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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看见战斗力txt下载

    虽然早就预料到风媒拿到的情报会和现实所有出入,但出入那么大还是有些令人意外,这让唐罗差点转不过弯来。

    而东智一看唐罗沉默,便又吓得不敢言语,就连呼吸声都放的极轻,心中想着,好不容易回到海得拉巴,要是不小心激怒了面具怪人,对方一怒之下将自己杀了可就坏了。

    长期混迹在贱民地狱的东智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对错从来都不重要,拳头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毫无疑问的,面具怪人的拳头,强得实在惊人,就像传说中的神邸一样。

    正在东智惴惴不安的时候,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预想中的暴怒,只有平淡与从容。

    “克拉霍神庙,明天会开放么?”

    “会的,会的!”东智忙不迭地解释道:“明天是柯戮嗒大师的神像入庙并选圣女的大日子,就连贱民都能匍匐在克拉霍神庙的台阶下祈祷,何况是您这样的贵人。”

    “神像?圣女?”唐罗沙哑的声音里满是戏谑:“柯戮嗒不过是刚刚成就神魂的非天,便要将他供奉在神庙中顶礼膜拜么?”

    东智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就像是人生最重要的事物受到了侮辱,右手不自觉的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气得发抖,颤声道:“我知道你很强大,但也不该侮辱被护法神认可的新神,你真以为柯戮嗒大师是不敌你才被制服的吗!”

    “不然呢?”

    “凡人永远不知道真神的伟大,所以才会口出狂言!因为克拉霍神庙将要开启的缘故,草原很多部落都来海得拉巴朝奉,想要得到护法神加持,但护法神不喜欢人心的贪念,便降下连绵数千里的大雪,阻断朝圣之路,只许受到庇护的僧侣和非天前来海得拉巴,可柯戮嗒大师刚刚成为新神,胸中有无限的慈悲,他不忍心看那些前来朝奉的信徒死在草原上,便不惜以神力与神位为置,祈求上苍,降下神雷!”

    东智的眼中满是狂热,好像柯戮嗒大师的神迹给了他无限的勇气,他的身体不再颤动,就连恐惧也消散了大半,昂着头朝头戴勾陈面具的高瘦男子,坚决道:“你进入海得拉巴时,一定在草原上看到了那一条绵延千里,焦黑而温暖的天路,那便是柯戮嗒大师耗费无尽神力铸成的,所以,即便大师此时耗尽了神力,不再是神,也会被铸像供奉进神庙,受信众无限世的膜拜,而你,不过是乘人之危!若是你提前几日达到海得拉巴,柯戮嗒大师一道神雷便能裁决你!”

    在庄严神圣的克拉霍神殿的注视下,唐罗沉默许久,而因为头戴勾陈面具,只有双眼裸露在外的缘故,东智自然也没有看见面具后头那个满是戏谑的笑容。

    而沉默的气氛下,刚刚还扬着头的东智突然一阵心慌,挺直的腰杆缓缓佝偻,原本坚定的眼神也开始闪烁,因为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站着的,究竟是个怎样强大的人。

    以唐罗的器量,当然不会和一个小鬼置气,之所以沉默只是因为对柯戮嗒牵强附会的能力赞叹,加上小家伙一脸护犊子的坚定表情,让他觉得特别复杂。

    就像是你看着一个人,很坚定的相信某一种愚蠢,又不忍心戳破的心疼,所以唐罗强忍着笑意问道:“你说,海得拉巴城外延绵千里那条天路,是柯戮嗒弄出来的?”

    “当..当然!”东智又被吓了一个激灵,却还是强撑着道:“这些天城中都传遍了,更有不少亲眼见到神迹的信徒已经抵达海得拉巴,他们都是亲眼见到护法神的影像曾在雷云中出现的人。明天在大典上,会在神灵的见证下将事实说出,我可以翻译,到时你就知道,柯戮嗒大师有多伟大了!”

    藏在面具后头的唐罗又笑了,发出金铁交戈的刺耳声音:“哈哈哈,那明天可真得好好听听,这柯戮嗒大师有多伟大了!进城吧。”

    跟一个信徒是说不清楚道理的,就算唐罗真以元磁风暴落下雷来,在东智眼中也不过是模仿的手段,因为他已经先入为主的将这天路当成柯戮嗒的杰作,加上一些可以将任何事都扯成神灵赐福的愚蠢信徒,要能用说话扳回来那才真是奇怪了呢。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唐罗也已经发现了,这海得拉巴城中的平民虽然活得很艰难,却一个个都有极强的信仰,这种人哪里是不见黄河不死心,根本就是见了黄河都会以为是错觉,要以身探险的勇者啊。

    唐罗可没功夫和一个半大小子探究这种问题,愚蠢就愚蠢吧,他要的只是个翻译,又不是收徒弟。

    东智不明白为什么唐罗没有生气,还以为是自己说出的“事实”震惊了他,对柯戮嗒大师更加敬重了。

    两人迈步走入城内,刚走了不久,东智便拉着唐罗的星袍停住了。

    “怎么了?”

    “不能再往前面走了。”东智指了指一街之隔的崎岖小道,畏缩道:“我们从这儿走,往外城区绕一下,便能越过贵人区,回到我家。”

    唐罗撇头看了眼东智手指处肮脏崎岖的小路,又看看面前平坦的大路,伸手指了指北边的那片山壁道:“你的家不就在那片山壁处么,为什么要从西边走。”

    “那里是非天与贵人居住的区域,贱民禁止进入,如果被发现了,他们会将我贬为奴隶,到时我就不能做你的翻译了。”东智缩着脑袋解释道:“我们从小路走,也很快的。”

    “呵。”唐罗轻笑一声道:“海得拉巴城内,没有值得我回避的存在,你既然是我的翻译向导,便也再没有可以禁制你的法条,就从这儿走。”

    东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开双腿的,只感觉有一股力量推着他的后背,让他一步步地靠近海得拉巴的贱民禁区。

    那富丽堂皇的建筑和往来衣着华贵的人们,都跟他这破落肮脏的贱民格格不入,使他自惭形秽。



    这片繁华之地,是护法神在人间设置的乐园,只有纯洁的非天与投生贵人的信徒才能安心享乐,像他这样的贱民,便是看上一眼都是亵渎,那些日夜护卫着此处的神卫会将他逮捕,然后贬为奴籍,给不知道哪位贵人当牛做马。

    东智便是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走在这条繁华的大道上,然后,他便看见一队神卫上前,再然后,这队神卫突然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沿街的贵人们惊呼一声便躲进了房屋中,繁华的大街上一下子便只剩下他和面具怪人的脚步声,东智痛苦的闭上了眼,觉得下一刻便是他被审判的时间。

    而唐罗很显然没有这个觉悟,他正指着街边那些与壁舍风格截然不同的华丽楼房与东智闲聊道:“你知道这幢建筑是属于谁的么?”

    东智强忍着要哭出来的冲动,心灰意懒道:“这儿的一切,都是属于护法神的。”

    “就当这都是护法神的,可为什么是这些人在住呢?”唐罗沙哑的声音戏谑而轻蔑:“你说你是贱民,这些人说自己是贵人和非天,这些又是依据什么定的呢?”

    “当然是按照前世的罪孽定。”东智解释道:“我上一世是个强盗,所以必须用三世贱民之身赎罪,而这些贵人,上一世可能是苦行的僧侣,可能是虔诚的信徒,所以他们一生下来便能住进护法神安置的乐园中,享受一生的安乐。”

    东智眼中满是笃信和向往,看得唐罗哑然失笑:“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玖嗒大师,他是海得拉巴的圣僧,护法神在人间的义人,将一生都献给了护法神,没有成婚,没有子嗣。所以护法神赐下神通,准许玖嗒大师看到前生后世,他既然说我是注定的贱民,便绝不会有错。”

    ……

    酒馆中,贱民区的狠角色们正为争抢唐罗抛下的那袋金币大打出手,而最早苏醒过来的噶答尔却给年轻人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溜出门外。

    一出门,噶答尔便悄悄将酒馆的门掩上,朝徒弟低声喝问道:“死小子,你离门更近,看见那面具怪人带着东智往哪去了吗?”

