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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淼和江洋从学校里出来,老林的车就停在学校门口。

    甥舅俩坐进车里,车子笔直沿着蛟龙巷出去。出了巷子,拐了个大弯,开到顺喜大酒店门口,江洋开门下去,从车子后备箱里拿了两条中华烟,朝车里的林淼挥挥手,便径直朝酒店走去。老林利索掉转车头往回开,林淼知道江洋是要去跟住建局的莫望以及其他项目相关的人员吃饭,不由问老林道:“爸,你怎么不一起上去啊?”

    “等下再来。”老林摆谱道,“又不是什么大领导,让他们等等也没什么。咱们先把自己的要紧事办了。”显然昨天看了大场面的老林,不拿某级别以下领导当人的症状又进一步加重了。

    林淼对老林这德性心里有数,也不多说。

    毕竟全市一心、众志成城,力保老林的大战役才刚过去,各路人马上至郭鹤龄和市领导,下至基层街道,中间还有以丁少仪为代表的东瓯市文化界和传媒界保驾护航,有这种规模的背景做靠山,谁还敢像林淼前世那样,在暗地里对老林做不可描述的小动作?现在只要老林自己不作超级大死,东瓯市范围内,几乎已经没人能把他干死。

    至于那些看不惯老林公然拿着性格缺陷当个性,还想和老林正面掐架的——为了这点面子上的小事就要和林国荣单挑,那是失心疯了吧?日子不过了吗?!

    所以现在,林淼对老林绝大多数无视他人脸面的举动,全都放心得很。因为老林只会欺负那些还不了手的,欺软怕硬的原则,践行得越来越精准到位,且充满底气。

    “我们还什么要紧事啊?”林淼问老林道。

    老林笑道:“你少仪阿姨那边有个新项目,我去签个字。”

    “什么项目?”林淼有点疑惑。

    老林什么时候都能甩开他这个背后推手,自己创造价值了?

    老林一脸高兴,笑着告诉林淼:“龙江市要搞个旅游风景区,想找人写个游记。少仪阿姨把活儿给接下来了,不用我写,她出版社找人代笔,我挂个名就行。”

    “真是充满恶臭的名利交易,老是拿钱来侮辱我们文化人!”林淼跟愤愤谴责,又问老林道,“给多少钱啊?”

    老林道:“不多,千字2000块,写十万字,咱们跟日报出版社对半分。”

    林淼想了一下,微微点头:“嗯,还行,是不算多……”

    日渐膨胀的爷儿俩,就这么淡定而平静地接受了签个字就能挣十万块的现实。

    片刻之后,车子在东瓯日报集团大楼外的马路边停下。

    林淼和老林熟门熟路,更是熟脸,走进大楼,就有一堆人打招呼。林淼嘴甜得很,不管认识不认识,一路叔叔阿姨乱喊。等林淼和老林走进电梯,楼下一大群人纷纷议论。

    “这爷儿俩今年可是风头出得够多了,钱还没少挣。昨天那么多人去保林国荣,今天又那么多报纸倒贴版面给他们两个打广告,啧啧啧……”

    “别啧了,都是命啊。咱们要有几个月给报社挣千把万的能耐,人家也捧咱们啊……”

    一群人议论了两句就意兴阑珊。

    人与人之间,远了羡慕,近了嫉妒。可这远近,哪里说的是关系的亲疏远近,哪里是空间的阻隔。当你明确地知道,自己和他人的差距到底有多远,那便是他站在你面前,哪怕你从小看他长大,哪怕你知道他过去一切的不堪,哪怕你们至亲至交,你也嫉妒不起来。

    连嫉妒之心都丧失殆尽的无力,才是真正的无力。

    古往今来,所有成气候者,无不拥有这种让人连嫉妒心都提不起的能力。反过来说,若是一个人已经身处深渊,而仍对那阳光普照下的胜利者抱有不甘,这样的人,才有翻身之日。

    所以外部之力固然重要,可人要做大,那力量终归源自内心。九成九的人,懂得这个道理,但不会去做。九成九以外,再九成九的人,懂道理,也会去做,但做不到。

    只有剩下那万分之一者,最终能在苦难中走到人生的彼岸。这方才叫万里挑一。

    ……

    已经身为万里挑一而未必自知的林淼,与人善意,自己也变得心情愉快地跟着老林上了楼。

    走到总编室时,丁少仪正在屋里头跟人说话。

    何胜明略显唯唯诺诺地站在丁少仪跟前,腰是弯着的,眼睛更不敢直视丁少仪,林淼和老林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只是微微转头看了眼,就马上又恭敬地把头转了回去,脑袋对着丁少仪,目光却只敢停在摆在丁少仪桌面的手稿上。

    “来了?”丁少仪对老林和林淼微微一笑,在何胜明已经摸到他抗压极限天花板的时候,她却丝毫没把这件事当事,更别提有什么为难的情绪,即便是拒绝,也表现得从容不迫,“那个小何啊,你这个稿子先拿回去,这个事,以后再说吧。你跟外面说一声,倒两杯茶过来,哦,对了,淼淼喝牛奶是吧?”

    林淼点点头。

    丁少仪笑眯眯使唤何胜明道:“那就一杯茶,一杯牛奶,快点。”

    “好……”他不甘地应了声,手脚很麻利地收拾起桌上厚厚一沓的稿子。再转回头,正碰上仰着头看他的林淼的目光。何胜明匆匆避开,脚下带着踏空的错觉,快步走出了总编室。

    林淼却分明看出,何胜明眼里透着的,是被人狠狠踩踏了尊严之后,却无力反抗的恨。

    但是,基本上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论能力,这世上比何胜明强的人多了去了。论被践踏尊严的程度,这世上吃的苦比何胜明多的人更是数都数不清。就算是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哪怕是在瓯城区内,随随便便也能找出四位数乃至五位数,比何胜明更值得可怜、值得惋惜、值得林淼搭把手的。

    所以如果非要找个理由帮他,林淼觉得这个理由只能是:赶上了。

    “姨姨,他写得不行吗?”何胜明走出去后,林淼问丁少仪道。

    “不是行不行的问题。你爸现在刚出完风头,可不能再搞出别的事情了。原本那个《狩魔手记》的,我们是打算放在日报上连载的,但现在怕就怕被人抓到把柄。还是先停了吧,再说你爸接下来的项目,肯定多得做都做不完,也不差这点钱了。”

