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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先声夺人txt下载

    林淼和洛漓在小屋里发奋苦读,老林和秦晚秋很快就撑不住了。

    该出门抽烟的抽烟,该假装烧水的去烧水,总之再待下去,心脏肯定受不了。

    到了下午5点,日头渐渐西下,老林拧掉今天下午的第18个烟头,建议早点吃晚饭,然后抓紧回酒店休息一下。从东瓯市飞来京城,路途说远不远,但不稍微缓一缓,他总觉得有一股疲惫感萦绕心头不去。

    秦晚秋没有拒绝老林的邀请,略化淡妆,四个人便跟一家子一样出了门。然后坐上京城作协给老林安排的车子,直奔其实已经名声大于实际水平的全聚德。

    到店之后,老林熟门熟路地点了菜,显然这些年公款吃喝没少来。相比之下,倒是林淼这个明明离领导更近,却鲜少有出差机会的刀笔吏,对95年的京城老店陌生得不行。

    稍等片刻,片好的鸭子上桌。

    林淼收回对这家老字号的好奇,开始自觉地履行他的二十四孝职责。先给洛漓包一个烤鸭卷,喂她吃完,转头再看老林一脸吃味的模样,又立马给老林包上一个。接着再一想其实还是未来丈母娘最重要,厚此薄彼必定死路一条,于是很上道地也给秦晚秋包了一个。

    “淼淼,你自己也吃啊,阿姨自己会弄的。”秦晚秋一边笑着说,拿纸巾给吃得满嘴酱料的洛漓擦了擦嘴。

    “嗯。”林淼应了一声,转头又给洛漓包了一个,递上去道,“啊……”

    洛漓听话地咬了一口林淼手里的烤鸭,吐出小舌头在林淼手指上一舔,舔掉粘在林淼手上的酱料。林淼瞬间被舔得心头一颤,赶紧把被洛漓咬掉半块的烤鸭塞进自己嘴里压压惊。

    妈的,这丫头太无师自通了。

    我决定将来一定要幸福地死在她的舌头上……

    “脏不脏啊!”秦晚秋忍不住教育了洛漓一句。

    洛漓咯咯笑着,转过来笨手笨脚地给林淼包了一个,艰难地呀呀说话道:“水水……吃……”

    “嗯。”林淼赶紧把嘴里的鸭肉咽下去,张嘴吃下洛漓的爱心小鸭卷。

    老林看着七岁的儿子和他的小女朋友公然在家长面前郎情妾意,默默又点燃一根香烟,眉头皱着有点厉害。太特么惆怅了,枉他活了三十多岁,良家妇女也睡过不少,但是这种你侬我侬的感觉,却着实没怎么体验过。就算是和江萍谈恋爱那会儿,他满脑子里也只有开房开房开房开房开房,然后得手之后,似乎也就没了最开始的激情。再后来当有了林淼,某些曾经很有激情的运动,也逐渐变成了不得不交差的任务。直到现在,遇上秦晚秋,他心中的那团渐渐熄灭的火焰才又重熊熊燃烧起来,可问题是特么的没机会下手啊!

    老林看着秦晚秋,心里有点抓耳挠腮。

    食不知味地吃了40来分钟,出了饭店,被依然带着热气的暖风一吹,老林忽然福至心灵,对秦晚秋道:“我再去酒店开个房间吧,天气这么热,你们在出租屋里洗澡也不方便。”

    秦晚秋确实觉得身上有点汗津津的,不过让老林专门给她开个房间,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婉拒道:“不用了,京城的酒店住一晚不便宜,开个房间又要浪费不少钱,我回去随便淋一下也很快的。”

    “姨姨,你和莉莉直接去我们酒店的房间洗就好了,我也洗一下,晚上去你们家里睡。”林淼理不直却气壮地说道,“我还能跟莉莉多说说话呢。”

    秦晚秋看林淼一脸干净的表情,自然不会料到老男人心中的龌龊打算,但却又为难道:“姨姨家里没有多的床啊,你不好睡的吧。”

    林淼道:“没事,我跟莉莉说好了,我们晚上可以一起睡。”

    洛漓助攻点头:“嗯!”

    秦晚秋有点无奈地苦笑道:“姨姨和莉莉现在就睡一张床,今天天气这么热,你再挤进来,晚上就热得没法睡了。”

    林淼脱口而出:“那姨姨就住酒店好了。”

    老林闻言,顿时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亲儿子啊!

    “晚秋,住酒店也花不了几个钱的,我住这里也有人招待。孩子的情况今天难得有这么大的进展,你让阿淼多跟莉莉说说话,说不定好得也快点。”老林一本正经地劝着,态度诚恳,神色坦荡,语气更是十万分的绅士,“我想和你睡”的小心思半点都没暴露出来,仿佛这辈子的城府全放在下三路的操作上了。

    秦晚秋听得有点犹豫。

    林淼又接着道:“姨姨,我跟爸爸在这里最多住个十来天就回去了,我和莉莉在一起的时间也没多少,等这回回去,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呢。”

    秦晚秋略有些被林淼说动,想想人家爷儿俩那可是大老远特地从几千里外跑来看洛漓,就冲这份心思,除了徐毅光之外,就算是孩子的爷爷奶奶也不见得有即便真有这个念头,以眼下大家的收入情况,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秦晚秋低头看看林淼和洛漓,见两个小的难舍难分地小手牵着小手,不由心头一软,心想不管两个小孩将来能不能有结果,这么纯洁的感情,总归还是很难得的。

    “莉莉,你晚上想不想和淼淼住一起?”秦晚秋把选择权给了洛漓。

    洛漓想都不想,雀跃地直点头道:“嗯!嗯!和水水睡!”

    秦晚秋见洛漓那半点不懂的样子,不由苦笑叹了口气。

    她宠溺地摸了一下洛漓的小脑袋,然后对老林道:“林老师,那今晚莉莉就麻烦你照顾了。莉莉跟你们住,我就不住酒店了,我晚上自己回去睡。”

    自己一个人回去睡?

    这算不算暗示?

    老林心里打着嘀咕,脸上却正人君子的样子,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本来就是想让两个孩子好好玩几天,要不是东瓯市没好的医院,我都打算把孩子接到我家里去的,等过完暑假再还给你。”

    秦晚秋笑道:“那可不行,万一让她住习惯了,以后不肯跟我回家就麻烦了。”

    林淼接道:“姨姨,不麻烦!我家那么有钱,养莉莉一辈子都养得起的!”



    晚饭过后,林淼一行人去故宫转了一圈,只是没等参观过几处大殿,才只看到空荡荡的金銮殿里被八国联军坐过的硬得硌屁股的龙椅,就被工作人员礼貌地请了出去。

    不过好在同行的两个大人外加两个小孩,都对历史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老林纯粹只是想领着林淼到处走走,开开眼界,长点见识,顺带多些和秦晚秋说话的机会。林淼则是爱纯理论多过热爱具体的知识本身——当年那些帝王将相和才子佳人的往事,向来激荡不起他那颗庸俗的心,满脑子只想拿学识套现的林淼,如果哪天非要死啃某块历史的硬骨头,动机绝对不会是想“为往圣继绝学”,卖不了钱的学问,林淼宁可不去学。

    毕竟人生那么短暂,如果所做的努力既看不到眼前收益,也不确定将来是否有转化为金钱的可能,那么这种努力,对林淼来说,真的太没有说服力。

    秦晚秋抱着洛漓,带着些许感概从故宫里出来,轻声说下次有机会还要带洛漓过来二刷。

    林淼看得出来,秦晚秋基本完全的懂清宫的建筑文化格局。那些大殿因何而建,为谁而建,背后又蕴含着什么样的文化根源以及怎样的文化内核,她一概都不知道。她只是跟所有盲从的游客一样,只觉得这地方出名,以为多逛上一圈,就能得到某些收获。

    正如她从不晓得《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背后的真相,仅仅只是林淼前世苦熬出的刀笔功夫,以及略微领先这个时代的审美水平,却在一番浅显的阅读之后,便在市场的推波助澜和助纣为虐下,对老林的“才华”产生了错误的崇拜。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所有一切历史的真相,归根到底就是一群强烈向往着吃香喝辣生活的俗人,在某个特定时刻拍了脑门,然后又有一大群不带脑子的货跟着一起乱来的结果。什么历史是人民群众创造的,明明就是人民群众跟风乱炖的,只要饭管饱、钱管够,跟谁混不是混啊……”林淼在心里嘀咕着很不唯物的扭曲历史观,然后一抹额头,擦去满头的汗。

    京城的夏天,随便在路上走两步就浑身湿透。

    秦晚秋抱着洛漓热得不行,几分钟后坐进老林的车里,终于还是没能狠下心来拒绝酒店淋浴系统的召唤,先回家拿了母女俩的换洗衣物,然后跟老林去了酒店。

    一家人似的进了同一间大套房,秦晚秋略显不好意思地带着洛漓一起进了浴室。

    当浴室里的冲水声响起,老林明显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烦躁。

    林淼几乎可以确定,要是此时此刻屋里没有两个小孩,以老林的自制力,今晚绝对要干出违法犯罪的事情来。好在幸运的是,两个孩子成了保险,成功抑制住了老林的兽性。

    老林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着,熏得满屋子都是尼古丁。

    林淼忍不住打开窗户,把屋外的空气放进来,并开始找话题转移老林的注意力。

    “爸,京城的房价,以后至少能涨十几二十倍啊……”林淼坐到老林身旁,神棍似的说道。

    老林心不在焉地掐灭才抽了不到半根的软中华,漫不经心地跟林淼抬杠道:“你知道京城现在的房价是多少吗?莉莉家租的那个院子,我找院子里的那个老头问过,现在一个平方是四千,你说二十倍,那以后就是八万块一个平方。什么材料做的房子能卖到八万块一个平方?

