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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陵赤霞山、杜氏族地

    名士们愁容满面的再次围坐一堂,一个个垂头丧气不敢互相看,孙金方怎么也想不到,不过十天的功夫,从萧氏得来一千万斤粮食竟然消耗的七七八八,原本可用二十天的粮食,竟然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万斤。

    即便是按照最低标准发放,这一百万斤粮食也撑不过五天,孙金方只能召集所有西陵名士商议关于粮食的问题,本期待着众人可以踊跃合议,没想到一群人坐在一起却只剩沉默,即便偶有发言者,也都是责难。

    感受着众人越发沉默的氛围,回春堂的刘掌柜开口道:“欧大匠,年老大!我认为你们凿山建城的事儿应该缓缓,等天骄回来了再干。你们那每一个食量都大得惊人,这十天光是凿山的力工和匠人就吃了几十万斤粮食。”

    所谓力工大多都是凡人境的修炼者,虽然不通武技但以灵力滋养身体也会生出极大的气力,一个人抵得上普通人五个,欧家的匠人更都是蜕凡境的存在,现在也跟着一起在山上采石,灵力可以通过吐纳恢复,但消耗的力气却只能以食物补充,即便是修炼者的食物转化效率有所提升,凡人境和蜕凡级的食量依旧是普通人的五倍甚至十倍以记。

    若是平时根本没有人会在意武者吃粮过多,但在这青黄不接的时阵,这些名士自己都不敢吃饱,却看着那些力工匠人大量的消耗粮食,怎能心生不忿。

    众人将不满的目光集中在年老大和欧余身上,希望他们停止这种莫名耗粮的行为,好像一千万斤的粮食会消耗的那么快,都是两人的责任。

    这让每天辛劳干活还不敢吃饱的年老大怎么能忍,场就发作道:“刘大脑袋你说的是人话吗!”

    愤怒的船老大脸涨得通红,拍桌而起指着众人道:“明明是你们放粮放多了,怎么把责任推卸到老子和欧大匠身上,天骄说过只要我们建城便会管饭,你们还想反悔不成!这十天就没了九百万斤粮草,我看就是你们发粮时中饱私囊了!”

    话刚出口的年老大便脸色一白,心中咯噔一声。因为他说完最后一句后,屋内所有人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十数道杀人的目光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每个人眼中都饱含杀气。

    “年波小儿,安敢如此辱我!”回春堂刘掌柜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年波的鼻子大骂道:“我回春堂十日发粮七十五万三千九百二十斤,派出刘氏弟子,掌柜三百余人,伙计千余人,这些人连一颗赈灾粮米都没有吃过,全是吃的刘氏存粮,既然你这么看不上我刘氏,这发粮的任务就还给你!”

    没有什么比一片热忱付出却被污蔑更伤心的事儿了,如果这群西陵名士真的贪图一些粮草的话,他们只要关上大门不管百姓死活,想办法在圈地中弄些薄土种地加上存粮日子过得不要太舒适,又怎会为了百姓奔波,年波情急之下说出的话已然伤了众人的心。

    意识到自己情急失言的年波脸色一变,忙开口道:“不是,刘掌柜你听....”

    “年老大。”另一位西陵名士打断了年老大的话,冷声道:“薛家这十日发了百万斤粮食,族中子弟倒是吃得赈粮,那是因为赈灾前薛家便将族中存粮尽数发放下去,你不是薛某中饱私囊么!若你能从薛氏库房找出万斤粮食,薛某便将项上人头割了,向这赤霞山挨饿受冻的百姓赔罪!

    “薛总镖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年波看着眼前众人一个个眼中喷火的愤怒模样,那还能不知道自己惹下了大祸,其实他只是随口一说,哪能料到这些人的反应如此巨大。

    面对着众人指责,血气上涌的年波知道只能尽快平息众人的怒火,不然年氏危矣。

    “咔嚓!!”

    指骨断裂的声音爆响在议事厅中,年老大掰断了自己左手小指,并将其置于桌前。

    血淋淋还在勾动的小指看得众人一愣。

    “嘶~~~~~~”年波深吸一口气,压制了疼痛的颤栗,对着众人道歉:“老年我一时情急,口不择言瞎说八道,这手指便当教训,还望诸位原谅。”

    江湖中人血气方刚义气深重,年波一番话说的真诚,压住了刘掌柜和薛馆长的火气,但并不代表这事儿就过去了,即便同是西陵名士,也有人早就看年老大不顺眼,特别是还被当面污蔑,这可不是一根手指就能抚平的怒火。

    “答应了天骄凿山却自断一指伤遁,年老大可真是粗中有细令人佩服!”阮涛瞥了桌上断指一眼,冷冷嘲讽道:“既然是口不择言就该断了舌头,也省的今后听你的风言风语徒增不快!”

    同为船行老大,阮涛与年波一直是竞争关系,手底下的兄弟更是隔三差五就会因为底盘火拼,虽只是年老大毕竟世居西陵,底蕴比之阮涛略有超过,所以底盘争斗总是以年波胜出而告终,两个本不对付的人虽然都想为了西陵百姓尽一份力,但他们本身的仇怨可不会因为目标相同而搁置。

    年波深深看了一眼阮涛,又看看场中没有一人站出来为自己说话的局面,心生几缕悲伤,愤然道:“你说得对!老年口不择言,留着口舌何用,今日便断了去,给诸君赔罪!”

    说罢便张开大口伸出嫩红的舌头,紧闭双眼用力咬下,眼看便要齿合舌断,一道青莹色的灵力护住了年老大的舌头,让用尽全力的白牙发出铿锵之声。

    “老夫请诸君来是商议对策的,而不是要找谁推卸责任。”一直安静的孙金方突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若是要寻人负责,老夫被天骄委托坐镇中庭,责无旁贷。诸君的赈粮点其实老夫都有看过,没有一点儿问题,只是因为赤霞山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实非诸君之错,是老朽未曾对人口之事做出精准判断,若是天骄追责,老夫一力担之。所以眼下还请诸君想想如何用百万斤粮食撑过五天,等到天骄回来。”



    赤霞山上有多少百姓?

    在赈粮之前,百姓们分散在各个山头上,居住在犹如蜂巢般的窑洞中,放眼望去所有小山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黑点,百多万是肯定有的。

    所有人都能这样轻易的推断,但究竟有多少却没有人能够下个定义。

    西陵有一百六十万自由民,所谓自由民便是在西陵有居所的民众,房子都没有的人,不是自由民,那叫流浪汉或是宿工。

    在唐氏的风媒属里明确记载的自由民共有一百六十万,也就是三十余万户,至于流浪汉、乞儿、初到西陵的工人有多少,没人说的清楚。

    按照以往天灾的经验,即便是一场规模不大的洪水也能造成数以万记的平民丧生,何况今日这样惊天动地的洪灾。

    天灾=死人,特大天灾=死很多人。

    有了这样的认知,包括唐罗在内的所有名士都认为,一百六十万自由民若还能留下四分之三,便算是功德无量了。

    可事实上,赤霞群山上除了大量的自由民外,还有不少的未登记在册的黑户,这些以天为盖地为庐的流浪者倒是比一般百姓更能适应天灾的来袭和赤霞山上恶劣的环境。

    早已习惯去粮行买米的西陵人民早就忘了怎么在地里刨食,除了简单的劈柴生火煮饭外,可能只剩捕鱼和狩猎技巧没有丢失。

    洪水肆虐两月,这些流浪汉虽然没有食物,但他们从能从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找到能吃的东西,存活率竟比一般的西陵平民还要高。

