法,也逃不出他的掌控……”突然,焦急的惊呼,“坏了!他一定知道小的来了这里……”
沈云打断道:“莫急。在发现那道神识印记的时候,我已替你抹掉了那道神识印记。”不然的话,他哪里敢将人带回客栈?
端木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大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抹掉了?”据他所知,神识印记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抹掉”的。
强行抹掉别人的神识印记,少说也要修为高出对方两个大境界。
明密使是金丹真人。比金丹高出两个大境界的话……是化虚境!
天帝老爷!难不成大人是位化虚真君?
沈云满头黑线:“他是魔修。只要是魔修的神识印记,我都能抹掉。”怕端木光误会,又解释道,“我本人不赞成这种控人的手段。”真正的强者御下,何须用这种阴招?
端木光恍然大悟——是血脉压制。
原来血脉压制还有这等妙用。他也是头一回听说。
明密使也是魔修!
因为血脉的压制,他纵使有万般的手段,也在大人面前使不出来。
还有,大人后一句话是在向他解释吗?大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在他身上打神识印记。
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端木光无比庆幸的甩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小的真是走了大运。”身为魔修,他对魔族忌惮得很。从来不敢想象,自己若是碰到魔族,会面对怎样的折辱。不想,当他真正追随了大人,竟然会生出弃暗投明之感。
还有,这些天,他利用空闲时间,恶补了青木派的各项规章制度,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本以为青木派最多也就是表面上装出修真正派的样子,实则行的是魔门之事。结果,读罢这些规章制度,在他看来,仙门的十大门派之门规,加起来也不如青木派之正义凛然。更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大人明明是血统高贵的魔族大人,却立志于引导凡人修行。
一时之间,到底何为正,何为邪,他有点儿迷糊了。
这回再听到,大人说早在最初的时候,就抹掉了他身上的神识印记。他感激之余,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都在纠结些什么!
自从知道自己是修的是魔道,端森光就很痛恨自己。他为自己取名“光”,也是缘于此。
可是,在密府的育幼院长大的他,有选择的权力吗?
从来没有!
哪怕再痛恨,他也只能继续修魔。
后来,他终于离开了密府,被派到仙山当探子。
他以为从此山高水远,密府鞭长莫及,自己终于可以重新开始,重新选择。然而,一次次的暗中尝试,换来的都是一次次的失败,和一次甚过一次的绝望。
更可笑的是,追随了魔族大人,他还在执着于正与邪。
想到这里,端木光不由握紧了手里的刀柄,对自己说道:端木光,你清醒一点罢!你是魔修,不是修真者。正与邪,与你何干!
这是他头一回正视自己的魔修身份。
因为他突然发现,其实魔修并不一定就代表邪恶。就象并不是所有的修真者都走的正道一般。
正与邪,那是修真者划出来的标准。
他又不是修真者,为什么要遵循他们搞出来的那一套?
修士做事,只求顺从本心。不管修魔,还是修真,皆如是。
我的本心是什么?
以前,畏于魔修之身份,从来不敢正视自己的本心。所以,才活得迷糊,将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瞎折腾上面。
但是,现在,我非常清楚自己的本心。
那便是,追随大人,努力修行。
所以,管他什么正与邪,修真与修魔,我以后只管追随着大人,修我的道便是。
想清这一点,他只觉得心头大亮,感到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就连周边的世界也变得灵动鲜亮了许多。
端木光心头大喜——做为一名筑基境的魔修,他自然知道这是心境提升了的缘故。
“大人,小的,小的不知道怎的就走神了。请大人责……”他激动极了,有点儿语无伦次。
沈云再一次打断他,笑道:“心境提升是好事。端木,恭喜你呀。”
端木光的个头比沈云要矮小半个头。闻言,他微仰着头,望着后者,心中的敬意更甚,再一次无比的庆幸。
下定决心追随大人,是他这辈子做的第一个选择。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无比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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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月饼节。亲们吃了月饼吗?某峰祝亲们,中秋佳节快乐,花好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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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神识印记,端木光要想在明密使面前遮掩身份,有的是手段。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法门,莫过于服用易容丹。
他收了刀,当即服下一枚易容丹。
待丹液化开,心念微动,他的身体象吹了气的牛皮水囊一般,迅速膨胀起来。
同时,整张脸都在扭动。
三息不到,所有的变化都停止下来。
易容结束。
端木光俨然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原本,他是面色微微发白,细眉细眼,身材削瘦,跟麻杆成精了一般。而现在,站在沈云面前的他,皮肤黝黑,膀大腰圆,尤其是胸脯、一双胳膊和双腿上的肌肉鼓鼓囊囊的,几欲胀破薄薄的衣服。
这便是易容丹的神奇之处。丹液化开的那一刹那,服丹者想变成什么样子,便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它能够改变的,也仅仅是修士的外形,无法遮掩修为。
这时,《玉骨天魔功》的好处便充分显露了出来。只见端木光深吸一口气,双手各掐出一道指诀,双臂挥圆,将两道法诀合在一起,高举过头,自天灵穴开始,往下走。同时,双唇翕动,飞快的默声施咒。
沈云在一旁看得清楚。从头顶开始,两道法诀所经之处,那里的阴煞之气尽敛。待施咒完毕,端木光的周身上下再无一丝半点阴煞之气透出来。就连修为也变成了炼气境大圆满。
他就这样在沈云的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名孔武有力、跟铁塔一般的低阶体修。
挠了挠头,端木光换了一身行头:头上用蓝色的长棉布巾子包头,换上一身半旧不新的褚色葛衫。赤着脚,穿上一双旧草鞋。再从储物袋里翻找出来一半人高的大藤筐,往里装了几个半旧不新的布包裹。
这般穿戴的人,在扶光城的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他们是在街头觅活,专门替人扛运重物的苦力。因为卖的气力,所以,扶光城的人们称他们为“力士”。
沈云微微点头:“你这是要做力士?”