    你知道当市长的一个月才多少工资?你知道咱们东瓯市现在最挣钱的企业,一年才有多少利润?几万人的大工厂,一年净利润能有一千万就了不得了。八万块一个平方,一千万才能买一百多平方,几万人辛辛苦苦干一年,老板还要担风险,结果到头来连京城的半个破院子都买不来?以后京城的房价要真涨到这个价,那得通货膨胀成什么样了,老百姓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哎哟,我去,老林最近有长进啊!

    林淼对老林有点刮目相看,不由问道:“爸,你什么时候懂这些了?”

    老林呵呵一笑,摸了摸林淼的脑袋瓜:“你别小看爸啊,爸现在怎么说也是个街道副主任,督办一个市重点项目的。现在湖滨路那块,看起来没东西在里头,可里外里算下来,工程也有好几个。将来等园区建成了,该怎么招商引资、怎么把钱从那些老板兜里掏出来,里头全都是学问。经济这种事不说一通百通,不过道理总是差不多的。无非是看有多少人能从里头赚钱,赚来的钱大家又该怎么分,你把这个钱算清楚了,有的是人能替你把事情办好。”

    林淼听得不住点头,老林这种野蛮粗暴的土产经济思维,虽然话糙得一匹,却是实打实的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直指人性的要害。

    林淼消化了两秒,干脆顺着老林的话,用他的思路道:“爸,我师父也说可和你差不多的话。他说京城和沪城的房价都要涨,是国家发展的趋势。现在国际环境宽松了,美国人也想赚中国的钱,中国早晚要加入世贸组织。等中国的进出口渠道一打开,中国的劳动力优势马上就能发挥出来,到时候国内经济一上去,不管什么行业,就全都需要资金。

    但是国家要是乱发钱的话,又容易搞出通货膨胀,那上面不就得想办法啊,要既让经济活跃起来,又不能让过多的货币在市场上随便流动,那多出来的钱,是不是就像水一样,得想办法给它找个蓄水池,不让它到处乱流?那你说什么东西,既能让资金有去处,又能刺激经济,还能最大可能地控制通胀?”

    老林听林淼一通神侃,脑子里那点土产经济学就完全派不上用场了,眨巴眼懵逼道:“什么东西?”

    “当然是房地产啊!”林淼跟老林讨论几千亿大生意似的,敲沙发道,“市场缺资金,上面就要印钱,这样老板才能贷到款,全国各地的生意才能运转起来,这样整个经济也就跟着发展起来了,对不对?”

    “嗯……”老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林淼继续道:“老板们赚了钱,那就得花。但是站在国家的立场上,这些钱其实就是纸,印出来是为了推动经济发展。现在既然老板们把生意全都做起来了,行业也发展起来,就业问题也解决了,这些钱再放在老板们的手里,让他们到处买买买,再把钱流到普通小商人和小老百姓的手里,那就是全国上下一起买买买,但是国家的生产力又还有限,兑换不出那么多的物资,这样一来货币供大于求,是不是就通货膨胀了?所以国家是不是得想办法,让大大小小的老板们先别冲动,先别急着到处把钱花到不该花的地方去?那怎么稳住老板们?当然就是想个办法,让老板们把这些钱投到别的项目里头。什么项目?造房子啊!”

    老林虽然完全跟不上林淼的思路,但还是装出深度思考后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的样子,眉头紧皱地点头叹道:“哦……”

    林淼继续逼逼:“你看搞房地产有几点好处,第一,直接推动旧城改造,地方政府只要把地划出来,卖给那些手里有钱又没地方花的老板,自己什么都不用做,一两年下来城市面貌就能有大改观。那些商品房扎堆地建起来,是不是比天机巷那些破房子好看多了?这是什么?这是政绩啊!跟西城街道的湖滨路项目,是不是一个道理?”

    老林这下终于眼睛冒光,连连点头道:“诶,这话有道理。”

    “不光是有道理,主要这么一弄,对大家都好。你看老板拿了地,盖了楼,是不是要卖?那卖给谁,当然是卖给那些有钱的,还有那些拆迁户。拆迁户的钱哪里来的?政府收了他们的地,是不是该给钱?那政府给老百姓的钱哪里来的?不就是老板们买地的钱?那你看这些钱从头到尾饶了一圈,楼建起来了,老百姓有新房子住了,地方政府出成绩了,老百姓拿了钱买房,钱最后全都流到房子里,通货膨胀的情况也被控制住了。这中间的过程,国家的水泥、钢筋这些产业也全都能发展起来,带动整个国家工业体系的发展。”林淼越说越远。

    老林却突然开了窍,提了一个很正经的问题:“老百姓的钱怎么就到房子里了,他们不是跟老板们买的房吗?钱应该是饶了一圈,最后都到老板们手里了啊!”

    林淼微微一顿,看老林的眼神,变得异常犀利,轻声问了句:“爸,你说猪养肥了,是不是该宰掉啊?”

    老林像是没完全听明白,可又瞬间品出了其中的意味,心头猛然一颤。

    林淼继续道:“老板拿地盖楼再卖掉,政府能卖的地只会越来越少,这生意越往后做,成本就会越高,资金就会越来越集中到少部分人手里,因为拿不出本钱的人,早就做不下去了。到时候如果能有新兴产业起来,市场有用得着钱的地方,这些额外的钱刚好能派上用场,也省得再多印钞票,要是新产业起不来,经济遇冷,多出的钱放在少数的人手里,那些一路靠拆房子、卖房子上来的老板,你说他们的屁股,有几个是干净的?国家要处理这些多余资金,到时候是不是就是动动嘴的事情?”

    老林这话算是听进去了,脸色震惊道:“这么说来,搞这个房地产,早晚有人要死?”

    林淼道:“死不死不好说,不过这些钱,国家早晚是要处理的。”

    老林听得两眼发直,小声嘀咕:“你梦里那个师父,他是能往后算五百年啊……”

    “谁跟你说是梦里那个师父跟我说的?这些是老郭教我的!”林淼随口甩锅。

    “老郭教你这些?”老林顿时惊讶得不行,“他不是搞新闻的吗?”

    “爸,你这就狭隘了啊。天下权贵是一家,学术是有界限的,但知识和信息是没有界限的,像我师父那种档次的,不懂这些才奇怪了!”林淼掷地有声,“反正我师父就一句话,将来二十年内,房地产肯定要要起来,做的人多了,炒房的肯定也多,哪里的人兜里钱多,哪里的房子肯定就贵。咱们不想当猪又想赚钱的,要发财很简单,赶上这趟车就行了。

    人家还没买房的时候咱们赶紧买房,人家买一套的时候咱们买十套,买的越早,赚的越早,买的越多,赚的越多。你要是实在觉得不稳,你就这么想想,就算房价不涨,那也不该跌吧?咱们多买点房子收房租,以后你和我妈退休了,整天什么事都不用干,房租收得都是退休金的几十倍,那样的日子,不比我辛辛苦苦写书卖钱强?”

    老林听到这里,终于动容了。

    他低着头安静了半天,沉声道:“这话说得也是,咱们家也不能靠几本书吃一辈子……爸明天再找人打听打听,京城的房子现在也不便宜,要买也得货比三家才行……”

    林淼一脸孺子可教地点点头。

    卫生间的房门这时打了开来。

    老林抬头望去,只见秦晚秋一身短袖长裤,抱着洛漓从卫生间里走出,湿漉漉的头发挂在肩上,刚出浴的肌肤洁白胜雪,脸上还透着一抹醉人的红晕。

    “林老师……”秦晚秋轻声细语。

    老林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看秦晚秋的眼神里,已经多出了一分掩藏不住的露骨。

    秦晚秋被老林看得当场就想报警,但转念一想自己就是警察,总算又找回镇定,她放下洛漓,微笑道:“林老师,莉莉就交给你们照顾了,我先走了。”

    老林忙道:“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太麻烦你了,我坐公交回去就行。”秦晚秋摆明了防着老林。

    老林却依然坚持,一脸微笑道:“没什么麻烦的,来回也就半个小时,走吧。”一边说着,就伸手去拿自己的外套,半点不容拒绝的样子。

    洛漓走到林淼身旁,身上带着肥皂的香气。

    她轻轻拉住林淼的手,却仰头看着秦晚秋。

    林淼急忙喊道:“爸!姨姨反正都过来了,干脆给她开间房好了,明天早上我们还能一起去天安门看升国旗。”

    老林一怔。

    秦晚秋却异常机警,略一犹豫,就一口就答应下来:“也好。”她走到洛漓身旁,把洛漓抱起来,笑着问道:“莉莉,妈妈晚上不走了,咱们一起住酒店好不好?”