    所以当唐罗打算招收扈从与赈粮时,这群没有被计算在内的这群西陵黑户们就跳了出来,惊得西陵名士们一大跳。

    毕竟现在一场洪水几乎是将所有平民的基础都推回了原点,仅从外表根本分不出那些是“资深”的流浪汉,那些是由自由民变成的“新晋”流浪汉。

    既然分辨不出,名士们只能一起救助,毕竟唐罗临走前有交代,赈灾的对象是整个赤霞山的百姓,不论出身、性别、年纪、来历。

    孙金方和西陵名士们严格按照唐罗的交代赈灾,但当救助对象从一百多万人变成了超过一百八十万人的时候,也意味着赈灾的损耗提升了将近一倍。

    所以一群西陵名士,只能抓瞎似的坐在议事厅中,苦苦思索用一百万粮食撑过五天的办法。

    一直没有开口的欧余看着众人坐在会议室中干耗却想不出解决的办法,皱眉道:“建城的工作既然开启就绝不会停下,但建城工人粮食损耗过大也是事实,所以从今日起,建城工人的粮食便先由我欧氏提供,这已是我能力之极限,诸位告辞。”

    说罢,欧余站起身来便欲离去,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望着年波道:“年老大,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哦哦哦。”年波慌不迭的站起,朝着众人道:“诸位,老年先行告辞,几句疯话还请诸位不要往心里去。”

    这已经不是年波第一次为自己莽撞的话致歉,但回应着依旧寥寥,除了貌似老农的沈大发宽慰了年波几句,其余多是不置可否的沉默,阮涛更是冷哼一声,极为不屑。

    碰了一个软钉子的年波脸色一暗,低头跟着欧余出了议事厅。

    两人离开后议事厅中气氛有所回升,虽然欧余至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却给众人开了一个好头。

    沈大发当即表态道:“既然天骄不日便将回城,我们便不能将他交给我们的事儿办砸了,这样吧。老儿家中还有一些存粮,我将它全拿出来当做赈粮,先把这五日度过去,孙大师以为可好?”

    名士也是分级别的,沈大发无疑是西陵名士中最德高望重的几人之一,有了此人的率先表态,可想而知后来者亦会出粮出力。

    孙金方感动道:“沈老板高义!老朽替西陵的百姓谢过沈老板。”

    “与天骄相比,沈家这点儿粮食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沈大发摆摆手,很是谦逊。

    虽然他愿意开仓赈粮,但以沈家的底蕴,能出百十万斤粮食便已了不起了,和唐罗看也不看就将一千万斤赈粮交给孙金方的手笔对照,可不就是不值一提么。

    但有了欧余和沈大发的率先表态,其他的西陵名士亦是纷纷出言。

    “薛家已无粮食,好在镖师们都通水性,这些日子洪水有平缓的迹象,老夫便试看能不能组织他们网渔吧。”

    “回春堂这次带上山的多是药材,粮食已经所剩无几了,但刘某也愿意拿出十万斤当做赈粮,聊表心意。”

    “诸位知道,阮家都是大肚汉,但阮涛绝不是小气之人,便拿出二十万斤粮食吧!”

    十万斤,八万斤,五万斤。

    这些明明已经缺粮到了极致的名士们咬着牙将族中仅存的粮食贡献出来,因为他们都相信孙金方与唐罗的金字招牌,既然说了半月便能返程,他们便不疑有他。

    毕竟一千万的粮草可是实实在在从他们手中发放出去的,说要给孙金方全权负责,唐氏就连一个掌柜书记都不曾出现,这种坦荡和信任让这群西陵名士对唐罗有了很深的好感。

    他们都相信当唐罗回来的时候,粮食问题便已经解决了,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们也不知道解决的办法是什么。

    ……

    十月十二

    渝西岭、邬家。

    邬桓将信封好交给了一名白须老者,认真嘱咐道:“龚叔,务必将这封信交给唐氏六长老唐高旻,并告诉他船身刻有“邬氏”二字的就是这次交易的内容。族中只有龚叔能避过弥氏风媒耳目,事关邬氏存亡,万望小心。”

    老者结果信封塞入怀中,朝邬桓郑重的点了点头,身形慢慢模糊竟就这样遁入虚空之中,好像房中一直就是邬桓一人。

    ……

    北山书院、落霞峰

    两个小小的人儿并肩坐在山崖上,看着落日余晖映照出的万丈红云。

    男孩指着一朵红云道:“你看,那朵云像不像小红。”

    小女孩转头望去,惊喜道:“好像啊!”

    “嘿嘿。”小男孩憨笑一声:“我就知道你喜欢那只蠢鹿!”

    “不许这么说它。”小女孩横了男孩一眼:“小红可聪明了。”

    “既然你喜欢它,我就送给你!”男孩小手一挥,豪情万丈。

    小女孩脸色一喜,却又拒绝道:“这是你的灵兽座驾,我不能要。”

    “这有什么关系!”小男孩顺势一把搂住小女孩的肩膀,将羞红脸的小姑娘揽进自己胸膛:“我的心都在你那儿了,再多给一头蠢鹿有什么打紧。”

    漫天红霞中,两颗小小的脑袋越凑越近,发出“啵啵啵”的声响,万丈红云汹涌的卷动着,越发明艳。



    `十月十三

    崔大有原本精神饱满的方脸已经满是疲倦,整整十三日的奔波让他几乎心力交瘁,而唐罗与四名凶境强者却还是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特别是回到西陵地界后,就连面无表情的杜沙嘴角都噙着一丝微笑。

    原定至少二十日的旅行在一行人星月兼程的奔行下只用了十三日,唐罗十分满意的对着崔大有道:“此行能如此顺利,多亏了崔掌柜运筹帷幄,如今已回西陵地界,崔掌柜任务圆满可回北山复命,顺便帮我做两件事。”

    一提到任务,崔大有强振精神,拱手道:“罗部长尽管吩咐。”

    “别紧张,只是两件小事儿。”唐罗笑笑:“第一件事是请你替我将爆炎鹿的兽印送到北山书院舍弟处,第二件是找人通知花掌柜来赤霞山主峰,杜氏族地。”

    从年初开始就已经放弃睡眠习惯的唐罗根本不觉得连续奔波十三天有什么问题,能够随时入定的他只是在穿云兽背上打坐行功便能恢复所有精力,但崔大有毕竟只是商行掌柜没有经过这种程度的锻炼,虽然这个忠心的掌柜一直强撑着双眼,但唐罗已经看出他的精神状态已接近极限,所以想让他直接回去休息。

    “属下遵命。”崔大有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现在感觉整个脑袋都是发胀的,眼皮更是重逾千斤,若是唐罗真的安排什么任务,他自然不会抵抗,但对是否能够做好就有些心虚。

    现在只是两个简单的通传任务,而且与回程顺路,让他无比欣喜,一想到可以躺回自家的大床上,已经疲惫不堪的他精神都是一振。

    唐罗点点头道:“有劳崔掌柜,我们便在此地分开罢。”

    进入西陵地界的六人便在边界分开,一道红芒向北其余五道向东。

    不多时,唐罗一行便已靠近了赤霞山地界,而原本脸上挂着微笑的天骄脸色突然一沉,让队伍的气氛为之一凝。

    杜氏四名武者相互看看,杜霆在一旁小声问道:“天骄,您怎么了?”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唐罗面无表情,淡淡回应道。

    本以为提前七天回来能够毫无波澜的衔接上赈粮的节奏,但听力极强的他即便隔了十数里也能听见赤霞山喧天的吵闹,从那纷乱的信息中,他听到了百姓的怨声载道,一些人更是直接朝着赈粮的西陵名士指名道姓的谩骂。

    内容无非也就是中饱私囊和克扣赈粮。

    而那些赈粮的人员回应则更是暴烈,两方冲突对峙,矛盾几乎爆发在赤霞山中峰的每一个赈粮处。

    才走了十三天便发生这种情况,说实话唐罗对孙金方是不满意的,但他更清楚孙金方绝不会克扣赈粮更不会中饱私囊。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一名无儿无女誉满西陵的凶境医师,若是真的贪图一点粮草,只需找一世家投效,每日灵食不断,酒池肉林。