端木光咧嘴一笑,黝黑的脸庞衬得一口牙齿雪白:“小的见城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力士,所以,花两块灵石,买下了一位力士的行头。”
这副样子,真的象极了那些在街头觅活的力士。
沈云问道:“你以前来这边,也是这般装扮吗?”
端木光明白自家大人的意思。是担心这身行头被明密使识破。他如实的摇头:“那时小的活得跟阴沟里的耗子一般,哪里见得光?都是穿着黑云斗篷,夜里来,夜里走。”想着假扮力士,全是昨晚的临时起意。
沈云放下心来:“那么,你是本座花十块灵石,从扶光城里请来的力士,兼做向导。本座唤你‘庄力士’,如何?”
在修真界,修士在人前的自称因修为境界的不同而各不相同:筑基境及以下境界的低阶修士,在人前都是自称“我”;金丹真人自称“本座”;元婴上人自称“本尊”;而化虚真君和飞升道君都是自称“本君”。
沈云的修为境界体系自成一系,没有金丹、元婴、化虚、飞升之说。不过,他自己觉得冒充金丹真人,绰绰有余。是以,一声“本座”完全担当得起。
再者,修行的路,越走越见艰难。这使得越是高阶的修士,修行越是刻苦,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所以,在仙山,满世界跑的往往是筑基修士。金丹真人与炼气士次之。象号称“大能”的元婴上人和化虚真君们几乎是不问世事,一心只为修行。他们鲜有在外行走。至于先天境的小菜鸟们,因为修为、年纪双低,就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娃娃,完全扛不住事儿,所以,他们的师门或者家族轻易不会放他们出去历练。
综合考虑,沈云决定冒充金丹真人。
“好咧。全凭大人吩咐。”端木光背上大藤筐,迅速进入角色,“这一带,小的熟着呢。小的给人引路,从来舍得下大气力,做不来那等偷奸耍滑的事。大人尽管放一万个心,这一路上,小的绝不会错过一个好景致,也不会误了歇脚宿营的地头。这一趟,保管大人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沈云笑了笑,也服下一粒易容丹。
三息之后,他变成了一位相貌不显,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身材依旧挺拔如竹,不过显然是缩小了一号,矮了小半个头。
如此一来,他与端木光的身高恰好换了个儿。
“走罢。”沈云挥手,率先走出了茅草丛。
“好咧。”端木光跟在他的身后,落下三步远。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村子。
湖边村是个凡人小村庄。有人在村头打个喷嚏,村尾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更可况是两个大活人大摇大摆的走进村口。
沈云他们两个一下子抓住了所有村民的目光。
待听到背大藤筐的力士哈着腰,一口一个“大人”,小意殷勤的跟在后头服侍,而身着青袍的小胡子举手投足之间,气度不凡,村民们立刻意识到,这位大人不简单。
身为没有修为的凡人,他们不敢再看。远在半山腰的那些人还能强装镇定,深深的勾着头,继续在地里做农活。靠得近,就在路边的,有如鸟兽,哄的一下散开,要么一头扎进草丛里,要么藏在石头后面,远远的避开。
沈云既是心酸,又是无奈。在仙山,凡人们也是一样的卑微如路边草,比凡人界里的凡人好不到哪里去。看到修士,他们都会象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早早的躲闪开来。
走了没几步远,一个须发花白的干瘦老头儿战战兢兢的从村子里最大的那间茅草屋里快步迎上来。隔着五六步远,老头儿跪下来,长伏于地,颤声说道:“小老儿恭迎大人之大驾。”
如果是在凡人界,沈云早就上前将人扶住,不会让他行礼。可是,这是在仙山。从边界到扶光城,一路上之所见,修士们对于凡人的大礼,早习以为常。相反,凡人在修士面前不大礼参拜,或者修士们不受礼,才是咄咄怪事。
更何况,明密使,还有另外一位密使,不知道在哪里猫着呢。
是以,沈云只是站住身形。
端木光噌噌的跑过去,傲慢的居高临下问道:“尔为何人?”
“小老儿是这湖边村的村长。”小老儿答道,“敢问大人驾到,有何训诫?”
这又是仙门的臭讲究。修士与凡人说话,不叫说话,叫训诫。
端木光又道:“大人路过此地,尔等速速避开。免得冲撞了大人。”
“是。”老头儿如获大释,从地上飞也似的爬起来,一边往回跑,一边挥舞着双手,大声招呼,“大人路过,速速回避!”
话音刚落,就连半山腰上的那些村民也立时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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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村不大,沈云与端木光很快穿过了村子。
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土路的尽头,村民们慢慢的从茅屋里走了出来,围在村长身边,心有余悸的问道:“三叔公,这位大人是什么来头?”
“看着象是去剑仙湖。”
“哎呀,会不会冲撞到剑仙啊?”
村长板着脸,压低嗓子斥责道:“瞎打听什么呢?大人的事,也是你们能嚼舌的?不要命了!去去去,该干啥干啥去!”
人们一轰而散。
沈云听得明白,又没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偏过头去,低声问端木光:“有新发现没有?”
后者如实以对:“按理说,在出村的路口,也会留有暗记。可是,小的并没有看到。”
“有什么说法?”沈云问道。
端木光轻轻摇头:“小的不知。只是觉得甚是反常。”
沈云皱了皱眉头:“他绝对不在村子里。”如果明密使在的话,他绝对能有所感知。反过来,只要他不主动暴露,明密使却无法察觉他的魔族身份。这便是高血统的妙处。也可以说是一种血脉压制。
端木光一时无措,硬着头皮跟在后头。
以前,跟着明密使的时候,一旦答不上话来,明密使一记“窝心脚”踢过来,那还是心情好。要是他运气不好,恰好碰上那天明密使的心气不顺畅,少不得要脱层皮。久而久之,他在明密使面前,不但耳朵尖子时刻竖着,而且连尾巴骨也恨不得能绷得笔直,整个人更是有如一张绷紧的弓,全程生怕听漏一个字,或者思路跟不上,从而挨罚。
好在,沈云下一息又道:“去剑仙湖转转。”
“是。”端木光见他没有责备之意,暗地里长吁一口气。
太阳照在身上,暖意融融。抬起眼帘,飞快的瞥了一眼前面的青色背影,端木光的两个嘴角不知不觉的翘了起来。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从此,他也能光明正大的走在金灿灿的阳光里。
接下来,两人直奔剑仙湖。
但凡碰到路口,端木光都要仔细的寻找一番。
然而,眼见着前面就是剑仙湖了,暗记却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怎么会这样?”端木光生出一种不好的直觉,“大人,会不会他出事了?”