    年轻人一缩头,呐呐道:“朝圣城方向去了,师父,我们干嘛不在酒馆里头抢金子,你不说这些人都不是你的对手吗?”

    “蠢材!”噶答尔一巴掌打在年轻人脸上,怒声道:“要不说你是个蠢货呢!”

    年轻人捂着红肿的左脸委屈道:“师父干嘛打我。”

    “动动你的脑子!”噶答尔一指头戳在年轻人的脑门上:“自从几年前东智家的那朵莲花跑了,那小子后来接了多少活计,但你看他有吃啥用啥吗,这小子死憋着一口气,要攒钱赎罪成为贵人哩!”

    “这样嘛?”年轻人惊讶的张大了嘴,震惊于那个和自己同岁的少年伟大的梦想,因为他知道,想要赎罪需要多少金银。

    “那口袋里,了不得也就四五十枚金币,还要跟那群疯子争抢,若是伤了用来治伤都不够!”噶答尔眼中流露睿智的光芒,决然道:“快去找把斧头锤子,我们去东智家!”

    “去东智家干嘛?”年轻人揉着脸,不解问道。

    “pia!”

    噶答尔又是一巴掌甩在了他的右脸,怒声道:“蠢货,快去找!”

    双手捂着脸的年轻人显然被打怕了,也不想再问,连忙跑到酒馆一旁的柴房里,拿出了砍柴用的斧头和石锤,跟着噶答尔便往东智家跑。

    两人跑到了东智家门口,年轻人一看被数把大锁封住的舍门便犯了难,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短斧,石锤,怯声道:“师父,这东智家上了那么多门锁,一时半会儿我们也打不开,听说他房里还有很多机关,要不,算了吧?”

    “这些话,也就骗骗你这样的蠢货怂包!”噶答尔一把抢下年轻人手中的短斧,往手上啐了口涂抹后紧紧握住,高高扬起道:“如果真有机关,哪用得着这么多把门锁,分明就是里头藏了那小子的所有积蓄,到时候师父买个婆娘,也让你乐呵乐呵!”

    说话间,噶答尔奋力一挥,短斧落下,斩断了一条锁链,斧刃嵌进木门里,却发出金属碰撞之声。

    原来这木门中竟隔了一块铁板,噶答尔不惊反喜,兴奋道:“还真是让老子猜着了,若不是藏着大钱,又怎会加固门房,看老子的披风乱斧!”

    嗅到浓浓金钱味道的噶答尔奋力地挥舞短斧,将门锁一把一把地斩断,当最后一把门锁落下的时候,他抬脚踹开了东智的家门。

    露出了里头整齐的摆设和干净的家具,特别是龛中的神像,更是被擦拭的一尘不染。

    噶答尔上下打量了一番,疑狐道:“这么干净的屋子,是东子那野小子的?”抽鼻子嗅了嗅,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雅香气让他眼中淫光大做:“就说这小子钱财都用道哪儿去了,原来是买了个婆娘!还锁起不肯见人,合该老子今日有福!”

    将短斧递给年轻人,噶答尔说道:“给老子在外头守着,一会儿也让你乐一乐!”

    年轻人接过短斧,涨红了脸道:“师..师父,我们不是来找钱的吗?”

    “找钱?对!你就在屋外找钱,师父进屋找!”

    说着,噶答尔便搓着手进入内屋。

    当东智带着唐罗回到壁舍的时候,便看见散落一地的门锁,和坐在门槛上的年轻人,东智只感觉头脑嗡得一声,不要命似的冲了上去,沉重的脚步声引得年轻人抬头,还未做声便被弯刀劈碎了脑袋。

    一脚将尸体从弯刀上踹下,东智冲到了房中,却被打飞出来。

    噶答尔看了眼被劈死的徒弟,朝着倒在雪地里的黑瘦小子破口大骂道:“你竟然杀老子徒弟,好一个心狠手辣的贱种!今天你要么将婆娘送给老子,要么赔五百金币,不然这事儿完不了!”

    “我杀了你个老贱种!”东智从雪里爬起来,愤怒的向噶答尔冲去。



    噶答尔看着疯了一般冲上来的东智,不屑地啐了一口,脚尖一挑便将短斧送到手上,斧刃自下往上划出一道半圆,正好挡在东智斩来的弯刀上。

    一般来说,自上向下的斩击通常要比自下而上的更强,况且东智含怒出手,力道比平时更猛三分。

    但终归是修为差距太大,加上黑瘦小子本身营养不良,看似刚猛的一刀不但被噶答尔以短斧破去,那斧刃更是带着余力将他挑起,重重的摔在远处的地上,扬起漫天雪尘。

    “呸。”噶答尔啐了一口,将短斧架在肩上,不屑道:“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刀术,也配跟老子过手,老实将婆娘交出来,爷就放你一条生路!”

    “咳!”东智咳出一口血水,随手一抹嘴角便站了起来,一式旋转纳刀将弯刀收回腰间的鞘内,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握着刀柄镡处,摆出了一个将欲出刀的古剑势,眼神犹如鹰隼,满是坚定冷漠。

    从噶答尔刚刚的话中,他听出了最重要的信息,自己那聪明的阿妹应该是在噶答尔断锁时躲进储粮水的暗道里去了,并未受到伤害,这让他瞬间恢复了冷静。

    刚刚短暂的交手已经让东智明白,眼前的噶答尔却是他遭遇过的最强者,不管是力量还是技法上,都远胜于他。而他修炼的剑术残篇,光有剑势没有招式,他唯一制胜的希望,便是凭借自己领悟的拔刀术,看看能否反败为胜。

    而东智的郑重肃杀也让噶答尔感受到一些压力,但自恃修为碾压的他当然不会将一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只是向来的狡诈还是让他想找些招式之外的优势。

    只见噶答尔一边以轻佻的步伐不断调整角度靠近东智,一边口中还说些有的没的进行挑衅,但不论他如何努力,东智都是那一副冷静至极的模样,唯有那双犹如鹰隼的黑瞳,死死的盯着噶答尔的脖颈。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东智突然一个箭步上前,腰间弯刀突然出鞘,快得就像划过天际的流星,噶答尔几乎是看到东智上前的第一秒,便将短斧横到了自己脖颈,但在东智弯刀出鞘的那一瞬,突然灵光一闪,将斧刃下移一尺,跄跄挡住了那道白痕。

    原来东智瞄准咽喉只是假象,他真正的目标是噶答尔的胸膛,只是小聪明终归顶不过实打实的修为,快若闪电的弯刀终是被斧刃挡下,而噶答尔含怒的一脚,却正戳到东智的胸膛。

    “铛啷啷。”

    弯刀落在地上,东智被一脚踢飞三丈,狠狠地摔在地上,呕出一大口血。

    刚刚经历生死一线的噶答尔拭去脑门上的虚汗,弯刀捡起弯刀,对挣扎着想要爬起的东智阴狠道:“小小年纪就这样阴险狠辣,若是再放任你几年,老子还真不一定能遭住,但今天,你必死无疑,阿修罗神也救不了你!”