    丁少仪跟林淼解释着,但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却没有明说。

    这次闹出这么大的风波,起因虽是《曲江都市报》先没事找事动的手,但搞事情的第一手材料,却是从东瓯日报集团这里出来。跟鲁建波为此已经被单位严重警告,按他的年纪,以后不可能再有升职的希望了。东瓯日报出版社文学版副主编这个职务,已经做到头。

    至于职务更低,多次来回调动工作后进入出版社,现在在《东瓯日报》内部基本只能算半个黑户的何胜明,能留下来继续混口饭已经算单位优待。

    再想抱着老林这条粗大腿,坐拥《狩魔手记》这样的顶级资源上位,更是绝对想都不用想。

    而且说句更实际的,有这样的机会,报社大领导的心腹都眼红着,何胜明哪怕真能暂时干出点名堂,可能干多久,就不是他能说了算了。

    甚至,就算是负责这个项目的丁少仪,说了都不一定算。

    林淼看着丁少仪笑容亲切的样子,转头看看门外,稍作思量,突然说道:“我出去嘘嘘,马上回来!”说完不等丁少仪回答,小跑朝何胜明追去。

    有些事,就是那么巧。

    就是赶上了。



    何胜明抱着足足一百来页的手稿,低着头,脚下仿佛踏空一般,快步朝电梯走去。他身边的一切,似乎都不再与他有任何关系。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他却咬着嘴里的肉,绝不让眼泪掉出来。整整一个月,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闷头赶稿。哪怕是在形势最不明朗的那几天,他都没想过要停下这份工作,甚至比之前还更加用功了几分。不仅每天晚上写稿到凌晨一两点,还日夜祈祷林国荣千万不要出事,千万要度过这次的难关。

    昨天晚上,他特地稍微空出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看了下《东瓯新闻联播》,当终于看到老林在新闻中出镜,那一刻,他激动得几乎都要给屏幕上领导们跪下。他天真地以为,一切终于要结束了。老林安然无事,生活将按原先的轨迹继续往前,自己的人生,也终于就要熬出头。

    何胜明在巨大的兴奋情绪的支配下,昨晚一度失眠。在效率极快地写完4000字后,他刚过11点便早早躺下,可却怎么都睡不着。于是干脆又坐起来继续写稿,不想还思如泉涌,一写就写到了天亮。直到早上来上班时,通宵了一整夜的他,依然清醒得跟打了兴奋剂一般。

    直到中午的时候,看到鲁建波收拾桌子,一脸落寞地离开办公室,何胜明的亢奋情绪,才稍微减弱了一些,但也仅仅只是一点点。

    老鲁离开办公室后,何胜明偷偷跟其他同事打听了一下情况,得知是老鲁是因为“犯了错误”才被调离岗位,下午就直接去了东瓯日报在江北镇的驻点上班。当时他还完全没往“神童风波”的方向上去想,心里甚至挺同情老鲁被明调暗降,同时略点一丝沾沾自喜,认为自己现在替老林代笔,有黄马褂加身。这回事情一了,他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中午午饭过后,甚至又快马加鞭地一下午写了三千多字,嗨得简直违背生理规律。

    可谁能想到,就在他觉得停不下来的时候,丁少仪却突然一个电话,打碎了他的美梦。

    当他带着满腔的激动,抱着那一百多页,二十来万字的手稿,兴冲冲跑进丁少仪的办公室,满以为从此就要得要单位高层领导的赏识,从此过上体面生活的时候,迎来的,却是一桶冰冷的、无情的、残忍的、比琼瑶还无理取闹、比杨过还黯然销魂、天山派纯天然无污染、两百年秘制精酿、无敌透心凉的液氮!

    足足20多万字的手稿,丁少仪当着他的面,用敷衍智商最多也不会超过20的傻逼的态度,坦坦荡荡只用20秒的时间就翻阅完毕,然后面带微笑告诉他:“你这个东西,写得还差了点意思。这个事情先停一下吧,这几天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过几天可能会安排你去新的工作岗位……”

    何胜明当时差点就疯了。

    二十万字啊!你花二十秒翻完,然后告诉我不行!

    丁大妈,你敢不敢告诉我,我这本书的男女主角叫什么名字啊?!

    何胜明很想跟丁少仪争取,跟她解释,甚至跟她对质。

    但残酷的事实却是,面对强势的丁少仪,他一句话都没敢说出口。

    老天爷啊!你下把刀捅死我吧!

    何胜明心里有个声音在悲泣,滴滴答答、哗哗啦啦的,又像是在血崩。

    他眼里的泪越积越多,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

    过往将近三十年曾经尝试变得优秀却最终归于平庸的努力,过往三十天里他日日夜夜天天鸡血的拼搏,所有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过。他绝望,但更愤怒。他不甘,但更多的还是痛苦。他深吸着气,想让自己赶紧冷静下来。丁少仪这层楼人少,走廊上几乎没人。可等电梯下去,他要面对的,就是满屋攒动的人头了。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得稀里哗啦的吧。

    老子都这把年纪了啊,就算失业也不该这么伤心啊……

    虽然我牛逼都吹出去了,虽然家里一听说我在提林国荣干活,都忙着要给我找对象了,虽然这个时候突然出了幺蛾子有点丢人,但也不至于哭啊……

    电梯灯越来越近,何胜明越想控制,鼻子却越来越酸。

    就在丁一声响,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何胜明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叔叔!”

    何胜明猛转过头,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林淼都惊呆了,大喊道:“我林淼何德何能,让你见到我就这么泪如雨下的?你暗拜我多久了?”

    何胜明眼见都已经收不住了,干脆破罐破摔,把电梯门一关,蹲下来看着林淼,鼻音很重,又哭又笑地骂道:“操,怎么老子每次都死在你小子手里?暗拜又特么是什么意思啊?”

    “哦,这是我自创的名词,你可以和暗恋放在一起比较记忆,意思就是虽然不好意思说出口,但一直在暗中崇拜。你不要觉得难为情,我其实是很能理解你这种心情的。毕竟对一个小自己两轮的人说我崇拜你,确实有点跪你在心口难开,没事的,既然都让我看到了,以后你就光明正大地崇拜我吧,我不糊嫌弃你的。”林淼拍拍何胜明的肩膀。

    何胜明盯着林淼半天,突然抱住林淼,嚎啕大哭起来。

    林淼很蛋疼地轻轻拍何胜明的背,安慰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以前被人吊打的时候也哭呢,不过哭得比你压抑多了,我都是躲在卫生间里哭,哭都哭不出声音来。还是你幸福啊,居然还能嚎,你知道世界上哭声分贝最高的动物是什么吗?”

