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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单从吴定义一个人身上就想要打开突破,恐怕有些难度吧?”沙正阳皱眉又扬眉,“市检察院那边莫非也掌握了一些东西?”

    常磊粗犷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冷笑,“那帮家伙嗅味道的本事不差,尤其是他们的领导更是惯会观风察色,恐怕都闻到了林书记对这个案子的重视,所以自然要假模假样的提前介入,我看那,这也是一个试探。”

    “试探?什么意思?”沙正阳一时间还没有回过味来。

    “试探市委的态度呗。”常磊嘴角又有一个诡异的表情,有点儿意味深长,“如果市委是真的无意深查,估计会有态度,他们也就走走过场而已,如果市委是有意查过水落石出,嘿嘿,这帮人可就要扎脚撸袖,大干一场了。”

    “就算是真有问题,时过境迁,恐怕也不好查了。”沙正阳摇头,他不太看好。

    “麻雀飞过天上还要留一丝影子呢,都是吃这碗饭的,自然有门道。”常磊对市检察院那帮人印象并不好,哪怕那是他媳妇儿的单位,但也只限于对批捕和公诉那帮人,对反贪渎这一块的人还是认可的。

    “会不会牵扯到……”沙正阳没说下去,但他知道常磊明白自己意思。

    “不好说,大义灭亲说得容易,如果是非直系亲属都还好说,直系亲属,谁能轻易下这个决心?本身也就是一个两难选择。”常磊也叹了一口气。

    “换了是你,怎么做?”沙正阳反问。

    “押着去自首,只要不是情节特别恶劣,或者杀死多人,自首,再加上能在经济上补偿对方家属,很大可能性都能保住一条命。”常磊沉吟了一下。

    “但肯定要有坐十年八年牢思想准备,不过家里有点儿关系,这年头也不好说,监狱体系管理有些松,但有胡满云这个受害者家属,真要不是死刑,估计哪个监狱也得要悠着点儿,……”

    这种事情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来,吴乔生的副市长梦基本上算是没戏了。

    不过也得承认即便是出了这种事情,吴乔生依然能在财政局长位置上一坐好几年,甚至还成为副市长的热门人选,也足见吴乔生的本事了。

    当然,这也和没有证据表明吴乔生在其子杀人案中有牵连有关,毕竟共产党不搞株连政策,但这种事情始终是有负面影响。

    在沙正阳看来,出了这种事情,哪怕真的和吴乔生笨人毫无干系,吴乔生最好的结果也应该就是换到某个清闲岗位上去。

    这也是从大局和维护政府形象的角度来考虑。

    至于说吴乔生个人利益,那应当服从于大局,再说了,教子不严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沙正阳点了点头,“肖寿安要提你们市局副局长了,你提副大队长的事儿知道了吧?”

    常磊嘴角咧了起来,笑容掩不住,但是随即又有些失落,“听说大队要升格变支队了,咱这个副大队长还是差不多。”

    “警务体制改革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表现领导都看在眼里,就算是升格为支队,下设大队肯定要扩编,你们市公安局不是一直闹着说编制不足么?市编办可能会增加编制,但是明确了具体业务部门增加,不允许你们市局的机关综合部门增加,这是一个明确要求。”

    沙正阳对这事儿也很上心。

    毕竟从目前来看,宛州的社会治安状况还过得去,但是随着宛州经济真正开始提速腾飞,流动人口增加,要维持现有良好局面,甚至做得更好,势必要在全市社会治安上增加投入。

    在这一点上林春鸣还是很有前瞻性的,基础工作做在前面,能很大程度保证未来在城市发展过程中少遭遇很多麻烦。

    “我也听说了,这也让那些综合部门的人很不满意,但不满意也只能如此,一线和机关如果都一样了,那就成了头重脚轻了。”

    常磊倒不是看不起机关和综合部门,但他认为在目前破案仍然主要依靠传统的摸排调查手段的情况下,一线侦查部门肯定要保证足够警力,甚至在任何时候一线侦查部门都应当保证充裕的警力,这才是打击和遏制犯罪增长的关键。

    和常磊认识这么久,沙正阳觉得这家伙不愧是西政毕业的,专业知识不说了,头脑也很清醒,看问题也没有原来那么偏激了,大局观也开始起来了。

    这一点沙正阳不知道究竟是受了自己影响还是因为姚莉经常在他耳朵边鼓捣,又或者看到了奔头,自然而然就开始从不同角度来审视问题了。

    沙正阳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见沙正阳和常磊一直在窃窃私语,费璐也有些着急。

    她现在是越来越希望自己丈夫和沙正阳交好了。

    因为从各方面的迹象表明,未来沙正阳将有大用,而且在很多方面沙正阳也在发挥出越来越大的影响力。

    就以此次市经开区的班子大调整为例,三名副主任走人,然后就来了他一个党工委副书记、副主任,钱正那是个挂名的书记主任,这意味着开发区就是沙正阳说了算。

    尤其是在面临着整个开发区二级中干班子都全数都要重新竞聘上岗之机,牵动无数人心,沙正阳的分量实在太重了。

    费璐轻轻踢了踢贝一河的脚。

    贝一河内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妻子的意思,可是又觉得不好启齿。

    这种事情,似乎私下里说更好,可是他又不好违逆妻子的意思。

    费璐调到市里来是托了原来市文化局副局长林萍的关系。

    林萍和费家关系很好,比费璐大几岁,相当于是费璐的大姐姐,看着费璐长大的,否则也不可能帮这个忙。

    但林萍和贝一河关系很普通,大概是有些瞧不上贝一河,觉得费璐配贝一河委屈了。

    但是这一次似乎林萍态度有些改变,专程上门来找了费璐和自己。

    贝一河原本以为是林萍来看费璐,最后才知道目标是自己,想要借助自己和沙正阳的关系来走走门子。

    林萍最小的弟弟林桐在龙陵区建委担任副科长,这也是林家的骄傲,毕业于嘉州建筑工程学院,老八校之一,这一次想要再上一级,想要竞聘市经开区的一个副科级领导职务,准确的说是市经开区规划建设科副科长。

    现在大家都已经嗅到了未来市经开区恐怕会是宛州市重点发展和打造的对象,谁都知道微末之时加入才是最划算的,一旦等到经开区起了势,再要想进去,那就难了,就算是进去了,恐怕也没有你的位置和机会了。

    “怎么了,老贝,这么吞吞吐吐欲语还休的?”沙正阳还很少看到贝一河这种状态,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贝一河实在张不开这个口,遮掩道。

    费璐大恨,但也知道自己丈夫就这性格,公事啥都能说,私事儿就抹不下脸面了,好在她也早有准备,脚轻轻一碰旁边的女儿。

    “正阳哥,我爸不好说,其实是这样,我小舅,听说经开区要竞聘干部,就想来问一问有什么条件和要求。”贝婧蕾也不想接这个任务,但是妈妈“软硬兼施”,她最终还是屈服了。

    “啊,你小舅?费老师不是只有三姊妹么?”沙正阳讶然,看了一眼贝一河和贝婧蕾。

    贝一河在一次喝得有些过量的时候谈到过,费家人对费璐嫁给她很不满意,从最开始就一直反对,后来离婚也是持赞成态度。

    他的两个连襟和他都往来很少,一个是真阳县委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一个是宛州五中的教导主任,都属于手里边有点儿权力,在市里边也算是吃得开的人物。

    不过虽然费璐也受到家里人一些影响,对贝一河不满意,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比较维护贝一河的,但是不能不说二人当初调到市里来也是有这方面的刺激因素,凭什么姐姐妹妹都到城里来了,而夹在中间的费璐却还得要呆在真阳县里的山沟里。

    甚至连住在汉光厂里的费璐父母也鲜有来他这里,到市里来也多是住在两个连襟家里。

    对此沙正阳印象很深。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深刻道出了现实的残酷性,你不承认不行。

    你可以穷,但你起码手里边的有点儿权,或者说你没钱没权,但你得在社会上吃得开也行啊。

    既没有钱也没有权,而且还不擅长处关系,在社会上根本没有人认识你,买你的账,那作为一个普通男人也就罢了,可这两个连襟形成鲜明对比,那你就有点儿尴尬了。

    贝婧蕾虽然是受母亲所托,说这句话来引起开头,但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沙正阳戳穿了。

    小丫头也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脸涨得通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特别是看到沙正阳惊讶不解甚至有点儿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更是让她心慌意乱,差一点儿都要哭出来了,“是林阿姨的弟弟,我平时都喊小舅的。”



    沙正阳见势不妙,可别把小丫头给弄哭了,赶紧安慰对方:“没事儿,没事儿,婧蕾,是你表舅?”

    费璐也意识到有些不妥,也就坦然大方的道:“沙主任,不是我的亲戚,但是是一个一起长大关系很好的朋友,他在龙陵区建委工作,听说市经开区要干部公开竞聘,想要来试一试,但是好像方案也还没出来,所以有些着急。”

    沙正阳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姚莉也有点儿欲语还休的样子,难道也和此事儿有关?难怪对费璐的问话没有什么表情,若是换了寻常遇到这种事情,只怕早就做脸做色了。

    “呃,这事儿看来很引人关注啊。”沙正阳打了个哈哈,挠了挠头,“方案的确还没有出来,年前事情太多,我没时间来考虑,估计要等到年后再来琢磨草案了,这事儿我也向钱市长、叶部长以及唐书记汇报过了,他们也同意年后来认真研究。”

    既然被被费璐挑起了这个话题,姚莉也就不客气了,直接问道:“正阳,你说实话,是不是完全公开公平公正的竞聘,这里边有没有内定和因人设位的事儿?还有,原来经开区那些担任过职务的人是不是会优先考虑?”