    从东智一刀斩死坐上门上的年轻人冲进房里,到他被噶答尔打出来,再到两人一番生死搏杀,说起来也不过十数息的时间,而两个眼中只有对方的人,显然忘记了,这儿还有个身着星袍头戴面具,但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唐罗。

    他本来以为,名叫东智的小家伙应该苦练了门不俗的刀术,对付那个凡境巅峰的中年人应该不成问题,但谁知道这小子光有架势没有招式,胡乱劈砍就跟初学者没有任何区别,身为一个刀客,竟然连自己的刀都握不住,就连那手拔刀术都像是野路子捣鼓出来的残次品,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生死搏杀,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武道大昌一千年,人族竟然还有武道如此落后的地方,这不是搞笑么。

    “还能不能站起来?”

    不耐烦的唐罗终于开口了,沙哑的声音响起,将噶答尔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双腿就是一软,手中的武器“铛啷啷”坠地,跪倒在地的噶答尔瑟瑟发抖,如同看到虎豹的羊羔。

    东智扭头看看面具怪人,又看了看三丈外跪伏在地的噶答尔,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决然,只见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踉跄着向噶答尔走去。

    噶答尔自然是听到东智的动静的,但在唐罗的面前,他却是动也不敢动,酒馆里头发生的事情,早已将他所有的勇气耗尽,在他眼里,那个头戴勾陈面具的高瘦男人,是只有阿修罗神能够与之匹敌的魔鬼,他根本生不起反抗之心。

    东智踉踉跄跄的走到噶答尔身边,一把抄起地上的弯刀就向他的脖颈斩去,而到了生死关键时刻,噶答尔再一次战胜了心中的恐惧,抄起短斧便向上撩去,在东智弯刀劈下之前,他这短斧定能将对方开膛破肚,而他最多被砍伤肩膀。

    可当他刚刚抄起短斧,便被一股强横的灵压摄住心魄,无法动弹,浑身就像冻僵了一样,艰难的将目光抬起,只看见勾陈面具后面那双涌动无尽冷漠的重瞳。

    弯刀利落的斩下,鲜血自脖颈涌出,噶答尔飞起的头颅上,只剩不甘和怨愤。

    手刃噶答尔的东智像是了了一桩心事,重重的坐倒在地,拄着弯刀狠狠地喘了两口粗气,然后连滚带爬的冲进屋里,翻开了内屋的床板,露出了底下黑洞洞的窖洞。

    将逆行而上的气血吞下,东智柔声地呼唤道:“阿妹,阿妹,没事了,可以出来了。”

    躲在黑暗窖洞中举着短匕惴惴不安的桑露一听到哥哥的声音,眼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将匕首一丢,便爬出了窖洞,看到满脸血迹的兄长,慌忙抽出一块帕子,心疼道:“阿哥,你怎么了?”

    “没事儿,将两个强盗杀死的时候受了点小伤。”

    东智大喇喇道,仿佛杀死噶答尔只是挥挥手一般轻松。

    男人总愿意在家人面前展示自己强大一面,却对些辛苦与险死还生只字不提。

    就在两兄妹庆幸的时候,屋中突然想起了第三个声音。

    “原来这就是你比生命还重要的事儿啊。”



    听到声音的两兄妹具是一惊,扭头看去,一个头戴面具的高瘦男子正倚着门框,眼中满是笑意。

    东智下意识的便拦在了桑露面前,并将手中弯刀横在了身前,眼中满满的戒备。

    “阿哥,他是你的朋友吗?”

    桑露看着哥哥戒备的模样,探出头来小心地问道,眼神中满是好奇。

    在海得拉巴城中,两兄妹都是用官话交流,从某种程度的意义上,这样可以尽量保证兄妹两谈话的隐秘性,很显然,桑露忘记了,刚刚唐罗说的也是官话。

    东智此刻哪还有力气回答妹妹的话,他已经陷入到无边的恐惧当中,如果说面对噶答尔他还能提起死战的勇气,那么面对唐罗,便是一万个他也无法撼动分毫,但凡对方有一丝恶意,自己守护了十年的妹妹便会遭受危险。

    这种无力与痛苦啃噬着东智的心扉,让他无比憎恨自己的弱小。

    而唐罗看着东智的模样,却是有些欣赏,明明心中无比恐惧,却还敢拔刀挡在妹妹身前,这种信念才配称作勇气。

    所谓勇者,不是不会害怕,而是明明害怕,却还要去做的勇敢。

    难得碰上一个勇者,唐罗突然想试试,这个小家伙勇敢的极限在哪里,所以他开口道:“你竟然有这样一个妹妹,真不错。将她献给本座,本座会许你无尽荣华富贵,无法想象的武力,超越非天的权利,如何?”

    东智的脸整个僵住,一股寒气自心底涌出,直冲天灵,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况真的出现了,面具怪人在看到自家阿妹的绝世容颜后,起了色心!

    绝望,无力,恐惧,东智将手中弯刀一丢,跪倒在地,用力地磕头,祈求道:“大人,求求您,放过我妹妹吧,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明天她便要参加庆典,将今生献给神灵,求求您看在护法神的份上,放过她吧。”

    “砰、砰、砰!”

    但凡有一丝取胜的希望,东智也不会直接将弯刀丢下,正是因为他知道与面具怪人之间的差距,才会抛下所有尊严,卑微的磕头祈求。

    “这样的美人,却要将一生都献给泥塑木雕的佛像,太过浪费了!”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消了东智心中最后一点儿奢望,抬起满脸是血的头颅,只听面具怪人淡淡道:“神只能许你来世,而本座却能许你今生,你的妹妹跟了我,从此便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岂不是比当什么圣女来得更加快活?”

    东智的脑袋嗡得一下惊住了,又听面具怪人道:“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刀术,本座这有一套能够斩神灭佛的刀法,只要你将妹妹献出来,这刀法便是你的,像刚刚那样的小角色,今后你只需要挥挥手,便能轻易杀死,若是你钻研够深,未来甚至会比我还强,到时天下之大,无人可以拦你,你再也不用像今日这样卑微,什么神魔仙佛,到时候你就可一刀灭之,如何?”

    满脸是血的东智表情木然的提起地上弯刀,站起身来,模样就像是刚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他恶狠狠地盯着唐罗,一字一顿:“你!做!梦!”

    “轰!”

    澎湃的灵压加身,东智跪倒在地,任凭他如何用力,却连手指也抬不起来,他终于明白,为何刚刚噶答尔跟个木偶一样,被他斩断头颅。

    “你明白的,任凭你如何拼命,也无法改变这结果。”头戴勾陈面具的唐罗便像是个真正的恶魔,低语道:“不如点点头,这并不是你的错,只是本座太过强大,你无法抗衡,委身于本座这样的魔头,即便是你的神也会原谅你的,而且你还可以修炼更强的刀术,何乐,而不为呢?”

    东智艰难地将头抬起,恨恨地啐出一口血水,可还没飞过三尺,便无力的垂下。

    桑露看着哥哥凄惨的模样,终于哭出声来,跪在阿哥身边朝着唐罗祈求道:“我跟你走,我跟你走,求求你放了阿哥吧,求求你。”

    “阿妹,你不要求他!”被灵压按在地上的东智咆哮道:“答应我,不要求他!”

    泪流满面的桑露呜咽着摇头,一直以来便依恋兄长的妹妹好像突然长大,她坚定地朝唐罗道:“大人,求求您,带我走吧,不要为难阿哥了,桑露今后一定会好好服侍您的,求求您!”

    相依为命的两个孤儿,兄长为了妹妹不惜舍弃尊严慷慨赴死,妹妹为了兄长愿意放弃信仰以身饲魔,这让唐罗对这两兄妹突然有些欣赏了。

    将东智身上的灵压散去,恢复自由的黑瘦小子一手抄起弯刀,一手将妹妹拦在身后,决然道:“除非我死,不然绝不让你带走阿妹!”