要是从前,打死他也不会说这种话。无他,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的话,他最多就是落个“蠢”字,反而无错。无错,便意味着平安,不会挨罚。而犯了错,铁定是要被严厉惩罚的。
现在,完全不同了。
一路上,他看到赵宣不管碰到什么事,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相比之下,陈望田他们几个要沉默一些。大人明显更加看重前者。从来不会因为赵宣言语有误,而心生不悦。至于因言获罪而挨罚的事,更是连影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他越来越发现,大人是个宽和的性子。并且是对道长、赵宣和陈望田他们,与对他,都是一样的宽和。
这样的感觉,真好。
端木光的胆子渐渐大了。
他也很想得到大人的看重。
不敢与道长相比,但愿能与赵宣一样,也成为大人的得力心腹。
从小在密府育幼院长大的经历,让端木光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即,想要什么,唯有靠自己努力去争去抢;如果没有争到,那是因为他还不够努力,没有竭尽全力。
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他变得积极起来,言行上,也有意识的向赵宣学习。
沈云是个很细心的人。端木光的这一转变,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对此,他是乐见其成的。并且,他也很乐意给端木光机会。于是,问道:“你觉得他会出什么事?”
端木光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尽量平静的答道:“小的觉得他可能是已经死了。碰上了黑吃黑。”
“你是说,他被另外一个密使杀掉了?”沈云追问道。
“是的。”端木光答道,“他肯定不会只留下一个暗记。这不合规矩。其他的路口,原本是有暗记的。占据这里的那个密使杀了他后,命人将他留下来的暗记都清除干净了。村口的那一个,是被漏掉了。”
身为密使,谁没一两个手下?象清除暗记这种繁琐的小事,何须堂堂的密使大人亲自去做?肯定是交给底下人喽。他做了几十年的底下人,深知“底下人”处境之艰难,身份之尴尬。没有前途的他们,做什么都索然无味,只求无过,不会太尽兴。抱着这样的态度,做事出点小纰漏,也是常有之事。
这一路上,他思来想去,觉得暗记的反常情况,只有这样解释,才能说得通。
“你的分析有些道理。”沈云微微颌首,吩咐道,“不过也不能放松警惕。小心些,总归是没错的。”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剑仙湖的边上。
岸边有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沈云提步轻跃,站在大石头的顶端,举目望向湖面。
端木光自觉的站在石头底下,担任警戒。
剑仙湖面积不小,这一眼望过去,三面青山隐隐,正前方,水天相接的地方,有一道绿色的长线起起伏伏。此时无风。湖面上,水平如镜,倒映着周边的青山,绿莹莹的,好比是一块上好的翡翠。湖中心,飘着淡淡的水气,如烟似雾,给这一片与世无争的宁静,添上了一抹灵动。
周边并无魔修活动的迹象。沈云收回目光,从百宝囊里取出宝图,展开来,低头细看。
按图上所示,水下洞府的位置就在湖中心。
沈云复又抬起头来,运转道力,再定睛去细看那湖中心笼着的水气,以及水气之下的湖面。
很快,他看出一些门道来——水气是最寻常不过的水气。但,那一处平静的湖面下,却暗流涌动,并不平静。
为什么会有暗流?
不用说,定是水下藏有暗沟使然。
正好映证宝图不虚。
沈云收了宝图,跳下大石头,问端木光:“你的水性如何?”
后者意会:“在水下最多能闭息一刻钟。”
这样的水性哪能去水下暗沟呢?沈云摇了摇头:“湖中心有一条暗沟。水下洞府的机关应该就藏在那处暗沟里。既是如此明显的布置,那条暗沟肯定不会太简单。闭息一刻钟,怕是做不了什么。”
端木光点头:“那里确实危险。小的曾尝试着去湖中心。结果,刚一靠近,便险些被一道巨大的吸力拉入其中。小的也担心水性不足,不敢冒然,便退了回来。”
“我有避水珠,不惧暗沟暗流。只可惜,只有一枚。”沈云吩咐道,“你留在岸上,继续警戒。不管有无发现,一个时辰之后,我必定会上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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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将避水珠含在嘴里,手握青霜,尝试着在湖边踩了踩水。
湖水迅速紧紧的包围住了他的鞋子。
他脚上穿的是由齐妈亲手做的千层底小牛皮及祼短靴。样式与用料皆是寻常,胜在做工精致,合脚、舒适。上面没有任何的阵法、禁制加持。从“器”的角度来说,它就是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凡物。
然而,此时,它却入水不湿,完全没有“凡物”的样子。
而且,脚上完全感觉不到湖水的凉意。
不用说,这便是避水珠之效了。
沈云满意极了,放心的往水里走去。
果然,因避水珠之效,他在水里与在岸上一样,感觉不到湖水的凉意与压力。如果不是行走于水中,不断的激得水波荡漾开来,简直与在陆地上行走,没有什么两样。
很快,湖水没过了沈云的头顶。
湖水密密匝匝的环绕过来,却沾不到他的身。他在水底,也一样能自由的睁眼、视物。
周边的小虾小鱼被他这个庞然大物惊到,早已惊得不知去向。放眼望去,他只能看到水草和沙石。
还有,因为他一动,周边的水会层层荡开,所以,使得所见之物有些变形。
不过,这样的情形,随着他的不断下潜,很快得到了改正。
湖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在他的双脚踩到实地之前,太阳光便已经完全照不到了。周边漆黑一团,有如黑夜。好在他能夜视,很快就适应了这种黑暗。