    沙正阳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姚莉,“不是吧,莉姐,难道你也要来竞聘?你都是副科级领导了,难道还要来竞聘科级职务?可这专业也不对啊。”

    “谁说是我了?”姚莉振振有词,“我帮朋友问问不行啊,又没有让你泄密,就是问问这里边有没有猫腻?别造这么大势,结果就是用来糊弄大家的,还是那些早就内定的人竞聘上,如果是那样,大家也懒得来劳神费力的当背景,被人当猴耍。”

    “嗯,这个问题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公开竞聘是我提出来的,也基本上是源于我的设想,钱市长完全赞同,另外我向叶部长和唐书记汇报了我的观点,鉴于经开区目前的局面很糟糕,需要一批专业对口,或者说在特定工作领域有较强专业能力和经验的干部,所以这一次公开竞聘会完全公开,面向全市干部,甚至有特殊才能的,外市的也可以。”

    沙正阳顿了一顿,字斟句酌。

    “至于说你们担心的,有没有内定,或者领导打招呼,又或者原来的经开区任职的干部,我可以负责任的说,绝无内定,领导打招呼这一条,我要说没有,肯定大家不信,的确有,而且这个领导的层别也就和我差不多,也就是像你们这样来帮忙问一问,或者推荐一下,但绝无可能说就必须要担任某个职务。”

    “这一点上我也专门提前向林书记和冯市长汇报过,请他们在市委常委会和市政府办公会上打招呼,要求禁绝市领导来插手带话,在这一点上看起来效果不错。”沙正阳微笑,这一手他也是先发制人,避免了而后头疼。

    “真没有市领导打招呼?”姚莉意似不信。

    “呃,这么说吧,可能有些领导原来过问是有想法,但是林书记和冯市长打了招呼,他再来插手,鉴于我的‘特殊身份’,万一传到林书记耳朵里,恐怕这些领导就要掂量一下为了一个科级或者副科级岗位在市高官心目中留下不好印象划算不划算了,所以真没有。”

    沙正阳的话是实话,实际上他也清楚,这就是人治的一种表现。

    如果没有自己和林春鸣的“特殊关系”,恐怕免不了就有人来带话了,体制内的人情世故在这种情形下是最绵密复杂的,甚至可以是深层次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也一样是“受益者”。

    自己固然是有能力不错,但如果没有林春鸣的高度认可,自己凭什么破格提拔?

    现在到宛州之后又凭什么拥有远超于一个普通市委办副主任的影响力?

    这还不是源于一种人治权威带来的影响力而非制度带来的效果。

    见姚莉和费璐都在认真琢磨着自己的话语,沙正阳也清楚自己的某些观点想法在这个时代还是那么格格不入。

    真要完全那些来操作,别说现在就是到后世的2018年也一样无法运作,这就需要一个因地制宜的灵活妥协,虽然他内心也不希望这样。

    “莉姐,费老师,如果你们真有合适的人选想要推荐,嗯,也可以提出来嘛,举贤不避亲嘛,我来宛州时间不长,认识的人有限,在竞聘中我也会认真审查考核,如果真的合适,能够胜任,为什么不能推荐到合适的岗位上呢?”

    沙正阳的话让姚莉和费璐都放心下来,也都捡着一些话语来,把自己想要推介的人介绍了一番。

    沙正阳也听得很认真,他也相信费璐也好,姚莉也好,很清楚这种推介其实也是一种绑定背书。

    如果推荐的人真的不堪,那么自然也对她们的影响力是一种破坏,也许就再无下一次了,所以她们也一样很慎重,自己先前的话语其实也就是一种提醒和告诫。

    人都是这样,既痛恨不公,但当自己有这种不公带来的机会时,他们又会毫不犹豫的享受这种机会,把之前曾经的咬牙切齿痛恨抛之脑后。

    社会就是如此。

    ******

    淅淅沥沥的雨夹雪让整个天空阴沉得吓人。

    沙正阳把车放在火车站停车场里时,下车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天气可真是够味道。

    无论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对于这种阴冷潮湿的冬日都会感到痛苦不堪。

    可宛州不属于集中供暖区域,冬季里如果遇到晴天还好,这种阴湿天气是最让人心烦意乱的。

    搓了搓手,沙正阳紧走几步,火车站的候车厅在右侧,八十年代的建筑物在这个时代还勉强能过得去。

    上了火车站广场,径直往那边的候车厅走去。

    候车厅一旁就是出站口,出站口外的广场上已经是人满为患,估计才有一趟车抵达。

    宛州算得上是汉东铁路枢纽,汉都到南京的汉宁铁路,汉都经安康、郧州到宛州这一段正在进行电气化改造,而宛州向东到蔡州、阜阳、蚌埠到南京这一段电气化改造已经完毕。

    一旦汉都到宛州这一段电气化改造完成,汉都经宛州到南京全线提速,那么宛州的枢纽位置更为突出。

    可以说宛州原来之所以能成为汉川仅次于汉都嘉州的中心城市,除了地理位置和人口众多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他是汉川省铁路的一个枢纽,焦柳铁路和宁汉铁路以及嘉郑铁路的交汇处。

    三条重要干线在这里汇聚,使得宛州成为汉鄂豫陕四省结合部最重要的铁路枢纽。

    正因为如此,每年大量的农民工从这里买票出省到沿海地区的工作,而同样现在也就成了这些农民工们回来过年的集中返回期。

    沙正阳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要接一个人恐怕有些困难,从虽然从嘉州过来的火车应该远不及从南京沪上那边过来的那么拥挤,但是嘉州毕竟也是大城市,宛州这边去打工的也不少。

    好在火车站旁边的东门车站不断转运的长途客车开始大量吞噬这些刚从火车上下来的人们,各色举着牌子的大喊着的人们在广场上嘶吼着。

    “桐山桐山,要走的赶紧上车,坐满就走!”

    “丹镇山都,丹镇山都,中巴小车,安逸舒适,赶紧赶紧,上车就走!”

    “甘蔗甘蔗,脆胡豆脆胡豆!”

    “师傅走不走临河?”

    “不走不走,走丹镇那边,走临河的在那边!”

    “炒花生,煮花生,葵瓜子!五角钱一袋,保证好吃!”

    “裕城裕城,只有三个位置了,上满就走啊,你们三位是不是走裕城,刚好,上车就走!”

    一群群疲惫但是带着憧憬和笑容的人们听着乡音,和揽客的人们讨价还价,最终一个个被带着离开了广场。

    但是很快又从出站口涌出黑压压的一片头来,而坐满了人的客车一发车,后续的车便缓慢移动跟进,紧接着便是新的一拨揽客的涌上来开始扯着嗓子重复着同样的话语。

    不过沙正阳的担心很快就消除了,老远就看见了一个巨大牌子举在前面,哪怕是在人群中一样显得格外醒目,白底彩字,应该是用水彩笔写得,顾湄两个字就算是二三十米开外也是清晰可见。

    沙正阳走近一看,不出所料,是顾湄那个闺蜜齐瑞芬以及他的男朋友,嗯,叫夏侯子的那个。

    齐瑞芬和夏侯子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走近的沙正阳,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显然是早就知道了沙正阳的身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来招呼沙正阳。

    几个月前那一幕让他们有些尴尬,当初不知道沙正阳的身份还在那里炫耀装逼,这会儿知晓了,想起那一幕都觉得自己的荒唐可笑。

    最终还是顾湄这位闺蜜齐瑞芬大方一些,没有招呼沙正阳的名字,也没有称呼沙正阳的职务,就直接道:“你来了,顾湄坐的那趟车还要几分钟才到,早知道你要来,我就懒得来接她了。”



    “谢谢你们来接她,小湄给我打了电话,不过这丫头太淘气,……”沙正阳也点头道。

    “小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这几年她家搬到嘉州去了,联系少了一点儿,初中时候我们可以经常在一张床上睡觉的。”齐瑞芬爽朗的笑道:“听说你和她认识是在舞台上,真想不到你还会唱摇滚?!这有点儿颠覆了我们的观感啊,堂堂市委办的红人,居然还要唱摇滚!说出来恐怕没有人相信啊。”

    沙正阳一时间不好回答,但注意到他旁边的男朋友正在扯齐瑞芬的衣袖,沙正阳笑了起来。

    “其实也很正常,我在汉都工作的时候是负责企业,那时候企业产品要打开销路,需要通过一些方式和渠道来突破和扩大影响,所以借助了老崔‘新长征路上的摇滚’这个活动,为了造势,我也只有勉为其难的赶鸭子上架了一回,就那么一回就认识了小湄。”

    见沙正阳并不太在意,齐瑞芬的男友夏侯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沙正阳的身份再要去戳对方的“伤疤”,那就有点儿像挑衅了,不过看起来沙正阳好像还挺得意那段经历。

    想想也是,夏侯子是了解过沙正阳的经历,竟然是省内红得发紫的东方红集团的创始人,只是夏侯子不明白既然沙正阳已经把东方红集团做得那么大了,又何必远天远地跑到宛州这旮旯里来当一个市委办副主任?

    就算是林春鸣看重他,可他年龄和资历摆在这里,再怎么折腾,几年之内也不过就是一个正处级干部顶天了,哪里有东方红集团这样的动辄以亿元来计算产值和资产的大型企业相比?

    林春鸣能在宛州干几年?一届五年就不得了了,五年时间沙正阳也就最多能熬到过一个位置不错的正处级,嗯,混得好就是某个区县的区县长罢了,但林春鸣一走人呢?

    只怕沙正阳这仕途路恐怕就未必那么顺了。

    说句实话,在夏侯子看来,东方红集团这样的企业老总,那是给个副市长也不换啊。

    “那你和小湄还真的很有缘分誒,难怪小湄那么喜欢你。”齐瑞芬大大咧咧的道:“不过你和小湄这样两地拖着,就没想过把小湄调到宛州来?”

    “嘉州比宛州条件好得多,小湄家里怎么会让她来宛州呢?”沙正阳笑着道:“小湄肯定也舍不得她爸妈吧?”

    “那可不一定。”齐瑞芬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神色,想说什么,但是似乎又在顾忌什么,最终没有说出来。

    沙正阳正在疑惑,却见顾湄的清脆声音已经响起:“瑞芬,正阳哥!夏侯,你也来了?”

    一身红外黑内的双色带帽羽绒夹克格外时尚,下身一条格子呢短裙,黑色的羊绒裤袜下端穿着一双平底马靴,背着一个双肩包,全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活力,动感十足。

    先是和齐瑞芬来了一个热情拥抱,然后才又扑入沙正阳怀中,最后变成揽住了沙正阳的胳膊,亲热的靠在沙正阳的肩头:“冷死我了,宛州比嘉州起码低10度!”

    “没那么夸张。”沙正阳也听凭着对方挽住自己,这个时候不让她挽自己的胳膊,只怕立马就要翻脸。

    “真的,嘉州都有十一二度,这边都下雪了!”顾湄打了个寒战,“我还特别穿厚了一些,没想到还是这么冷!瑞芬,给找件长的厚羽绒服,真的吃不消!”

    “行,上车就不冷了。”齐瑞芬笑着看了一眼沙正阳,“小湄,你是跟你正阳哥走,还是跟我们走啊,你正阳哥恐怕是大忙人,未必有时间陪你呢。”

    “嗯,你们开车来的?”顾湄也还是很乖觉一女孩子,知道这年边上政府里边都是最忙碌的时候,“你们先走,我坐正阳哥的车跟着你们,到地方了把我放下来,正阳哥你就先去忙你的,中午吃饭的时候你过来就行了。”

    “好吧,小湄,你可是重色轻友啊!”齐瑞芬瞪了顾湄一眼,这才拉着夏侯午离开,夏侯午倒是很客气的和沙正阳挥了挥手才转身离去。

    这两人都挺知趣,是要给二人一个私密空间,这站在沙主任面前,沙主任怎么好与女朋友卿卿我我?