    何胜明泪流满面:“是什么?”

    “跟我来吧,我告诉你。”林淼拉着何胜明,往会议室走去。

    这层楼的会议室,只要丁少仪不用,那就是空的。

    何胜明被林淼拖着,木然地跟他进了会议室。

    偌大的会议室将近80平方,讲台上方还挂着上次开会留下的横幅。

    何胜明第一次来这个会议室,林淼却像进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走到放热水瓶的柜台前,把几个瓶子颠了个遍,终于找到一瓶有水的,拿起来给何胜明倒了杯已经凉透的白开水,递给他道:“我爸让你写的那个《狩魔手记》,少仪阿姨给你毙了吧?”

    何胜明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凉水润喉,身体好受了许多。

    他点点头,叹了口气。

    林淼伸出手,从何胜明手里拿过手稿,然后走到门边,打开灯。会议室里顿时一片明亮。林淼看着稿子,一边说道:“很正常,这个本来是要在报纸上连载的,对质量的要求本来就很高。就算最近一切都好,光从技术层面上,你这本书被枪毙的可能性都很大。”

    “你都没看呢!”何胜明不满道。

    “嗯,正在看呢……”林淼把厚厚一叠稿子放下,只拿起前几页,“其实我也不会写,不过挑刺的话,我还是挺在行的。”

    林淼嘴上说着,眼睛一目十行看着,一会儿功夫就翻过去四五页。

    等看到第六页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然后爬上会议桌,坐在何胜明身边,双腿一晃一晃,游戏般的态度,指着稿子跟何胜明探讨起来:“首先第一个问题,你这个开头我就不喜欢。写故事,故事的时代背景当然重要,但你花这么多笔墨去解释,那就没有道理。所谓的时代背景,应该用具体的环境来呈现,读者要看的,是主角在故事发生的世界里做了什么,而不是听你跟说教一样,把整个世界介绍一遍,又不是写游记、写地理志对不对?

    还有你这么一弄,前期开局的节奏就慢了。什么叫讲故事啊,最简单讲,要么先给个悬念,要么先给个矛盾,你倒好,上来什么都不讲,先讲吸血鬼祖宗是怎么来的?他们的等级是怎么划分的。谁在乎他祖宗是谁啊!我就想知道,主角是谁,主角在哪里,主角要干嘛?他祖宗的事情,等他遇上祖宗的时候,咱们再介绍好不好?等你故事展开得差不多了,写什么读者都会有耐心往下看……”

    “不是,金庸不也……”

    “金庸是金庸啊!你能跟人家比啊?大家,做人现实一点好不好?咱们都是刚出道,对市场稍微有点敬畏心行不行?别动不动就跟人家金庸比,你就算真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可人家那么多作品摆在那里,你起码数量上先跟人家看齐,那时候再跟人家动手行不行?”

    何胜明无言以对。

    林淼把稿子放下来,又拍拍他道:“不过你也别灰心,我还是挺看好你的。这个项目不行,咱们来个别的嘛。我最近就有个想法,要不咱们写个仙侠吧,还珠楼主的书看过吗?”

    何胜明摇摇头。

    林淼道:“没关系,我也没看过。”

    何胜明郁闷道:“没看过你说个蛋?”

    “叔叔,不要动不动就蛋来蛋去的,万一说多了,哪天真的扯到蛋怎么办?”林淼很淡定道,“再说了,我没看过,不代表我就完全不懂啊。我现在就有个故事,觉得特别适合用你的文字风格来发挥一下。你那个写作的用词习惯,跟现代都市背景奇幻设定的故事根本就不搭嘛,写出来最多也就六十分,撑死了及格线。我跟你所,我现在这个故事才是最合适你的。背景大概是这样的,天下魔气,一甲子爆发一次,每次爆发的时候呢,就有天魔出世。那这个魔气怎么来的,就是人世间的贪嗔痴恨仇怨所化,所以为了镇压这个玩意儿啊,就有修仙者在魔气汇聚的地方,筑起大阵,又在阵法上建起道院,以自身的正气来压制邪气,用天地的正气,来化解怨气,用人间的正气,来消灭魔气……”

    “怎么那么多气?”

    “瞎瘠薄说的嘛,你也可以自创啊,反正大概就这么个意思。”

    何胜明微微点头,忽然有又问:“这个也是给你爸写的?”

    “不是。”林淼道,“我爸估计不会写了。”

    何胜明顿时眼神失落,站起来道:“那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诶!”林淼拉住他的衣服,“大哥,我爸不写,我可以写啊!”

    何胜明都没意识到林淼喊他的称呼都变了,转过头怀疑道:“你写?”

    “是啊。”林淼仰头看着何胜明道,“难得我现在神童的名号都打响了,不趁热打铁出本书,多收割几波韭菜,我对得起老天爷赏饭吃吗?不过咱们说好啊,我可给不了我爸那么多钱,千字最多50块,你写不写?”

    “真的能写?”何胜明不敢轻信。

    “我骗你干嘛?这回不跟出版社弄,我就是你的甲方,你要是愿意,我先给你一点订金,多了没有,一千块吧,你先给我写两万字看看。要不要继续合作,看你写的东西质量怎么样。”林淼一边说着,转身打开书包的拉链,从里头掏出一个钱包来。

    钱包里刚好十张大钞,是老林给的。

    林淼取出钱,往何胜明面前一递。

    何胜明盯着林淼手里的钱看了半天,突然一咬牙:“算了!钱你拿着,东西我先写,我不白占你小孩子的便宜!不过有一说一,我不能只拿钱!署名我也要!”

    林淼想了想,道:“我这个署名不能给你,不过如果这本书市场反应好,我可以让你和我爸,共同署名一本书。”

    何胜明稍作犹豫,点了头:“行!”