又往下潜了十来丈的样子,沈云终于踩到了实地。
他低头一看,湖底铺着一层细碎的灰白色砂石,看着还挺干净的。
此时,他已经完全适应了水里的环境。感觉除了太安静了一些,与夜里走于岸上,没有什么两样。
紧了紧手里的青霜,沈云确定了方位后,依然保持着全身警戒,继续往湖中央走。
湖底只有凡兽,以各种各样的鱼居多。它们的个头比湖边的个头要大得多,并且大多数都长着牙齿,或尖利,或细碎。两三尺长的大鱼,比比皆是。但一样的警觉。发现了他后,不管大鱼小鱼,有牙没牙的,远远的就四下里逃散开来。他还看到了一条五尺来长的水蛇,嗖的一下,钻进了一堆乱石里。
即便如此,沈云也不敢掉以轻心。越是靠近湖心,他的行进速度越慢。
按照图上所示,他现在的位置离水下洞府已不到百丈远。这么短的距离,又是如履平地,他竟然走了半刻多钟。
终于,前方现出一团巨大的黑影。
沈云定睛细看。那是一座由外面用长青石砌起来的大石屋。屋顶是圆形的,象极了一口倒扣下来的巨锅。
它静静的挺立在那里,紧闭的窗户和大门上沾满了贝壳、水草之类有存在。而石屋的屋顶和外墙上却是干干净净的。尤其是门前的四根圆柱形廊柱,象是有人经常打理一样,不见有水草缠绕。
这是沈云头一次亲自探查元婴修士遗留的洞府,并且还是一处水下洞府。很多方面都完全颠覆了他的见识与认知。比如说,建在水底的屋子,一打开门,会不会跑出一大群鱼来?或者,因为在水里泡得在久了,门窗腐蚀得厉害,一碰就会倒掉?
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他又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手里的青霜,运转道力,再看第三眼。
这一眼,他看到了微弱的灵力波动。
门窗的细隙里,持续不断的往外透着灵力波动。
所以,门窗细缝周边才附着了那么多的贝类和水草。
先前在岸边,他看到湖中心笼着水气,原以为是有暗沟的缘故。结果,一路行来,并没有看到暗沟之类的存在。显然大石屋使然。
足以证明,看似用平常的大青石砌成的大石屋,实则里头并不寻常,另有乾坤。
这正是沈云所希冀的。
因为他此行只为寻宝而来。
但,也证明了屋里有风险。
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压制住心中的兴奋,从百宝囊里拿出宝图,做最后的确定。
没错!按图上所示,水下洞府就是座高大的大石屋。
他看了一下百宝囊里的沙漏,一个时辰才过去了三分之一。
本来,他的计划是用一个时辰的时间找到水下洞府。现在是提前完成了。好比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确定大石屋的外面没有阵法、禁制,以及机关之后,沈云提着青霜,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不多时,人已经站在屋前石阶的下面。
接下来便是要登堂入室了。
与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提及的那些探宝经历相比,实在是太过容易了些。
沈云定了定神,悬着一颗心,提剑步上台阶。
一步、两步、三步!
三级石阶轻轻越过。沈云在门廊上又立住,敛神细听周边的声音。
没有什么变故发生。周边依然是一片死寂。
越是这样,沈云越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毕竟这座石屋的主人生前是一位元婴剑修。按常理来说,也绝不会太平常。
生怕会触动什么,沈云不敢妄动道力,仔细的打量着脚下。
门廊也是用大青石铺成,目测有两尺来宽。每块青石间的缝隙细如发丝,猛一看,整个门廊浑然一体,仿若一整块巨大的大青石。
沈云特别注意了一下那些细缝。
没有灵力波动透出来。
门廊也无异常。
再近看石门。
石门有五尺来宽,两扇门叶是石质的,一样的宽,看上去甚是厚重。门框与门叶的细缝上面附满了大大小小的贝类、水草。
沈云按照祖师在玉简里的提及的经验,往旁平移了两步,不与石门正对。接着,闭气,尝试着用青霜去推其中的一面门叶。
“吱呀”,石门竟然一推即开!
水草摇晃,几颗小贝壳应声而落。
沈云好不意外!连忙去看那道被推开了一寸来宽的门缝。
黑洞洞的。
因为站的位置太偏了,视角有限,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除了灵力波动,门里没有别的东西透出来。
沈云壮着胆子,用青霜一点一点的推开石门。
很快,他看到了一个黑衣人。确切的来说,是门后悬浮着一个很大的透明泡泡。黑衣人在泡泡里,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双眼惊悚的瞪圆,嘴巴张开,象是在大声呼救。
胸口露出一截三寸来长的剑尖,触目惊心的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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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死了。他永远保持着被长剑穿胸而过时的状态。好象这一瞬间是刚刚才发生的一般。
初一见到这人,沈云以为是明密使。
很快,他发现不是。
因为黑衣人不是魔修。他是一名金丹六层的修真士。
按理说,金丹境的修士,不管是修魔,还是修真,身殒道消。死后,他们的身体会迅速自动化解,最终只会留下一小堆粉末状的骨灰。
为什么黑衣人却能永远维持着临死那一刹那的状态呢?
沈云不敢乱动,站在原位,定睛细看了许久。最终,将原因归结在包裹住黑衣人的巨大透明泡泡上面。
那泡泡浑圆如球,看似轻盈,象极了空心的气泡。但是,沈云再三细看之后,觉得它应该是实心的。
他曾看到过一粒淡黄色的琥珀珠子。那珠子里有一只小甲虫,振翅欲飞,活灵活现。
此刻,黑衣人与这个巨大的泡泡,俨然是粒裹着小甲虫的琥珀珠子。
兴许正是因为如此,黑衣人身为金丹修士,死去不知有多久了,仍然维持着临死瞬间的状态。
意识到这一层后,沈云不由打了个哆嗦,紧了紧手里的青霜。
元婴剑修的洞府果然不简单。
沈云心里问道:这个巨大的泡泡到底是怎么生成的呢?