    不光孙金方如此,那群西陵名士亦然,所以。这样一群人跟苦哈哈的百姓抢馒头?你让唐罗怎么相信。

    但唐罗能保证孙金方和那群名士不这么做,却无法保证发粮的名士族人不那么做,毕竟谁家没几个傻逼亲戚,这种事情若真的发生了,唐罗也并不会奇怪。

    只是听着民怨鼎沸的模样,口粮被消减这不是一个赈灾点两个赈灾点的决定,而是几乎所有的赈灾点都爆发了类似的暴动,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在唐罗的思考中五人越发靠近中峰,不明所以的杜氏四名武者也听到了民怨鼎沸的呼喊,杜沙脸色骤然一变,而另外三位杜氏长老却露出一种早知如此的表情。

    “嘿,老夫早就知道!”杜霆一脸得色朝着唐罗道:“这孙金方只是个医师,从未有过赈灾经验,心肠又软。这一千万斤粮食看着不少,如果每一顿都给足量,这些已经饿了两月的灾民只会不停讨要食物,吃到吃不下为止。若不是我们提前回来,这赤霞山的百姓怕不是要和那群自称名士的蠢货冲突起来。”

    “没错。”杜威亦在一旁出言道:“一些泥腿头子被吹捧了几句便以为自己有治国之能,若是天骄将赈灾之事交给老夫,必然办得妥妥当当,便是天骄迟上十日回来,老夫也不会让赤霞山陷入这种混乱。”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杜凌看着两位兄长你一言我一语,又看见唐罗不置可否的出神表情,往回找补道:“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抚平民怨,若是让他们在中峰冲突起来将杜氏族地弄得一片狼藉,那就真的麻烦了。”

    三人其实对唐罗将赈灾之事全权交给孙金方是颇有微词的,因为他们打从心里觉得,孙金方根本没有赈粮的本领,他们从一开始就等着看他的笑话,这并不是幸灾乐祸。

    而是基于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有名声就能治理好城池,那世家这么多年来学习和总结的权谋统御经验有什么意义,只是唐罗毕竟年少气盛,就连萧氏都只能交了一千万斤粮草做租,他们当时被镇住了,哪敢违抗。

    只是现在看到这个结果,便想要跳出来好好秀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让唐罗知道,信任他们要比信任那些外人,强上不知多少倍。

    往赤霞中峰奔行的穿云兽突然顿住,唐罗回头看了三人一眼,对着杜威淡淡问道:“如果将此事交给你,你打算怎么用一千万斤粮食撑过三十日?”

    三人相视一眼,杜威面色一喜,轻抚长须悠然答道:“回天骄,老夫赈灾之法说来也简单。灾民与饲兽同理,狗不能喂得太饱,所以每人每日发粮二两续命足矣,一千万斤粮食足够百十万人食用月余,天骄以为然否?”

    杜沙一听长老说法,浑身便是一震,想反驳却因为辈分问题只能化成无奈,低头不语。

    而唐罗深深看了杜威一眼淡淡答道:“我知道了。”又将目光移向其余三人嘱咐道:“你们几人先回杜氏族地不要露面,我来处理这件事。”



    赤霞山中峰平台,杜氏族地。

    这已经是半月来人群第二次围在这块地方了,上一次是因为唐罗的到来他们祈求帮助,而这一次,他们则是来讨要说法。

    系着头巾的人群密密麻麻,将杜氏族地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赈粮点更是被团团围住,所有人都面露怒色恨恨地望着施粮者,谩骂声不绝于耳。

    孙金方与沈大发站在高处极力安抚,却也丝毫无法抚平众人的情绪,两人也是心里有苦却没处说。

    原本赈粮标准是不论平民武者一视同仁,每日半斤粮食,或是馒头、或是饭食、或是浓粥。

    而这三日标准却只能骤降至二两,别说修炼者吃不饱,就连平民都是怨声载道,哪怕孙金方再三解释是因为灾民变多,百姓也丝毫没有体谅的意思。

    他们用一种最简单也是最执拗的逻辑,疯狂的攻击这个曾经誉满西陵的老人。

    “天骄说过系上头巾便是他的扈从,更是将发粮的责任交托于你,但你现在粮食越发越少,我就想问问,你们把天骄的粮食霍霍到哪去了!”

    “孙金方,我看错你了!原本以为你是誉满西陵的医者,自会公平公正,没想到一点粮食就将你试了出来,西陵一百六十万自由民,你每人每天克扣三两粮食,一日便是四十万斤进账!以后还能叫你孙医师吗?不如叫孙财主吧!”

    “还有你们这些所谓的西陵名士,全都是些沽名钓誉的虚伪之徒,嘴巴上一个个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实际上,就连赈粮都要克扣,你们算什么名士,算什么善人!”

    孙金方和沈大发积善数十年,这可能是他们第一次感受什么叫百口莫辩,不论他们怎么跟人群解释,百姓们仿佛认定了他们将粮草私吞。

    对着年老大一人,他们可以直抒自己心中的愤怒甚至据理力争,但对着眼前几十万人的质疑,哪怕他们已经将粮食已经耗尽,现在众人吃的都是西陵名士们从自家拿出来的粮食,也没有人愿意相信。

    更有甚者,指着孙金方的鼻子扬声骂道:“还说你们没有克扣粮食,若不是做贼心虚,何用将自家的粮食拿出来赈灾,明明就是先贪污了赈粮,然后假装仁善出粮,别以为这样卑鄙的手段可以得逞。”

    百姓善良么,百姓大多都是善良的,但百姓之所以让人又爱又恨,就是因为他们除了善良外,一无是处。

    所以在他们的利益受到侵害的时候,并不会考虑更多的东西,只会用一种最简单的逻辑思考。

    以前我吃半斤,现在只有二两,所以一定是出了问题了,大多人一开始并不会直接想着西陵名士们侵吞粮食,但经过有心人的煽动,结果便会截然不同,所以只要人群中有人能说上几句似是而非的道理,他们就可以大声附和。

    而指望一些民智未开的平民去分辨哪些话是真话,哪些话是假话这要求实在太高了,他们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听到一个似乎有点说法的道理便会蜂拥盲从。

    比如现在这个几乎强盗般的逻辑就深得他们的心。

    对啊,如果不是因为贪污了赈粮贪心,世家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粮食出来?

    不禅用最恶意去揣测人心的几个人只是隐在人群中高呼几句,人们便被这最险恶的逻辑说服了。

    一时间,群情便又开始激愤,特别是他们现在以唐罗扈从自居,更是显得极为强硬,哪怕孙金方是凶境强者,也不能让他们对这个和气的老好人有丝毫畏惧。

    “交出粮食!交出粮食!”

    孙金方和沈大发看着群情汹涌的人群,心中满是悲凉,一万句话梗在喉头,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就在两人最无助的时候,天空中落下一匹神骏灵兽,其背上跨坐一位剑眉星目的俊美少年,正是西陵第一蜕凡,唐氏天骄公子罗么。

    看着如同谪仙降世的黑衣公子,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人们仿佛看见了救星。

    “天骄您回来的正是时候,请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以孙金方为首的那些西陵名士将我们当做猪狗,一日二两稀粥,这是要我们死啊。”

    “请天骄为我们做主!请家主为我们做主啊!”