    洛漓高兴地点点头,又指了指林淼。

    秦晚秋笑道:“好,好,淼淼跟我们一起睡。”

    洛漓一笑,扭了扭小身子。

    秦晚秋把她放下来。

    小丫头一落地,不声不响的,一只手拉着秦晚秋,一只手拉住林淼。

    秦晚秋一脸歉意,对老林道:“林老师,又让你破费了。”

    老林艰难挤出一个微笑,心里滴着到嘴的鸭子飞了的血,强撑道:“哪里的话,那你们等等,我下去开个房。”然后背影落寞地出了房间。

    老林一走,秦晚秋长松一口气。

    但立马又担心,这表现得有点太过明显,忙转头去看林淼这个小妖怪的反应。

    却见林淼牵着洛漓的手,一脸纯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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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淼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牵着洛漓的手,跟在秦晚秋屁股后面走进老林刚开的大床房时,天色已经黑透。

    关上房门,秦晚秋满心疲惫地坐下来,看着林淼打开那个和他的体型很不成正比的大箱子。

    洛漓好奇地凑上去看了眼,然后小脑袋一歪,对林淼外出旅游的思路很是有点不解。

    林淼的行李箱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外,居然还有一整套练习书法用的笔墨纸砚,以及几本初三总复习时才用得到的中考备考习题集。除此之外,便是一个装满纸星星的玻璃罐。

    秦晚秋暂时把老林的间接骚扰放在脑后,奇怪地问林淼道:“淼淼,你带这些东西出来干嘛?”

    “少时多努力,将来好划水。前些天我在沪城比赛的时候,中社科局研究生院的那个院长荀建祥,出门开会还要拿零敲碎打的时间给自己的学生改论文,我总不能比半个身子都已经进棺材的老头子还偷懒吧。”林淼随口说出国内一等一的学术界扛把子的名字,一边把用塑料包打包好的笔墨纸砚拿出来,一件一件地搁在桌子上。

    秦晚秋闻言肃然起敬,精神头也一下子好了不少,追问道:“你去沪城参加什么比赛啊?怎么连中社科局研究生院的院长都过去了?”

    “全国中小学生的作文比赛。赛场设在沪城财经大学里头,沪财的校长郭鹤龄收我当了关门弟子,我师父和老荀是师兄弟,也是京华社的同事,我师父就请人家过去观礼了。”林淼三两句话把情况说清楚,然后又从另一个小包里拿出换洗的衣服,起身道,“姨姨,我先洗个澡。”

    “哦,好……”秦晚秋被林淼嘴里蹦出的几个高大上的词,震得有点回不过神来。

    京华社,沪财,中社科局研究生院……

    她一个三线城市的户籍警,听到这些名词,真的有点方啊……

    林淼拿着小裤裤,麻溜地进了卫生间。

    洛漓蹲在林淼的行李箱前,跃跃欲试地想把林淼箱子里的东西全都翻出来。秦晚秋走上前,把洛漓抱进怀里,阻止了女儿的毛手毛脚,轻声道:“淼淼的东西不能乱动哦,很重要的。”

    洛漓靠在秦晚秋温暖而柔软的胸前,扭过头,发出不解的声音:“嗯?”

    秦晚秋微微一笑:“等淼淼长大了,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你跟淼淼在一起玩,要多听他的话,不然哪天他不跟你玩了,你想听都听不到了。”

    洛漓不由不高兴地嘟了嘟嘴,然后小声说了三个字:“才不会!”

    秦晚秋一愣,愕然问:“你说什么?”

    洛漓却闭着嘴,又不吭声了。

    秦晚秋轻轻叹气,摸了摸洛漓的头,惆怅道:“莉莉,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洛漓把头靠在秦晚秋的身上,也跟大人似的,发出了一声轻叹:“唉……”

    林淼在卫生间里五分钟就解决战斗,顺手还洗了自己的小裤裤。

    他光着膀子从浴室里出来,踮着脚拿下挂在墙上的衣架,伸长手把内裤挂好,秦晚秋见到,又是一阵赞叹:“淼淼,你都会自己洗衣服了啊?”

    林淼很无奈地回答:“没办法啊,我妈也不知道被哪个白痴洗了脑,说让她洗我和我爸的内裤是对她人格的不尊重。我和我爸的内裤和袜子现在都要自己洗,洗多了就习惯了。”

    秦晚秋很温柔道:“你帮你妈妈洗一件衣服,你妈妈就能少洗一件,不是挺好吗?”

    “差不多吧,其实对她没什么影响。”林淼套上一件短袖,走到桌子前,摊开字帖。

    秦晚秋问:“为什么没影响?”

    林淼倒出墨水,提笔蘸墨:“因为我妈洗衣服,向来只用洗衣机。”

    “……”秦晚秋一阵沉默。老林这人,看起来似乎和江萍关系不睦,但明显骨子里对老婆还是不错的。毕竟像江萍这么“个性独立”的女人,要是放在秦晚秋所了解的农村社会里,估计早就被夫家打服了,向她妥协才是见了鬼……

    ……

    林淼拿起笔,便马上进入了认真模式。

    中远布置的正楷作业,他已经写到了繁体的龙字,笔画略有点多,很容易让赶作业状态下的小孩写得心浮气躁。但林淼的性格本身就宜静宜动,别说是区区一个龍字,就算是山西某著名面条,他也照样能一丝不苟地一笔一画,连续写上上几百次毫不动摇。

    秦晚秋抱着洛漓,坐在林淼身边看着。

    母女两个人很配合地保持着安静,哪怕眼看着林淼一个字写得比一个字好,秦晚秋最多也就只是微微张嘴,然后内心深处对神童的能力表示由衷佩服的同时,再顺便幻想一下,如果洛漓将来能嫁给林淼,那她的外孙或者外孙女,搞不好也会是第二代神童。

    那样的子孙满堂的画面,简直不要太美好……

    一个多小时后,林淼总算写完收工。

    秦晚秋这才开口问道:“淼淼,你每天晚上都这么写吗?”

    “不是,也要看时间。”林淼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我现在也挺忙的,等回去东瓯市,每天还有游泳课、书法课和钢琴课,还要抽空把初中的课程预习一下。”

    秦晚秋道:“那你这样弄,精力吃得消吗?”

    “吃不消也得扛啊,要想人前富贵,人后哪能不受罪。”林淼有点感慨,“我算是命好,家里还能给我安排得起这些课程。现在少年宫的钢琴课一学年两千块,书法课一年一千,游泳课一年不知道多少,反正五六百总逃不过,再算上别的杂七杂八的费用,一年光这些课外的学费就差不多得四五千了。而且我家里还有晓晓,我学什么东西,晓晓也要一起学,两个人加起来,差不多就快一年一万。我爸要是没出书赚的稿费,他一个月的工资现在也才一千块出头呢,哪能供得起这些。你说我要是现在不好好珍惜机会,将来万一家里出点什么乱子,想学都没机会了……”

    秦晚秋微微点头,轻叹道:“你也不容易……”

    “除了那些生下来就比全世界九成九的人都有钱的投胎小能手,这世上谁容易啊?”林淼盖上砚台,拿着毛笔往卫生间走去,嘴里一边嘀咕,“被人夸神童也不能当饭吃,要不是为了以后能让莉莉迷我迷得要死要活,不让别的投胎小能手拐跑了,我至于这么拼死拼活地德智体美劳前面发展嘛……”

    秦晚秋听得莞尔一笑。

    洛漓环抱着秦晚秋的脖子,把头靠在秦晚秋的肩上,看着林淼走进卫生间。她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很烦恼的样子,然后一张嘴,就吐出一颗带血的乳牙来。

    秦晚秋弯下腰来,捡起洛漓的牙齿,不禁微微摇头。

    这俩小屁孩,牙都没长齐,就闹着要私定终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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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一片的房内,空调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关掉,但没了越吹越冷的冷气,室温反而让人觉得更加舒适。林淼被秦晚秋搂在怀里,自己又抱着身子软绵绵的洛漓,睡到清晨时分某个具体时间不明的瞬间时,他在半睡半醒间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睡醒了。然后正犹豫着是不是要继续这样睡下去,最好一直睡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一直嫩嫩的小手,突然就伸到了他的脸上。林淼无奈地睁开眼,就听到一个开心的声音,正对着他的脸吐气。

    洛漓抱着林淼,一条腿姿势纯洁地缠在他的腰上,小声呼唤:“水水……”

    林淼定了定神,轻声回答:“你醒了啊?”