    言罢,满脸是血的东智又扭头朝着桑露认真道:“阿妹,你要记住,你是侍奉神灵的圣女,不能为了一个贱民,便跌入邪魔的陷阱!”

    “可是阿哥...”

    “没有可是!”东智粗暴地打断桑露道:“阿哥是个废物,没有保护好你,但你如果跟他走了,我便立即自杀,你听明白了吗!”

    “好的阿哥。”满脸泪痕的桑露笑笑,对着阿哥柔声道:“能和阿哥一起死,是桑露的福报。”

    东智强忍着泪水扭过头,横刀而立,就像是面对千军万马亦毫不动摇的绝世刀客。

    而唐罗也试出了东智的资质,便淡淡道:“以你的刀术,想杀了本座几乎没有可能,但看在你有挥刀的勇气上,本座传你一式刀招,若你能用它斩开本座衣角,本座便放了你妹妹,如何?”

    万死中见一生机,东智强忍着心中悸动,追问道:“此话当真?”

    “天下刀法无数,若论一击绝杀,居合可入三甲!拔即斩,非拔不斩,此刀唯有斩时方为刃物,在守候中看穿刹那的机会便是居合的真髓。”

    “居为阳,合为阴,圆为行,恨为凭。力与气合,精与神合,心与刃合。捕捉天地中那丝灵气空隙,刃出路龙,是为,居合—龙闪!”

    话音刚落,一道夺尽天地光华的刃闪出现,如疾风闪光般的极速横切划过星袍下摆。



    天地间有无数被埋没的人才,或许是因为出生,或许是因为韧性,以至于武道大昌一千年,强者也没有真正的遍地开花。

    东智很显然便是那种拥有无上刀术天赋的人才,以唐罗的武学造诣,在看完东智与噶答尔的搏杀后,自然能够知晓东智修炼的是残缺的刀谱,而且这刀谱一定残缺到连招式都没有,不然东智也不会连刀都握不住。

    可这孩子竟然能凭借只有架势的刀谱,修出了刀术正宗的底子,才会让唐罗一开始看走眼,而对方的资质却更是不凡。

    信念这个东西,其实很难说得清楚,就好像有些人即便修到凶境,也是个软骨头,有些人就算从未修炼,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

    能屈能伸这个词,放在武者身上从来不是褒义,面对强者肝胆巨颤,这是弱者最大的共通点。

    而武道之路,光有勇气还不足够,没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执拗和韧性,想要将武道修好,几乎不可能。

    东智的坚韧与血勇,是唐罗生平仅见,更为难得是他在刀术上的天赋。

    原本唐罗并未对东智期待太多,毕竟听一遍刀诀便能施展刀招的想法怎么看都太过玄幻,若不是看在东智仅凭感觉便摸索出了拔刀术的起式的份上,他根本不会去做这样的尝试。

    可结果却令他大为惊异,生涩难懂的刀诀竟能被东智瞬间领悟,更为难得的是他竟真将刀术与意志融合,居合龙闪这一刀由东智施展开来,竟超过了凡境能够反应的极限。

    而唐罗那双能够看见灵力流动的眼睛更是发现,东智挥舞这一刀时进入了某种玄妙的境界,刀意有滔天大恨,东智脸上却无悲无喜,刀锋契着灵力的缝隙斩来,竟引动天地元气助力。

    斩开唐罗星袍衣角的,根本不是东智的刀锋,而是那化作锋刃延伸的灵气,好不惊艳。

    “精彩。”

    如瞬移般小退半步,却还是被刀锋掠开衣角的唐罗拍拍手,沙哑的声音里满是赞许的意味:“只听一次口诀便能施展居合龙闪,这般刀术天赋继续留在荒原,可惜了。”

    东智也没想到自己能挥出这样强大的一刀,那一瞬他仿佛觉得自己所有的恨意与愤怒都顺着刀刃劈出,就连天地都一同悲鸣,在那无悲无喜的状态里时间过得好慢,里头有太多难以言说的领悟,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拨开了他所有的迷茫。

    豁然开朗的东智开始思考起那部残缺的刀谱,以往看来平常的起式竟有了不一样的意味,想着想着,竟又陷入那个玄之又玄的境界,刀术的大门轰然在眼前展开,练刀时很多的不解与疑惑一个个消失,黑瘦小子的刀术造诣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从外头看,他就像呆傻了一样。

    但顿悟之境最耗心神,东智又受了不轻的伤,若让他继续下去,用不了多久便会心力衰竭,伤上加伤。

    如果没有海量的元精之气注入,即便他能完成顿悟,以后也就是个痨病鬼,虚弱无力,难以久战。

    以唐罗的武道造诣,自然看出这个问题,抬手一记虚空弹指便将精纯的先天之气注入东智体内,抚平了黑瘦小子的明伤暗疾,又朝满脸忧色的小姑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无声地退出了内屋。

    “该是你的造化啊。”

    退出内屋的唐罗心中暗叹一声,终于有闲暇好好打量下这间小而温馨的壁舍。

    通常,直接开凿在山壁上的壁舍都是脏乱不堪的,因为总会有泥灰落下,对有些洁癖的唐罗来说,根本一刻也待不下去,但东智两兄妹的壁舍却不是这样,干净、整洁不说,那些容易落灰的地方都贴着一层薄薄的树皮。

    让这壁舍看起来就像是木屋一般,几尊人头大小的阿修罗像被供奉在壁舍最明亮的地方,让小小的房间充满了圣洁的意味,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清雅香气。

    “出淤泥而不染,说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参观完小屋的唐罗退出了东智的家,刚一出来,便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冲入鼻腔,皱着眉朝不远处的山道挥了一掌,以劈空劲力催出丈余深的大洞,以天龙虚影衔着两具尸体丢入洞中,龙影再一卷,覆土将尸体掩埋后,才算止住了血腥气。

    东智家的壁舍在海得拉巴城的北面大概离地数丈高的位置,而克拉霍神庙,就建在城西的神山上,所以打眼望去,就能看到。

    庄严肃穆的侍卫在神庙前来回巡逻,能够看得出来,这些卫队都是自发组织起来的,以至于连统一的制服都没有,就连修为也参差不齐,而他们眼中的坚定与狂热却做不得假,即便在这清冷的夜里,也一丝不苟的执行着枯燥的巡视任务。

    回来的路上,听东智说起过,这座神庙是毗摩质多原上第二大的神庙,是由信徒一砖一石建起的神庙,里头有九十九个宫殿,以及数百座纯金造像,而这些像,全部是由信徒与朝圣者的捐献铸成的。

    其实唐罗能够看得出来,毗摩质多原上的部落其实并不富裕,这一路过来其实极少看到适合农耕的土地,大多数部落的规模也十分有限,由此可见这些人想要积攒财务,应该是件很困难的事。

    但当他们决定要来朝圣的时候,却不惜散尽家财,将这些好不容易积攒的财务全都捐给神庙,当他们将好不容易挣得的钱财投入神庙门口的宝鼎中时,唐罗在他们脸上没有看见一丝不舍,只有如释重负的喜悦和满足,就像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目标一样。

    或许这些人真的相信,只需要舍下今生,便能得到一个美满的来世吧。

    正当唐罗站在门外,望着克拉霍神庙想些有的没的时候,东智已经从顿悟中清醒,感觉脱胎换骨的黑瘦小子看着自己痊愈的伤势和前所未有的饱满状态,哪还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唐罗的恩赐。



    兴奋的黑瘦小子带着妹妹跑出门来,对着门外的面具怪人“砰砰砰”磕起了响头。

    “行了,起来吧。”

    唐罗头也没回,朝着克拉霍神庙淡淡道:“既然要你当向导和翻译,本座便绝不会亏待于你,既然金条看不上,那这部居合刀谱便当做你的酬劳,如何?”