    感觉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平民纷纷跪下,朝着唐罗山呼家主,孙金方与沈大发两人面露死灰,痛苦的闭上双眼,连争辩都没了力气。。

    跨坐在穿云兽背上的唐罗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跪满中峰的人群,目光所及之处,几乎每个人额头上都绑了代表成为他扈从的头巾,也就是说,这些人理论上都是他的手下,真是有种,见了鬼的感觉。

    “龚正呢!?给我滚出来!”声若洪钟的异能爆发,唐罗骑坐在穿云兽背上,将目光从人群身上抽离,寒声道。

    声浪转瞬压住了所有百姓的呼喊,漫向四面八方,从赤霞山中峰传向其余山头。

    正在另外赈粮点施粮的龚正骤然听到唐罗的声音,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运气御空秘法,朝着中峰连滚带爬的赶来。

    自带音响的唐罗一秒钟便呵止了中峰暴动,接下来便是清算了吧。孙金方面露苦笑,他以灵力震荡声带,几乎将喉咙喊哑也没获得谅解,唐罗仅是一个出场就将人群镇住,也许这就是世家子与平民的区别吧。

    两人相识一眼,满满的无奈,摇摇头一脸颓然。

    唐罗转过头,对着孙金方与沈大发和气道:“两位赈灾辛苦了,请先回到议事厅中等候,这儿便交给我处理吧。”

    前排听到这话的人群突然一惊,原本以为天骄呵停众人是为了质问,但听着却更像关怀。

    看着和颜悦色的唐罗,两个老人只感觉满腹的委屈有了宣泄的地方,强忍鼻头的酸涩,拱了拱手边往庭院中走去。

    “天骄,他们克扣我们的粮食,你怎能放他们走!”

    一个跪在前边的年轻人看见唐罗对两人和颜悦色的模样,愤然站起,大声质问道,额头的方巾迎风飞舞,一副凛然的模样。

    孙金方与沈大发的背影一顿,却又坚定的往前走去。

    唐罗回头,冷漠道:“掌嘴五十。”

    同样是声若洪钟,同样是通传八方,只是这次的指令却让跪在地上的百姓心中一揪,那个站姿凛然的年轻人,脸色更是变得煞白。



    远见,字面的解释是深远的眼光和高明的见识。

    准确的说这就是一种运用现有信息判断出过去与未来的能力,世间卓越者大多具有这种特质。

    因为远见就是基于当前已知信息做出的最佳选择,然后在前进路上不断修正的一种能力。

    拥有这样能力者万中无一,通常这些人都有个共通的特点,便是看见一个事的开始便已推测出它的结局甚至整个过程,像这样料事如神的卓越者知道自己每一个当下的举动都跟未来息息相关,所以他们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在无聊的人情世故上,这也导致卓越者大多显得性格孤僻。

    并非他们生来如此,而是作为一个能看见未来的人,他的很多话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与其费尽心思跟看不见未来的平凡人解释每一步的浪费时间,他更愿意强大自己。

    唐罗并不完全具备一个卓越者的特质,上一世无比平凡的他这辈子如果不是投个好胎也达不到现在的高度,可正是因为他从平凡中走来,所以他更知道平凡人拥有着什么样的弊病。

    在从天空落下之前,乘着穿云兽的唐罗端坐云巅,从万米高空的穹顶俯瞰整个赤霞山脉,经过多次强化甚至出现重瞳的他将赤霞山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原来所谓的着眼全局只需要真正将自己与世界拉开距离就可以,唐罗鸟瞰着自己的领地,看着三座主峰,十几座驼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来回的奔行,已将这场暴动的原因了然于胸。

    首先,就是最重要的,这西陵难民的数量,远远超过一开始预估的一百六十万。

    “我居然会信一个情报机构的人口统计,真是见鬼了!”唐罗不由的这样埋怨自己,哪怕是后世进入大数据时代的人口统计都有不尽不实的地方,何况西陵这样人口来往繁密的武者时代。

    西陵是个巨大的城邦,除了南北两岸的城市外,城外还有很多小型的村庄镇落,他们仰赖西陵强悍的武力,得以和平的繁衍生息,这些人并不在风媒属的统计范围内,但唐罗当时通传全城的吼声可是被他们听的一清二楚。

    当这些人和西陵人一起拥挤在赤霞山脉的时候,唐罗只能看见漫山遍野的人头攒动,和无数个个位数与十位数的数字。

    除去两座主峰的世家联盟,聚集在驼峰与中峰的人口绝对超过预计的一百六十万,这还是他粗糙估计的数量,也许还不止。

    一千万斤粮食供应一百六十万人,便是每人半斤这数量也会达到八十万斤每天,让孙金方用一千万斤粮食支撑二十天,根本就是在为难那个孑然一身的老人。

    所以,这场暴动的根源是唐罗自己的疏忽,或是说,太过信赖风媒属所导致的错误。

    在风媒属眼里,很多平民根本不算是平民,威胁度几乎为零,但他们的数量却是世家的好几倍。

    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精准统计平民身上,本就是件收益特别低的事儿,所以风媒属只是派出一些风媒,了解个大概就算完成,大部分的精力还是留在观察各个世家的动向上,因为这样才符合世家利益。

    风媒属当然没错,只是因为唐罗走得太过匆忙,如果他能在离去之前,环视一圈自己的领地,大概就能知道仅仅一千万粮食,是支撑不了原定的二十日计划的。

    毕竟是第一次治理这样庞大的人口,唐罗自诩周密的计划回过头看来还是错漏百出,若不是崔大有给力,可能二十日之后回城,赤霞山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这是他犯得错误,并没有什么丢脸的,真正让他觉得丢脸的,是这些头上绑着代表自己扈从头巾的百姓的行为还有自己特意留下的后手。

    他在穹顶看得清楚,一些头顶有着三位数甚至四位数的扈从,在一个赈粮点拿完粮食后,便悄摸的离开人群从几乎是绝壁的山涧中往另外的赈粮点移动。

    赤霞山驼峰十几座,除了中峰最大的赈粮点外,基本上每一座驼峰都有赈粮点的存在,对普通人来说几乎是绝地的悬崖峭壁对这些修炼者来说就是通往驼峰的捷径,他们如猿猴一般在山石的凹陷处借力,没一会儿便从主峰荡到其他驼峰上,悄悄的混入领粮队伍里。

    作为一个和平了几百年的商业城市,西陵也造就了平民积累财富的土壤,大开武禁全凭自觉虽然不能让全民皆有修炼的条件,但只要心生向往者总能想到办法修炼。

    三十六幅先天道图自徐圣刻在天南丰碑之后,就成了烂大街的东西,个把金币就能买上一套放在家里,只要识字肯下苦工,哪怕没有别人指导自己也能完成打通天地之桥,沟通天地灵气的筑基期。

    也许半斤粮对这些武者来说真的有些吃不饱,但要说这些人只能靠赈粮才能活下去,那就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力。

    他们会这样做,只是因为这样比在洪水中捞鱼更省力,无非是认定赈粮点的名士们无法认清每一张人脸,想要多领多吃而已。

    这些人本该成为难民之中的佼佼者,就算不指望他们帮助其他难民,负责寻找一下自己的吃食,哪怕他们弄了粮食之后发点小难财唐罗也可以理解,但这些人就是心安理得的钻赈粮的空子,一些拥有四位数值的蜕凡境修炼者更是来回几座驼峰的领粮。

    上行下效之下,导致一些平民也开始想要重复领粮,虽然他们没有办法绕过山头但换身衣服重新捯饬一下再次混入队伍中领粮却是十分熟练。

    一千万粮食怎么没的?就是这么没的!

    可笑这些人还聚拢在主峰平台,一个个正义凛然的逼问那个已经拿自家存粮出来赈灾的老人,真是有意思。

    大智慧没有,小聪明一堆,贪婪、盲从、怠惰、短视。

    看着自己的扈从大多都是这样的人,唐罗只觉无颜面对议事厅中的那群西陵名士。

    主峰平台上只有“啪啪啪”的掌嘴声,一下重过一下,就像打在了他的脸上。

    丢人,真的是,丢人!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唐罗呼唤屁滚尿流便跑到中峰的龚正第一眼就看见了跪伏在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再看间两片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却还在用力扇着自己耳光的年轻人和骑坐在神骏穿云兽背上面无表情的唐罗。

    强压心头悸动,龚正几步上前朝着唐罗一躬到底,行礼道:“属下龚正见过家主!”