    看见齐瑞芬和夏侯午离开,顾湄这才一下子纵身而起勾住沙正阳的脖子,双腿盘在沙正阳腰间,“哼,一点儿都不想我,连电话都懒得给我打,要不是我主动来,是不是过完年都不和我联系?”

    “哪儿能呢?”沙正阳赶紧抱住顾湄的臀部,这丫头穿的格子呢裙太短,虽然里边还有羊绒裤袜,但那露了出来也不合适,“好了,下来吧,我们该走了。”

    “嗯。”顾湄不肯罢休,嘟起嘴,“亲我一下我才下来。”

    沙正阳一阵头皮发麻,这能行么?

    那就真的是有点儿渣男了,自己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现在这样的举动已经有些出格了,但还能勉强解释说自己把顾湄当成了妹妹,不过想想没在齐瑞芬这些人面前解释清楚,自己内心不也一样存着某种心思?

    见已经有人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虽说这广场上来来往往以农民工为主,但是也说不清有熟人经过,这要看到这一幕,恐怕就要认定顾湄是自己女朋友,万一以后孙妍来了,发现不是,那可真就露馅了。

    赶紧亲了一下顾湄的额头,顾湄显然还有些不满意,但是沙正阳已经顾不得了,拉着顾湄就往外走。

    刚走下火车站广场,就感觉到一阵风从身旁掠过,一个身影从背后窜来,一把抓过斜挎在顾湄右肩上的双肩背包,刹那间就跑出了十几米远。

    顾湄也被这一凶猛的动作给拉了一个趔趄,身体最终没能稳住,一下斜翻着摔在地上,来了一个坐墩儿。

    沙正阳赶紧上前一把抱起顾湄,紧张的道:“有没有事儿,小湄?”

    “哎哟,痛死我了,我没事儿,我的包,我的包!”

    沙正阳一抬头,那家伙已经跑出了四五十米远。

    只是这家伙也是不巧,一个用扁担一头扛着一个蛇皮口袋的男子正在换肩,猛然一横打,这蛇皮口袋正好狠狠的撞在了这个家伙身上,估摸着这一蛇皮口袋里的东西不轻,一下子就把那家伙给撞出去好几米远,连顾湄的包都扔了出去。

    在沙正阳扶着疼得眼泪都流了下来的顾湄起身看见了这一幕,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活该!正阳哥,我的包!”

    沙正阳见夏侯午和齐瑞芬已经从路那边的车旁往这边跑了过来,这才丢开顾湄,一个箭步窜出去,直奔那家伙而去。

    那家伙虽然摔得七荤八素,但是也是久经战阵的角色,稍微缓了一口气便爬起身来,抓起地上的包继续狂奔。

    不过就这么一耽搁,沙正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已经赶到,没等对方奔出,沙正阳已经一个夹头摔,将对方摔在了地上。

    这凶狠的一个夹头摔可不简单,直接把那家伙差点儿摔得背过气去。

    而沙正阳也一样不好受,虽然自小都在习练着,但是大学毕业后就基本上没怎么习练了,手也生了,动作自然也没有那么标准了。

    这一摔下去,自己的胳膊肘也撑在地上,哪怕穿得够厚,但磕在地上一样疼得沙正阳直咧嘴。

    很快夏侯午和齐瑞芬也赶到了,齐瑞芬把顾湄扶着,而夏侯午则跑过来,帮忙把那个家伙按在地上。

    这年头还没有110,好在车站广场边上就有大关坊派出所的电话。

    以广场内外划界,广场属于铁路体系的火车站派出所管辖,而广场外则属于这一片的宛州市公安局龙陵分局大关坊派出所管辖。

    但沙正阳打通了电话之后,对方态度就不太热情,沙正阳再三表明已经人赃俱获,对方才勉强同意前来。

    两个人就这样把这个抢包的家伙按在地上,而此时外围已经有几个人围了过来,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路数,这让沙正阳又有些紧张起来。

    “兄弟,这是干哈?”其中一个高大的胖子身体一晃三摇的率先过来,“让开,别找事儿!”

    “你是干什么的?”沙正阳警惕起来,同时看到了对方插在衣兜里突出的尖锐角,心里一紧,知道这是一帮的。

    “我是干啥的你不用知道,我兄弟招子不亮,栽了就算了,别得理不饶人,起来,走人!”

    胖子皮肤很白,个头足有一米八五左右,但是一双小眯眯眼里却是阴冷光绽射,这种人心狠手辣,沙正阳知道今天恐怕得退让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不会因为一时意气却和这些家伙拼命,哪怕他有把握能让对方弹簧刀出不了包就能把对方撂翻,但这家伙背后还有三个人,看上去都孔武有力,估计夏侯午是肯定对付不了的。

    他还一直以为宛州社会治安不错,昨天还在和常磊说这事儿,没想到过了一晚上就直接当面打脸。

    这太让人憋屈了。



    沙正阳和夏侯午并肩而站,看着这一群人大摇大摆的离去。

    瓷器不和瓦片斗,不划算,真要被伤着,不值,至于说如何来处理,有的是办法,沙正阳就不信这个群体会只有一桩事儿,可以说只要公安机关要想办这群家伙,那他们就别想跑掉。

    那个先前被自己按在地下像条死猪的家伙,还翻身起来凶狠的对自己做了一个威胁的表情,还是那个白胖子拉了一把他,他才没有继续挑衅。

    这帮人显然就是围绕着周围这一圈来吃这口饭的,这不过这一次对象没有选好,也要全靠那位挑蛇皮口袋的农民帮了自己一把,否则顾湄的包铁定没指望了。

    人来人往的广场上,有人瞩目,有人漠然,有人一边看一边走,有人指指点点但最终当成了新闻,总而言之没有多少人来关注。

    二十分钟后,沙正阳和夏侯子都快要在细密如织的雨雪中冻成冰棍时,那辆闪着警灯的长安面包警车才姗姗来迟。

    简单的询问了一下情况,示意一行人到派出所去作登记,警察就离开了。

    跑了也就跑了,询问了一下周围人,都毫无例外的说没看清楚,没在意,简而言之,没有人愿意帮你作证。

    好在这边有四个人,倒也无虞。

    到了大关坊派出所,齐瑞芬再也忍不住了,给自己父亲打了一个电话。

    好歹是龙陵区的区委常委、组织部长,虽然龙陵分局属于宛州市公安局直管,但是毕竟在这块地面上,地方党委政府关系也还是要维系好。

    派出所的效率迅速提高,根据沙正阳一行人的描述,案侦人员也迅速开始行动起来,很快就排查出了对象,只不过这帮人显然已经得到了风声,都消失了。

    对于这种情形沙正阳也很清楚,这种流窜在火车站附近的作案团伙,基本上就是这附近的人,人熟地熟,长期和这些警察打交道,拘留几天视为家常便饭,大案不犯,小案不断。

    除非是下了决心要来打击,刑事处罚不起走劳教的路子,否则这类人员更多的还是被以养猪的方式养起来。

    一旦上面有运动下来,立马就可以把这些人拎出来作为任务人头,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这种养猪法的确是可以作为公安机关打击处理的一种法子,但是对社会治安来说却成了一块伤疤,尤其是这类在窗口区域的犯案,更是很容易引发外界对宛州社会治安的否定。

    沙正阳没有给市公安局相关领导打电话,第一他考虑到这是私事,第二他觉得这类现象应该是有些日子了,如果不采取果断有力的措施来解决,恐怕对于宛州形象是会有相当大的负面影响的,而这需要和市公安局的主要领导们好好当面沟通一下。

    遇上个这种糟心事儿,无论是沙正阳还是顾湄都是不爽,但日子还得照旧过。

    沙正阳也想看看这大关坊派出所和龙陵公安究竟能怎么来处理这种事情。

    照理说这样人头明确的案件,就算是这几个家伙能躲出去一段时间,但是也不应该太久。

    毕竟案子不大,还有龙陵区委组织部长打招呼的情况下,如果仍然是几个月都不能有个结果,那他就真的要怀疑这里边有没有猫腻了。

    “没那么简单。”夏侯子摇着头苦笑,“这火车站一带本来就是龙蛇混杂的地方,原来属于龙陵县,但宛州建市之后,龙陵县成了龙陵区,龙陵县公安局被宛州市公安局收归直管了,龙陵区委区政府对龙陵公安分局无论是在人事权上还是财权上都没有管辖权,龙陵公安的管辖权都是市公安局,瑞芬不太清楚这一点而已。”

    作为市委办副主任,沙正阳自然清楚这一点,皱了皱眉:“难道龙陵区委区政府对龙陵公安分局的影响力就这么差?地方党委政府对一地公安的反应恐怕市公安局也是要接受的吧?”

    夏侯子深深的看了沙正阳一眼,沙正阳觉得这一眼有些别样味道。

    “怎么了?”

    “沙主任,龙陵分局,也就是原来的龙陵县公安局局长是谭兴志,现在是市公安局分管治安的副局长,他又在挂点联系龙陵,谭兴志在龙陵这边的关系盘根错节,……”夏侯子忍不住道。

    沙正阳立即反应过来了,笑了笑,“看来我和周志豪之间的恩怨情仇似乎在宛州流传很开啊。”

    听得沙正阳这话很轻松,还点儿自黑味道,夏侯子也笑了起来,“周志豪可是咱们宛州的名人,谭家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招惹的,能把周志豪一顿爆锤的还让对方认错低头的,你沙主任是第一个,估计宛州混社会的都得要竖起大拇指。”

    沙正阳对夏侯子的印象有所改观,起码比他那个弟弟夏侯午要理性懂事儿得多,“估计我在你弟弟的嘴里的评价不太好。”

    “嗨,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大学毕业刚出来,加上我爸我妈有点儿惯着他,所以不懂事。”夏侯子摆摆手,一脸无奈,“工作一年半载就明白了,这地球不是围着他转的。”

    “没,没,夏侯,你别误会,嗯,我还是叫你夏侯吧,你我年龄差不多,你叫我正阳就行,我对你弟弟没什么成见,就是一点儿小误会,不值一提。”沙正阳对夏侯子的印象还不错,坦然道:“我来宛州时间也不长,朋友不算多,没想到小湄会在这里和你们家小齐关系这么好,咱们就各论各的,名字相称更随意一些。”

    对于沙正阳的主动示好,夏侯子也有些惊讶。

    根据他的了解,沙正阳可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人,看看周志豪碰得鼻青脸肿,吴乔生和周俊雄都没能讨得好就知道。

    如今对方对自己态度不一样,让他有点儿受宠若惊,虽说自己老爹是税务局副局长,下一步可能要到地税局当局长,但那也是可能,最终还要看市委那边来定。

    正因为如此,老爹还专门和自己打了招呼,如果有机会,不妨交好对方,不图个什么,别在领导面前下自己老爹的眼药就行,谁让自己弟弟这么不醒眼得罪了对方呢?