    “嗯。”洛漓在黑暗中点了下头,撒娇似的贴着林淼,只说一个字,“饿……”

    林淼立马翻了个身,抱着洛漓在被窝里滚了一圈,两人调换了位置。然后从被窝里伸出手来,在床边一阵摸索,不一会儿就摸了到床头灯的开关,轻轻一按。

    功率不高的床头灯亮起,照亮了并算不大的房间。

    林淼掀开被子,爬下床,压着声音对洛漓道:“刷牙、洗脸,我带你去吃饭。”

    洛漓点点头,马上从被窝里钻出来,可居然连件衣服都没穿。

    林淼顿时看得心头发紧,生怕这丫头着凉,连忙将洛漓三更半夜睡热了,自己脱掉扔在床头的小衣服从枕头底下抽出来,然后递给洛漓一个“你要自觉”的眼神。小丫头嘻嘻一笑,乖乖地伸直了手,让林淼替她把衣服穿好,然后套上拖鞋,蹦蹦跳跳地朝卫生间跑去。

    林淼看着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家伙,又转头看一眼仍在熟睡的秦晚秋,轻轻关掉了床头灯。

    房间里又暗下来,只有卫生间里亮着光。

    林淼穿好衣服裤子,走进卫生间,洛漓已经刷牙刷得满嘴泡沫。

    他站到洛漓身旁,拿起盥洗台上另一套还没拆封的牙刷和牙膏,然后微微一顿,又放了回去。这个房间住了三个人,酒店准备的洗漱用具根本不够用。自己要是把这把牙刷用了,秦晚秋待会儿起来,可就要吃他和洛漓其中一个人的口水了。

    “你先刷,刷完再给我,这把牙刷给你妈妈用。”林淼跟洛漓解释了一句。

    洛漓点点头,随随便便又刷了两下,就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然后急急忙忙放在水龙头下面冲了冲,一脸关切地递给林淼。林淼看着小丫头认真的模样,心头微微一动,忍不住探过头去,嘴唇在她满是胶原蛋白的小脸上轻轻一碰。向来大咧咧的小丫头,这下终于有了点小念头,小脸微微一红,却又不肯吃亏地抱住林淼,动作笨拙地亲了回去……

    ……

    几分钟后,1508房的房门,轻轻打开。

    林淼和洛漓悄悄从房里出来,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

    走廊上空无一人,两排走廊灯散发着柔和的橘黄色的光。林淼和洛漓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踩着厚厚的地毯小跑起来。洛漓一路咯咯笑着,欢脱地拉着林淼跑到电梯口。

    林淼按下电梯。

    等了片刻,电梯门一开,里头却略出意料地站着三个人。

    两男一女,一个男的肩上扛着台摄像机,摄像机上的标识相当眼熟。

    秋裤大厦……

    林淼没料到下楼吃个饭也能遇上我大央视的工作人员,再仔细看一眼那个女的,好像还挺眼熟,貌似是若干年后,央视某频道的主持人之一。

    林淼在打量电梯里的几个人的时候,电梯里的三个人也在看着林淼和洛漓。

    双方对视两秒,那个未来的女主播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问道:“小朋友,你们要下楼吗?”

    林淼点点头,拉着洛漓走进电梯,卖着萌甜甜地问候一声:“阿姨早上好。”

    “嗯!早上好!”女主播很欣喜地应了一声,然后问同事道,“这两个孩子好像挺合适的啊……”

    两个男同事全都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

    林淼听这话觉得貌似有点名堂,但不等他自己开口问,那女主播就先主动跟他们打听起来:“小朋友,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林淼道:“我爸爸在1209房,莉莉的妈妈在1508房。”

    女主播奇怪道:“你们不是两兄妹吗?”

    林淼摇摇头,很淡定地回答:“不是,莉莉是我女朋友。莉莉在京城看病,我特地让我爸爸带我从东瓯市过来看莉莉的。”

    “……”女主播陷入了某种无法言说的状态。

    她今年芳龄26岁,未婚,无恋爱史……

    纠结了老半天,等电梯都下到2楼了,女主播等林淼和洛漓走出电梯,都要朝餐厅去了,才急忙又追上去问道:“小朋友!小朋友你们等一下,你们的爸爸妈妈都是做什么的啊?”

    林淼反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小朋友,你别怕,阿姨和叔叔都不是坏人。阿姨的单位有个小节目,正在找合适的小朋友。昨天我们在这里接触了好几个孩子,感觉都比较一般,不过阿姨觉得你们两个挺不错的,所以想找你们的爸爸妈妈了解一下情况啊。”女主播笑盈盈地说着。

    边上这时有几个服务员经过,见到央视的主持人,脸上露出惊喜,却又立即一闪而过。毕竟是京城的大酒店,往日里别说是央视的主持人,就算某些在《新闻联播》里时常有露面的大佬,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林淼随手拉住一个女服务员,甜甜地问道:“姐姐,餐厅在哪里?”

    早就奔三的女服务员顿时眉开眼笑,给林淼指了个方向。

    林淼道了声谢,迈步朝餐厅走去,一边对跟在身后的女主播道:“阿姨,你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我吧,我爸他平时工作很忙,根本不了解我。”

    女主播这下再听林淼喊她阿姨,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她边上的两个男同事憋着坏笑,扛机器的那位忍不住吐槽:“小静,我早说了你这个妆太显老,你看孩子都叫你阿姨,管人家叫姐姐。”

    “去去去!你们两个叔叔有什么脸说我?”女主播拉着脸反驳回去,然后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情绪,问林淼道,“那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啊?”

    “嗯……”林淼思考了一下,决定说得高大上一些,回答道,“主业是建设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副业是发展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从岗位属性上讲,勉勉强强算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吧。”

    女主播听得嘴角抽抽,“能说具体一点吗?”

    “能。”林淼一点头,“我爸现在在东瓯市当公务员,运气极好的话30年后有可能进京工作,运气正常的话20年后有可能过上混吃等死的幸福生活。他最近写了两本书,一本叫《小院杂谈》,一本叫《僦居发微》……”

    女主播听得一激动,自动过滤掉林淼的前两句话,惊声喊出来:“你爸是林国荣?”

    .。m.



    “你的小女朋友得了什么病啊?能告诉姐姐吗?”

    林淼终于回忆起来名叫柴晓静的年轻女记者,毫无来由地就对林淼和洛漓产生了兴趣,不仅跟着林淼和洛漓坐下来,堂而皇之地让她的男同事打开了摄影机,更过分的是,还单方面更改了她和林淼的辈分关系。

    清晨6点出头的酒店餐厅里,满是来来往往行色匆忙的游客。来自全国各地报团旅游的老老少少们,在从林淼这一桌经过时,总会忍不住慢下脚步,好奇地多看上几眼。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林淼拿起手边的牛奶,望着柴晓静,轻声回答:“阿姨,你不要这样,我才七岁……”

    扛机器的哥们儿明显颤抖了两下,笑得连镜头都在摇晃。

    柴晓静转头用吃人的眼神看同事一眼,镜头立刻就稳下来,然后她转过头,居然硬是忍辱负重下来,面带微笑:“好吧,既然你坚持,那阿姨就阿姨吧。那你现在能告诉阿姨,莉莉小朋友得什么病了吗?”

    林淼放下杯子,抓起洛漓的手,沉声道:“她得了离开我就无法完整生活的病。”

    柴晓静沉默两秒,突然好想掀桌子。

    好在就在柴晓静即将爆发之际,林淼又接着说道:“莉莉得了失语症,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勉强说几句话。她妈妈带她来京城快一个月了,心理医生看了一圈,可惜那些医生手艺太差,水平太低,业务素质很成问题,所以我只好让我爸带我从东瓯市过来,替京城的心理学界挽回一点保底的颜面。”

    柴晓静怎么听林淼这话怎么别扭,但想想他喷的对象好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便干脆跳过林淼对京城医学界的诋毁,继续往下问道:“莉莉是怎么得病的啊?”

    林淼认真思考了一下,道:“这个啊,说来有点话长,我就不具体说了,你知道结果就好。”

    柴晓静:“……”

    林淼看着无语的柴晓静,一脸天真地问道:“阿姨,你怎么不说话了?”

    柴晓静嘴角抽动两下,换了个话题:“你爸爸什么时候起床?”

    林淼反问:“你想要我爸的签名吗?你找我就行了啊!我在家里模仿我爸的笔迹给读者签名,已经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现在市面上八成以上的我爸的签名书,其实都是我代签的。”

    柴晓静哭笑不得:“小朋友,你还真是多才多艺啊……还是你爸的字,太容易模仿了?”

    林淼突然脸色一变,肃然道:“阿姨,你可以侮辱我爸的一切,但就是不能侮辱他的书法水平!我爸他这辈子也就这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柴晓静和左右两个同事交换了一下眼神,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林淼的态度。

    这到底算夸还是贬?

    没见过有哪家小孩这么评价自己亲爹的啊……

    尤其,这小子才几岁来的?