另一面石门页将他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深吸一口气,他再次尝试用青霜去推那面门页。
不想,同样的力道却推不动它。
有古怪!
沈云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由使劲的咽了一口唾沫。
看到泡泡里的金丹修士,他更加不敢妄动道力,想了想,左手捏成剑指,护在胸前,将手上的力道加大一分。
还好,门页终于动了。
与此同时,门后发现了一阵细响。象极了骨头断掉的声音。
原来是门后有东西,挡住了门页。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继续推门。
不一会儿,藏在门页后面的东西倒了下来。
那是一副人体白骨。上半身被门页硬生生的折成数截。一团乱蓬蓬的毛发象黑色的水草一般,浮在骨架上边。颅骨掉下来,象球一样,骨碌滚到门边。
沈云是医者,再加上无数内视自身,所以,对人体骨骼已相当熟悉。他一眼看出,这是一具成年男子的骨架。骨架上光秃秃的,皮肉、衣饰皆不复存在。衣饰等物品,有可能是被人捡走了。但是,死者的皮肉应该是因为时间过于久远,自然而然的在水中腐化掉了。
再看那骨架,白如细瓷,所有的断口处正不断的往外冒着木灵气和土灵气。
修士因为长年累月的炼气修行,从内到外不断的淬体,所以,皮肉骨骼都与凡人不同。其中,骨白且紧致,有如上等的细白瓷,正是筑基境修士的骨骼特点。
也就是说,这名已死去很多年的成年男子是一名有着土木双灵根的筑基境修士。
现场遗留的仅有这副骨架,再多的,沈云也发觉不出来了。
目光越过散落了一地的人骨,他往屋里望去。
里面黑洞洞的,以他的目力竟然也完全看不清楚。
这使得,巨大的泡泡后面,象是一个深不可测、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沈云不由打了个哆嗦,心里犹豫极了:要不要进去一探究意呢?
倘若就此止步,不进石屋的话,他只能空手而归,此次寻宝的目的无法实现;
若进屋去,门口摆着两个现成的前例。他极有可能步这两位的后尘……
目光再次扫过巨大的泡泡,沈云心一横,决定进屋去看看。
眼下,他真的非常非常缺灵石,既然打定主意来寻宝,那就没有已经到了屋门口,却过门不入的道理。
退一步说,他也不是泡泡里的黑衣人。后者躲不过的暗招,他未必也躲不过——黑衣人不过金丹六层的修为。而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吊打金丹六层。
从来富贵险中求。有这两位存在,正好证明了,屋中的宝物极有可能还在。
下定了决心后,沈云先看了一眼百宝囊里的沙漏。
里面的沙子刚好漏掉一半。他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不管屋中有什么,我最多在里头呆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必须出来。
进屋之前,肯定是要先搞清楚巨大的泡泡后面藏着什么。
沈云尝试着将一丝道力抽凝成三根牛毛小针,用最轻柔的手法,打向泡泡后面的黑色。
三根牛毛小针呈品字形,打着转儿,飞了出去。
沈云紧紧握着青霜,目不转睛的盯着它们,感觉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牛毛小针们轻飘飘的飞进了石门。
就在这时,突变发生。
三根牛毛小针陡然加速,笔直的往巨大的泡泡上面扎去!
沈云用的是“飞花越柳”的手法。这门暗器,他早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对于力道和行进路线,拿捏得极准。更何况,这三根牛毛小针是他的一丝道力分凝而成,并非它物。
所以,他绝不可能失误。
突变的原因,只能是因为屋子里有他看不出来的玄机。
不好!心里打了一个突。
没有犹豫,他立刻用青霜护在胸前,扬起左手的剑指,猛然发力,用最快的速度往一旁飞掠而去。
而那三根牛毛小针快若闪电,须臾之间,已齐齐的扎进了巨大的泡泡里。
三道血色的亮光,飞一般的在泡泡的表面泛开。
“咔嚓嚓!”
亮光所到之处,飞一般的现出血红的裂痕。
就是一瞬间,三道亮巨大的泡泡之上,好比是蒙上了一张狰狞的血红蛛网。
“砰!”
在蛛网完全盖住巨大的泡泡的那一刹那,后者发出刺眼的亮光,爆破开来。
一圈又一圈的水纹竟然凝成实质,好比数以万计的长剑,汇成剑雨,风驰电掣般的射向门外。
幸好沈云按照祖师她老人家的经验没有正对着门站着,发觉不对劲时,撤离时,也不是往后退,而是向一旁全速躲闪。不然的话,这回铁定会被扎成……呃,沈云终于明白,石门后的那具白骨是怎么来的了。
即便如此,还是有十来道长剑向他刺过来。
不过,它们是边缘之剑,力度与速度都大打折扣。
沈云一边继续向旁边躲闪,一边挥动青霜,打落这些长剑。
“当当当……”
火星子四射!
明明是水纹凝成的,这些长剑却堪比下品法器。
突然,一道细细的白光,飞出剑雨,斜里冲向沈云的面门。
后者看得分明,用左手的剑指牢牢的夹住它。
呀,竟然是一枚储物戒指!
储物戒指一到手,惊喜随即而来——这枚储物戒指是无主的,上面没有神识印记!