    没想到这个机会几乎是转瞬就来,这让他怎么不又惊又喜?

    “呃,那行,我就叫你正阳吧。”夏侯子略作沉吟,便接受了沙正阳的建议,“我弟弟从小没怎么受过挫折,我爸我妈也比较宠他,加上又考上了华西财大,所以一向有些眼高于顶,要我说那是纸上谈兵,眼高手低,现在他在市财政局工作。”

    “嗨,夏侯,我实话实说,我和你弟弟真没啥,要说还算是有些缘分,年轻人都这样。”沙正阳摆摆手,“你们两兄弟长得很像,所以上次见面觉得有些面熟,一说你姓夏侯,这复姓不多见,所以我就对上号了。”

    “那就好,那就好。”夏侯子也看出来沙正阳不像是虚言,心里也越发踏实,“那中午过来一起,我们等你?”

    “行,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儿,我肯定过来。”沙正阳也很爽快的应承下来。

    夏侯通的口碑在市里边不算差,而且也是新组建的市地税局局长第一候选人,沙正阳也大略能猜测得到夏侯子的意思,不过他并不拒绝人家抛出来的橄榄枝。

    宛州这个地方虽然说不上有多么排外,因为这里来自外地搬迁过来的企业不少,所以总体来说算是一个移民城市,但本地的这些算是地方“望族”盘根错节的关系依然很复杂,能够交好一些口碑较好的干部,不是坏事。

    年边上各种杂事都多,市经开区这边情况更是混沌,中干们都被暂时性的免职,而开发区管委会的班子残缺不全,工作开展起来也有难度,好在现在的开发区的确没有多少工作可言,顶多也就是一个守摊子看大门的活儿。

    除了钱正和沙正阳外,市委任命了市纪委原来的一位干部过来担任开发区党工委委员、纪委I书记,也算是充实开发区党工委班子的第一步,目前开发区党工委只有三人,尚缺两名副主任。

    沙正阳到开发区管委会时,正好碰见了也踏进门的闫鹏,也就是市纪委过来担任纪委I书记的干部。

    闫鹏也不过三十出头,板寸,方脸阔嘴,据说很喜欢练健美,很有点儿燕赵男儿的阳刚之气。

    “沙主任回来了?”闫鹏不比沙正阳,虽然比沙正阳大好几岁,但是沙正阳是从市委办副主任过来的,闫鹏也清楚沙正阳的来历,很客气。

    “闫书记,你也刚回来?钱市长召集我们十一点碰头,我都差点儿赶不上要给他请假了,怎么没见他车?”沙正阳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车棚。

    开发区有三台车,钱正是用市政府那边的车,原来刘颂担任常务副主任时也用的是市计委那边的车,所以三部车都是留在开发区管委会办公室,还算宽裕。



    “嗯,钱市长车没在,估计还没到吧?”闫鹏沉吟了一下,“沙主任,你这车不错啊,汉都的黑牌照?”

    沙正阳似乎也觉察到了一些什么,笑了笑,“嗯,当初我到宛州来工作,这边条件不太方便,找一个同学借了一辆。”

    闫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沙主任,本来这话我不该问的,你那位同学并购了电风扇厂那位同学么?”

    “是啊。”沙正阳点了点头。

    “我是这么想的,沙主任你是年轻有为,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肯定有人盯着你,如果说你那位同学没有在咱们宛州办厂,自然没人说得上什么,但他现在都宛州来办厂了,这也算是和咱们宛州扯上了一些关系,本来没啥的,恐怕都会有人也借机生事了,你觉得呢?”

    闫鹏很会讲话,这番话说出来情通理顺,既把意思转达到了,有委婉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同时也是为你沙正阳长远着想,很中听,还得要承情。

    沙正阳也反应了过来,慨然点头:“谢谢闫书记提醒,我的确没有考虑周全,嗯,我尽快把车退给他。”

    “嗯,其实沙主任,咱们开发区管委会也不是没车,虽说车的条件没有这辆佳美强,但也还过得去,你用开发区管委会的车那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也不能说啥。”闫鹏见沙正阳很爽快的接受了自己的建议,也舒了一口气,笑着道:“咱们开发区现在地处风口浪尖,众目睽睽之下,有些平时不觉得的,但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没准儿就要出幺蛾子,不得不防啊。”

    沙正阳能感受到对方的一番好意,他也感觉得到对方是有意要交好自己,这是一个好现象,这说明自己这个外来户的色彩正在慢慢淡化,也在逐渐被本地干部所接受。

    来宛州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总体来说沙正阳知道自己在接触面上还是太窄了一些,以为在市委办这个圈子里,加上专项工作集中,自己并没有多少能广泛接触宛州干部的机会,也幸亏还去了南粤两趟,算是结识了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干部。

    所以换一换环境也是好事,可以更多的接触不同的人和事。

    像这个闫鹏,认识两天,也还没有感觉出什么,但今天的对话就能觉察出一些不寻常出来。

    能够这样坦率大方的和自己交换意见,本身就说明此人态度很坦诚,而且也并不担心自己的不满,这也说明对方是有一些自信和底气的。

    沙正阳和纪检系统的干部接触不多,无论是在银台还是在宛州这边,都基本上是泛泛之交。

    闫鹏是一个一直在纪检系统工作的干部,据说很受孟子辉看重,否则也不能安排到这个位置上,听说为此孟子辉还专门为他的事情找了林春鸣,很是争论了一番。

    “的确如此,我还是考虑不周全。”沙正阳一边放慢脚步,一边道。

    “不,如果是原来倒也无妨,毕竟和咱们宛州这边没瓜葛,但是现在情况有变化了,那么早一点防微杜渐就要稳妥一些了。”闫鹏抿着嘴道。

    “唔,说得有道理,对了,闫书记,公开竞聘方案,我有了一个初步设想,我的意见是钱市长现在没时间精力,班子现在也还不全,咱们俩先商量着策划一番,……”沙正阳心思灵动,提出自己的建议。

    闫鹏心中也是微微一动,但是嘴里还是迟疑着:“钱市长不是让你来全权负责么?我对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

    “你说错了,你在纪委工作,应该对这一块工作可以从纪委的角度来提建议,我和钱市长说过,此次选拔干部要着力突出工作业绩和能力特点,但是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在政治素质上降低标准,我觉得我可以来考虑能力特点这一块的考评方式,你呢,可以从政治素质和纪律作风要求上来作为初选之后方面的一些考核要素准备,……”

    沙正阳离开的时候,闫鹏已经开始陷入了沙正阳提出的策划中去了。

    虽然他一直在纪委工作,并不代表他就没有其他更高的追求了,他才三十六不到,在纪委里边也是属于典型的少壮派干部了,这次跳出来,他也就是想要在多方面锻炼自己一下,争取成为多面手,

    沙正阳的主动提供方便给了闫鹏这样一个机会锻炼自己,他感觉到这应该是先前自己的姿态获得了对方的认可。

    沙正阳倒是没想太多,一方面的确对方是释放了善意,另一方面也考虑到现在开发区的确无人可用,闫鹏既然有此心,那么锻炼一番未尝不是好事,谁也不是生来就会,先尝试着摸索,慢慢也就打磨出来了。

    *******

    沙正阳没有喝酒,不过夏侯子的酒兴却很高。

    一瓶东方红国窖1949,被对方干掉了半瓶,对方却依然毫无醉意。

    “说实话,真有些不太明白你居然能放弃东方红集团老总的职务,宛州市委办副主任在别人眼里也许很火,不过正阳你肯定不会很在意这个职务才对,这个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也一样。”

    夏侯子的话应该是很多知根知底的人的看法,甚至连钟广标最初都有些不理解,不过沙正阳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相反有了东方红集团前任老总兼创始人的这个头衔,的确让他在任何职位上都显得底气十足。

    想想也是,人家都能放弃那样的位置,你觉得他还会有什么不合适么?有本事你也来这么一出。

    “人各有志,各人想法不一样吧。”沙正阳也不多解释,“夏侯是电子科大毕业的?哪一年?”

    “嗯,88级,学的是通信与电子系统专业,专业都丢了几年了。”夏侯子有些自我解嘲的耸耸肩,“在这邮电局里就这么点儿活儿,根本就用不上。”

    从夏侯子话语里沙正阳听出了一丝寂寞和不甘,沙正阳忍不住问道:“既然觉得呆在机关里没意思,那为什么不出去闯一闯?你这么年轻,又有专业技能傍身,哪里去不得?”

    “喂,沙正阳,你这是干啥?鼓动我们家夏侯离家出走啊?”齐瑞芬的性格挺好,豪爽大方,样貌也不丑,只是略微胖了一点儿。

    “你不是一直在说你们夏侯成天唉声叹气无所事事么?那你这个贤内助就应该支持他出去闯一闯才对啊。”沙正阳笑了起来,“夏侯在邮电局里做什么工作?”

    “原来搞技术,前年出来搞营销。”夏侯子摸了摸下颌,苦笑道:“我不会没想过出去闯一闯,瑞芬也说只要我敢出去,她支持我,没饭吃她养我,问题是我觉得总是找不到方向。”

    “嗯,你是电子科大毕业的,既然也搞过一段时间技术,我个人看法还是要从专业出发,而且你也应该看得出来,新的时代已经来临,计算机、电话乃至移动电话的开始逐渐在普及,会带来很大的变革。”沙正阳放下筷子,沉吟了一下,“不知道你听说过internet么?”

    “internet?”夏侯子微微皱眉,想了一想道:“听说过,我在邮电局工作,和外界接触很多,我有一个同学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他在斯坦福大学攻读博士,现在在为美国AT&T公司工作,他和我提起过这个internet,好像咱们国内中科院和美国那边已经有了这个联系吧?”

    沙正阳只是信口一问,说实话国内知道这玩意而还真不多,哪怕是搞这一行的也没有几个人对这个东西了解,没想到夏侯子居然知道,这让他大为惊讶。

    “你知道internet?”沙正阳忍不住问了一句。

    “怎么知道internet很了不得么?”夏侯子笑着问道。

    “嗯,我想,整个宛州一千万人口,知道internet这个词语的估计不会超过二十个人吧?真正明白internet的含义的,怕不会超过三五个人吧?”沙正阳问道:“夏侯你明白internet的真实含义么?”