    “那咱们继续说。”林淼赶紧把钱收回去,心里暗想好险,切回正题道,“按照刚才说那些什么气,你自己就可以再设计一下。什么叫正气啊,正气就是修仙者的功力嘛,功法越牛逼,功力越强,境界越高,正气就越足啊。还有什么叫天地的正气啊,天地能有个鬼的正气啊,不好表现嘛是不是,总不能打架打到一半跳出来一个神仙把敌人给拍死了,作弊没意思啊,所以我想最好就是天材地宝的,自己弄个神兵利器,最好这儿神兵利器还有个进化的过程,兵器跟人一起慢慢变强,这里头能设计的东西就很多啊。湖滨路那边产业园卖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店有几百家,你不要着急写,先过去看看,找找灵感……”

    何胜明认真听着。

    林淼说得口干舌燥,但感觉会议室里的杯子好脏,就强忍着不喝水。

    逼逼了十来分钟,见说得差不多了,停下来时,却见何胜明正用“暗拜”的眼神,盯着他一动不动。林淼叹了口气,又拍拍何胜明的胳膊,称呼也变回来了。

    “叔叔,我能理解的。人到中年,明明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能耐了,可跟上面的比,别人也不比你差;跟下面的比,那群愣头青明摆着没你厉害,可又总是能仗着年纪轻受器重压你一头。上又上不去,下面又压不住,自己被挤在中间,何止是两头受气,简直是两边挨打。

    可人生就是这样啊,总有比你弱的过得比你好,总有比你年轻的站得比你高,可我们能怎么办呢?你不咬着牙硬挺,每天退半步,退着退着,就什么退路都没了。

    熬着吧,虽然不见得能熬出来,但总归人先得活着。认命可以,认输不行啊,认输就相当于是自杀了。叔叔,加油吧,才三十岁,路还长呢,机会大大的有!”林淼说着,手脚并用从会议桌上爬下去,“我下星期天过来找你,你给我做个大纲吧。”

    何胜明木然点点头。

    林淼背起书包,笑着向他挥了挥手:“叔叔再见!”

    然后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何胜明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愣了半天。

    突然潸然泪下,却又露出了笑脸。



    林淼在会议室里和何胜明口嗨的功夫,老林和丁少仪已经急得团团乱转。

    小家伙说出去嘘嘘,结果一嘘不回。

    有了上回被绑架的经验,老林脑补过度,甚至担心林淼这回有可能遇上更可怕的事情,要不是楼下的人说没见林淼出去,肯定还在大楼里头,老林早就特么报警了。好在就在两个人准备发动整个报社搞地毯式搜索的时候,小豆丁突然从外面跑了回来。

    林淼冲进房间,端起已经凉得差不多的牛奶,仰头就几大口一饮而尽,喝完把杯子往桌上一搁,抬手一抹嘴,豪气干云:“爽!”

    “淼淼,你去哪里了啊?你爸都快给你吓出病了!”惊魂未定的丁少仪指了指老头。

    老头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擦了擦满头的汗,长舒一口气道:“算了,算了,人没事就好。”

    “我刚才就在旁边的会议室里啊。”林淼倒是挺意外,“你们这也太灯下黑了吧?”

    丁少仪拿林淼当自家孩子,不满道:“你去会议室干嘛?这么长时间,也不出来说一声。”

    “没空啊。”林淼道,“你们都不知道拯救一只迷途小羔羊得费多大力气。”

    丁少仪一愣:“什么迷途小羔羊,哪个迷途小羔羊啊?你又去找哪个小妹妹玩了?”

    “什么小妹妹啊!阿姨你这个思路有问题啊!”林淼喊道。

    老林皱着眉头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小事情。”林淼也不绕弯子了,“我给自己找了个打工仔,刚把他洗了脑,先用着吧,等哪天找到更好的再换。”

    老林:“……”

    丁少仪:“……”

    林淼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见差不多6点了,江洋那边估计菜都上齐了,问老林道:“爸,你事情办完了吗?”

    老林还有点发蒙地点点头:“办完了。”

    林淼很直白道:“那我们去吃饭吧,我们再不过去,我怕舅舅被他们喝死。”江洋这货,行走江湖什么本事都不缺,唯独酒量,简直弱鸡得连林淼都看不起他。

    “再等一下。”丁少仪却拉住了林淼,“你家莉莉的爸爸正往这里走,我们一起过去。”

    “嗯?”林淼微微一怔,旋即很欠抽道,“老徐过来干嘛?”

    “这么喊不礼貌啊。”丁少仪蹲下来,戳了戳林淼的额头。

    林淼卖萌嘟嘟嘴。

    丁少仪抱起林淼,面露高兴道:“你家警察叔叔,是给你和你爸爸带好消息过来了,你知道给省里写匿名信的人是谁吗?莉莉她爸爸,查了一个星期,今天才查出来呢!”

    “这么神奇?匿名信都能查得到?”林淼这下就很震惊了。

    丁少仪笑道:“不止呢,今天从早上起到现在,就全都是好消息。省里的澄清声明也下来了,刚才传真过来,明天就登报。”

    她抱着林淼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刚送到总编室的传真,递给林淼,“喏!你看”

    林淼小小的手抓住传真,仔细一瞧,上面的声明不简明而有力,一看就知道是菜鸟文秘写的,标点符号用得复杂得飞起:“关于东瓯市教育舞弊舆论的调查声明:根据《曲江南都报》对东瓯市外国语初中初一(1)班学生林淼(1995年6月毕业于东瓯市百里坊小学)‘学业造假并通过不公正手段获得竞赛奖项’的相关报道,曲江省省府督查室联合曲江省教育厅监察处,对该事件进行了严肃调查。

    调查结果如下:一、《曲江南都报》报道严重失实,与事实严重不符,属于虚假报道。二、东瓯市外国语初中学生林淼,升学流程符合曲江省教学规范,学习成绩属实,证据充分、明确。三、东瓯市外国语初中学生林淼,在其所参加的各项比赛中,并未违反任何比赛规定条例,比赛成绩真实准确。四、本次调查未发现东瓯市外国语初中学生林淼父亲、东瓯市瓯城区西城街道办事处副主任林国荣,存在滥用职权、侵占东瓯市教育资源的情况。特此声明。曲江省省府督查室,曲江省教育厅监察处。1995年10月2日。”

    声明落款上,盖了两个公章。

    林淼看完放下,点点头道:“厉害了,这个文秘能混进省里,家里一定关系很硬。”

    丁少仪哭笑不得。

    这小家伙想事情的思路这么羚羊挂角的,谁跟得上啊?