    如果唐罗是以自己的身份行走于毗摩质多原上,那么这个小子肯定是要带回龙西的,可他现在用的是勾陈之名行走天下,所有可能与唐罗扯上关系的风险都不能冒,更别说带一个混血小子回去了。

    哪怕是觉得东智刀术天赋高绝,他们的缘分也只能是海得拉巴城中这短短的几天,待他以阿修罗神像抽离体内血煞后,便会离开此处。

    “大人授刀之情对小子恩同再造,小子无以为报,自愿成为大人的奴仆,只求日后能够跟在大人身侧,以报此恩。”

    东智眼中满是热忱,原本他就打算在妹妹选上圣女后便离开毗摩质多原寻找残缺刀术的传承,但碰到唐罗之后他发现,眼前这男人随手赐下的一招,竟比残缺刀谱精妙无数,那又何须舍近求远。

    “你倒是机灵。”唐罗撇了东智一眼,接着道:“但你可知,本座是何人?”

    “大人是个好人。”

    “好人?哈哈哈哈。”如金属摩擦般的刺耳笑声震得两个小鬼耳朵生疼,头戴勾陈面具的男子俯视东智,邪笑道:“你可知道,本座是你信仰之神的大敌,若是你想成为本座的仆人,日后便会提起长刀斩向自己的神,想想吧。你的妹妹正要去当圣女,若是本座有一日闯入维塔神庙,你能挥刀斩向成为已经成为圣女的妹妹吗?”

    东智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人竟是护法神之敌,这让他如坠冰窟。

    “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将自己的一生许诺出去,既然根本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又哪能承受轻率的结果。”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身着星袍的高瘦男子淡淡道:“如果明天,克拉霍神庙不开,你猜猜本座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本座身旁,从不是什么极乐净土,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的地狱,做好准备,这翻译和向导的活,并不轻松呢。”

    脸色煞白的东智点点头,带着妹妹回到了屋里,脑中正在进行一番天人争斗。

    “阿哥,那位大人便是佛经里说的邪魔吗?”

    心乱如麻的东智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可是阿哥。”桑露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道:“那位大人是好人呀。”

    “说什么胡话!”东智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仿佛要将小姑娘脑中不敬的想法倒出,喃喃道:“如果与神作对的邪魔是好人的话,那么护法神成什么了?”

    小姑娘将哥哥的手包住按定在小脑袋上,看着哥哥的眼睛认真道:“护法神是好人,邪魔也是好人,只是叫法不同吧,阿哥你说是吗?”

    “对。”东智看着天真单纯的妹妹,只能无力的笑笑道:“明天就是你选圣女的大日子,今晚早些休息吧。”

    心乱如麻的东智将妹妹推入内屋,自己则在外屋的神龛面前,跪了一夜。

    第二天朝阳升起的时候,海得拉巴变成了信徒的海洋,那群远道而来的朝圣者们全数聚集在克拉霍神庙下的广场上,望着身着洁净僧袍的神卫们,有序地站在神道两侧,克拉霍神庙中的几位大师一同出现,站在神庙下的信徒看到几人便像看见真神,无比狂热,丝毫不畏惧几位大师罗刹般丑陋的面貌。

    而更让人兴奋的,则是站在几位大师边上,那些克拉霍神庙中的圣女们,她们一个个面容姣好,美得不似凡人,就像是传说中的天女,穿着奢华至极的服饰,与几位大师并肩而立,受无数信众的顶礼膜拜。

    广场一侧,东智仰头望着神庙前的圣女,满脸的狂热自豪,口中还不停地朝唐罗介绍道:“大人您看,那就是克拉霍神庙的几位圣女,她们都是出生自贱民家庭的女子,是护法神对罪人的眷顾,她们今世供奉护法神,转世便可投身非天。”

    “您看见最左边那位与玖嗒大师并肩而立的圣女了吗,她是三年前在克拉霍选出的圣女黛雅,因为她侍奉护法神心诚无比,护法神降下神旨,特许黛雅全家超脱,今世便能从贱民变成贵人,搬入天宫,受到信众供奉!这都是神明的恩赐!”

    唐罗顺着东智的手指望去,以他的目力,能够看到的可不止东智介绍的东西,那精致华美的妆容下,是一双心如死灰的眼睛,或许这就是信众眼中的有若神邸吧。

    “看起来圣女的工作很辛苦。”

    “怎么会辛苦!”东智嘟囔道:“神庙一个月才开一次,平时圣女只需要维护供奉神像的清洁,然后颂念经文,虽然不能喝酒吃肉,但她们受到的待遇便跟神庙中的大师一样,顿顿都是灵食。还有,每一个圣女都可以青春永驻,您看最右侧那位圣女琇珂,她是十二年之前的圣女,听说她的容貌和十二年之前没有任何区别,这就是受到护法神赐福的圣女啊!”

    “是么?”唐罗打眼朝最右侧的圣女望去,淡淡道:“照这样的说法,圣女三年便有一位,如果青春永驻的话,此时的克拉霍神庙至少也得有二三十位圣女吧,怎么只有这几位?”

    “因为侍奉神邸超过十年的圣女,都转生去了!”东智的眼中满是狂热,解释道:“这些圣女因为侍奉护法神而得到了恩典,能够提前转生,而她们在转生前都会留下自己的圣女印记,以便神庙找到她们的来世!克拉霍神庙十五年前的圣女西雅去年转生,飞升时留下讯息,会在脚心留下花瓣状的圣女印记,而那时候东城便出生一个男婴,脚心正有花瓣印记!”

    “这都是我亲眼所见,阿妹若是当上圣女,便能摆脱这邪恶的地狱,受到护法神的眷顾!”



    人的思想,总是会被自己的认识受限,大多时候,所谓愚昧只是因为跳不出桎梏而已。

    或许在东智眼中,世界就等同于海得拉巴,所以死去的圣女,理所当然会在海得拉巴出生,仿佛这片荒原就是一片独立于世的存在。

    所以,他能理所当然的将这脚底的花瓣看作是转世的传承,并且深信不疑。

    而唐罗独行数万里,却是真正知道,这个天下有多大,而精研武道的他,更是明白,要想培育出一个高级武者,最低限度的保障是什么。

    就算是操持艰苦体力劳动的普通人,若是天天能有灵食灵米,活个长命百岁都是件轻松无比的事,所以唐罗根本不相信圣女转生往世的说法,往生的那么早,绝非善终。

    这样一想的话,圣女的工作就很值得玩味了,唐罗抚摸着下巴打量着神殿前几个风姿绝代的圣女,朝着东智不经意问道:“有没有那种不曾获得守护神喜爱,然后离开神庙的圣女?”

    “守护神爱所有信徒,怎么会不喜欢圣女!”东智笃定道:“每一个圣女都能收到守护神的眷顾转世,无非长短而已,阿妹前世是莲花,纯洁无瑕,一定能得到守护神喜爱的!”

    和盲目的信徒真是说不清道理,唐罗扭头朝神庙前几位大师望去,除了已经见过的柯戮嗒外,另外几人都没见过,而站在神庙中间那个干瘦的老者,更是隐为众人之首,足有90000+的灵力。

    这已经是修罗战法能够达到的极限,老头儿已经被血煞折磨的形如枯槁,命不久矣,虽然修为最高,但真实战力会有多少,却要打个问号。

    至于列在神殿两侧的僧兵,就更不被唐罗放在眼里了,唯一让他有些忌惮的,便是神庙中的神阵,但凭借一双能看见灵力流动的眼睛,破阵也不算难事,总体来看,即便神庙不开,他也能用自己的方式见到阿修罗神像。

    总喜欢先将最坏打算做好的唐罗心情大定,静静地看着僧人们在台上“表演”。

    今日的主角,毫无疑问就是从内德城来的柯戮嗒大师,这位刚刚受封的新神,不忍心看着信众死于暴雪,竟忤逆护法神,以雷霆作道,为前来朝圣的人开辟千里天路。

    随着一个个“亲眼所见”的朝圣者,柯戮嗒大师在信徒眼中的形象更是伟岸。

    而站在神庙广场一角的东智,正满脸狂热的为唐罗翻译着台上信徒们说话的内容:“这是迪让一家,他们从东方的加瓦拉部落前来朝圣,春天出发,走了足足一年,却被困在雪原,正当一家人都绝望的时候,一道雷柱自东向西席卷而过,天空的风暴里头显现出护法神的影像,那正是柯戮嗒大师的脸!”