    “我那位同学大概给我解释了一下,概略的说就应该是一种互联互通的方式,是通过数据传输来实现内容的交换,但是这种方式带来的内容传输交换要比电话通讯要大得多,我这么理解准确么?”夏侯子沉吟着道。

    虽然是自己专业,但是在沙正阳面前,夏侯子还是觉得底气不足,对方能直接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说这个internet,肯定是有所仗恃,而且对方说的也没错,恐怕偌大一个宛州,还真没几个人听说过这个词语,至于要懂这个词含义,那就更稀少了,他如果不是碰巧有这个同学在美国,和他谈起过,他一样也不太了解。

    “勉强靠谱吧,的确是通过一种超出想象的方式来实现内容的交换互通,但是它们要实现互通交换,两边的载体是要通过计算机来实现,也就是说如果这种方式一旦推广开来,将会极大的促进计算机的普及使用,而由其衍生出来的内容产业会是无限的,这是我的判断。”

    沙正阳很笃定的道。

    这世界没有谁有他这么肯定。



    夏侯子也听出了沙正阳还有后话,耐心的点点头,却不言语。

    “internet就像是一张网会将整个世界连起来,它既不像电视那样单向传递内容,也不像电话那样以声音这种过度苍白简单的方式来传递,而是一种集合了多种现有内容传播优势的互动互联式的联系传递方式,它会改变整个世界。”

    这一刻沙正阳觉得自己有点儿像一个布道者。

    “你所说的改变世界包含哪些?”夏侯子显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忽悠的人,他是内行出身,并非对internet一无所知,他想了解沙正阳究竟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

    “嗯,应该说是两方面吧,从一方面来说,也就是内容传递形式来说,它彻底颠覆了原有的方式,比如可能通过internet这张网,把世界所有人联系起来,既可以相互即时联系,同时也可以多人同时在一起联系,就像同处一个会议室里一样相互交流,当然他们相隔万水千山,同时通过计算机这种载体可以实现从文字到声音再到图像的互联互通,即时交互联系沟通。”

    沙正阳顿了一顿,“请注意,我所说的即时的‘即’字,和及时的‘及’字不一样,是即刻的‘即’,也就是随时的意思。”

    夏侯子若有所思,“的确,如果技术能实现这一步,的确对整个通讯传播方式都是一种颠覆,尤其是在通讯、新闻、娱乐等各个领域都会出现一大批变革式的发展跃进,你所说改变世界不是虚言。”

    “内容传播方式的改变需要建立在一个载体基础之上,那么这个载体就是计算机以及相关联的产品上,比如通讯的网络,这又会带动一个巨大产业市场出现,而不只是现在仅仅是只用于简单的办公那么简单,其势必带来一个快速的普及,从公务商务到家庭个人使用的普及。”

    沙正阳的话让夏侯子再度消化了一阵,最终还是点头,他不得不承认对方描绘的这一幕是符合现实设想的,前提是技术的确能如他所说的那样发展到那一步。

    “你觉得我应该去从事这些行业?”夏侯子看了一眼沙正阳,问道。

    “这不是我觉得的问题,而是你感觉的问题。”沙正阳摇摇头,“决定你该怎么做的是你自己,嗯,我和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帮你决定,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对现在的这种枯燥呆板的生活不太满意,既然如此,何不尝试改变?”

    夏侯子笑了起来,“听你的口吻,你好像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不,也不满意,但是我正朝着我的奋斗目标前进,并力图实现我想改变的某些的东西。”沙正阳摇摇头。

    听见两个男人的对话,齐瑞芬欲言又止,但是最终还是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二人对话,而顾湄则是满眼小星星一般的看着沙正阳,那双妙目中的热烈和崇拜,几乎要溢出来。

    “你的建议的确有些打动我,有点儿意思,不过我虽然可以不理会家庭的阻力,但是起码我得要对我自己负责。我的确不满意现状,但是就算是要改变,我也得找到我自己的努力方向,谢谢你,正阳。”

    夏侯子端起酒杯,诚意满满,和沙正阳饮料杯碰了一下。

    “不用客气,其实我内心还是有些羡慕你,虽然我现在对自己还算满意,但是这个满意度并不算高,我内心深处一样对自己有更高的期望,也许当某一天我对自己的现状和未来期望不在满意的时候,我也可能一样会选择辞职,去找寻自己想要的生活。”沙正阳不无感慨的道。

    “哦?”夏侯子颇为震动,“你也有这个想法和冲动?

    “男人么,谁没有对未来理想追求的冲动?只是要看是否在合适的时候去爆发了。”沙正阳抿了一口气饮料,“要不,你先行一步,没准儿等几年我就会跟着你的脚步来了呢?”

    夏侯子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正阳,我可是把你的话当真了啊,我要真走出去这一步了,以后你可要跟着来啊。”

    “夏侯,还真说不一定,我有位同学也一直鼓动我丢下现在的一切,去创造人生更大的价值,说实话,我都一度动心过,但是最终我还是坚持了我自己现在的选择,但时移势易,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沙正阳慨然道:“人生本来就像在激流中击楫扬帆,究竟走哪一条路才是最正确的,怎么走自己老了才不会后悔,都充满了变数,只能跟着感觉走吧。”

    趁着夏侯子有些醉意上厕所,齐瑞芬见男朋友有些踉跄,赶紧陪着去,顾湄一下子靠近沙正阳:“正阳哥,刚才你说话的样子好有男人味道噢,我看夏侯都被你说得心动了。”

    “那是夏侯自己心动,不是被我说动,我最多的是加了一把火而已。”沙正阳否认:“夏侯应该是早就对自己的工作生活状态不太满意,可能囿于各种因素而没有下决心,但如果这样继续下去,我估计夏侯迟早也要出来,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出去,也能有更多的机会,何必呆在邮电局这种半官半企的单位里浪费时间?”

    “你觉得夏侯能行?”顾湄又有些担心,“你把夏侯说动了心,万一日后夏侯没混出头,瑞芬肯定要恨死你了。”

    “小湄,你小瞧小齐了,别看她性格大大咧咧,可是个有主见的女孩子,我估计她其实也是支持夏侯出去的,只是不愿意给夏侯太多压力,所以才没有表态,她希望是夏侯自己做出决定,而不是别人来给他压力。”

    沙正阳的话正巧被进来的齐瑞芬听了个正着,双眉一扬,“沙正阳,就凭你这番话,不管你是不是有意讨好我,我都认了,我支持你和小湄在一起,小湄算是没瞎眼。”

    “就这个把小湄给卖了?你这个好闺蜜可有些不合格?”沙正阳调笑道。

    “哟,你的意思是你还有啥对不起小湄的事儿,觉得我把小湄托付给你你心里不踏实?”齐瑞芬也很敏感,眯缝起眼睛瞪着沙正阳。

    “那倒不是,我和小湄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心里有数,不是外人能置喙的。”沙正阳笑眯眯的道:“不过如果你真的希望夏侯按照他自己的路走,那么不妨给他一些鼓励,让他跟着自己的感觉走,说句不客气一点儿的话,既然你和夏侯都不是为了一日三餐而奔波的人,夏侯也不是没有专业技术,那何必再在乎这个铁饭碗?自己去创业拼搏一番,实现自我,不好么?”

    “夏侯也说了,他会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齐瑞芬目光里多了几分迷惘,“其实我也劝过他,我估计他也会拿定主意。”

    夏侯子喝得有点儿多了,吃完饭就回去休息了,齐瑞芬要陪着,就只丢下了顾湄,而顾湄坐了一晚的车,也没有休息好,也打算要睡一觉。

    不过这丫头不肯去酒店休息,非要去沙正阳住处,而沙正阳下午还有工作,只能把她带回家里,让她在自己屋里休息。

    沙正阳忙完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甚至还不得不开着车灯行车。

    推开门,掩上,进入卧室。

    羽绒服盖在被子上,借助着窗外路灯透过窗帘投射进来的暗淡灯光,可以看见顾湄熟睡的娇靥在睡梦中红彤彤的,格外可爱。

    估计是昨晚没睡好,这一下午的补觉睡得格外香甜。

    坐在床畔,沙正阳也在思考着。

    孙妍现在是自己的女朋友,可是顾湄呢?算什么?备胎?这个词语似乎也太龌龊了。

    沙正阳很清楚这不合适,甚至不道德,但是内心深处,或者说男人的本性却让他始终想为自己找各种客观理由和借口。

    或者说自己内心本身就觉得自己和孙妍不长久?难道说自己就认定顾湄会是自己一辈子的真命天女?好像也不是。

    好吧,哪怕自己重活一世,内心一样保留着一些男人的劣根性,不是大哥都犯过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么?自己似乎也还没有达到超出这种道德情操的境界。

    沙正阳甚至也能感觉得到,重活一回,自己对某些方面的约束似乎有意无意的放任了,大概也是觉得自己既然重活一世,是不是就该有一点儿某些方面的“特权”了呢?

    似乎是感受到了些什么,熟睡中的顾湄终于慢慢的醒了过来,看见坐在自己身旁的沙正阳,顾湄一阵惺忪之后,揉了揉眼睛,嫣然一笑,“几点了?”

    “快六点了。”沙正阳道。

    “嗯,睡了四个小时,真舒服。”顾湄撑起身来,黑色的高领羊绒衫把胸前两团衬托得饱满鼓凸,格外夺目,顺手搂住了沙正阳,献上了火热的粉唇。

    好一阵吚吚呜呜的亲怜密爱,一直到一滴湿润浸入沙正阳脸颊边,沙正阳才从迷乱中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盘上了那两团新高峰。

    情难自已,但还好,尚未超越底线,但沙正阳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能抵挡得了多久。



    顾湄只在宛州呆了两天就回去了。

    其实顾湄的来目的很简单,而后夏侯子也很坦白的告诉了沙正阳。

    他原本是有意要换个环境,觉得在市邮电局的工作没啥挑战性,所以在获知市经开区要公开竞聘领导干部之后才给齐瑞芬说了想试一试。

    齐瑞芬自然不会不利用沙正阳这一“巨大资源”,所以就给顾湄打了电话。

    顾湄对自己闺蜜的事情自然要倾力相助,所以才有这一趟专程来行。

    没想到夏侯子却在和沙正阳结交交谈中改变了主意,所以当顾湄离开后,沙正阳还是很正式的和夏侯子长谈了一番,就是关于他未来的去向出路的。

    在这个问题上夏侯子也很希望听到沙正阳一些有价值的建言。

    在夏侯子看来,沙正阳能够以25岁之龄不但创办了一家资产数亿的大型企业,而且还能在短短两三年了实现干部级别上的破格提拔,如果仅仅是有狗屎运或者贵人青睐这些理由来解释,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每一个人的成功必有其成功的理由,沙正阳无疑是其中的出类拔萃者,尤其是沙正阳创办过一家大型企业,这更是夏侯子很感兴趣的经验。

    沙正阳也给他了几个方向性的创业建议,第一是计算机及其相关的制造方向,比如芯片、电子元器件等,第二就是internet网,也就是未来的互联网产业。

    这两个方向的创业都符合夏侯子的专业,但就目前来说,夏侯子恐怕还难以胜任直接创业的重任,所以沙正阳给他的建议是世界那么大,先出去看看。

    让夏侯子先到燕京、深圳、沪上、苏州这些最能接触到流行前线的地区去感触一下这些相关产业的发展趋势和模式,最好能够找那么一两家企业应聘进去试一试,细细感受一下,再来确定他自己的创业路径。

    夏侯子之前也还抱着姑妄听之的想法,但是在听到沙正阳的这番建议之后才真正动容。

    这是很中肯实在的建议,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直接给自己无限的拔高,很理性的帮自己分析了个中利弊得失。

    夏侯子基本上接受了沙正阳的建议。

    有时候人走出一步,就是在一种不经意的意外因素促成。

    如果没有与沙正阳的这次见面喝酒谈话,也许夏侯子会一直在一种矛盾的心态中徜徉,也有可能会在纠结一段时间之中去寻找另一段梦想,未必能向沙正阳给他的建议那样去走出一条路来。

    “你请了假?”到林春鸣办公室里,还没有来得及坐下,林春鸣就问道:“你这段时间有点儿膨胀啊,经常见不着人,问老明也不知道,你的心思都放在开发区那边了?开发区那边工作铺开了?”