沈云来不及细想,飞快的将储物戒指扔百宝囊里。
剑雨的余波未平,石门里再起变故。那一团黑洞似的黑暗里无声的爆出一圈雪亮的强光,以吞噬一切之势,扑向门外。
首当其冲的是尚未来得及射出石门的长剑。它们刚一被强光触碰到,比水滴落入烧得通红的铁锅里更惨。后者在消失之前尚且能“滋啦”的响一声。而这些长剑则是立时无声的化成淡淡的烟雾。
这一变故,没有任何的示警。几乎就是在三根牛毛小针扎入泡泡的那一瞬间生成。
先有须臾之间,万剑乱发;也就是眨眼的工夫之间,强光大作。其速度也是极快,堪比最强烈的海上龙卷风。
如果换成金丹真人,绝对应付不来。身手好的,最多能避开前面的剑雨,然后,步这些长剑的后尘。
便是寻常的元婴初期境界的所谓大能们,如果不是有千里瞬移符之类的法宝护身,极有可能也难以逃脱。
但沈云却是个例外。
首先,他有祖师她老人家的见识打底,早早的做了准备,选了一个好位置,避开了与剑雨、强光正面交锋;
其次,他的身手本来就不让寻常的元婴初期境界的修士。
最重要的是,他在冰雪秘境里,日复一日的苦修了数十年。每一天都至少有两个时辰是在与大大小小的旋风厮杀。从而练出了一手能够困住秘境里最大、最快的旋风的快手剑。
变故突生,匆忙之间,他不知这道强光的底细,不敢贸然出手对付它,但是,常年累月的与旋风搏斗,身法完全练出来了。
是以,发觉不对劲,象是一种本能,他的右脚跟猛然一转,同时,左脚尖全力点地。旋即,整个人打横,拉出一串青色的残影,向一旁飞掠而出。
因避水珠之效,那一边的水竟然被分出了一条水道。
而强光的速度虽快,其速度却远不如光的速度。它更象是一团白炽状的旋风。认真的比较起来,比沈云的身法还要略慢一点点。
沈云本来就抢了先机,再加上速度又略快,瞬间往一旁飞掠出三四丈远。
想象中的,能将人烤化的热浪并没有扑上来。
相反,沈云只觉得寒气迫人。不过,还是比不上冰雪秘境里的天寒地冻。
他心中讶然,一边继续保持飞掠的身形,一边用两眼的余光瞥向强光。
随即,狂喜涌上心头——强光竟然已明显变弱!
确切的说,它在离沈云不到两步远的地方竟然凝住了,正在迅速的变暗。
不过,沈云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他继续往旁边躲闪,又冲出去了十来丈,这才放慢速度,转过身子,正面直视那道强光。
仅仅是一两息的时间,强光完全打住了,雪亮的光芒飞一般的内敛。它变成了一个比先前悬浮于屋中、裹住黑衣人更大的巨泡。
不同的是,这回,它没有得逞,没有象包住沈云,只是包住了沈云逃生时分开的一截水道。
沈云终于明白,为什么泡泡里的黑衣人临死之前会露出那么惊悚的表情。
他虽然逃出生天,但是,亲眼目睹了这连番的变故,现在也是心有余悸,后怕连连。
被困在泡泡里的黑衣金丹真人之死因,已然揭晓。那么,倒在门口的那位只剩下一头乱发和骨架的筑基男修又是怎么遭的难呢?
想到这里,沈云只觉得嘴中发苦,下意识的紧了紧手中的青霜。
就在这时,那巨泡突然轻轻的打了个颤。
感觉后背阴风阵阵,沈云的头皮都麻了,不假思索的又全速扑向一旁。
“呼啦——”
果不其然,他的脚尖刚离地,巨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急骤内缩。
周边的水皆被强力吸了过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沈云这回又是抢先一步。大漩涡掀起的一道水浪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角而过。
一股巨大的吸力接踵而至。
这样的情形,在冰雪秘境里是最常见的。
沈云可谓经验丰富。早在水浪擦过他的衣角时,他已经气沉丹田,将道力同时注入两条腿里,扎稳身形。同时,反手将青霜插进地里。
是以,他象一颗钉子一样,牢牢的扎在原地。
吸力只是将他上半身的衣服从里到外一把剥了个精光。头顶的道髻也同时散掉,长长的头发顺着水流,尽数冲到前头,一时之间,将他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至此,那位筑基男修之死,也水落石出。
大漩涡出现得突然,但散得也快。
呼吸之间,巨大的泡泡缩回了石屋里。
“啪”的一声,两面石门紧紧闭上。
大漩涡立时消失,一切都结束了。
劫后余生的沈云仍然不敢松开青霜,使劲的一甩头,将散落的长发披到身后,用左手摸了一把脸,方惊魂稍定。
再看石屋。
它依然安安稳稳的立在那里。与沈云初见之时,唯一的变化是,附着在石门石窗缝隙周边的贝类和水草统统不见了。门窗上干净得跟刚刚洗过一样。
门廊,以及四根门廊柱也是如此。
怪不得呢……沈云吐出一口浊气。
再看百宝囊的沙漏,还剩下一刻多钟。
罢了。
此时的他,虽然还有余力。但是,一连串的变故下来,他都是被动应对。
这样很不好。他必须冷静下来,好好的捋一捋。
是以,决定暂且离开这个凶险之地,回到岸上去。
从百宝囊里取出内衣与外袍穿上,重新束好道髻,沈云仍然不敢妄动道力,飞快的摆动双腿,往水面游去。
黑暗渐渐被他抛下,头顶渐渐的亮了。
这是他离水面越来越近的缘故。
不多时,他听到了一阵激烈的兵刃相击之声。
端木光的九环金刀“哐啷”作响之声,混在其中,明显处于势弱。
沈云赶紧的运转道力,提着青霜,哗啦——,象一根利箭一般,直接冲出不面。
远远的岸边,端木光被一团人形黑雾当胸打了一掌,金刀脱手,整个人快步往后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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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团人形黑雾应当是发觉了湖中心的动静,试图速战速决,手中的剑招越发凌厉。
不过,不知怎的,这人甚是慌张,转眼间出了三剑,却招招变形得厉害。
此时的端木光被重创,已经无招架之力,只能任人宰割。可是,那人的三剑却只有一剑刺中了他的左肩,另外两剑竟然刺空了。
而沈云冲出水面后,发现端木光吃了大亏,根本就来不及细看,左手的剑指一扬,接连打出两道剑气。
铮!铮!