    “哦。”

    “这是库纳勒一家,他们是从南边的拉哈尔部落来的,从秋天开始走,也同样被暴雪困在了山上,如果不是神雷天路,他们就被困死在卡啦雪原上了,他们也见到了柯戮嗒大师的法相!”

    “呵。”

    “来了,来了!”负责讲解的东智突然激动起来,又指着几个苦行的僧人道:“大人您看,他们都是维塔神庙的巴巴,他们都是真正的大德!放弃了非天的供养,一心求佛,不惜将九世苦难汇于一世,是真正有大毅力,大神通的修行者!”

    顺着东智的手指望过去,唐罗看了一眼几个最高不过蜕凡巅峰的苦行僧人,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哪怕他并不想摆出这种高人一等的面孔,但对一群三十好几还在蜕凡徘徊的武者,也实在提不起什么尊重的心情。

    毕竟非天一族是毗摩质多原真正的主宰,他们若是真想修炼,怎么可能这个年岁还没开始积累突破蜕凡的灵力,一个个穿着打扮虽然破旧,但皮肤光滑饱满,哪像什么正经的苦修。

    反倒是前来海得拉巴时见到的几位苦行僧人,虽然修为更低,却是真正懂得修行,懂得慈悲的僧人,可那些人,此时应该还在荒原上苦行,哪能来到此处参加什么祭典。

    真正虔诚的僧人在流浪,穿着破袈裟的贵人却在受千万信徒的膜拜,这处处透露着荒诞怪异的场面让唐罗极不舒适,不悦道:“祭典多久结束,神庙什么时候开启?”

    沉浸在神圣庆典氛围中的东智被唐罗不耐烦的语气吓了一个哆嗦,结巴道:“大..大人您再等等,圣女选完之后,便是奉请柯戮嗒大师神像入庙,之后神庙便会开启,信徒膜拜新神,您再等等。”

    每三年一次的神殿祭司,流程都是一样的,唯有今年有些许差别,因为玖嗒圣僧已经完成了他在克拉霍神庙的所有修行,将要离开,而柯戮嗒大师,便是圣城维塔神庙派来接替的新主持。

    如果换做其他人来接替,海得拉巴的信徒早已哭天抢地,但面对无限慈悲的柯戮嗒大师,信徒们唯有虔诚与崇敬。

    神是尊贵且不可亵渎的,在毗摩质多原的神庙中,负责维护佛像日常工作的,必须要是纯洁的处女,就连僧人靠近都会惹来神灵不喜,所以最初神庙中便会招收不少负责此事的女子。

    可慕少艾终究是人的天性,一些修为尚浅的僧人看见年轻漂亮的姑娘总会把持不住,闹出了不少丑事,所以后来神庙便有了专门的圣女,负责这类工作。

    她们将一生都奉献给了神,所以不能婚姻嫁娶,统统居住在神庙中,直至积功转世。

    而圣女也是各不相同的,毗摩质多原上,共两座神庙,内德城的维塔神庙供奉的是罗睺阿修罗神王、海得拉巴的克拉霍神庙供奉的是佉罗骞驮阿修罗神王。

    每三年的神庙祭奠上,不光要选出克拉霍神庙的圣女,还有维塔神庙的圣女,而能够晋入圣城,供奉罗睺阿修罗神王,几乎是每一个圣女的梦想。

    随着庄严宏伟的奏乐响起,身着华丽服侍的圣女备选们从偏殿中鱼贯而出,站成一排面向无数信众。



    唐罗抬眼望去,这群女孩最大的特点便是面容姣好,而且年岁不大,最小的那个模约只有十三四岁,最大的一个也不超过二十岁。

    或许真的是上苍的偏爱吧,毗摩质多原上的男人长相大多一言难尽,可女性倒是长得端庄得体,光看相貌,真有几分神圣的气质。

    从圣女鱼贯而出的那一刻起,东智的心神便揪了起来,虽然对自己的阿妹很有信心,但看着这么多气质容貌不输给桑露的女子,还是有些担忧。

    看着站在最前头的那些海得拉巴的贵人与非天,将自己手中的一枚似钱币的金章掷在某个圣女的脚下,然后虔诚行礼后离去,东智更是着急的不住探头张望。

    这点便能显出个高的好处了,虽然只是站在广场一角,但一般人的身长不过到唐罗的胸下,所以他清楚地看见了海得拉巴城的贵人们投掷金章的情况,从目前来看,桑露并不处于领先落在了中游,所以唐罗开口问道:“圣女一共选几个?”

    东智头也没回,扒拉着前头一个男子的肩膀用力探着脑袋道:“有时三个,有时四个,最多不超过五个。”

    唐罗再看一眼各个候补圣女面前的金章数量,淡淡道:“如果选不上会怎样?”

    “不可能选不上的!”东智决绝道,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心虚,又道:“阿妹才十六岁,这次选不上,下次再选!”

    看了东智一眼,唐罗再不说话,虽然他并不觉得圣女是什么好活计,但东智既然如此执迷,他也并没有什么提醒的义务,只是可怜了一个如白莲般纯洁的女子。

    本以为桑露会铩羽而归,可世上的事,不到最后一刻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越是排在后面投票的贵人与非天,将金章投给桑露的也就越多。

    只因桑露的美是一种清泉般沁人心脾的美,或许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只是觉得清秀而已,但之后越看便越觉得美丽,而其余那些艳丽的圣女候补们,随着最开始惊鸿一瞥的惊艳过去,便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吸引人了。

    于是,桑露脚前的金章便迅速累积起来,将其余候补圣女远远地抛在身后,当克拉霍神庙的长老宣布,桑露就是海得拉巴选到为她神庙供奉罗睺阿修罗神的圣女时,东智手舞足蹈的跳跃起来,就连横飞的泪水都来不及拭去,纵情欢呼。

    或许在年轻的东智看来,妹妹能够侍奉罗睺护法神,是一件了不得的幸事,可只有唐罗看到,当神庙长老宣布桑露成为圣女的时候,那个年轻小姑娘眼中的迷茫和无助,或许她是想找自己的哥哥吧,但神庙的平台真是太大了,信徒实在太多了,她根本找不到隐没在人群中的兄长,自此,她便是维塔神庙的圣女,将一生都奉献给罗睺的信徒,永别至亲。

    随着圣女选拔的结束,神庙庆典的最高潮终于来临,克拉霍神庙新老主持的交接,新神造像的奉请开始了!

    那个貌似罗刹的柯戮嗒脸上无悲无喜,就在信徒众目睽睽之下,一步踏在了虚空之中,眼看信徒们期待的新神便要从高耸的神庙平台上摔下,一朵金莲蓦地出现在他的脚下。

    行走在虚空中的柯戮嗒大师脚下步步生莲,身后扬起万丈佛光,一道只属于修罗神的法相出现在天边,在场的万千信徒看见这样神迹,个个激动的涕泪横流,跪倒在地。

    柯戮嗒一步一莲花地走到了广场正中的天上,盘膝坐下,张口便是一道洪亮佛言,传遍了整座广场,整个海得拉巴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声音,就连那些没有前来祭祀的人们,在听到这声音后虔诚地跪下。

    本以为这家伙说两句过过瘾就算了,却没想到这一说便是半响,不耐烦的唐罗一把将匍匐在地的东智提溜起来,问道:“这家伙在说什么?”