    看着低头行礼的义气帮主,刚刚压平怒火的唐罗只感觉胸膛一阵翻涌,丢人的原因,除了这群扈从的行为外,还有自己留在赤霞山后手做下的蠢事。

    “我问你。”唐罗望着龚正,寒声问道:“在我临走之前,是怎么交代你的?”

    早在西陵有开战苗头之前,他便指使龚正去西陵周边城市大肆收粮,那时的粮价几近平稳,唐罗也未曾将义气商行的资金抽调,也就是说光以存粮来看,义气帮的存粮比之一般世家也不遑多让,这是他给赤霞山留的最后保险,本来想着如果赈粮出了什么错漏,也能让龚正帮着找补找补。

    义气帮所在的那座驼峰和赈粮点倒是没有发生动乱,可赤霞山的主峰和驼峰都乱成一锅粥了,也不见这货出来主持大局,真是让他失望透顶。

    龚正心中咯噔一声,慌忙解释道:“家主明察啊,不是小的没有出现,小的早在三日前便已找到孙大师询问赈粮情况,可孙大师说只要削减一些便能支持到家主回来,小人心中想着这样不妥,毕竟这些人都已经是家中扈从了,半斤粮本就不多,再变成二两就更不够了,所以小的便拿出存粮,补齐另外三两。”

    说道这儿,龚正还觉得自己走了一步好棋,沾沾自喜道:“家主您看,整座赤霞山脉也就属下那座驼峰没有动乱,百姓更是交口称赞家主仁德!”

    看着龚正一副丝毫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的愚蠢模样,唐罗皱眉叱道:“走之前交代你,赈粮之事全凭孙大师马首是瞻,若是赈粮耗尽便由你出粮续上,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

    唐罗突然爆发的雷霆之怒吓得龚正浑身一个激灵,若是这时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就太蠢了,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好心把赈粮补齐这事儿坏在哪了,但他知道一个浅显的道理,家主发怒了,就一定是属下犯错了,所以他立即认错道:“属下错了,属下这就改回来。”

    认错倒是迅速,但看着认错方向就知道这货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唐罗心中微微叹息,若是宗学或是修炼场挑来的家臣,一定不会将这事儿处理成这般模样,哪怕让花吉过来主持,也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龚正只有小山头的想法,却没有大集体的概念。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团队中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关乎整个团队的。

    分粮这种事,最简单的一个逻辑就是,不患寡,患不均,只能加,不能减。

    人性这种东西,最令人失望的部分就是贪婪,如果一开始每人只发二两每日,十日之后提升到三两,百姓们就会对名士们感恩戴德,因为十三日前他们还是游走在饥饿濒死边缘的难民,别说二两,便是一两粮食摆在眼前,他们也会把赈粮名士认作救命的大恩人。

    但名士们一开始便给五两,然后惊讶的发现粮食不够,觉得退回到二两应该还能坚持,便理所当然的一拍脑袋决定了。

    这在家族中当然是可以的,因为血脉相连的家族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体系下,别说同甘共苦,同生共死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儿。

    兄伯战死,叔伯继养其子视如己出的例子更是比比皆是,所以小家族的头领从来不把这种同甘共苦的决定当做一个有必要铺垫的决定,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己的付出和奉献族人都能看在眼里,若是要选择同甘共苦,一定是已经走不下去的原因。

    可这是只有族人才能给出的理解,百姓不行,百姓只能看见自己手中的一点赈粮和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因为他跟这群西陵名士并没有亲眷关系。

    在两者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你随便抓来一个西陵百姓问,你最尊敬的人是谁,大概有一半人会告诉你,“当然是誉满西陵的医界圣手,妙手回春的孙大师啦。”

    这些拥趸的嘴脸唐罗清晰记得,可现在只是因为赈粮中的一个决定,不知有多少人忘记了孙金方曾经是何等的誉满西陵被尊为在世父母,而这一切的根源,只是因为孙金方光有德行却没有施政技巧而已。

    可唐罗一直相信,市政技巧这个东西可以培养,但一个人的德行可没有办法再造。

    虽然这次赈粮闹出了点不愉快,但主要责任并不在孙金方与一众西陵名士。

    而是隐在人群中那些煽风点火的人和自己身旁愣头愣脑的龚正。

    为什么义气帮的驼峰上人们不敢闹事,很简单一个道理,就是全西陵都知道义气商行是自己的产业,义气帮头领龚正是自己的属下,以前他们还是西陵自由民的时候都要敬龚正三分,何况现在赤霞山大量百姓已经绑上头巾成为自己的扈从。

    莫说龚正发粮半斤,就是他一颗粮食不发,也没有人敢在义气帮所属的驼峰闹事,唐罗倒是希望他什么都不做呢。

    过犹不及,便是说事情做得太过头,还不如做不到时所产生的效果,所谓矫枉过正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龚正看似随意的一个举动,却成了这场暴乱的导火索,虽然峰与峰之间不过十数里山路的距离,但难民们本着少动少消耗的信念,大部分人并不会往别的驼峰跑,因为每座驼峰都有赈粮点,大家都是一样的。

    可龚正偏偏要特立独行,孙金方说了发粮二两,他还是持续半斤,而来往于群山之间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重复领粮的混蛋,虽然他们只占人口中极少数的一部分,但当这些人有心的宣传其他驼峰上还是发放半斤粮食的时候,百姓的嫉妒和恨就爆发了。

    为什么百姓会掷地有声的质疑西陵名士们贪墨赈粮,都是因为这个家伙弄出来的蠢事。

    所以在教训龚正的时候,唐罗并没有避讳众人,所以跪在前排一些喊得最凶的人们,可以清楚听到两人的交谈。

    随着唐罗对龚正的怒斥,这些人身子伏得越来越低,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剧烈,几乎克制不住心头的颤栗。

    扈从这个身份,说白了就是典身为奴的敬称,看着龚正这个为唐罗一统西陵农耕市场,跟随唐罗最久的蜕凡巅峰都被训得只敢低头认错,他们都不敢想象接下来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惩罚。



    银灰色的巨人拔地而起,声若洪钟轰然爆发,如天神圣言响彻整座赤霞山脉,这独一份的法令让赤霞山所有人都知道,主人,回来了。

    “请西陵各位先生停止赈粮,回主峰议事厅一叙。”

    “凡我麾下扈从者,自即刻起退回居所,禁足三日以儆效尤!”

    “非扈从者,自即日起不再享受赈粮待遇,若有作奸犯科、巧取豪夺者,立斩不饶!”

    群山呼应,深谷回荡,如煌煌天音的指令重复整整三遍,除了耳聋者,即便是陷入熟睡的平民也能听出指令中不容一丝质疑的味道。

    伏跪在中峰的人感触最深,连头都不敢抬就用膝盖磨地惊惶地转身,连滚带爬的向自己的居所或是营地跑去。

    下达完指令的唐罗散去不灭战体,朝着身旁的龚正道:“三日后,将所有成为扈从者分批聚集在中峰。”

    龚正惊异抬头,满脸的不敢置信,他原先以为,自己犯下如此错事,一定会被重重惩罚,没想到唐罗居然再颁任务给他。

    “这三日一定会有人铤而走险,你率领义气帮众负责赤霞山百姓居所的警备工作,三千人肯定是不够的,你可以向各个西陵名士借兵,顺便收编了以前西陵警备属的那些警司。”唐罗自顾自下达完命令,看着依旧一脸震惊的龚正不悦道:“我说明白了么?”

    “明白了,明白了!”龚正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三日后将扈从们召来中峰,另外负责赤霞山的警备工作,属下一定用心做,决不辜负家主的信任!”