    沙正阳愣了一愣,这谁又在他面前去给自己上眼药了?

    “不是林书记,我给钱市长请了假啊。”沙正阳小心翼翼的解释着,这领导心情不好,最好就不要去多辩解,“明秘书长那边我的确没去,主要是考虑到主要工作都在开发区这边。”

    “哼,年轻人多干点儿工作就那么恼火?”林春鸣没好气的道:“开发区班子还没配齐,现在就是留守状态,你的公开竞聘方案出来了么?下一步竞聘之后有什么规划,有考虑了么?”

    火气挺大啊,沙正阳也不知道谁有招惹了对方,此时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竞聘方案有了一个框架,但内里要充实和完善的方面还有很多,我和闫鹏两人各负责一部分,争取在正月十五之前正式提交给市里,供市里研究。”

    听得沙正阳这么说,林春鸣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规划呢?竞聘只能解决人的问题,规划方案和下一步相对应的招商引资打算,这个要早一步拿出来,一旦你们人员充实到位,就得要给我干起来!94年开发区必须要有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市里不能容忍经开区一年之后还是要死不活的模样!看看周邻地市的经开区,我们宛州落后太多了!”

    虽然不知道林春鸣是被哪个地区刺激到了,但沙正阳估计脱不开涪岗、昭阳或者通河这几个地市。

    这几个地市发展速度都很快,几乎每一次省里开经济工作相关的会议,都能听到对这三个地市的表扬。

    “是有一些想法打算,我前两天也跑了一趟,心里有了一个大概,但鉴于咱们开发区的底子太薄,如果要想在一年时间里有巨大改观,难度很大。”

    沙正阳不得不先预留一些余地,万一对方期望值太高,最终没能达到对方的预期,这自己可不好过。

    “正阳,你不用给我在这里下埋伏笔,行不行,我需要你给我一个预判,93年经开区工业总产值2700万,94年你预计能实现多少?”话一出口,林春鸣又下意识的摇摇头,自我解嘲的道:“哼,一年时间,就算是招商引资进来企业,还不知道连厂房能不能修好呢,算了,明年你预计呢?”

    这个要求实在太不切实际了,今年才2月份,就要预测明年开发区的工业产值,沙正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在林春鸣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叹了一口气:“算了,这事儿不说了,正阳,开发区今年必须要有大改观,这是市委对开发区党工委的要求,也是我对你的要求,除了无线电厂改制问题外,其余精力你都要放在开发区上,老钱对你很信重,我也认为你当得起市委对你的信赖。”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沙正阳觉得自己就只差说殚精竭虑死而后已了。

    见沙正阳没说话点了点头,林春鸣也知道自己逼对方太紧了,想到华峰电器宛州公司这一个月生产销售良好势头,林春鸣又下意识的想要抱更高的希望,这源于沙正阳的确给他太多惊喜了。

    “汉都去年GDP350左右,我们宛州不去比,也没法比,但涪岗去年GDP实现了168亿,昭阳157亿,连通河都实现了139亿,可我们宛州呢?152亿!”林春鸣脸色发青,“去年汉都经济增速13.9%,涪岗呢,14.5%,昭阳14.7%,通河16.9%!我们宛州呢?9.8%!”

    “我们人口比通河多200万,相当于涪岗两倍有多,接近昭阳的二点五倍,但我们的GDP却不及涪岗和昭阳,若是论人均GDP,我们更是连涪岗和昭阳的一半都不到!”

    “通河五年前的GDP连我们的一半都不到,现在却赶了上来,现在甚至在人均GDP上都与我们并驾齐驱了,这种局面让省委很不满意,论条件,通河是山区丘陵为主,与我们宛州的自然条件以及经济基础相比,不可以道理计,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我们宛州的发展停滞不前了?”

    背负双手的林春鸣如此情绪失控,沙正阳已经很有些时间没看到了,估计是某件事情,或者某个数据,或者是某个领导的电话刺激到了他。

    来了宛州半年了,宛州的情况貌似有些有所改观,但是在各种数据上并没有体现出来。

    这也很正常,无论是招商引资也好,还是企业改制也好,都是去年10月之后才开始启动起来,真要见到效果也得要今年才对,但是领导们可不管你这些。

    1月份去年的各方面数据就出来了,大家都得要看要比,你宛州还是这个熊样,哪怕心里有数的领导知道原委,但是摆在明面上却一样让林春鸣脸上无光。

    “林书记,理由原因其实大家都知道,……”沙正阳忍不住辩解了一句,“我相信省里领导也一样清楚这里边的原委,您才来半年,又没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哪有那么快?”

    吐出一口浊气,林春鸣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瞪了一眼沙正阳。

    “这不是理由!通河经开区去年引入了项目企业33个,其中投资超过1000万的就有7个,总计签约引资1.7亿元,实际到位资金9300万,可我们宛州经开区呢?去年引资项目5个,但实际到位的仅有2个,投资不到1000万,现在还在和市里扯皮,认为基础设施建设不到位,政府不守信,……”

    沙正阳也知道这事儿,他也专门去和两家企业进行了沟通,但是人家说得也很在理,你道路半天不通,水电时断时续,周围的配套生活设施条件不具备,怎么来让人家企业满意?

    要知道当初管委会承诺企业可以在厂区内修建职工宿舍,但是管委会应当将企业周边五百米内的生活配套设施建设起来,可现在别说五百米,就算是一千米甚至两千米都难以满足人家的需要,人家当然要投诉反映政府的失信了。

    但管委会一样头疼,你要配套生活设施建设,总得有点儿人气人家才愿意来吧。

    无论是银行、邮电所这些,还是录像厅、小食店、杂货店这些,那都得要建立在有人人气的基础上,现在就这么几家企业,你怎么让别人来?

    这也就是恶性循环。



    在竞聘方案获得了钱正的认可之后,沙正阳就在第一时间把方案送到了市委组织部。

    市委组织部非常重视,叶和泰亲自组织一帮人研究了整个方案,尤其是在竞聘环节中所提出的笔试和面试机制,他很感兴趣。

    一旦这种公开竞聘方式获得了好评,那么市委组织部也可以在某些方面适当进行借鉴,这也是宛州市委在推进改革方面的一个尝试,很有亮点。

    沙正阳却没有多少心思放在这上边了,他需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经开区的未来规划和发展上。

    春节几天假期几乎是一晃而过,沙正阳甚至没有来得及和孙妍多亲热几天,繁琐的各种人情往来让他不胜烦扰,但是却又无法回避。

    该走的,你一个都不能缺,这既是礼数,更是人情世故。

    同时这种走动,还能密切双方的关系,同时也是一种信息交流传递的绝佳方式。

    像曹清泰、郭业山和桑前卫这三人是早就敲定要走一遭的,而高进忠哪里也少不了。

    沙正阳甚至还专门去拜会了陈鹤这个昔日给自己不少帮助的老上司。

    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自己在县府办里厮混的时候,也全靠陈鹤照拂才算是过了关,否则恐怕连入党都没法转正。

    另外沙正阳也抽时间和焦阳、汪剑鸣、王仲华、陆烜他们这一批一起分配回来的大学生小聚了一次。

    这是王仲华发起的,他现在已经是县府办副主任,当然继续兼着贾国英的秘书。

    王仲华应该是这一批大学生中除了沙正阳发展最好的,如果没有意外,两三年后,王仲华就有可能会到某个乡镇去担任乡镇长,正式晋位正科级干部。

    而像汪剑鸣、焦阳和陆烜他们几个,虽然现在也都解决了副科级,但是无论是汪剑鸣还是焦阳等人,他们要想晋位正科级干部,无论是副主任还是副乡长,都还需要假以时日踏上副书记这一步,在这个岗位打磨几年才有希望走上那个岗位。

    “感觉怎么样?习惯不习惯?”沙正阳站在路尽头,极目远望,“宛州虽然是你家乡,但是条件可没法和汉都那边比,就算是宛州市区也不比银台县城强多少,你这样调过来,以后可别后悔啊。”

    “沙主任,你觉得我是后悔的人么?”卢雅清笑了一声,“说实话,朱伟忠分管开发区之后,我就能感觉得到,他这个人心眼儿小了点儿,虽说能力还是有,但是感觉在他他手底下工作就没在桑县长时候那么顺心了,现在加上我爱人的事儿,本来老家这边我和我爱人两边都有老人,这么经常跑也觉得累,现在正好了。”

    “嗯,潘哥的事儿,我专门和唐书记、叶部长汇报了,也找了徐书记,既然潘哥愿意到公安队伍里去,那也是好事,只要潘哥手续那边转过来,就直接到市公安局报道,但按照惯例需要到省公安专科学校去培训一年,所以先适应工作,今年九月就要去培训一年。”

    卢雅的丈夫转业了,是个营职干部,在银台想要转到县公安局,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沙正阳甚至还在春节期间去找过常淮生,但是常淮生说这需要组织部和人事局那边先敲定。

    其中关节自然不言而喻,涉及到谭秋华和罗冕之间的纠葛纷争,卢雅这两口子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不过卢雅和潘应雄两口子也是一个爽利的性格,既然在银台干得不顺心,还不如回老家,直接问沙正阳能不能先把卢雅调到宛州,然后潘应雄也就转业回宛州。

    这事儿当然没问题,说实话,沙正阳本来也就有这个意思想要问卢雅有没有兴趣到宛州开发区工作,这不是正好想睡觉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三言两语就敲定,春节假期一结束上班,宛州经济技术开发区就发商调函,这边银台县里沙正阳也委托了桑前卫帮忙斡旋,所以手续办得很快,一个星期不到卢雅就到宛州市经济技术开发区报道上班了。

    不过卢雅的丈夫潘应雄还要等一下,等到那边转业手续办完才能过来。

    不过沙正阳在这边已经帮他在组织部和市公安局那边打了招呼,只等接收了。

    “沙主任,谢谢了。”卢雅知道沙正阳不是那种喜欢把话挂在嘴边的人,但还是要表达一句。

    “嗯,其他不多说,你来了把工作给我拿起来就是最大的感谢了。”沙正阳也不客气,“开发区的招商引资工作市委非常不满意,林书记年前还把我叫去一顿很尅,说我们开发区招商引资工作比起涪岗、昭阳以及通河差远了,要求今年招商引资工作必须得到彻底改观,我和钱市长也商量了,原来的招商引资处,一分为二,设两个处,我希望你能去竞聘招商引资一处的处长。”

    卢雅一惊,“沙主任,这合适么?我担任副科级职务才一年多一点儿时间,就要去竞聘正科级领导职务,会不会……”

    “没什么,这一次在竞聘条件上就写明了,竞聘副科级领导职务的,只需要两年工龄以上就可以竞聘,竞聘正科级领导职务的,只需要担任副科级领导职务一年以上的就可以了,如果都要按照规定来必须要担任两年,那就是正常的晋升提拔了,还算什么打破常规的公开竞聘?”