    “你别管人家秘书怎么写的,写明白就好啊!”丁少仪苦笑道,“现在这个声明一出来,我们现在才算真的安全了。还记得你爸爸那天晚上开会,说的那个三步走吗?”

    “记得啊……”林淼点点头,心里又暗暗想,到底谁的三步走别人不清楚,你老丁还不清楚吗?明明就是我在车上教老林的。不过话说回来,老林的记性可真好啊……

    丁少仪道:“现在第一步,省里的声明下来了。第二步就该轮到《曲江南都报》道歉了,等他们一道歉,接下来就该怎么报仇怎么报,那些害人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林淼看着丁少仪的侧脸,见她眼里满是杀气。

    也难怪,现在老林身上背的可以一年千万级别利润的生意,净利润啊!这么大一笔钱,别说是九五年,就算放到通货不知膨胀了多少的二十年后,也足以搞出人命来了。

    林淼不想说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以怨报德是底线。

    以直报怨是本分。

    有人一巴掌打在你脸上,不打回两巴掌就算冷静克制了。

    ——可要我完全不打?

    我去你奶奶个嘴儿哦!

    “嗯!弄死!坚决弄死!摁在地上摩擦!摩到他们知道什么叫魔鬼的步伐!”林淼坚决果断支持丁少仪。

    丁少仪被林淼逗笑了,捏了捏他的脸,又略微惆怅了一下:“不过也没那么容易啊,你说让他们,他们就这么老老实实地乖乖道歉啊?”

    “不道歉就逼他们道歉啊!”林淼道。

    丁少仪笑着问:“怎么逼啊?你有什么办法?”

    林淼反问道:“姨姨,看过琼瑶奶奶的书吗?”

    丁少仪一怔:“你管琼瑶叫奶奶?”

    “好好好,我错了。”林淼改口道,“看过琼瑶阿婆的书吗?”

    丁少仪:“……”

    林淼无视丁少仪物伤其类的内伤,自顾自道:“琼瑶有本书叫《情深深雨濛濛》,书里有个渣男叫何书桓你知道吧?何书桓出去泡妞的时候,他女朋友就在家里自我感动,每天自己给自己写信。书桓不在的第一天,想他。书桓不在的第二天,想他,想他。书桓不在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妈的脸都不要了!为了稿费这么水字数!”

    丁少仪:“……”

    老林:“……”

    林淼愤慨谴责着,突然又把手一挥:“但这不是重点!”

    丁少仪忍不住道:“姨姨知道这不是重点……”

    林淼完全不管,沉浸在自嗨的世界里:“但是你有没有从中学到什么?很疑惑是不是?那现在我就把答案告诉你!《曲江南都报》不道歉的第一天,想它。《曲江南都报》不道歉的第二天,想它,想它。《曲江南都报》不道歉的第三天,想它,想它,想它。

    我们只要在《东瓯日报》的头版上,弄一小块版面,写个标题新闻,什么内容都不用。《曲江南都报》不道歉的第几天,这几个字字体不变,后面的想它,我们就一直缩小字体,缩到要用放大镜看那么大……对了,我们现在排版是用电脑的吧?”

    丁少仪有点懵圈地点点头:“是。”

    “那就不存在技术问题了。”林淼很自信道,“用一个小版面,逼《曲江南都报》道歉,他们不道歉,就是给我们做宣传的机会。姨姨你信不信,只要《曲江南都报》拒不道歉的时间超过二十天,国内的放大镜销售量绝对会往上涨,《东瓯日报》的销量也会跟着一路涨。”

    丁少仪整个儿都听傻了。

    这小屁孩算哪门子神童啊,根本就是魔童嘛!

    不过听起来,这个策划真的挺有可行性啊……

    丁少仪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按林淼说的去做。

    屋外头,徐毅光推门走了进来。

    老徐办事不拐弯,一见到老林就道:“老林,你猜猜你这件事,我查到什么人身上去了?”

    “谁啊?”听林淼逼逼听得入神的老林,傻傻问徐毅光道。

    徐毅光一咧嘴:“你的老上级,你们街道的戴建武!”

    老林信息不对称地一万个惊讶:“戴建武?那老头不是瘫痪了吗?!”



    艰难的日子度日如年,潇洒起来就岁月如飞。

    闹事的人被林淼和老林背后的大佬们一巴掌合力拍成飞灰后,林淼每天安安心心刷题,眼睛一闭一睁,一天时间便转瞬而过。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和消息,自然有老林和其他人帮他兜着料理。所以哪有什么岁月静好,还不都是因为有人帮着上台领奖,才让我林·英俊·每天拿奖·莱昂纳奖那么多·淼,有了负重前行的时间。

    林淼十月中旬某天早上照例被自己帅醒过来后,看着镜子这么想道。

    小半个东瓯市,围着林淼和老林父子俩转。

    风波过后,除了林淼本人之外,大家确实都没怎么闲着。

    吴宁祥和姜胜善在风波后的第二天和第三天,接连在市里和区里参加教育局的总结表彰大会。会上遇见百里坊小学的苗晓秋和金校长,双方全都笑得合不拢嘴,互相握手表示大腿抱得好爽。小屁孩上学不到两年,不但轻松写意啃下一堆省市区大奖,在小学毕业的临界点上,居然还悄默声搞来一个全国特等奖外加一个国际金奖。

    孩子培养得这么好,母校当然有功劳。

    于是百里坊小学和外国语初中一边一个,双双拿了块“1995年东瓯市先进教育单位特等奖”的镀金大奖牌。吴宁祥开完会回来,堂而皇之把大奖牌挂在了外国语初中的教学楼外,还丧心病狂地在教学楼东南西北四面墙上全都挂上了横幅。一面墙上挂两条,一条全国特等奖,一条国际金奖,不管四中的人往哪个方向走,除非他们戳双目自残,否则绝不存在视线盲区。

    四中校长没能在这次的全市教育系统狂欢活动中分到果果,本来就足够内心失落,可更惨的显然还是得每天看邻居跟自己花样炫富,气得他整天只能在心里头破口大骂:“日你姥姥的,你们的校舍还是跟老子学校租的呢!”但骂归骂,伤害还是得继续承受。

    就这样过了几天后,四中校长情绪积攒得差不多了,同时也是精神受刺激太厉害,居然不顾现实情况,跑进教务处主任的办公室就吼:“下个星期开始!全校晚自习!”