    被提起的东智惶恐无比,手中的佛什却不敢放下,无奈地解释道:“柯戮嗒大师刚刚释义经文,此时正在说明为什么要忤逆护法神以雷霆作道。”

    “呵,原来是这样的么?”唐罗放下东智,扭头望向那个天空中无比神圣的柯戮嗒大师,勾陈面具的后面是一副即将作呕的厌恶表情。

    都说谎言重复一千遍也就成了真理,但他实在很难想象,作为一个修行者,是怎么敢将这种程度的事迹往自己身上冒认的,他就不怕正主一怒之下拆穿这货的谎言么,还是他以为,愚昧的信徒根本不会相信别人,而背靠非天一族的他也不会受到惩罚?

    真是太可笑了,唐罗眼中精光大作,一股邪火压也压不住,控制着三十六颗落御元磁珠化作流星无声地跃入苍穹飘向城外,元磁搅动,一场无声的雷霆风暴正在城外酝酿,而对此一无所知的柯戮嗒,还在重复着他自以为是的谎话。

    “我倒想看看,以雷霆作道的“新神”如果被雷劈死了,这个谎该怎么圆!”

    神庙的高台上,玖嗒大师看了眼远处的苍穹,古井不波的眼中突然涌出笑意,朝身边的几位长老嘱咐道:“一会儿神庙开启,信徒一定会争相涌入,眼下的僧兵不足以维护秩序,你等将神庙内剩余僧兵调出,负责各个大殿的秩序,定要维护住神庙威仪,不可混乱!”

    几位长老心道有理,便朝玖嗒施了个佛理后离开了,眼下所有信徒都被虚空中的柯戮嗒大师吸引,竟没有人发现,站在神庙上的几位高僧,只剩下玖嗒一人。

    三十六颗落御元磁珠搅动的风暴越来越大,滚滚的雷声也再也隐藏不住,一道惊人的元磁风暴轰然逼近海得拉巴,天地一下子暗了下来,正在神庙前布道的柯戮嗒看到元磁风暴的时候心中便是一慌,刚要控制修罗法相上前撕开那片雷云,便听到无数信徒的惊呼,神魂疯狂的示警让柯戮嗒迅速回头。

    只见天边出现了一道比他的修罗法相大出三倍的罗睺法相,四手握着血煞武器,只一击便将他的阿修罗法相撕碎,与此同时,元磁风暴中的万钧雷霆轰然落下,淹没了柯戮嗒所有的声音。



    万雷淹没了神台的高空,信徒们仓皇奔逃,寻找头顶的遮蔽,眼前一幕太过惊悚,不但崩塌了他们的信仰,更让虔诚的信徒无所适从。

    一些格外坚定的,面对漫天的神雷,竟不闪也不避,只是泪流满面的仰望苍天。

    “全知全能的护法神啊,为何要降罪于柯戮嗒大师,难道慈悲也有错吗。”

    声嘶力竭的呐喊中,是不解,是困惑,是对几十年来信仰的质疑,这种痛苦,要比失去生命的恐惧更加难受。

    当你发现笃信的东西只是一个气泡的时候,你该如何面对过去的自己。

    万雷降世,却没有伤到百姓一分一毫,因为真正引动雷电的,是元磁风暴中的三十六颗元磁神珠,三十六道雷轰在柯戮嗒身上循环往复,破开了他的护身罡气,摧毁了他的血煞之体,将他湮灭成灰,就连重伤的神魂被在这无尽的风暴撕成了碎片。

    或许他到死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会死在神庙之前,那些克拉霍神庙的长老呢,那神庙中的神阵呢,他可是修氏一族寄以厚望的人物,怎会,这样轻易的死去。

    如果上苍真的有灵,或许便能感受到,覆灭在神雷中的柯戮嗒,最后憎恨的,并不是引雷而来的神秘人,而是玖嗒。

    整个海得拉巴,有能力凝聚罗睺法相的,只有圣僧玖嗒一人,更别说那近乎法器的四种血煞兵器,更是专属于玖嗒的神通,如果不是罗睺法相撕碎了他的修罗法相,他又怎会神魂受创,死在这儿元磁风暴之下。

    但世间从没有什么如果之说,死了就是死了,而玖嗒在确定柯戮嗒神魂俱灭之后,终于启动了护山神阵。

    一道冲天而起的血煞自神庙顶端涌出,一下子豁开了漫天的雷云,并将三十六颗落御元磁珠击飞,将整片苍穹澄清。

    站在神庙前的玖嗒朝远处的唐罗看了一眼,双手合十冲天而起,一道七彩佛光自他后背涌出,洗涤了血色的苍穹。

    借着神阵之威搅碎了元磁风暴的玖嗒如同真正的神邸一般,俯视着信仰崩塌的信徒,宏声道:“还不醒来!”

    “护法神的旨意不可逆,柯戮嗒虽为新神,却忤逆了神旨,虽被剥夺神位,仁慈的护法神却还是准许他继续修行,但柯戮嗒未曾领会神之深意,执迷不悔,今殁于雷罚,尔等还不醒悟吗!”

    振聋发聩的佛言禅音像是拥有注入心灵的力量,信仰崩塌的信徒们仰头望去,看见神邸一般玖嗒圣僧,就像迷茫的孩子看见了长辈一样。

    慌乱的信徒们再次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向天上的玖嗒询问道:“圣僧,柯戮嗒大师是因为看不得信徒被风雪困死,才请下神雷作道,难道护法神不许怜悯慈悲吗,请圣僧解惑。”

    “请圣僧解惑!”

    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是对教义的不解,是对护法神的质疑,看到经历雷罚,尸骨未存的柯戮嗒,每个人都不由得悲从中来,难道深爱世人是假的,不然护法神何以对柯戮嗒大师行进这样酷烈的惩罚。

    “柯戮嗒之所以殁于雷罚,便如你们一般,曲解了护法神的慈悲。”

    “你们所有人都以为,护法神降下大雪,是因为不喜尔等前来克拉霍朝圣,可你们却忘了,每一次大雪过后,荒原开春时都会水草肥美,这场大雪不光是为了拦住朝圣者的路,更是为了让你们来年过的更加优渥宽裕,这才是护法神的慈悲。”

    “护法神以暴雪封路的,为的是整个荒院的大慈悲,柯戮嗒以雷霆伐道,却只是怜悯信徒的小慈悲,两者皆是慈悲,可结果却截然不同。”

    “如果没有柯戮嗒的自作聪明,今年绝大多数部落的信徒都会呆在部落里度过这个冬天,来年水草丰美,信徒便能牧放更多的羊牛,早几年便可将朝圣的一切准备妥当。可如今雷霆伐道,天路千里,信徒们为了瞻仰神迹,不论是否准备妥当,十之八九都开始了朝圣之路,这样一来,会有多少远方部落会因此零落,那些无人看管的牛羊,又如何活过这个冬天。”

    “现在,可还有谁觉得柯戮嗒受罚不对?”

    信徒们听完玖嗒的解释,不禁落下泪来,很多循着天路走到海得拉巴城的信徒更是嚎啕大哭,觉得是自己没有领悟护法神的真意,以至于害死了新神。

    天边的罗睺法相在玖嗒说完这番话后便散去了,就好像在同意这方的观点,这一佐证跟让广场上的信徒们莫名的悲痛,望着柯戮嗒大师的金色造像,潸然泪下。

    莫名其妙的演讲又开始了,唐罗一脸无奈地望着广场上又陷入狂热的信徒,又一把将热泪盈眶的东智提溜起来问道:“这人说了些什么?柯戮嗒都被雷劈死了,你们还不能醒悟非天一族都是骗子吗?”