    柴晓静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轻声道:“对不起啊,阿姨好像又说错了话了,那你说得这么厉害,能不能写给阿姨看看?”

    “可以。”林淼往后一靠,“笔墨伺候。”

    柴晓静眼皮一抖,脑子里仿佛有一根紧绷的弦,被人狠狠地拨了一下,差点拨断的那种。

    而在千里之外,熟睡中的何胜明突然从梦中惊醒,他满头大汗地坐在床上,喘了半天,才忘了刚才梦里的内容,然后长舒一口气躺回去。

    他已经不在《东瓯日报》工作了,今天周六,区体育局不用上班……

    ……

    掐死他!好想掐死他!……

    柴晓静用看阶级敌人的眼神看着林淼,已经忘了自己坐下来采访他的初衷到底是什么。她咬着牙,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手放在挂包旁,却没有进一步伸手进去拿纸笔的动作。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她觉得自己是在修炼。作为一个专业的新闻记者,如果连这样一个小孩都搞不定,她还有什么脸在秋裤大厦里混下去?

    我要忍,这世上没有什么槛是过不去的,没有什么人是没有破绽的。

    柴晓静正天人交战着,洛漓突然离开座位,朝着大厅里一个三十来岁、文质彬彬、额间长了一颗富贵痣的中年男子走过去。柴静见状一愣,问道:“她去干嘛?”

    林淼道:“莉莉看你磨蹭半天连纸笔都拿不出来,自己去跟人要了。”

    柴晓静问道:“她不是不会说话吗?”

    林淼淡淡回答:“开什么玩笑,我家莉莉要什么东西,还需要动嘴吗?”

    柴晓静和她的两个男同事全都一阵沉默。

    要忍……

    掐死孩子是不对的,是刑事犯罪……

    柴晓静强压着已经涌上心头的躁火,看着洛漓走到那个中年男子身边。接着只见小丫头毫无认生地拉了拉那人的衣袖,中年男子低头一瞧,见是个无比可爱的小女孩,顿时眼睛一亮,蹲下来轻声细语问道:“小朋友,怎么啦?”

    洛漓抬手一指中年男子的胸口。

    中年男子伸手一模,拿出一支笔来,举在手里问道:“要这个?”

    洛漓表情萌萌地点点头。

    中年男子被萌了一脸血,把笔递给洛漓。

    洛漓拿过笔,又做了个在手上写字的动作,比划了两下,就抬起头来睁着大眼睛看着中年男子,跟对方打哑谜。中年男子和洛漓大眼瞪小眼半天,总算猜出洛漓的意思,笑逐颜开道:“写字的纸是吧?”

    “嗯!”洛漓重重点了下头。

    “行,行,叔叔去给你拿。”中年男子很高兴地站起来,匆匆朝一个台面走去。

    洛漓完成任务,回到林淼身旁,把笔递给林淼,嘻嘻一笑。

    然后不等柴晓静开口,那长着富贵痣的中年男子便已走了回来,递上一沓酒店的便笺,笑着问柴晓静道:“同志,你们这是在录节目吧?”

    柴晓静娴雅地点点头。

    林淼却已提起笔,刷刷几下,写下老林的名字。

    其实笔迹还是略微有点不一样的,至少从字的精气神来看,绝对达不到老林那种刚猛的感觉。林淼的字,还是偏秀气,跟女人写的似的,属于字中娘炮,但耐不住市场就是喜欢娘炮。

    柴晓静看得一怔。

    那中年男子便客气要走,客气地笑着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继续。”

    “等下。”林淼忽又喊住那男的,正色道,“大哥,相遇就是缘分,我给你签个名,以后能卖很多钱的。”

    中年男子看着林淼,有点懵逼。

    林淼在便笺上写下一个“赠”字,气焰嚣嚣问道:“大哥,请问怎么称呼?”

    中年男子懵逼回答:“我叫吴绣波。”

    “哦……嗯?!”林淼提起笔,紧接着又跟被电到似的,猛一抬头。

    两人对视片刻,林淼慢慢放下笔来,感慨道:“四九城不愧是四九城,处处藏龙卧虎。大哥,我观你面相,将来必定大富大贵。我这个名字估计没你的值钱,要不你给我签一个吧?”

    波哥:“……”



    大器晚成却又福禄有限的波叔,如同一颗投河的石子,在林淼心里轻轻荡出几圈波纹后,就消失在了京城这汪深不见底的水中。林淼很替波叔惋惜地收起了自己的签名,觉得波叔错失了一次翻身的机会。不然二十年后,他或许会看在波叔帅了一辈子的份上,伸手拉他一把。

    那毕竟只是一个老男人裤裆里的那点破事,还远构不成伤天害理,只要稍稍把控一下舆论的风向,以网上八成以上的人都习惯性不带脑子敲键盘的尿性,波叔很容易就会在舆论上实现翻盘。至于说这份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开玩笑!身为一个年仅七岁就拜师副部级干部,亲爹有钱又有名,全家身在体制内的神童,要是在继续苦心孤诣把人生多经营二十年后还连一个戏子都搭救不了,那重生这个挂开得还有鸡毛意义?

    林淼潜意识深处,嚣张却并非狂妄地闪过类似的想法,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轻声自语:“还是年轻啊,抓不住命运的救生圈……”

    坐在林淼对面的柴晓静,听得眼皮又是一跳。

    她自然不知道林淼这话到底是几个意思,但却足够让她觉得不耐烦了。

    不管眼前这个明显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孩,是否真的是林国荣的儿子,但采访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没有足够的耐性再去和林淼做进一步的沟通。京城那么多达官贵人,就算老林最近运势飘红,可说到底无非也就是个码字的。码字的人,光裤衩大厦里就有多少个?其中一部分人,水平甚至高到如果专业从事写作,未必就拿不到诺贝尔文学奖。

    这样一比较,林国荣又算哪根葱?

    柴晓静抬手看了眼时间,觉得自己白白浪费了二十分钟。但刚要起身,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突然就风风火火冲进了餐厅,飞奔到了林淼和洛漓面前。

    一觉醒来发现女儿和林淼全都失踪的秦晚秋,刚才近乎是发疯似的敲开了老林的房门。这会儿见到洛漓正乖乖地坐在林淼身边吃饭,她总算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同样被吓得魂不附体的老林,心里的石头也跟着落了地,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不住道:“还好,还好,没事就好……”

    “你怎么出门也不跟妈妈说一声啊?吓死妈妈了!”秦晚秋也不管自己只披了件浴袍,坐到洛漓身边,把洛漓搂进怀里。洛漓抱住秦晚秋一只胳膊,轻轻晃了下,仰起头来大眼睛盯着她,一下就把秦晚秋弄得没了脾气。

    林淼不该推卸责任的时候绝不推卸,挺身而出就用被誉为恶魔之语的东瓯方言,指着柴晓静道:“姨姨,不关莉莉的事!是这个阿姨看我和莉莉长得好看,非要采访我们!”

    啥?这是哪国话?

    柴晓静听得一头雾水,老林和秦晚秋,则不禁向柴晓静望去。

    双方大眼瞪小眼,身为标准文艺女青年的柴晓静,打死都不想到,自己第一次和蜚声文青圈的林国荣相遇,对方竟会是这样一副打扮——老林光着膀子,穿着西裤,腰带松松垮垮的没系好,如同怀胎八月的啤酒肚直面人间,人世间最油腻的造型,莫过于此……

    “先生,既然孩子找到了,你快回去穿件衣服吧,这样太不雅观了。”几个酒店的领班,匆匆从后头追上来,打破了老林和柴晓静之间的奇怪气氛。

    老林出门在外,可比在东瓯市讲道理得多,立马一边答应,一边对秦晚秋道:“好好,那个……晚秋,孩子你先看一下啊,我先上去穿件衣服。”

    “带回去吃吧。”秦晚秋惊魂未定,对柴晓静更没兴趣,直接抱起了洛漓,另一手拉住林淼,唯恐其中一个再走丢。领班的听到秦晚秋的话,也是赶紧帮着打包面包牛奶,至于餐厅里食物不准外带的规矩——真要有煞笔酒店一丝不苟地完全按规矩办事,那就凭这种半点儿变通和眼力劲儿都没有管理水平,那估计这酒店也开不久。

    四个人犹如一家四口,带着一大包早餐要往餐厅外走,柴晓静总算回过神来。

    她急急忙忙拦住在老林跟前,兴奋而不失控制地问道:“等稍等一下,请问您是写《小院杂谈》的林国荣林老师吗?”

    “啊?是啊。”老林瞥了眼扛在柴晓静同事肩上那台摄像机的标识,见是裤衩大厦的,不由神色一正,反问道,“你们是央视的?”