    凭着一腔血勇在江湖走跳,曾经的龚老大一直看不起那些世家子,觉得都是一群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但自从碰见唐罗以后,他就感觉自己从没做对过一件事,反而惹下不少篓子。

    以往自恃的优越能力好像全部变成了愚蠢,但这更让他坚定了追随唐罗的决心,不光是因为唐罗的身份,更是因为短短的时日,唐罗便领他看到了一个更大的世界,所以他不愿意失去这个机会。

    唐罗看着龚正一脸决绝的模样,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转身朝着杜氏议事厅走去。

    说实话龚正愚蠢的处理他是不太满意的,但他更明白,人只要在做事就没有不犯错的,他尚且有思虑不周的时候何况一个突然被提拔的流氓头子。

    只是在看属下犯错愤怒的时候,应该想一想这个人的优点,起码筋骨尽断也要强撑着回星辰阁报信的事情唐罗不会忘记,所谓赏罚分明,无非就是别因为一个属下突然出现的错误而全盘否定了他曾经的功劳。

    会出现这样的错误,只是因为唐罗将一个属下放在了一个他不太适合的位置上,归根结底还是手下可用的人太少,所以他恨不得手底下每个人都能面面俱到。

    可世上哪有这种生来就是全才的人物,人大部分的成长都是再用错误积累经验,仅此而已。

    迈步走入愁云密布的议事厅,短短不到半月,曾经意气风发的西陵名士们全都变成了一副愁容惨淡的颓然模样,倒是杜霆杜威杜凌闭目养神端坐高堂,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听到脚步声的三人睁眼,看到是唐罗出现,连忙起身恭敬道:“见过家主。”

    名士们亦纷纷起身,对着唐罗艰涩的拱了拱手,满脸的羞愧萧索。

    “诸位怎么一副愁容惨淡的模样。”唐罗笑道:“我提前回来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吗?”

    杜霆几人挂着轻蔑的笑意,扫过厅中众人,孙金方苦笑应道:“天骄别打趣我等了,短短不过十数日,天骄全权委托的赈粮便出现这样大的疏漏,若不是天骄回来的及时,由这民怨肆意蔓延,老夫都不知道如何面对天骄厚爱。”

    “是啊天骄。”老农打扮的沈大发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这小老头的五官皱巴在一起,后怕道:“天骄还是将赈粮的事宜收回吧,小老儿真的无法胜任,短短几日就败光了祖辈阴德。”想到被百姓指着鼻子骂祖宗的场面,沈大发只觉得沈家数代积善尽毁于己手,哀声道:“小老儿现在就想一死了之,但又有何面目面对沈家的列祖列宗呦。”

    悲怆的沈大老板唉呼一声,眼泪便吧唧吧唧的往下掉,看得议事厅中名士心生不忍,纷纷转过头去。

    短短三日,这群曾经备受爱戴的西陵名士感觉到了什么叫恶评如潮,一个人污蔑以大部分人的心境修为都能无视,即便有两三人污蔑也不过愤然驳斥,但当这个数量一下膨胀到千人,万人的规模,就不一样了。

    如同排山倒海的污水泼来只会让人崩溃,他们不知道这些曾经爱戴自己的百姓怎么了,甚至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他们所言就是个虚伪的混蛋。

    唐罗看着眼前最低都是蜕凡巅峰修为的西陵名士一个个后怕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原本他一直以为,以这些人的武道修为应该可以勘破此事,但看起来,还是得自己疏导疏导啊。

    “诸位真的以为今日百姓表现出的状态,就是他们真实的模样吗?”唐罗满脸好笑的反问道:“不过是有心人挑唆之下的结果而已。弥氏的风媒、不甘失去权力的小世家、自命不凡的流浪武者、心性扭曲的盲流。百姓搞不清楚真实情况,加上身处在那激烈的环境下才显得暴躁,只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做得事是对的,他们是在冒着生命危险质疑贪婪的西陵名士。你给他们几日时间冷静,他们之后自己想想都会害怕。”

    一群最高不过初入蜕凡者就敢聚众冲撞最低都是蜕凡巅峰的名士们,唐罗都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也就是西陵和平的几百年,若是换在一些战乱不断的地界,哪有百姓会响应这种莫名其妙的愚蠢行动,端坐天穹的唐罗看得真切,人群中呼声最响亮的那几个,都是修为在身的修炼者,身边跟着一群表情狂热的拥趸,这种情况下唐罗要还能想不出这群人的来历,也枉费他在唐氏风媒属呆了这么久。



    弥氏的风媒属与唐氏的结构不同,若说唐氏风媒属的核心是嫡系风媒加上普通风媒的组合,弥氏的风媒属便是另一种行事的存在。

    在唐氏的卷宗中有明确记录,弥氏风媒属分内外两围,所谓内围就是南岭兽谷中的九层高塔,那是弥家培养血鸦灵鸟用作探视情报的所在,也是弥家号称龙州西部第一风媒属的真正原因。

    但除了这块与一般风媒属大相庭径的九层高塔外,弥氏还有一支只是逊色唐氏少许的传统风媒属,同样是以风媒为本,培养精通潜伏、刺杀、易容、煽动、追踪与反追踪、建立情报网的特殊风媒。

    如果说唐氏的风媒更像是情报工作者,弥氏的外围风媒就更像间谍和刺客,这些混在人群中煽动民愤的修炼者,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专业人士,用屁股想也知道,现在三方对持,最不愿意这样僵持下去的人,除了弥家还有谁。

    原以为有了和萧子玉约战的障眼法,至少可以给赤霞山争取一个月的和平,没想到弥家的风媒属早就派人潜伏在了赤霞山,一有机会就要跳出来给自己添堵,也真是够够的了。

    唐罗的说法让议事厅中的西陵名士们精神一振,孙金方更是再次询问道:“天骄的意思,这场暴动其实是因为有心人的煽动,而不是百姓们真的对吾等有意见吗?”

    名士们目光炯炯的望着唐罗,希望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被人们这样质疑,几乎让他们产生了自我怀疑,甚至升起了“会不会真是自家族人贪墨了粮食”这种念头。

    这就是三人成虎的可怕力量,但现在有一个人出来告诉他们,其实这只是一场阴谋。

    对他们来说,如果真是阴谋,他们就可以放下对自己的怀疑,因为百姓只是被蛊惑,所以现在唐罗的答案无疑就是决定他们是否应该继续怀疑自己的最大凭借。

    十数双眼睛盯着唐罗,迫切想知道一个答案。

    “当然啦。”唐罗朝着众人淡淡道:“等到怒火和不忿从脑中散去,他们会想起诸位曾经为他们的日夜奔波,也会想起第一日从各位手中领到粮食的感恩戴德,更会想到,如果真有一人能抛家舍业,孑然一身救助贫困百姓数十年,他怎么可能去贪墨几个糙粮馒头。诸位的德行付出,一定有人深深的记在心里,只是平民短智,他们更容易被情绪影响支配,所以当时他们对诸君的抨击,没有一句是公正的,不必往心里去。”

    就跟相爱的人吵架时没一句好话一样,即便是跟自己最亲情的人也有出言不逊的时候,何况面对的只是一些“侵害利益”的虚伪名士,百姓的话再过分唐罗都不会意外,因为被情绪支配的人就是这样无智。

    天南王圣世家有一句流传极广的名言:纵横捭(bai)阖(he),冷心为上。

    意思是,即便是面对错综复杂的世家纷争外交战斗,冷静理性的思考也是最上等的策略。

    所以你能看到,越是优秀的人在决策时就越显冷静,哪怕这个决定在别人看来很疯狂,他也依旧信心满满,因为最疯狂的策略,只有最冷静的心才能做出。

    听到唐罗的话,名士们具是一愣,然后满面怒容!

    “弥氏怎会如此卑鄙,真正不为人子。”

    “同样都是顶级豪门,却尽用些卑鄙龌龊的手段,令人不齿!!”