    教务处主任都惊呆了,苦苦劝说校长大人不要冲动,外国语初中那么禽兽,晚自习也是到初一下学期才开始,我们这么干的话——虽然不想说实话,但却不得不说实话,以咱们四中孩子的底子,这么个学法,绝对吃不消啊。好端端一所处在“重在参与”序列上的“素质教育”初中,跟外国语初中这种哪怕放在全省范围内都配得上“银河战舰”称号的学校搞什么军备竞赛,我们连给人当炮灰都不够啊……

    四中校长却听不进去。那外国语初中墙上的奖牌和横幅之于他这位四中校长,就仿佛狗粮之于某些母胎单身的死宅扑街写手,那种眼看着别人涝死,再看着自己旱死的痛苦,和被人一刀一刀活体凌迟有什么区别?菩萨都想象不出我有多难过啊!根本不能忍啊!

    “我不管!反正这个晚自习,你马上给我安排起来!”四中校长最后任性地撒了泼。

    四中的教务处主任最终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学校一夜接着一夜浪费电,眼睁睁看着整个四中晚上灯火辉煌,学校一大半孩子趴在桌上学睡梦罗汉拳,在精神上和外国语啃中考真题的小孩子们一决高下。连带着各个班被强制牺牲了下班休息时间还没加班费可拿的老师们,也都崩溃万分,一边崩溃一边咒骂校长脑残,教务处主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教务处主任听得痛心疾首,没两个星期就心绞痛住了院……

    “听说四中又有老师辞职了。”又是一个星期五早上,林淼和江洋走在已经全面禁止通车,被正式设立为步行街的湖滨北路上,说起了学校的八卦。

    江洋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昨晚带张幼薇去看电影,看到11点送她回家,本来还心疼她穿着高跟鞋不好走路,想干脆找个临近的酒店歇歇脚,结果小娘皮不但半点不接受他的心意,还给了他一个嘴巴子。

    怎么了嘛!

    就是歇歇脚而已,他就是上楼蹭蹭,又不进去!

    江洋摸着自己的脸,笑得极其猥琐。

    感觉昨晚被打,现在脸上还带着香气呢。

    老子是不是睡觉前又忘了洗脸了?……

    林淼看不下去江洋这花痴的模样,仰头眯着眼道:“舅舅,请你收起你那无耻的表情,你老这样的话,薇薇说不定哪天就跟四中的老师一起辞职了。”

    江洋道:“我不怕,她辞职了,我养她。”

    林淼举双手,对江洋竖起两个中指。

    甥舅俩走过园区管委会大楼门前时,严晓海正趴在窗边看风景顺便俯瞰园区治安环境。

    见到林淼和江洋,隔着十几米就大喊:“阿淼!你爸说让你下午放学了别乱跑,他过来接你!晚上去阿庆楼吃饭!”

    林淼听到,嗓门极亮地回答:“知道了——!”

    边上商户们见到这和谐的一幕,纷纷对太子爷露出笑脸。

    江洋把林淼送到蛟龙巷桥边,递给林淼一个装着小礼物的袋子,看了眼手表道:“你奶奶的官司要开始了,我跟你爸一起过去看看,你记得帮我跟薇薇说几句好话啊!”

    “知道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林淼拿过江洋的东西,背着小书包,屁颠屁颠就往学校跑。

    江洋笑了笑,转头迎着一大群睡眼惺忪来上学的孩子,径直朝湖滨路的南面走去。人群中一个学生,见到江洋的瞬间,突然浑身一紧。在温仲华的悉心教育下,陈攀已经归顺。

    等江洋浑然不觉地从陈攀身边走过,一直对他行注目礼的陈攀才放松下来。每天跟着陈攀一起上下学的天花板少年见状,不由奇怪问道:“陈攀,你怎么了?”

    陈攀一脸严肃:“刚才我老大的老大走过去了……”

    天花板少年顿时肃然起敬,满脸好崇拜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在崇拜陈攀老大的老大,还是在崇拜已经正式拜了码头陈攀。



    林淼蹦跶进挂着鲜艳横幅的教学楼,路过教室门口而不入,在张雪茹的高声呼唤中,径直进了初一年级段的教师办公室。

    早自习时间,教师办公室里满满都是人。

    老狄正拿着放大镜,跟华慈杰研究今天新鲜出炉的《东瓯日报》。今天的报纸头版上,“想你”的数量已经达到了14个。《曲江南都报》装死半月,已然如林淼所鬼扯的那般,在东瓯市全境乃至整个曲江省内,引发了“大家一起来数数”的热潮,喜剧效果堪称斐然。

    “老师们好!~”林淼喊了声,走了进去。

    一群老师见到,除了宋佳倩常规装死不吭声外,全都围了上来。见林淼手里提着个袋子,华慈杰老不正经地起哄道:“诶,又给你舅妈送什么来了啊?”

    “华老师,你别闹啊。”张幼薇立马掏出红牌,“你再这样我就辞职了!”

    华慈杰赶忙道歉。

    张幼薇稍微熄火,心里复杂得紧。

    要说江洋这个人,除了长相和身高有缺陷,文化水平低了点,兜里没有什么钱,其他方面确实还都挺好的。但跟他一起走在路上,多少还是有点别扭,尤其是昨天晚上,那个王八蛋居然得寸进尺耍花样。那点事情,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那个臭男人,胆子也真是大得包天。才受不了他的死磨硬泡和他出去一次,刚给点阳光就灿烂,刚给个鸡蛋就想开全球连锁肯德基。自己和他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想把事情给办了,想得也太美了吧!

    张幼薇心里对江洋的狗胆愤愤不已,看林淼的表情,却满是温柔。她接过林淼递过来的东西,放在桌上看都不看一眼,问林淼道:“你奶奶的官司,是不是今天判啊?”

    “嗯。”林淼点点头,“我爸爸和舅舅过去了,早上8点半就开庭。”

    办公室里一群老师,纷纷竖起耳朵。相比最近《东瓯日报》经常添油加醋二手包装过的消息,林淼这边说的话,显然要比新闻可靠得多。

    张幼薇又问:“那是打算赔钱咯?”