    柴晓静嘴角一样,总算露出了微笑。

    ……

    “这么说您这次来,主要是为了看望孩子?请问您跟秦女士是朋友吗?”20分钟后,柴晓静在老林的大套房里架起了机器,做起了早就想做的人物专访。

    穿好衣服的老林又变得人模狗样,翘着二郎腿,抽着烟对着镜头,状态松弛而自然,气度极佳,台风极好。那个被遮住啤酒肚的中年帅哥,眼见着就回来了。

    “我跟晚秋的爱人是朋友,她爱人是我们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我是我们街道的街道分管城建和综治的副主任,平时工作上接触还算比较多……”老林说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

    林淼和洛漓、秦晚秋坐在镜头外看着。

    秦晚秋看老林的眼神,又渐渐变得崇敬起来。

    也难怪,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三十五六岁正是一生中最有魅力的时候,年富力强,气质沉稳,办事干练,即便身材已经开始走形,但也掩不住成功的光芒。更别提,老林的成功,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小有资产,他可是连央视记者都要采访的全国级别的成功!此外的此外,再加上对成功男人来说最不重要但又足够重要的颜值因素,秦晚秋能死撑着不给老林上垒的机会,说实话道德上已经无可指摘了。就算思想上偶有滑坡的意思,那也不能该她。

    怪只怪,我国的家用卫生设施普及得不够好。

    不然林淼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冲水马桶,就让老林走上了装大尾巴狼的不归路……

    “您说您的孩子,刚刚拿了曲江省全国中小学作文竞赛的一等奖第一名?看来您家里真是家学渊源啊。”柴晓静跟老林越聊越开心,话锋一转,又到了林淼身上,“那孩子平时喜欢看什么书?”

    “这个啊。”老林微微一笑,父子连心地甩了锅,“你可以问他自己啊。”

    柴晓静却脸色微微一僵,内心微微升起一股不安。

    林淼很快就出现在了镜头之中,面对柴晓静的问题,林淼一脸乖巧地回答:“看四大名著。”

    “哦……那四大名著当中,你最喜欢哪一部啊?”

    “水浒。”

    “为什么?是因为里面的英雄好汉最多吗?”

    “不是。”

    “不是喜欢英雄好汉,为什么还喜欢看水浒?”

    “因为水浒里充满了很多人性中最纯粹的东西。”

    “比方说呢?哪个人的人性,让你觉得他纯粹了?”

    “李逵。”

    “李逵啊!李逵哪一段?沂岭杀四虎还是江州劫法场救宋江?”

    “都不是。”

    “那是哪段?”

    “是李逵为了逼朱仝上梁山,把小衙内撕成两瓣——橘子一瓣两瓣的那个瓣。”

    柴晓静:“……”

    .。m.



    柴晓静计划中至少要做两个小时的人物专访,在林淼的配合下不到一个小时就草草收工。从房间里走出去的那一刻,柴晓静的精神状态有点恍惚。

    老林看在裤衩大厦的面子上,一路礼送柴静到酒店门口,分别的时候,柴晓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老林道:“对了,林老师,央视春晚节目组正在找合适的孩子出演一个节目,我刚才看您家孩子和那个小姑娘形象挺合适的,您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带孩子去面试一下。”

    向来以小人之心揣度这个社会的老林听着觉得不对,笑着问道:“央视节目挑人,还用你们这些记者出来找?这么好的机会,随便透个口风出来,想送孩子上电视的人还不挤破头啊?”

    “话是不错。”柴晓静笑着解释,“不过春晚节目组审核比较严格,有些节目现在选上了,到时候也未必会用,临开机之前谁也说不准。而且这回要的孩子,年龄上还有其他方面的条件要求也有点高,所以各方面情况综合起来,有能力送孩子上去的,孩子本身可能不符合条件,孩子条件合适的,家里又不见得有门路,所以干脆就全社会招人了。

    现在您家孩子呢,条件很合适,您呢,也有一定的社会知名度。这机会就算是刚巧遇上了。但话还是那句话,现在选上了,到时候用不用还要看导演组的安排。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忙活半年,到头来搞不好连元宵晚会都上不去,竹篮打水一场空,费时费力还不讨好,所以去不去,还得看您和孩子自己的决定。”

    老林微微颔首,心底里觉得这机会千载难逢,但又被柴晓静的实话实说弄得有点犹豫。万一真要花半年功夫准备,结果临门一脚把点球踢飞了,那对自己爷儿俩确实不合算。

    儿子要是花这半年时间再写本书,按《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的行情,少说也能卖个百来万啊……

    拿这么值钱的半年时间,去博一个不见得靠谱的机会,值不值?

    老林纠结不定,皱着眉头点起一根烟来,继续打听:“是什么节目?”

    “就是个合唱节目,要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起表演,孩子年纪要小,六七岁左右,最多不能超过八岁,而且长相要好看。”柴晓静解释道,“春晚的导演最近听到一首香港的儿歌,觉得挺好的,我们联系一下香港那边,想找他们把原唱请过来,香港那边嫌钱少没答应,导演就决定干脆自己选两个小孩出来唱——也不用真唱,张张嘴对对口型就可以了,主要还是场面要好看,所以小孩子一定要挑两个长相可爱的。”

    “哦……合唱啊……”老林深吸了一口烟,“什么歌那么好听,让春晚的导演都惦记了?”

    柴晓静微笑回答:“歌名叫《虫儿飞》。”

    “虫儿飞……”老林轻轻点了下头,默默记在心里,然后略微停顿两秒,眼珠子突然一瞪,惊声问道,“你说什么飞?!”

    ……

    柴晓静离开酒店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早上8点。

    升国旗是看不成了,不过去天安门广场转转倒是没有时间限制。

    老林带着林淼、洛漓和秦晚秋,开着车朝全球最大的广场去的路上,眉飞色舞地跟林淼说起了春晚节目组打算让《虫儿飞》上节目的事情。

    林淼听得有那么点小动心,但仔细斟酌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理性地做出了选择:“我不去。”

    老林听得一怔,很是有点在乎地劝道:“阿淼,这个机会可是很难得的啊!”

    林淼直接搬出郭鹤龄来,说道:“师父说现在是稳扎稳打的时候,上节目太耽误时间了。做事要有取舍,为了上个春晚的节目就打乱自己整个下半年的计划,实在没什么必要。”

    老林轻轻啧了一声,眉头微皱片刻,又舒展开来。

    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老林却很难得地向来懂得尊重孩子的想法,他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行吧,不想去就不去,不过你以后别后悔啊!”

    林淼笑笑,不答话。

    秦晚秋看着林淼脸上那绝不属于正常小孩的中正平和,知道劝也没用,脸上露出一抹纠结:“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放弃掉是不是太可惜了?”

    她单纯站在当妈的立场上想,这么大的场面,洛漓要是能上去一次,对她的整个人生可都是有好处的。将来不说别的,考高中、考大学,这个履历只要拿出来,绝对要比别的小孩有优势得多。只是想归想,这件事的话语权却掌握在林淼手里,她也说不上话。

    “唉……”秦晚秋轻轻叹了口气。

    “姨姨,将来还会有机会的。”林淼轻声安慰道。

    秦晚秋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可是春晚啊,一般的小明星都上不了,哪是林淼一个小孩想上就能上的。

    神童又不是神仙……

    秦晚秋惋惜地摸了摸洛漓的头。

    洛漓茫然地仰起脸,看着秦晚秋遗憾的样子,心里有点费解。她自然不明白,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登上春晚的舞台,到底意味着什么。

    洛漓疑惑地转过头来,看看林淼。

    林淼微微一笑,问道:“莉莉,信我吗?”

    洛漓想了想,挽住林淼的胳膊,小脑袋往他肩上一靠,踢了踢腿,小声回应:“嗯。”

    ……

    清晨的裤衩大厦里一片忙碌。柴晓静跟台里的所有人一样,神色匆匆地行走其中,期间身边经过某动物世界赵老师、某正大综艺倪大姐、某皮裤天王汪老师异父异母的孪生兄弟白老师,通通一视同仁,一个招呼也不打。当然了,人家也没时间跟她问好。

    柴晓静感觉身体有点发热,那种被命运牵着走的体验,让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谁能想到,随随便便遇上个小孩,居然就是领导想找的人。中国十二亿人口,这概率得有多低?

    柴晓静快步走到实际上和她几乎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某个会议室前,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重重叩响房门。

    “请进!”屋内传出一个威严的声音。

    柴晓静推门进去。

    屋子里坐满编导,齐刷刷望向柴晓静。

    柴晓静的视线越过众人,对准一个中年男子。

    “张导,我刚才碰到《虫儿飞》的原唱了,就在王府景。”

    ./3_

    .。m.