    “弥氏?呸!”

    群情激奋的议事厅中,十几股惊人的灵意合一气势爆发开来,就连一直好脾气的孙金方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气势,想到这三日受得委屈和质疑,让这群西陵名士彻底将弥氏恨上了,好感全无。

    唐罗看着众多名士的表现,也是有些好笑,就算他最后也无法将这群人收归己用,弥氏也肯定用不上了,倒还真算个意外收获了。

    但这种莫名的情绪还是不适合让它肆意蔓延,因为唐罗这次回来是做事的,可不是率众去和弥氏冲突的,打仗什么的有族长和长老会运筹帷幄,他连作战计划都不清楚,还是不要添乱的好。

    眼下他想做的,就是将自己这个无双城建好,然后把将星馆的基础打好,然后静静等待它成长。

    “诸位静一静。”唐罗摆摆手安抚了众人情绪:“诸位这次赈粮将族中大量粮食分出,现在这赤霞山上大多百姓都是我的扈从,我作为他们的家主自然不会让诸君吃亏,除了当时答应代购粮食的数量外,每位一百万斤粮食,就当是为他们的出言不逊赔罪了。”

    议事厅中忽然一静,名士们看着唐罗都有种不敢相认的感觉,这还是他们心中贪婪霸道的世家模样么?

    不说为众人代购的近千万粮食,光光是补偿就超过了一千万斤,三言两语间便将两千万斤粮食许出去,短短十几天,公子罗究竟筹到了多少粮食。

    “天..天骄。”阮涛怯怯地问道:“您这次究竟带回来多少粮食?”

    还不等唐罗回答,杜霆便一脸骄傲的不屑道:“足够赤霞山三年之用!”杜凌一惊,连忙拉了拉兄长的衣袖,示意他别再说了。

    可话都已经出口哪有什么收回的余地,杜霆也知道自己答应快了,讪讪地闭嘴。

    唐罗面无表情的看了杜霆一眼,转头和声道:“就如霆长老所言,这次我带回不少粮食,诸君不用再为赤霞山的粮食担心了。”

    “太好了,太好了!”名士们眼中流转着兴奋,孙金方更是不住地喃喃低语。

    大灾之年最怕粮食短缺,饿殍遍地、易子而食只是书上的几个字,但真正经历过呈州饥荒的孙金方明白,当大氏族把持着粮食不放时,整个呈州有超过九成的百姓处于粮食极度短缺的饥饿之中。

    为了寻找缓解饥饿的途径,他们不得不依靠宰杀耕作用的牲畜,吃掉农作物的种子,并且扔掉自己的孩子。有些年老的人会主动把食物让给青壮年以维持生命,更有甚者开始吃土和树皮。

    而西陵因为唐罗的存在,赤霞山将不会出现赤地千里的场面,百姓将不会析骨而焚;易子而食,这份功德让他对这位西陵第一公子充满了感激。

    “替西陵百万生灵谢过天骄,请受老夫一拜!”九旬的医者仿佛忘记了刚才人们是如何绝情的抨击,在得知唐罗带回的粮食足解饥荒之后,这位悲天悯人的老者朝着唐罗虔诚地跪拜下来。

    不光是他,这群西陵名士们亦是纷纷纳头便拜杜沙亦随着众人跪下,杜凌连忙拉着杜霆与杜威顺时跪下,一时间,整个议事厅中,所有人都朝着唐罗,进行跪拜,仿佛朝圣。



    下跪的都是西陵名士,年纪最小的都是四十岁开外,但这一拜大礼,唐罗生受了,没有什么好谦虚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有多了不起。

    上一世酷爱读史的他读过宋人庄绰《鸡肋编》记载金狄乱华,里面有一段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人肉之价,贱于犬豚。肥壮者一枚不过十五千,全躯暴以为腊...老瘦男子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之下羹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

    千万人的哀嚎和血肉,最终凝结成了史书上普通的几个字。自此,唐罗再也无法正视史书上的“大饥,人相食“五字。

    天灾人祸,翻开史书可以看见的大抵都是这些东西,能够称之为盛世的不过是其中一个片面的小景,上一世他每每看到此处,都会愤而不平,心中想着“若是我生在那时该如何如何,拯救万民与水火怎么这么。”

    不知是心想事成还是乌鸦嘴灵验,总之这个想法居然真的得以实施,但唐罗现在只想着,如果时间能够倒退,他宁愿活在原来那个无聊透顶的西陵城里,然后慢慢用时间堆出西陵第一灵力。

    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想如果便没有意义,他会让西陵的百姓活下去,并不是因为他有这个责任,而是他有这个能力并且愿意。

    能让这种人间惨剧不要出现在自己眼前,唐罗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他回到西陵后的第一个命令便是惩戒,禁足三日意味着挨饿三天,可带着头巾的扈从们却没有什么抵抗情绪。

    毕竟那些没有成为扈从的人,已经失去了获得赈粮的资格,这样想想只是挨饿三天,扈从们心里也就平衡了。

    人性大多时候都是这样,明明自己已经很惨了,但只要看见有人比自己更惨,这个客户体验一下就不同了。

    龚正在受命之后找到了曾经西陵警备司的总司吕良,两人又从那群西陵名士处借到了几百名蜕凡,让赤霞山的警备队一下子有了五百蜕凡的规模。

    每个蜕凡都带着三五名凡级武者,组成了警备小队,巡弋在赤霞山各座峰上。

    也许龚正在赈粮这种工作的表现上不怎么尽如人意,但在这种找痞子逃犯和抓人的事儿上,倒是一把好手特别是在吕良的配合下。

    毕竟他本来就是流氓头子出身,对这些底层渣滓的心态把握十分准确,短短两日,他便将在各个山峰游走的几十个舌头,上百个作奸犯科者抓住。

    砍下的脑袋挂满了槐林,如同鬼地的绿荫震慑着所有想仗着身强体壮欺压良善者的心灵。

    而他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是为了弥补自己赈粮时愚蠢的过失,二来就是觉得揣摩到了唐罗的深意。

    扈从者,禁足三日;自由民,剥去资格。

    这样的惩罚看似天差地别,但中间有着一块很灰色的地带,就是每一个扈从都是从自由民系上头巾开始的,虽然唐罗剥去了自由民领粮的资格,却没有说不许自由民系上头巾成为扈从。

    想到这儿,龚正好像一下子被点明了七窍,一下明白了唐罗用意所在。

    惩罚当然是惩罚,但也并不是没有给百姓留活路,只要系上头巾典身为奴,便能继续享受赈粮待遇。

    既然已经揣测到这一步,龚正就想着如何能够配合帮助了,赤霞山上最不愿意典身为奴的自由民是哪些?可不就是哪些有着微薄修为在身的修炼者么。

    他们大多有内视境以上的修为,一些优秀的甚至拥有蜕凡级的功力,身强体壮耳聪目明的他们只要不是直接跌落湍急的洪流中,群山险峻对他们来说如履平地。

    偌大的赤霞山脉总有人迹罕至的断崖绝壁,这些人总能从绝处找到食物充饥,就算入冬之后,身手矫健的他们也可以靠剥削良民与偷盗度日。

    能自由活着,干嘛要典身为奴?

    龚正敏锐的把握到了这群人的想法,然后与吕良一合计开始启用重典!

    “绝壁上的果物,是属于赤霞山之主唐罗的,拿,便算盗,盗,即斩!”

    “系上头巾的百姓是唐罗扈从,正经的赤霞领民,骚扰,便算匪,匪,即斩!”

    “中峰周围几座驼峰开辟出的窑洞,只允许扈从居住,自由民必须在三山之外的驼峰上自建营地!”