    “不赔钱还能怎么办啊……”林淼略显惆怅。

    老太太那天晚上殴打袁佳洁使用的九阴白骨爪,抓伤效果感人,医院鉴定轻微伤,按道理至少得拘留十天半个月,老林花钱给保出来后,没过几天,被毁容的袁佳洁就向瓯城区地方法院提交了诉状。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十万。

    老太太当然拿不出这笔钱来,擦屁股的当然还得是老林。

    好在法院那边也知道事情大概是怎么个情况,在一群有头有脸的人证的指正下,法院那边还没开庭就已经有了倾向。徐毅光偷偷给老林漏了消息,现在地方司法方面已经认定,袁佳洁非法炮制证据在先,老太太“激情伤人”在后,袁佳洁虽然是受害者,但也负有一定责任。赔偿要求中的精神损失费,大概率会被驳回,但医药费和误工费等等,肯定是免不了。

    总归一句话,这回算是花钱买平安。

    只要袁佳洁拿了钱,道义上也就失去了继续闹的正当性。

    再闹的话,劳教所可就要对她敞开教做人的大门了。

    林淼没跟张幼薇说那么多,只讲了赔偿数额。

    可饶是如此,办公室里还是一片惊呼。

    华慈杰直吸冷气道:“十万块!?什么脸那么值钱啊?”

    “华老师,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办公室的角落里,仿佛已经哑巴的宋佳倩,这时却突然开了口,所有人不禁全都向她望去。宋佳倩就不说话,稍微有点磕巴道,“那个记者是女的,又不是男的,男的被抓出几道痕无所谓,女的脸上多几条印,那以后还怎么嫁人啊?要我说,十万一点都不多,一百万都不多!”

    众人听宋佳倩说完,却全都没什么反应。

    老狄呵呵一笑,望向张幼薇道:“那张老师的脸,我看值一千万。”

    林淼看老狄那条初级舔狗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唉……”

    张幼薇不由问道:“淼淼,你叹气干嘛?”

    林淼一脸怅然:“我突然想起了我舅舅……”

    张幼薇秀眉微蹙,理智上不想接这个话茬,可又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想你舅舅干嘛?”

    林淼幽幽道:“要是我舅舅在这里,他一定会跟你说,他喜欢的不是你这张脸,而是你这个人。不管你的脸变成什么模样,在他心里,永远都是无价的。要是谁敢碰你一下,给多少钱都没用,他一定豁出命去,都要帮你讨个公道。”

    老狄被林淼说得一阵尴尬。

    老屌丝果然还是舔的经验不够,居然败给了一个七岁的小屁孩……

    张幼薇就撑不住了,俏脸微红,娇羞道:“行了啊!别学你舅舅花言巧语的,女孩子要看的是实际行动,光嘴巴说说有什么用啊?”

    “是啊!”林淼倒更来劲了,“我舅舅也是这么说的!他说等他手上这个工程做完,至少能挣个二三十万,等甲方的钱打过来,他马上就去你家跟张老师提亲,钱全归你!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这下办公室里立马就热闹了。连几个教自然科学的女老师都过来打趣。

    张幼薇被逗得面红耳赤,对林淼嗔怒道:“淼淼,你再胡说八道,以后上我的课就别想出门了啊,我上课就把门反锁了,看你还怎么跑出去玩!”

    “呀~舅妈是坏人,我要跟舅舅告状去!”林淼转头就往办公室外面跑。

    姜胜善迎面见林淼冲出来,一溜烟跑走,不由奇怪地走进办公室问道:“淼淼又干嘛了啊?诶,张老师,你这脸怎么这么红?”

    “别问了,烦死!”张幼薇抱怨着,语气里却带着三分藏不住的羞喜。

    “小家伙,又胡说八道了吧?”姜胜善习以为常,然后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无人搭理的宋佳倩招招手,“小宋,跟我去江心岛走一趟,你会不会开车?”

    “啊……我不会啊……”宋佳倩怯怯起身,已经全然没了刚开学时的那股子锐气。

    “那算了,我来开,走吧!”姜胜善说着,突然又顿了一下,“对了,《东瓯日报》你们有吗?”

    “有!”

    “有!”

    办公室里一下子举起三份来。

    “你们买这么多干嘛?给我一份。”姜胜善说着,随手从老狄手里接过,然后直接翻到第三版,扫了一眼,立马啧啧叹起来,“哎哟,居然是真的啊……”

    “什么真的?”华慈杰凑上前问。

    姜胜善摇摇头,一脸惋惜道:“我有个老同事,本来都病退了,享受正科级待遇的。听说这次林主任出事,他给省里写匿名信被查出来,正科级遇都被取消了。”

    华慈杰低头一看报纸。

    姜胜善给指了一下,只见角落上有很小一块地方写着:关于取消原瓯城区西城街道办事处党政办主任戴建武同志正科级待遇的处分通报。

    “这是何必呢,人都退休了还这么多事情。”华老头摇头不解。

    姜胜善叹道:“谁说得清呢……”

    话虽如此,屋里头的每个人却都清楚,这个戴建武就是不自量力,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完全不值得同情。



    吴宁祥把自己的奥拓,半送半借给了姜胜善,说外国语初中现在已经是东瓯市名校,堂堂名校校长骑一辆二轮小宝驴出门,不但自己掉价,更是要砸学校招牌,所以装备必须与时俱进更新,不然怎么配得上拿国际大奖的学生?姜胜善认为吴宁祥此话在理,于是却之不恭收下,虽然没有驾照,但是依然开得心安理得。反正是死胖子的车,被交警扣了也不心疼。

    姜胜善带着宋佳倩走出已经被封路的蛟龙巷,巷子里将近五分之一的住户已经搬走,湖滨路产业园区的下一期工程,已经开始启动征地程序,等到学校放寒了假,施工就要正式开始。

    听说包下拆迁大工程的某神童的舅舅,给出了让农民工根本没办法拒绝的工资,工期虽然是赶了点,但想来搞定应该问题不大。除此之外,对于蛟龙巷住户的安置问题,目前市里也已经有了眉目。瓯城区东向还有大片可开发用地,大概率是会采取直接住房安置,至于那边的地由谁来开发——没错,依然是某神童的舅舅。

    原本前不久还觉得江洋纯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姜胜善,此时已然有点佩服林淼这一家子的能耐,以及可以预见的,张幼薇今后的豪门富太太生活。

    那可是整整一块地啊!