    相比起鬼斧神工的山川大河,大多数名头很响的建筑类景点,基本上都名不副实。前去旅游观光的人,与其说是去看景,不如说是去看个热闹。

    林淼摸着良心讲,天安门牛逼死了,无非也就是一段城墙。除了城墙正中央挂着的那幅有史以来四九城最强外地人的巨幅照片外,这地方真心没什么别的东西,值得他多驻足两秒。就像杭城白堤东口的那座小破桥,你要不放个路牌,鬼才知道那玩意儿就是蜚声中外的著名景点。也就是看在赵雅芝的份上,林淼才有兴趣去多瞟一眼。

    杭城市政府,理应给赵雅芝和白娘子剧组发补贴的……

    林淼隔着大马路远远看了一眼伟人照片,就让老林调转车头,前往一处对他来说更有意义的地方。年轻时来过好几次京城的老林,对京城三环范围内的几处大景点的路都很熟,没一会儿就拐到了圆明园附近,然后在雅号“中关村文理应用学院”的国内首屈一指的学府门前,缓缓停了下车。

    林淼推开车门出来,仰望高悬在京师大学堂门上的匾额,心情分外有点激动。

    身为一个伪学霸,这地方对他而言,就如同耶路撒冷之于西方的宗教届人士

    你麻辣隔壁的,是圣地啊!

    “这里就是京师大学呀!”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秦晚秋,自然不可能没听说过京师大学的名头。她从车上下来,发出惊呼。

    事实上只要是个中国人,就几乎没有不知道这所学校的。

    甚至对某些住在深山老林的老人来说,中国的大学,似乎一共也就只有这么两所京师大学,以及京师大学隔壁的那所五道口技术学院。除此之外,其他的所谓大学,管你是211、985乃至自封的C9,在八成以上的中国人心里,真的没什么知名度可言。

    人家清北想带你玩的时候,你说你是C9。

    可人家哪天不想带你玩了,你说你是名校,但人民群众不认可,你还能算个老几?

    所以这就是顶尖学神聚集地的傲气。

    林淼曾经无比渴望,却触不可及的傲气。

    “淼淼以后想考京师还是京华?”秦晚秋来到京师大学门前,就暂时忘掉了林淼要拒绝春晚节目组邀请的决定,转而关心起的更实在的东西。

    在秦晚秋的眼里,像林淼这样的神童,将来必定是要进全国最高等的学府的。

    可林淼听到这个问题,却不由地面露苦笑。

    只有接近过深渊的人,才会明白深渊的可怕。

    高考没考进过全省前5%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到底有多愚蠢……

    到底长大后是选京师还是京华?

    只有学渣,才会产生这种烦恼……

    林淼沉默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当然是选这里,去隔壁的话,这辈子就完了。”

    秦晚秋不由听得一愣。

    这话到底什么逻辑?完全听不明白啊……

    ……

    老林对林淼到底是要选五道口还是中关村,没什么大的想法。

    反正在他眼里,这不过就是一道普通的选择题而已。

    毕竟他林国荣的儿子,不上这两所学校,还能上什么学校呢?耶鲁、哈佛、牛津、剑桥倒是也可以,不过问题是,国外太远,不好照顾啊……

    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林,对考学的态度比林淼这个重生者都还要嚣张出至少两个层次。

    他昂首挺胸地带着林淼走进京师大学的校园,就仿佛这里的录取通知书本,就应该是林淼的囊中之物。

    走在魂牵梦绕了两辈子的校园中,林淼半天才平静下来。

    不知不觉间,四人走到一片平静的小湖前。

    老林和秦晚秋松开林淼和洛漓的手,放两个小的自由活动去。

    林淼和洛漓手牵着手,绕着湖走,林淼边走边跟洛漓叨叨:“莉莉,你知不知道,普通人家的孩子要是能考进这里,这辈子差不多就翻身大半了。”

    洛漓诚实地摇了摇头。

    林淼继续道:“我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总以为高考定终生是句很扯蛋的话,后来才知道,原来高考真的是普通人改变命运最好和最后的一次机会。多考一分,干掉千人,其实何止是干掉一千人啊,多少人就因为差那么一两分,往后的人生就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轨迹。我算是运气好,当年刚好就多了那么十来分,不然天知道我还会不会是现在的我。”

    洛漓突然咯咯一笑。

    林淼转过头,微笑着问:“是不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洛漓点头应道:“嗯。”

    林淼道:“听不懂就当我在胡说八道吧。最多再五六年,我就要来这里上学了,我这次一定会考上,拼了命也要考上。”

    “那我呢?”洛漓小声问道。

    “你当然也要来啊,不喜欢这里的话,去隔壁也行。”林淼貌似轻松地说着,“实在不行,我趁这几年再多赚点钱,花钱我也要给你买进来。你跟紧我,一步一步踩着我的脚印,慢慢走到我身边来。我觉得我都等你一辈子了,再多等你几年,我也不怕自己失去耐心。你安心慢慢长大,不要看我跑远了就心急,我还打算跟你一起走很长的路的。”

    已经心理变态到对七岁幼女说情话都不觉得尴尬的林淼,就这样平静地规划着两个人的将来。洛漓完全不懂林淼在说什么,可她就是愿意无条件地听林淼的话。她轻轻点头,开心地晃着林淼的手,只要能和林淼在一起,什么京师京华都是无所谓的。

    湖边有不少放了暑假还在学校里晃悠的京华大学的学生。

    看到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可爱青梅竹马的样子,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不由地少女心萌动,忍不住停下脚步,打量起林淼和洛漓来。

    洛漓突然转过头,在林淼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站在不远处的老林和秦晚秋对视一眼。

    秦晚秋摇头苦笑。

    但那些看着林淼和洛漓的年轻人们,却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这画面,太美好。



    林淼偷得半日闲地在京城地头上走马观花看了半圈圆明园之类的名胜景点,中午跟着老林随便找了家小餐馆吃过饭,便直接去了秦晚秋租住的四合院。

    洛漓下午还要去医院接受心理治疗。

    老林则是下决心约了秦晚秋的房东,想和对方谈一谈买房的事情。

    午后一点,秦晚秋刚要带洛漓和林淼出门,屋主就顶着大太阳,骑着摩托车突突作响地赶了过来。房主人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子,长着一张憨厚的脸。向来惯于在生意场上用身份压人的老林,跟房东一照面就自报了家门。

    胖房东虽然并非老林的粉丝,不过活捉到一枚畅销书的作者,还是显得有些激动,不仅昧着良心说了许多恭维老林的话,双手还捧着老林的手,上下晃动了半天。要是让鬼畜网站的高手来配个马赛克,那场面简直没法看。

    老林在秦晚秋面前得到读者恭维,脸上自然有光。然后膨胀的自信心一上来,智商就不可避免地往下降,直接报了个价,说要五千块钱一平方买房,拱手让出了讨价还价的主动权。

    外表看似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房东,装模作样地犹豫了半天,果然没能逃出小市民的贪婪本性,张嘴就毫不要脸地鬼扯起来:“林老师,我跟您说实话吧,我家这房子,也算有年头了。光绪那会儿我太爷爷都还小的时候,这屋就建起来了,你看我这门上的雕花,你看外面那口大水缸,那都是百十年的东西,是古董啊!五千块真的太少,我现在把我这房子拆了,一块块砖头拿去琉璃厂卖,卖的钱也不止一个平方五千块……”

    林淼一听这狗日的瞎吹牛逼,立马就呵呵了。

    “爸,我要吃雪糕,你带我去买。”林淼拉着老林的手就往外拖,熊孩子的劲头让老林和胖子房东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父子俩出了院子,林淼马上就给老林布置了谈判的底线:“爸,房子太贵就别买了,这里的房子多得很,咱们手里反正有钱,不愁买不到便宜的,他越吹牛逼咱们就越压价,反正急的是他不是我们。”

    “这还用你说,爸心里有数!”老林死要面子道。

    林淼又多叮嘱了一句:“五千啊,最多五千,咬死了五千。不要想着在晚秋姨姨面前扎台型,咱们家的钱也不是台风刮来的,我写书写得发育都慢了……”

    ……

    十几分钟后,秦晚秋有点不放心地留下老林和房东在屋里,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走出了院子。

    林淼背着小书包,一手给洛漓打伞,一手拿着雪糕,边舔边对秦晚秋道:“姨姨,你放心,我爸虽然平时花钱不过脑子,可真到花大钱的时候,他脑子清楚着呢,那胖子骗不了我爸的。”

    秦晚秋略显歉意道:“阿姨带莉莉过来看个病,还把你们搞得这么麻烦,太过意不去了。”

    “姨姨你别这么说,莉莉的事就是我的事,等我们长大了,这房子装修一下当婚房也可以的。”林淼很自然地说着。但落在秦晚秋眼里,却俨然只是童言无忌。

    等你们长大了,还能不能保持联系都不好说呢……

    秦晚秋看着洛漓高高兴兴的样子,心里并不乐观地想着。

    三个人走了大概十分钟的路,走出小胡同,街对面就是医院。

    秦晚秋带着林淼和洛漓小心穿过马路,走进医院大门,熟门熟路地沿着一条小道,进了主楼旁的一幢小楼。小楼里十分安静,在这个多数人都把抑郁症当作矫情病的年头,心理科基本每天都门可罗雀,至于更严重一点的精神疾病患者,则会被暴力地送进精神病院,和这里就更没有关系。

    上了二楼,走过一间间房门紧闭的办公室,一直走到走廊倒数第二间房前,秦晚秋敲响房门,唤了声石医生,屋里过了一会儿,才传出声音:“等一下!”