    用最残酷的典法,龚正逼迫着那群西陵自由民,只有系上头巾典身为奴的一条路,反抗自然是有反抗的,所有反抗者的头颅已经挂在了槐林的树枝上,告诉着后来者该如何选择。

    所以短短几日,扈从的收集工作有了不小的进展,龚正每日最得意的事,就是跑到杜氏族地向唐罗回禀情况的时候,而唐罗的放任施为,也让他更坚定了自己思路正确。

    十月十五日晚

    三日禁令最后一夜,龚正来到唐罗在杜氏族地办公的地方,例行公事的进行禀报:“家主,经过这三日的收拢,赤霞山自由民中已有超过六成选择成为扈从,共计一百二十余万人,我已将他们分成两批,依次聚集在赤霞山中峰,等待明日家主之训示。另外又活捉了弥氏与其他世家百余名特种风媒,现在便关押在密牢中,家主您看怎么处置。”

    “做的不错。”唐罗将手中一份案卷勾完,淡淡夸道。

    龚正面色一喜,又道:“也不全是属下的功劳,这几日多亏了吕良出谋划策,此人是个人才,正想举荐给家主。”

    吕良便是曾经西陵警备属的总警司,曾与义气帮多有瓜葛,但曾经在龚正眼中,这就是一个脑满肠肥混吃等死的草包,但几日相处下来,他却看到了吕良的不凡之处。

    弥氏的特种风媒最擅长伪装潜伏,混在人群中根本没有一丝痕迹,虽然唐罗早就说了弥氏有不少风媒已经潜伏在赤霞山伪装成扈从,但在这位吕警司出马前,龚正连一个舌头都没有找到,但吕良只是在驼峰走了一遭,便从里面找出了三个舌头,围剿之下,若不其然,三个都是伪装成普通平民,却有修为在身者。

    自此龚正对其的判断深信不疑,短短三日便抓了几十个特种风媒,他知道与其等唐罗疑惑他的优秀问起,不如直接将吕良举荐出去,这种小聪明他还是有的。



    自此,龚正对吕良的判断深信不疑,短短三日便抓了几十个特种风媒,他知道与其等唐罗疑惑他的优秀问起,不如直接将吕良举荐出去,这种小聪明他还是有的。

    唐罗诧异的看了龚正一眼,直接道:“既然你觉得吕良是个人才,便由他配合你,至于这些弥氏舌头,便交给你们审吧,看看他们有什么目的,退下吧。”

    “遵家主令,属下告退。”

    ……

    十月十六日清晨

    饿了三天的扈从们从半夜便爬起来聚集在主峰的巨大平台上,为的就是能尽量占一个好位置,赤霞山的赈粮点已经全部被撤下,他们现在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天前那饥寒交迫的状态,三日的禁足也让他们恨上了最先上来挑拨的那些人。

    “若不是你鼓动我们一起讨要说法,我们怎会被饿上三天!”

    一些隐藏在扈从中的舌头本来还想借着三日戒令再煽动一波,但大部分扈从给的都是这样的回应,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赤霞山的主人回来之后,若说是有什么变化就是这群扈从的心态。

    唐罗不在之时,他们以赤霞山的主家自居,就算面对孙金方这样誉满西陵的名士也敢硬气顶撞。唐罗一直没想通百姓的勇气是谁给的,其实就是他自己。

    因为以唐罗扈从自居,所以他们当然不用给孙金方面子,所谓狐假虎威的意思,就是我背后有人,所以我不怕你。

    连西陵第三的萧氏都给乖乖送上一千万斤粮食当租金交给我们家主,你一个医师算什么。

    在没有见识的平民眼里,名气就等同于一个人的实力。

    曾经整个西陵风头最劲的是徐老赢,他们就认为徐老赢虽然只是个蜕凡境但也已经天下无敌,不然何以压服西陵全城武者。

    而现在他们又认为唐罗声势最隆,在萧氏交出粮食表现退让后,更将这种威势推向顶峰。

    狐假虎威便可啸傲山林,若背后是龙呢。

    除了萧家不敢惹,赤霞山系上头巾的自由民看谁都觉得不如自己,但这种自大归根结底是对典身为奴的一种心理补偿。

    他们在外有多猖狂,面对唐罗时就有多卑微,龚正将岳家全族丢进洪流中的残暴模样还历历在目,他们又怎么敢顶撞一怒就夷族的公子罗。

    所以禁足三日便禁足三日,平台集合便平台集合,系着头巾的百姓显得无比乖巧,将偌大的平台技得满满当当。

    当唐罗领着一群西陵名士从议事厅中走出,便看见平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接踵摩肩,一直延伸到平台尽头,铺满了半座主峰,这还只是扈从的一半。

    人们看到唐罗几人出来,山呼家主,人浪与声浪向外蔓延,不一会儿便听到震天般的呼喊,人们见到唐罗当然没有那么喜悦,主要还是看见了族地中大开的仓门里,那如山般堆积有如白雪的新粮!

    就像他们预期的那样,惩罚过后家主便会恢复赈粮制度,已经饥饿了三天的百姓又回到了那个感恩戴德的状态。

    名士们看着眼前人们的欢呼,脸色复杂,对升米恩,斗米仇仿佛有了更深的理解。

    唐罗倒是表情一直很平淡,但他也不想让着欢呼浪费太多时间,神通爆发,他一个人的声音瞬间盖下几十万人的呼喊。

    “自今日起,不再发放赈粮,而是换成工粮制度。”

    刚刚还在欢呼的人群在听到这则噩耗的一瞬,便觉得如坠冰窟,不再发放赈粮的意思是,再也领不到粮食了?

    唐罗当然知道停止赈粮会给百姓带去怎样的震撼,但他更清楚要让一场灾难顺利的过去,绝不能仅仅依靠无脑发粮这种简单的事,他需要让这些百姓重拾生活的信心,他不可能永远养着这群难民,所以以工换粮挑选将星,便是他接下来最主要的工作方向:“所有扈从,尊我号令!”

    “...凡有五行八作之特长者,将布条系于右臂,前往东面驼峰欧氏营地处,凡通过欧氏考效能够参与建城工作者,每人每日领粮三斤,基础薄弱者为学徒者,每人每日领粮一斤!无有五行八作基础却冒充者,斩!...”

    “...凡识文断字者特长者,将布条系于左臂,前往南面驼峰沈家营地处,凡通过沈家考效者,得识几百常用字者,每人每日领粮一斤,通读经史者,每人每日三斤!混充者,斩!...”

    “...凡完成三十六副先天道图筑基,达到凡境内视以上的修炼者,将方巾系于脖颈,留在原地待命。”

    “家主令毕,所有特长者将头巾调整,前往自己归属之地。”

    与以往同样,唐罗将命令重复三遍,虽然这是他第一次颁家主令,但已跟各个名士商议三日的他显得游刃有余。

    而随着家主令的颁布,几十万平民也在纷乱中开始了自己的动作。

    如果刚刚停止赈粮的命令是绝望,那么接下来的话就让大量百姓看到生的希望,但凡拥有特长,最低都是一人一斤新粮,这让一些有着特长的难民怎能不狂喜,要知道他们在成为难民之前,大多都是靠技能谋生的手艺人,而能在西陵这样一座不允许耕种的巨城中顺利活下来的人,哪会没有一点儿真本事。

    何况是五行八作和识字这种基础性的工作,哪怕一些已经改行的人们都将头顶的布条系在右臂。

    建城和挨饿?不用想也知道该选择前者还是后者啊。

    人们喜笑颜开的调整头巾位置,朝着觉得自己更适合的驼峰跑去,而那些修炼者更是一脸骄傲的将头巾系于脖颈,原地待命,一脸睥睨。

    因为特长者毕竟是少数,世间大部分人还是平庸者,就算去掉五行八作这十几个行业,依旧还有很多在各个领域的特长者都无法施展,只能留在原地。

    他们沮丧的看着人群中不断有朝着东南方离群而出的人们,暗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五行八作的特长,哪怕是识字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