    沙正阳毫不在意,“我向唐书记、叶部长汇报的时候就说明了,这一次选拔的目的,就是要选肯做事,能做事的干部,尤其是要选能做事儿的,选一批政治素质再高,工作再积极,但他干不来干不好的干部来,那都毫无意义,开发区的局面都无法打开,那就失去了公开竞聘的初衷了,唐书记和叶部长都很赞同我的意见。”

    “全市这么多优秀的干部肯定都要来报名竞聘,我……”卢雅还是有些犹豫。

    “卢雅,这可有点儿不像你的风格啊,你啥时候还在意别人的人言了?”沙正阳似笑非笑,“公开竞聘,比的就是能力,笔试面试,那都得要面对考官评委较量一番的,难道你对自己没信心?”

    “那倒不至于。”卢雅下意识的就开始充满斗志,“好歹我也在银台开发区看了那么久,实事求是的说,宛州市经开区是可惜了这么大个摊子,居然弄成这样,太浪费了。”

    “就得要有这个态度,你好好准备一下,笔试是基本素质考试,那都没啥,关键在于面试,考题是随机选,而且每个评委还有一次自行命题发问的机会,当然,题目都和招商引资和产业规划有关联,主要是考口才和临场发挥了,不过我相信你没问题。”

    沙正阳的话让卢雅颇为感动。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一来其实也就被人划到了沙正阳的人这个圈子里,沙正阳也就是希望自己能替他扎起,要拿出一番本事做出一番实绩来堵那些人的口。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和回避的挑战。

    沙正阳本欲再说,电话却响了起来,接通,市委组织部的通知,叶部长请他到市委组织部。

    “走吧,卢雅,总而言之,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一旦竞聘结束,架构搭起来,经开区的招商引资该怎么来做,产业招商该如何来谋划,你都的要给我拿出点儿新点子来,除了银台经验外,我们宛州的特点如何来结合起来,扬长避短,力争最大的效果?你好好考虑一下。”

    沙正阳又好好叮嘱了一番,这才离开。

    到市委组织部,叶和泰已经在等候着了,直接开门见山。

    “正阳,林书记指示要尽快把你们经开区的班子配齐,迅速开展工作,所以部里边也按照要求进行了认真筛选,现在初步有了几个人选,嗯,林书记的意思是要听听你的意见,今年开发区担子很重,所以我想就先把情况介绍一番,你听一听,顺带也提提意见。”

    沙正阳一愣,这才明白过来,马上就要公开竞聘,估计班子配齐也有利于在中干补充齐备之后能迅速全面的把工作铺开。

    “叶部长,这是不是有点儿不合规矩?”

    沙正阳知道叶和泰把自己通知来的意思,虽然他觉得也很有必要,但是还得要谦虚一下,毕竟这已经有点儿侵权了,组织部的人肯定不高兴,什么时候轮到你用人单位来指手画脚了?

    “行了,你也别给我假了,特事特办,我让人来介绍,你听一听,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一问。”叶和泰倒没什么,这种特例很少见,但不是没有,要看什么情况下。

    开年林春鸣就在大会上痛批一些区县动作迟缓,产业规划混乱,还专门举了宛州开发区和通河开发区的对比,这也让人很震动。

    这也相当于把宛州经开区架在了火炉上,如果今明两年经开区不能拿出像样的成绩来向市委市政府交代,恐怕沙正阳的光环就会黯然褪色了,尤其是在给了你们这么多特权的情形下。



    来负责介绍情况的组织部干部二处的处长杨成广望向沙正阳的目光里也不无艳羡之色。

    能让组织部在考察选拔干部时提前向被选干部同级党委征求意见的,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而且还是征求一个副职的意见,开发区党工高官和管委会主任是钱正,沙正阳只是副职。

    清了清嗓子,见叶和泰点头,杨成广望向沙正阳:“沙主任,那我们就开始?”

    “那就劳烦杨处长了。”沙正阳含笑点头。

    “根据市委意见,部里边根据市经开区特殊时期特殊工作要求,也对后备干部人选以及符合条件的干部中进行了一次仔细甄选,初步拟定了一个名单。”

    杨成广目光在手中握的名单里一转,抬起头来。

    “由于这次经开区的要求较为急迫和特殊,所以备选范围较为狭窄,目前我们认为有五个人大体符合条件。”

    沙正阳竖起耳朵。

    春节回汉都,曹清泰吃饭时就问起了他市经开区的班子调整情况,他也如实的介绍了,曹清泰也没有废话,直接说一位熟人提起了宛州市商业局办公室主任鲁祥坤,有意要竞逐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一职。

    其他没多说,沙正阳自然也明白意思,这是市委组织部的权责范围,轮不到他指手画脚,但求不去设阻力就行了。

    “第一个陆健同志,现任大野县政府办主任,该同志出身于1956年,现年37岁,历任担任过大野县象山镇副镇长、党委副书记、县计经委副主任,县建委党组副书记、副主任,吴集镇党高官,现为大野县人民政府党组成员、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该同志政治立场坚定,……”

    毫无疑问,这个干部是不容否决的。

    沙正阳很清楚,人员排序很重要,如果在没有排名不分先后和以姓氏笔划为序这类修饰词在前面括弧中注明外,基本上第一个就是最符合条件的人选,而且从其介绍的详实程度也就能体味出不一样来。

    沙正阳不认为自己可以否决组织部门的第一人选,所以他半句话都没有多说,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第二位是俞明同志,现任市财政局企业处处长,该同志出身于1954年,现年39岁,历任过桐山县财政局副局长,……”

    “第三位是何栋同志,现任宛阳区计委主任,……”

    沙正阳貌似听得很仔细,但是却是开小差。

    实际上他很清楚这种介绍毫无意义。

    能力强不强,能不能胜任未来的岗位,需要从他们的实际工作中来体现,而组织部门提出的这些考察情况,也不过就是一种泛泛的标准罢了。

    这个说辞表示这些同志都已经经过了组织部门的考察,基本符合了未来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的条件,但具体其能不能在未来岗位上表现出色,达到让人满意的效果,谁能说得清楚?谁又能打包票?

    “第五位同志是奚重山同志,该同志现任市政府办公室综合二处副处长(正科级),1953年出生,历任裕城县委办副主任,虞城县城关镇镇长,裕城县开发区主任,现任市政府综合二处处长,该同志……”

    曲晓伟给他推荐的人选排在了最后一位,看样子是不太符合组织部门的意图的,但是能进入大名单,那本身也就说明了许多。

    沙正阳没有见过奚重山,但曲晓伟给他介绍此人情况之后,他专门做过一番了解。

    裕城县开发区在全市的开发区中算是做得比较晚但是却发展得比较好的,应该说这位奚重山奚主任是有些功劳的,但这位奚主任据说人缘关系不太好。

    不过他了解到的是奚重山与裕城县委常委兼任裕城县经济技术开发区党工委I书记的崔国能关系紧张,后来奚重山应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调到市政府办。

    “怎么样,正阳,人选就这么几个,也是部里边花了一些心思才筛选出来的,基本上都是接触过经济工作,对经济工作也有一些了解的,……”叶和泰见沙正阳的表情很平和,也笑着道:“看样子你是不太满意,还是都不熟悉?”

    “叶部,说实话都太熟悉,不过,我个人认为阅历较为丰富的,实质性接触过经济工作的,最好是对经开区工作比较了解的这一类干部更合适一些,请部里边在选择的时候可以适度像这方面倾斜一些,……”

    沙正阳当然不可能直接点名谁更合适,能进入大名单的,谁没有点儿能耐,至于说保密,这更是笑话,这会儿自己说的,半个小时之后估计就能传到相关人耳朵里。

    可如果毫无章法和针对性的泛泛而谈那又会被叶和泰和杨成广轻看,给你这个机会你都不敢大胆表明自己的观点,那你说的也就可有可无了。

    所以这种带有一定倾向性但是却又没点明的观点是最合适的了。

    三人有探讨了一阵之后,杨成广很知趣的离开了。

    只剩下二人,叶和泰就没有在遮掩什么,“正阳,陆健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他本来就是大野县政府党组成员了,过来算平调,而且他的履历很丰富,……,另外,我感觉你对奚重山印象不错?”

    “嗯,叶部长,您面前我不说假话,可能其他几位同志都很优秀,但我看了他们的简历,说是和经济沾边,但实际上多是财政和计委这一块,并不很合适。”

    沙正阳也知道该摊牌了,得阐明自己的观点,只有两个人,就没什么顾忌了。

    “开发区的情况不一样,说实话,财政在市里,而招商引资恰恰就不在计划经济里,而是我们要从外边去往自家屋里捞,再说难听一点儿,那就得要在不违法的前提下不择手段的招商引资,要敢于去拼去抢,从竞争对手那里抢项目抢资源,这才是我们想要的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叶和泰沉吟着点头,“部里边会综合考虑,除了两名副主任外,经开区党工委班子才五人,按理需要配齐七人,老钱那里部里边会沟通,你作为党工委副书记,有什么考虑?”