两道五色的剑气,破空而去,竟有如剑鸣。
岸边的人形黑雾越发的慌张。明明端木光已重重的摔倒在地,可他却再无心恋战,慌里慌张的弃剑,右手一扬,掌中现出一枚金色的灵符。
沈云眼尖,认出来了,那是一张百里瞬移符。
那家伙想逃!
就在这时,端木光突然奋起,象下山的猛虎一样,大吼一声,整个人从地上腾起来,猛的扑向人形黑雾。
后者万万没有想到身上多处被重创,几乎形同废人的端木光会连命也不要了,做出如此疯狂之举,不曾防及,当即被扑翻在地,与之滚成一团。
手里的百里瞬移符也被扑落。
变故突生,转眼间,两道五色的剑气接连赶到,双双落空。
那人被端木光死死的缠住,发觉无力将其甩开后,气得嗷嗷大叫:“蠢货,松开!”话说间,翻过身来,将端木光反压在地止,一双拳头用尽全力打在后者的脸上,砰砰作响。
顿时,端木光的脸都变了形,糊成了一张血饼。
可是,他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双手、双腿仍然死死的箍住他,没有松一丝的劲儿。
人形黑雾又气又急,唯有扬拳再打。
“住手!”沈云已然赶到,抬起腿,用尽全力朝着后背心踢过去。
“砰!”
人形黑雾被踹了个正着,应声趴下,伏在端木光身上,一动也不动。
“端木!”沈云冲上前,一把将人提起来。
端木光仿佛听到了自家大人的声音,紧接着,身上骤然一轻。眼前模模糊糊的现出一团人影。
大人,终于来了!
我没有把那厮放走。
心劲立松,他咧开嘴,想笑一下,却喷出来一大口鲜红的血水。顿时,感觉全身的力气,还有温暖,都随这口血水一道脱体而出。
好累,好冷,好想睡觉……
“端木,不要睡!”沈云收了青霜,连忙蹲下身子,先是用左手的剑指“叭叭叭”,飞快的将端木光胸口的几处大穴封住。然后,从百宝囊里取出银针,施展金针度穴之技。
细长的银针被轻轻的拧进了端木光头顶的天灵穴。与此同时,一丝真气附着于银针,度入其中。
端木光只觉得一道暖流自头顶而下,迅速流转全身。原本冰冷的身体飞一般的暖和起来。虚脱的身体也渐渐有了气力。右手的手指头动了动,他吐出一口浊气,眯缝着眼睛去看眼前的人影。
看清楚了。
是大人!
大人为了救我,不惜给我度了真气!
修士的真气是何等的宝贵!不到危急时刻,哪个舍得动用?
可是,大人却将真气度给了我!
端木光缓过劲来,头一个念头就是:端木光,打起精神来,你绝对不能死!
因为他这条命是大人不惜动用真气救下的,不再是贱命一条,所以宝贵得很。不管这回修为保不保得住,都必须活过来。
如此一想,精神大振,气力立时恢复了两成多。
沈云感知到他的身上爆发出来一股强大的求生意念,暗中松了一口气。
端木光身上的伤太严重了。尤其是头部。在人形黑雾的暴拳之下,他的头骨多处碎裂,只差没有当场迸出脑浆子来。而端木光本人也松了心劲,死气沉沉。
老实说,他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兵行险招:先是封穴护心脉,然后金针度穴,将真气注入端木光的天灵穴,以期能激发这具破败的身体的生机。
没想到,端木光如此上道,刚刚有了一点意识,便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求生欲望。
“很好!端木,就这样给我挺住。”他又取出几根银针,分别拧进端木光的头部要穴里,“记住,你自己说的,你这条命宝贵得很,无论如何,都必须活过来。听到没有?应我一声。”
端木光听着,心里暖洋洋的,鼻头发酸。
“是。”他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含糊的应出声来。
随即,两行血泪夺眶而出,嗖的一下,自两个眼角淌入双鬓。
眼下,端木光绝对不能昏睡。所以,沈云一边施针,一边故意引他说话:“端木,那家伙是你认得的吗?是与不是,你应一声。”
“是。”端木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着。好似这一次出声没有前一次那般吃力。不过,嘴巴、舌头仍然不象是自己的,除了一声混浊的‘是’,还是发不出其他的音来。
“他也是魔修,是吧?”
“是。”
“他是金丹境的修为,是吧?”
“是。”
沈云的手法向来很快。说话间,已经下至最后一针。端木光仍然保持着清醒,散功之势终于止住。他这条命终于保住了。
“他是谁?姓甚名谁,大声告诉我!”沈云下完最后一针,问道。
端木光没有犹豫,脱口说道:“他是明密使!”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一口气吼出了五个字!
“啊,我,小的好了?”他狂喜的问道。
“放心,还死不了。”沈云笑着拍了拍手,起身说道,“不要乱动。感觉累的话,就好好的睡一觉。”在《心魔传承》里,有提到,魔族养伤最常见的方式是睡觉。他不知道魔修会不会也这样。反正,现在端木光已经性命无忧。如果说能睡上一觉的话,即便不能养伤,也能少受些痛楚。
“是。”听他这么一说,端木光才感觉两个眼皮重若千斤,困意瞬间象潮水一般的涌上来。他放心的闭上眼睛,安然的让自己沉溺于无边的黑甜之中。
啊,从来没有如此之松快过!