    林淼和洛漓对视一眼,小声问道:“你觉得有效果吗?”

    洛漓想了想,回答:“不知道。”

    正说着话,面前房门一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姑娘眼见到洛漓开口说话,顿时比秦晚秋还兴奋,惊喜道:“莉莉能说话了?我的治疗起效了?”

    秦晚秋苦笑着指着林淼道:“石医生,这孩子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唯一能让莉莉说话的那个。”

    石医生马上好奇地蹲下来,问林淼道:“小朋友,你都跟莉莉说什么了?”

    林淼想了想,反问道:“阿姨,你确定你想知道吗?”

    石医生兴奋地点点头。

    林淼转过头来,正色问洛漓道:“莉莉,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疾病还是健康,一生一世,至死不渝,一同走到生命的尽头吗?”

    洛漓:“嗯!”

    “嗯你个头啊!你知道淼淼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秦晚秋无语道。

    洛漓看着秦晚秋,眨巴眨巴眼,嘻嘻一笑,摇了摇头。

    秦晚秋忍不住摸摸她的头,怒其不争道:“话都听不懂就嗯了,你哪天要是被人抓去卖了,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洛漓拉着林淼的手,晃来晃去。

    石医生却笑着对秦晚秋道:“小孩子也是有情感需求的,我看应该就是这两个孩子的感情足够好,才能让莉莉完全在他面前敞开内心,说出话来。莉莉的这个情况,本来就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跟这个孩子在一起,她觉得安全了,那个保护机制自然也就撤销了。”

    “那……莉莉还需要治疗吗?”秦晚秋期期艾艾地问道。

    石医生笑道:“常规治疗还是要继续的,再说你们钱都交了,也不能退啊。”

    秦晚秋看林淼一眼,有点欲言又止。

    其实按现在的状况,只要能让林淼和洛漓长时间待在一起就可以了,但这话她却说不出口。林淼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做,接下来马上就是初中,要是整天和洛漓厮混在一起,早恋什么的秦晚秋她倒是不怕,甚至有点乐见其成,可要耽误了林淼的学习,那她就觉得罪过大了。

    石医生把洛漓带进了办公室,关上了房门。

    林淼在办公室对面靠墙的连排座椅上一坐,打开书包,拿出一份厚厚的初中习题册,就开始默默刷题。拼命考京大,可不只是说说的。时间这东西,你不在乎它,它就不在乎你。

    年少多努力,老来好装逼。

    秦晚秋安静地坐到林淼身边,看着林淼专注的模样,心里暗想要是洛漓以后不用功,恐怕用不了几年,就配不上林淼这孩子了吧……

    女儿,你要加油啊……



    在林淼的记忆中,刷题这项同时对脑力和体力消耗都很大的活动,似乎从他成年开始,就没有走出过他的生活。

    最先是18岁高三那年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夺命题海狂潮,紧接着等上了大学,英语四六级又跟催命符似的逼着他整天整夜地捧着历年真题练听力背范文,就算到了期末考试周,每日早中晚都还要各抽出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做上一两篇阅读理解。直到大二下学期,一鼓作气过掉六级,这种疲于奔命的作息才稍微暂缓了一段时间。

    只是人生在世,只要你兜里没有足够多的资本,生有所息就只能是偶尔,生无所息才是常态。

    大三那年,没有近忧却有远虑的林淼,为了大四实习期能有个专业对口的好单位实习,他又硬挤时间,考出一个事后证明纯属白费力气的教师资格证。凭着这个教师资格证,林淼在大四那年如愿进了大学当地一家重点小学当实习老师。当时满心憧憬的他,本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有可能获得学校领导的青眼,留下来有口饭吃。

    然而很难说到底算不幸还是幸运的是,他进学校实习还不到两个星期,就收到了留校名额已经被内定的风声。两个水平远不如他的女孩子,靠着家里的关系,当着他的面,和学校签了用人协议书。自知已经没机会的林淼,只好临时改变主意,投身进百万的考研大军中去。

    回想备战考研那半年,林淼至今都觉得格外辛苦。

    因为签了实习合约就不能跑,他当时一边复习,还要一边日复一日地坚持教书备课批改作业,外加应付办公室里那个对他蠢蠢欲动的已婚妇女。每天忙完班里的事情,起码都要到晚上9点过后。那时他就泡上一大杯浓得发苦的破茶,强撑着复习专业,背政治,刷英语,夜夜都苦熬到凌晨两点才睡。好在老天总算开眼,苦熬五个月掉了足足十斤肉的他,终于如愿考回了自己母校,之后读研的三年,就相对来说轻松了不少。

    研究生三年,李淼不温不火不疾不徐地写了篇毕业论文出来,还顺带顶着211大学硕士研究生的光环给一家野鸡教育机构站台,挣了不少外快。只可惜欢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本硕七年加起来,拿了文学、教育学和法律三个文凭的林淼,毕业后依然高不成低不就地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家里的老林和江萍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多少还是不那么痛快。

    终于在小叔林国华的撺掇下,林淼硬着头皮进了瓯城区的某偏僻街道当临时工。

    由于顶着“名校”硕士的名头,街道里的领导对林淼可谓相当重用,不但材料永远写不远,甚至连底下科室的破通讯稿都要林淼经手,而忙到飞起的林淼,每个月到手工资才只有区区1540元。为了摆脱这样的生活,林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加入到了考公务员的序列。

    第一年,林淼笔试第二名,面试第二十二名惨遭淘汰。

    憋了一肚子火的林淼,来年再战,直接靠了个笔试第一,面试的时候区领导问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胜任这个岗位,林淼默默点开手机,给面试的领导看了张照片。

    足足两个大麻袋的复习资料。

    “凭我做事的态度。”当时林淼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几个负责面试的区领导却被震得无以复加。

    最终因为林淼牛逼到炸裂的表现,区里的招人指标很诡异地多出来一个。而靠着刷题这门算不上手艺的手艺,林淼不见得真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却实实在在地改善了自己的生活。

    所以对于考试,对于刷题,林淼是心存感恩的。

    社会从来都不公平,但各种只要肯咬牙坚持就能收获回报的国家考试,却像一道注入黑暗的光,让林淼这种连白手起家都没资格的社会底层,抓到了一丝翻身的机会。

    此时此刻,林淼坐在走廊上,刷着初中的自然科学习题,内心平静得就像抓住了一艘能载着他驶向人生彼岸的船——即便他现在根本就用不上这东西了,因为按这个比喻,他家里都快有直升机了,但林淼依然不肯松手。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老林的名气会有消散的一天,郭鹤龄估计也活不了多久。而以老林和郭鹤龄为纽带的那些社会关系,林淼不相信那些人会那么好心,在两条纽带消失后,还会继续给他提供帮助。

    林淼细心地做着题目,心中偶有杂念闪过,但立马就能把注意力掰回来。

    刷完一个大类的体型,林淼就翻开后面的答案讲解,有理解错的地方当场就想明白,做对的题目则直接跳过,懒得为这么点小事情而兴奋。

    他前前后后地圈圈画画,凭着多年的底子和理解能力,硬吃下每一个曾经熟悉的知识点。2个小时后,等洛漓从治疗室里出来,林淼已经刷完了两个生物单元。

    “好了?”林淼抬起头来。

    洛漓笑着点点头,蹦蹦跳跳到林淼面前,喊道:“回家!”

    秦晚秋欣喜地望向石医生,石医生好气又无奈地笑道:“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一个字都不说,一出来见到小男朋友就这么兴奋。”她说着话,又注意到林淼的习题册,笑着说道:“你怎么这么用功啊?陪莉莉过来还想着写暑假作业呢?”

    林淼把东西往书包里一放,拉好拉链,跳下椅子道:“总不能白白浪费时间吧?两个钟头,在街边捡破烂还能卖几块钱呢!”

    石医生和秦晚秋听得苦笑摇头。

    林淼和洛漓牵起手,两个小人儿自顾自地便朝外头走去。

    石医生看着两个小孩蹦蹦跳跳的背影,轻声对秦晚秋道:“你这个小女婿挺不错啊,莉莉跟了他,以后苦不着。”

    “说什么呢,这才多大啊?”秦晚秋随口反驳了一句,心里却觉得暖暖的。

    当妈的,哪个不盼着孩子将来能过得好。

    “走慢点!”秦晚秋匆匆追上林淼和洛漓。

    三个人高高兴兴出了医院,天边的日头已经西斜。

    秦晚秋打起伞,牵住洛漓的小手。

    “淼淼晚上还要练字吗?”

    “练啊。”

    “你刚才写的初中的题目吧?”

    “嗯。”

    “初几的?”

    “初三。”

    “初三?”

    “嗯,我计划明年这个时候就去上高中,时间不等人,我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秦晚秋闻言怔了怔,随即又莞尔一笑。

    神童这个物种,真是每天都能变着法子让人惊喜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