    被提起来的东智一听唐罗的说法,强压怒火将玖嗒说的话翻译后道:“柯戮嗒大师死于天罚,只是因为他修行不够,无法领会护法神的慈悲,玖嗒大师是真正的圣僧,怎会说假话,你以为海得拉巴是虚伪的中州吗!”

    “所以,盲目信仰的蠢货,真是怎么都拉不回来。”

    沙哑的声音中满满的讥讽,勾陈面具后头是唐罗失望的眼神,将手放开,任由小家伙摔在地上。

    广场上,信徒们众志成城,向玖嗒祈求要将柯戮嗒的神像收入神庙,而这位家喻户晓的圣僧也不负他的贤名,冒着被护法神怪罪的风险,竟将罪人的造像纳入神庙。

    这一做法让玖嗒看上去就像天神一样慈悲,如果这些信徒知道,真正给了柯戮嗒致命一击的,是这位满脸仁义的圣僧,真不知道他们该用怎样一副表情面对。

    将零落八方的落御元磁珠收回星袍之下,唐罗混在信徒中间,朝神庙走去,在经过神庙祭台时,玖嗒大师朝唐罗颔首示意,而头戴勾陈面具的唐罗,只是冷冷回了他一眼,便走进了神殿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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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长长的神道,便能见到克拉霍的护法神殿,以灵压将几个守卫震晕,自然便看见里头供奉着的,非天一族的神明,一尊名为佉罗骞驮的阿修罗神像。

    这座阿修罗神像貌似罗刹,面目狰狞,张开大嘴似在怒吼,两肩宽阔无比,蕴含无穷伟力,传说这位阿修罗神只要抖动双肩,便能掀起无尽海中波涛万丈,啸吼有如雷鸣,拥有灭世之能。

    而唐罗也惊喜的发现,这神像中竟蕴含一种不一般的力量,血煞自神像口鼻涌入,又从口鼻流出,好似活物。

    透过灵力流动可以发现,这神像竟是神庙大阵的阵枢,所有煞气都要通过这座神像后,才能通往各个神殿,而经过无数年血煞的浸染,也让这神像伴有些许神威,只是很可惜,这并不是唐罗需要的东西,以这座神像的力量,想要抽出蕴藏他血脉中的煞气,还是力有不逮,或许只有维塔神庙的那具最古老的阿修罗神像才能办到。

    “走吧,这不是本座要找的护法神像,去内德。”

    唐罗抓着已被吓瘫的东智,顺着神道往神庙的深处走去,又将黑瘦的小子吓得要哭出声来:“大人,将神卫打昏已是重罪,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您怎么还往神庙里头走啊!”

    “本座帮你们的玖嗒圣僧保住了主持的位置,于情于理,他都该回报。”

    头戴勾陈面具身着星袍的高瘦男子如无人般地走在神庙深处,沙哑的嗓音满是慵懒:“想来他邀请我,应该是为了这事吧。”

    神庙前的一个照面,玖嗒除了颔首外,还有一道传音,只是他根本听不懂玖嗒在说什么,便只能拖着东智当翻译。

    来到克拉霍神庙深处的一座宫殿,唐罗推开了门,刚刚在广场前看见的所有神庙长老与大师,尽数集结此处,并对唐罗的突然闯入,惊怒无比。

    一名坐在最末的长老愤怒地站起身形,朝着唐罗便是一指血煞神光,将面如土色的东智往身后一拉,唐罗不闪不避任凭这道灵技击在胸膛,灼开的星袍下是一颗闪着蓝光的元磁神珠。

    星袍一甩,蕴含三种劲力的落御元磁珠呼啸而出,距离实在太近的神庙长老只来得及侧过身子,却不想神珠划过一道弧线,狠狠地撞向他的面门。

    “叮!”

    “叮!!”

    “叮!!!”

    一声重过一声的叩击将他击倒,若不是独到的血煞护体,加上修罗战法的锻体之功,只是元磁三连击便能爆开他的脑壳。

    不理会挣扎着想要站起的神庙长老和其他虎视眈眈的神庙护法,唐罗将身后东智拉到身前,淡淡道:“告诉他们,本座需要一封进入维塔神庙的推荐信。”

    不明身份的闯入者,目中无人的姿态毫无疑问激怒了殿中所有非天,本就貌似修罗的几人脸上更是狰狞,反倒是坐在首位的玖嗒面容和善,不等东智翻译,就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道:“原来先生来自中州,适才传音时不知,先生勿怪。”

    玖嗒这一口流利的官话显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就连东智都惊呆了。

    “原来大师懂官话,那真省了本座好大一番力气。”

    唐罗将哆嗦站起的神庙长老吧啦到一边,将椅子扯到自己身下安然坐下,笑道:“这样一来,便能和大师好好聊聊了。”

    “玖嗒正有此意。”克拉霍的圣僧朝几位神庙护法叽咕说了几句,神庙的长老们深深地看了唐罗一眼后,鱼贯而出。

    一看玖嗒的做派,唐罗也朝着东智吩咐道:“你去外头等我,若遇危险,便用力抱住此珠。”

    说着,便将一颗落御元磁珠放到了东智怀中,黑瘦小子下意识的抱住。

    屏退左右,殿中便只剩下唐罗与玖嗒两人,遥遥相对。

    过了良久,还是玖嗒先开口道:“多谢先生以雷霆伐道,为荒院的信徒生出一条活路,玖嗒在此替他们谢过先生。”

    “呵,不是说雷霆是你们新神的杰作么,与本座何干?”

    唐罗不经意的将食指交叉摆在桌上,淡淡道:“还是谈谈,本座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该如何回报吧。”

    “先生说的有理。”玖嗒点点头道:“可玖嗒已是非天一族的叛徒,若是先生拿着玖嗒的推荐信去圣城,恐怕连维塔神庙的门都见不到。”

    “这么说来,找你无用咯。”勾陈面具下的唐罗皱眉不悦道:“那么摘了你这颗叛徒的头颅,当成维塔神庙的推荐信,是否可行?”

    “应该也是不行的。”玖嗒摇摇头,和气道:“非天一族无比傲慢,即便像先生这般强大的存在,除非打过一场。不然他们也绝不会承认,更不会允许先生进入维塔神庙,就连苦行的大非天想要证道,都必须宣誓效忠非天一族,不然便不允许观想阿修罗神像。”

    “你和本座说这个干吗?”

    “玖嗒只是想要告诉先生,克拉霍是属于所有信徒的神庙,而维塔神庙却是专属于修氏一族的神庙,所以,克拉霍神庙与维塔神庙是不一样的。”

    玖嗒和气的就像一个邻家的老翁,轻柔的语气与狰狞的面貌形成巨大的反差。

    “不一样?”唐罗嗤笑道,沙哑的声音中满带嘲讽:“在本座看来一模一样,无非是些装神弄鬼,牵强附会的愚民手段,若是真有神,让祂先帮你们非天一族突破灵化肉身的桎梏吧!”

    “先生是拥有大神通的修行者,自然看不上血煞锻体的微末手段。”玖嗒丝毫不以为杵,笑笑道:“但非天一族毕竟是上古传承下来的古族,更是中州佛国册封的护法神族,除非先生愿意归复非天一族,不然绝无进入维塔神庙的可能。”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玖嗒是想说,如果维塔神庙是非天一族的神庙,那么先生断无进入的可能,可要是玖嗒成了维塔神庙的教宗,那么先生就可以美梦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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