临了,他还惬意的嗯咛一声。
沈云闻声望过去。只见那张脸血肉模糊,连五官都分辨不清,此时却象好比一朵大红花绽放开来,露出狰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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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再去看被扔在一旁的人形黑雾。
当时急着救人,踢出去的那一脚可是没有留一点力。这一脚又狠又准,踢在人的后背心上,这人当场就一头栽下,软得跟团烂泥似的。只怕情形不好。
沈云用青霜先将趴在地上,一直没有动弹过的人形黑雾翻过来,再撩下覆在脸上的黑巾。
黑巾底下是一张青白的脸。眉头紧锁,牙关紧咬,两个嘴角都挂着长长的血线。
呼啦——,他挽了个剑花,一举将这人身上的黑云斗篷绞成一堆巴掌大的碎片。
立时,明密使现出了全身。
他的情形果然很不好,仅仅是一息尚存,且正在散功。黑色的血煞魔气自丹田里哧哧的冒出来,笼住了他的大半个身子。
沈云再定睛细看。
致命的伤在于胸口。他那一脚威力甚大。一脚下来,这厮胸口现出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暗红色的血水汩汩的从中淌出来。其身上的道袍是一件上品灵器,此时已残旧,被血水染得面目全非。
可以想象,如果没有这件上品灵器护身,明密使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大抵是整个上半身都会被生生的踢飞吧!
沈云仍不敢掉以轻心,透过血煞魔气,细看其丹田。
里头的金丹已经完全碎掉了。
所以,明密使就算此时醒过来,想要自爆金丹,也不可能。
也就是说,他已濒死,救无可救。且不具备半点危险。
沈云十分确定之后,这才提着青霜上前一步,在其身边,执剑蹲下身子。左手的剑指“叭”的点在其人中穴上。
明密使的鼻底应声红了一大块,衬得其脸色越发的死白。不过,人也徐徐醒来。
“大,大人,救我……”一双鱼泡眼都快瞪出眼眶来,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吐出一口血水后,用尽全力乞求着。
沈云打断他,冷声问道:“水底洞穴里的黑衣金丹是你领去的,是也不是?”
“是……“身为魔修,即便是金丹境,也在血脉压制面前,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明密使虽然知道自己金丹自碎,情况危急,一心求救,可是,却只能应对,说不出别的话来。
紧接着,沈云再次发问:“他是谁?“
“是,是武密,使……”明密使一口气没有接上来,两眼一翻,气绝而亡。
散功的速度猛然加快。黑气大盛,眨眼间,将他整个儿笼住。
沈云轻轻挥袖,黑气散开。明密使的尸身迅速干化,寸寸龟裂,一层一层的剥落……不出一刻钟,地上只余下一小堆灰白色的粉末。
武密使?应当是占据这里的另一位密府密使吧。如此说来,在水底遇害的那位筑基男修极有可能是武密使的手下。沈云叹了一口气,用青霜扒开小灰堆。
刚才他看到先后有两枚储物戒指掉落。
一扒开,在里头果然找到了那两枚储物戒指。
沈云毫不客气的收了。
这时,端木光那边也该取针了。
沈云往身上打了一道去尘术,复又走过去。
端木光顶着满头亮晃晃的银针,躺在原地,气息平缓而绵长。他周身伤口的血已止住。一张脸糊着暗红色的血痂,象是在脸上罩了一个破破烂烂的生锈面具。看着甚是滑稽。
待沈云取下最后一根银针,端木光睡得更沉了,竟然欢快的打起鼾来。
不过,沈云还是从外到内的重新替他做了一个检查。
施针的效果,再加上魔修强大的自愈力,端木光恢复得相当不错:
身上的几处剑伤,包括肩头上那处深可见骨的那一处,都已止住了血,正在愈合中。
而最让沈云称奇的是,他的整个头盖骨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玉色。这层玉色象是一只薄如蝉翼的软头盔,牢牢的将粉碎掉的头骨重新箍拢来。
先前,发现端木光的头盖骨有好几处是粉碎性骨折,沈云想了一个初步的疗伤方案:等端木光的伤势稍微稳定一些后,先正骨,再做一个象帽子似的头箍,将大半个脑袋套住。等骨头重新长拢来,再取掉头箍。
现在看来,这个方案完全用不上了。
先前被明密使打得变了形的头盖骨已经恢复如初,所以,无需正骨。至于起保护和固定作用的头箍也不用。那层玉色的光晕比任何材质的头箍都好使得多。
思其原由,绝对不是他施针的效果。也不可能是魔修都拥有这种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
沈云觉得应当是端木光修行的功法《玉骨天魔功》使然。
照此情形,端木光还要睡上一段时间。沈云不敢挪动他,又不好走开,于是,在一旁盘腿坐下来,查看捡到的三枚储物戒指。
他首先看的是在水下洞府里得到的那一枚。它应该是武密使的。石屋里的泡泡有强大的封印功能。武密使其实是被泡泡包裹住的那一刹那就已经中剑身亡。可是,其尸身不但没有与所有的金丹真人一样,化成一把灰,而且还保持着临死那一瞬间的动作、神色,栩栩如生。那么,他身上戴着的储物戒指会得以保全,也在情理之中。
储物戒指上没有神识印记,现在属于无主状态。是以,沈云将之握在手里,心念一动,便“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随即,他的嘴唇不由翘了翘。
看样子,武密使是一个收集灵石的狂热分子。
储物戒指里有三分之二的空间里,整整齐齐的堆码着五色的灵石。其中,各色上品灵石有一百一十三块;中品灵石三千四百五十七块;下品灵石数量最多,有七万八千余块。
发财了!光是这里边的灵石,已足以支付余莽那边的款项。
另外三分之一的空间里,收了不少法器、药材、丹药。这里头也有不少好货,光是下品宝器就有三件。其中,有一件是一件青色的道袍。全新的,样式简单,上面没有什么装饰,只是在袍边和袖口等处绣了一圈云纹。
沈云一眼就看中了,将之取出来。
仔细检查之后,发现并没有神识印记,也没有其他异常之处,他试穿了一下。
看似大了许多的道袍上身后,立刻根据他的身形自行缩小尺寸,变得合身之极。
沈云乐得合不拢嘴。他正好需要一件这样的道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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