    开发区党工委委员按照惯例需要配齐七人,这个党工委委员,原则上是副处级,但一些条件尚不具备的也可以是正科级,在行政级别上未定。

    但是谁都知道党工委委员是距离副处级距离最近的岗位,甚至可以说也就是一线之隔,到了这个位置,只要资历符合,一般都会直接晋升为实质副处级干部。

    比如目前开发区管委会只设三名副主任,其中一名是以党工委副书记兼任,也就是常务副主任,另外两名管委会副主任均为党工委委员,如果要补齐两名党工委委员,就需要在设立的二级处室里的主要负责人来明确,比如办公室主任,也可以是人事处处长,在这一类较为重要的职位人选中来选择。

    如果担任了党工委委员,那么在级别上就需要考虑。

    “从我个人角度来考虑,部里边能不能和编办商量,多设立一名副主任?另外一名党工委委员,则可以考虑假如开发区扩大发展起来,市公安局局可能要考虑设立开发区公安分局,未来的公安分局局长可以考虑这个党工委委员。”

    沙正阳的话把叶和泰逗得笑了起来,“正阳,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一张嘴就要多设一名副主任,还要考虑公安分局?就开发区现在的情形,用得上么?”

    沙正阳也被叶和泰的话给弄得有些上火,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也没错。

    现在开发区里边就几只小猫小狗的,设立了一个派出所人家都嫌多余,你这还要公安分局?

    “叶部长,咱们也得要从长远来看吧?”沙正阳正色道:“今年开发区肯定会迎来一个巨变,明年开发区更要打不一般,所以我也是未雨绸缪。”

    叶和泰看了沙正阳一眼,“正阳,那你的意思是现在你们党工委最好维持现状?”

    “五个人也不是不可以开展工作嘛,不过等到工作一段时间,条件成熟且有需要了,党工委会向部里边正式报告。”沙正阳最后又补了一句:“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观点,还是要以钱市长的意见为准。”

    现在自己对下边这些处室负责人情况都不了解,就算是竞聘之后,也还需要拿一段时间来观察,现在匆忙考虑这个,共产党的干部都是上得下不得,到时候反而是麻烦。

    “嗯,我知道了,老钱有老钱的态度,你是党工委副书记,我们当然也要征求你的意见。”叶和泰摆摆手,“你也不必太拘泥,部里边也是按照程序来征求意见。”

    一直到沙正阳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外,叶和泰才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这一位能走到这个位置,不是偶然,都以为人家是靠某一方面突出,但今天看看这家伙的表现,那些在机关里呆了十来年的老油子都未必能有此人这么灵性通透。

    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该表明态度的表明态度,该有所保留的有所保留。

    难得,是个人物。



    雷动风行。

    在征求了开发区党工委两个主要领导意见之后三天,宛州市委常委会便迅速通过了关于开发区班子的任命,陆健、奚重山任宛州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党工委委员、副主任。

    据说大名单中五个人报上常委会时名单里就只剩下了四人,而奚重山的排序也直接从最早的名单中第五变成了新名单中的第二,顺理成章的过了会。

    “坐吧,我都是熟人了,陆健和重山我都很熟悉了,嗯,可能你们俩和正阳还不太熟悉吧?”钱正居中而坐,招呼着二人入座。

    按照经开区党工委委员排序,钱正、沙正阳、陆健、闫鹏、奚重山,陆健担任大野县人民政府党组成员更早,市委组织部的文件中明确了陆健排位在沙正阳之后,闫鹏之前。

    “钱市长,我和沙主任见过,只是没打过交道,沙主任那会儿在党口,我在政府口这边。”

    陆健正值壮年,个子在一米七五左右,这个时代标准男神身材,换了二十年后就要成二级残废了。

    身材不胖不瘦,短寸头,一张略显瘦削的脸上精明之气挥之不去,一看就是一个久经历练的角色。

    沙正阳注意到对方袖口纽扣紧扣,左腕上一块黑色的瓦斯针表,一件挺括的灰色夹克,皮鞋擦得透亮,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比较注意小节的人。

    和一身清爽精悍的陆健相比,奚重山显得更加棱角分明一些。

    国字脸的颧骨略高,眼眶也有些深,皮肤显黑,嘴角始终有点儿微微下挂,看上去让人有点不好接近的感觉,不过这家伙只要一张嘴你就能知道这家伙有多么能说会道。

    奚重山也属于体型偏瘦那一类,但微微前倾的身体给人感觉胸腔中压抑着某种激情,只需要一个口子便能喷发出来。

    如曲晓伟所说,这家伙就是有些过于感性,一旦做起事情来就不管不顾,所以和崔国能格格不入,在裕城开发区才没能干长久。

    “我和沙主任有过交道,但也不多,钱市长,说实话,市委市府这边的办公室联系还真不多呢。”奚重山话语里就能流露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来。

    钱正显然也是对奚重山有些了解的,微笑着摇摇头:“重山,你这张嘴好像还是没改变啊。”

    “钱市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我尽量,我尽量。”奚重山黑脸上露出一抹有些尴尬的表情。

    “好了,咱们今天开个会,这也是咱们新一届经开区党工委组成之后的第一次会,大家相互都认识,我不多介绍。”钱正步入正题,“可能大家都知道,咱们宛州经开区这两年的情形,市委林书记对我们经开区的情况很不满意,要求我们必须限期拿出方案,做出改变。”

    几个人都下意识的开始记录,但钱正挥了挥手:“不用记录,这些都是套话大话,不说大家都明白,待会儿我们各自就咱们经开区的下一步工作谈谈自己的想法,要言之有物,我来记录!”

    几个人都是一愣,这好像有些剑走偏锋啊,看样子钱市长也打算要有所突破和改变了啊。

    “所以咱们就不绕圈子,直接说正事,谁先来?”钱正注意到几个人脸色变化,但毫不在意。

    几个人面面相觑。

    钱正进一步道:“之前我和你们几位都单独谈过了,各自分工也都明确了,下一次扩大会议上做好记录,但大家内心都应该有数了,所以就各自分管的工作要具体说一说,我只提一个要求,说干货!”

    说干货!

    三个字,说来简单,但要真正抖落出来,却不容易。

    所谓干货,那就是要马上能拿得出来,而且能迅速形成实质性的成绩的东西。

    不是你云遮雾罩的扯一大堆,三年五年才能见得到成效的东西,也不是表面光鲜,但实际上却难以在未来市委市政府的考核评查中让人心服口服的东西。

    “正阳,你先来吧,你好歹也要比他们几个先来一段时间,而且你是党工委副书记,常务副主任,开发区大的构想规划你得拿意见出来。”见一干人都有点儿怯场了,钱正直接点将。

    “钱市长,有点儿突然,虽说我之前也有一些考虑,但是还只是停留在纸面上,究竟能不能行,也还……”

    沙正阳的话头直接被钱正打断,“不说这些,有没有可行性,能不能达到效果,你先谈,我们可以听,可以评估,大家也可以研究讨论,大家都吞吞吐吐碍口识羞,怎么干?”

    好嘛,看样子这一位是真的要在新的开发区班子里边彻底重新树立起新的风气了,这也是好事,沙正阳也就是收拾起一些心思,正色道:“那行,我就先说说,如有不妥之处,钱市长和各位斧正。”

    “按照钱市长的要求,我谈一谈我们开发区目前存在的几个问题以及下一步的对策打算。第一,规划建设混乱,进度严重滞后。从目前来看,93年经开区的规划已经严重落后于目前形势发展,但即便是这样,我们的规建推进仍然是停滞不前,这直接导致其他各项工作的无法开展,陷入停顿,……”

    “第二,招商引资毫无头绪,既缺乏长期预设,也没有短期目标,更谈不上实施方略,自然也就没有任何实际动作了,可以说纯粹就是在混吃等死,当一天和尚甚至连钟都不愿意撞,更别谈撞响了,……”

    “第三,开发区干部作风散漫,精气神颓废,斗志全无,典型的庸、懒、散、浮、拖,连得过且过都说不上,大家完全就是混日子,……”

    虽然早就知道开发区的情况糟糕,但是听到沙正阳如此毫不客气的评价,在座的几人都还是觉得格外刺耳。

    钱正还要好一点儿,毕竟他对开发区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但其他三位简直觉得这恐怕是对一个部门单位的工作最糟糕最恶劣的评价了,这样的表现几乎就可以彻底解散关门大吉了。

    “我再来谈一谈针对上述这三方面存在的问题,今年,乃至明年,我们新一届经开区党工委班子该如何来破局前行。”沙正阳目光迎向钱正,“本来我的这些观点应该先向钱市长汇报的,但今天这个机会我就直接先谈了,肯定还有一些不准确不充分,还有待于下来之后积蓄完善,我再重申,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想法,还不成熟。”

    沙正阳把姿态放得很低,虽然钱正已经和他谈过了,要求他承担起整个经开区的日常工作来,但钱正才是书记主任,日常工作不代表所有工作,重大事项仍然需要由钱正来拍板才行。

    “第一个问题,如何解决我们的规划和建设的严重滞后,如何迅速打开局面,以确保我们的规建能跟得上下一步招商引资的形势?”沙正阳注意到陆健听得很认真,似乎也有些期待,“我是这样考虑的,复兴大道西段恐怕要尽快开工打通,另外在复兴大道东一段和东二段之间的纵向道路——扬帆路也要尽快开工,哪怕只是修一段,但要动起来而围绕着这两个方向的基础设施建设资金要多方筹措,……,规划上要先行,……”

    “第二,招商引资怎么来出实绩?刚才钱市长说了,要干货,但是干货不是光凭嘴巴说就能自己跑到你这里来的,也不是你去珠三角长三角晃一圈儿就能拉来的,你得要有充分的基础工作准备。”

    “人家为什么要来你这里投资而不选择临近的汉都或者郑州、武汉?你宛州经济技术开发区有什么值得人家愿意来的要素?你去招商引资是这样大水漫灌,随意打捞,还是因地制宜,有针对性的进行定点攻坚?”

    “这些问题都值得细细推敲,……,我的看法,基础工作必不可少,而且必须要马上做起来,……,基础工作要马上做,但是要见成效却不是短时间能看到的,那是不是在此之前我们就坐等呢?当然不是,所以我们在没有完备条件的情况下,仍然要主动出击,寻找机会,……”

    “第三,干部素质和作风问题,这是我们经开区日后能不能打开局面的关键,任何工作能不能取得突破和实效,关键还是在人,而干部中的关键却是中层干部,他们是骨架,是脊梁,他们选好了用好了,能带动整个局面,……”

    沙正阳话语不多,每一点都是简明扼要,但是却又直指问题核心,怎么做,如何做,何为基础,何为要害,何为迫在眉睫的问题,都一一点明,轻重缓急,一一道来。

    这也是沙正阳第一次在三位同僚面前展示自己的口才和思路。

    之前无论是陆健还是奚重山,甚至闫鹏,虽然早就听说过沙正阳大名,也知道能到这个位置肯定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但始终觉得文闻名更不如见面,还是亲自感受一下才觉真实。

    今天的表现,三人虽然没有交换颜色,但内心都得要承认,盛名之下无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