    除了安置拆迁户之外,还有大量的配套设施和商品住房要盖。荒郊野岭村集体所有的一块地才值几个钱?可等盖好房子,广告一做,再卖出去就不一样了!

    “比印钞厂还挣钱!”吴宁祥前几天这么告诉姜胜善。

    毫无疑问,吴胖子也是想插手分一杯羹的。如果他也有一个像张幼薇一样漂亮的女人,想来在这件事面前,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交到江洋手里。可惜他没有。所以在旁敲侧击了江洋几次之后,最终从江洋那边获得的回复只有两个字:“呵呵。”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大的工程,凭江洋这么个“东瓯市名流圈核心成员之一林国荣的外戚”的身份,想独自吞下来,估计离撑死也不远。这中间到底还有多少人插手,姜胜善不知道,但她可以确定的人,肯定每一个,都比吴宁祥这个正宗白手起家的胖子,要更有来头。

    胖子还是可惜了啊……

    没能真正抱紧大腿。

    还是自己的实力差了点……

    姜胜善一路默然,带着宋佳倩走到蛟龙巷和市府路交接的路口,来到停在路旁的小轿车跟前,才总算开口道:“小宋,我想了想,感觉你以后就专职当校长助理吧,我觉得你干这个工作比较合适,最近工作做得也不错。你要是觉得行,改天我们再重新签一下合同。”

    宋佳倩有点茫然。

    姜胜善已经走到车子的另一边,开门坐了进去。

    宋佳倩赶紧坐到副驾驶座上,问道:“那我以后就不能再当老师了?”

    “对啊。”姜胜善笑道,一边发动汽车,缓缓掉头。

    宋佳倩犹豫了一下,不安又不甘地小声问道:“那……我的工资呢?”

    “工资暂时不变。”姜胜善直视路前方,回答得很干脆道,“将来什么待遇,将来再说,但是保证不会比你现在差。怎么样?”

    姜胜善笑着瞥了宋佳倩一眼。

    对宋佳倩,她算是足够仁至义尽了。

    按现在的局面,以宋佳倩之前跟林淼撕破脸的表现,还有前些天调查组下来时,她当面出的那个丑,她原本早就该被开除。但姜胜善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招来的这个曲大硕士,前前后后,压根儿也没做过什么真正意义的坏事、犯过什么不能被原谅的错误。无非就是稍微有点眼高手低,稍微有点急躁冒进,可年轻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如果因为这点原因,就把她解雇了,那未免也太过不教而诛。

    更关键是,老林父子俩,也从没正面表过态,要把宋佳倩如何如何。

    姜胜善自问当不了恶人,跟吴宁祥好一番商量后,胖子也算给她面子,便同意更改合同。但有一条,如果宋佳倩再犯什么错,那就必须无条件走人!

    宋佳倩和姜胜善对视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

    她有点动摇,又有点纠结。

    这学校,其实她已经不想再待了。可是离开这里,她一时半会儿的,又找不到其他工作。前些天立志要考的公务员,在她一再的磨蹭下,已经成功错过了报名时间。而且实话实说,她好不容易硕士毕业后,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苦读的动力了。再者,外地的单位又不能去的,要考的话,肯定死都要留在瓯城区本地——还得起码是区一级的单位才行,不然考去瓯城区底下某些镇政府之类的地方,离家的距离,和外地也差不多。

    这么样的排除法一做,她要面临的对手,基本就全都是应届或往届的顶尖考试小能手了。

    面对那些应试能力比她绝对只强不弱的竞争者,除了有个名校硕士光环傍身,宋佳倩根本想不出自己到底还有什么别的优势。就算比专业水平——呵呵,那天早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羞辱得还不够吗?英语再好,还能好过张幼薇那种人?搞不好如果用人单位和老林认识,自己就算过了笔试,面试表现再好也难逃被刷掉的命运。

    宋佳倩心里百转千回,转了一大圈后,终于还是向生活低下了头。

    “好。”她小声回答道。

    “那就说定了啊!”姜胜善很开心这小姑娘总算还明白什么叫知进退。

    宋佳倩应下来后,半天又没说话。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姜胜善把车开上码头,开上了前往江心岛的渡轮,宋佳倩才恍然清醒过来,奇怪地问姜胜善道:“姜校长,我们来江心岛干嘛?”

    姜胜善熄了火,坐在车里道:“准备秋游啊。孩子学习那么辛苦,也该稍微劳逸结合一下嘛,不然教育局考核要扣分的。”

    宋佳倩露出微笑道:“那到底是为了考核,还是为了劳逸结合啊?”

    姜胜善微微一笑:“一码事嘛!”



    老太太的案子判得干脆利落,早上九点出头,原被告双方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审判书就已宣读完毕,然后法槌一敲,原本以为可能要旷日持久的案子,便戛然而止。

    袁佳洁没有出庭,她妈当场收下老林给的八万块现金,满眼吃人的愤恨离去,走的时候嘴里还不住辱骂法官,好在法官人不错,也理解袁佳洁母亲的心情,半点没计较。

    而相比之下,老太太这回就老实得像只鹌鹑。

    上了法庭之后,老太太就一直保持紧缩身体的姿势和状态,直到老林和法官握了手、道了谢,领着她从法庭里出来,她才长舒一口气,然后一脸要死的样子,转头对不情不愿陪着一起来的林国华来一句:“阿华,妈吓都被吓死了啊……”

    林国华皱眉不悦,忍着满肚子的烦躁说道:“让你吃一次亏,下回你就长记性了。”

    老太太闻言露出一副孤苦无依的样子,委屈得很。

    老林办完事,心里算是一颗石头落地。

    他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待会儿10点半还有个街道会议要开,事情比较重要,要增补他进街道领导班子——只是只是非班子成员的副主任,没有街道重要事务的投票表决权,现在可以有了——所以本人必须出席,便叮嘱林国华道:“阿华,你先送妈回去,我先去街道了。有什么事情,你晚上再跟我说,我等下开完会要出去。”

    林国华老老实实连忙答应:“诶,好,好,你放心,妈我会照顾好!”

    老林嗯了一声,便带着江洋,出了法庭的院子。

    宣判老太太的法庭,就位于西城街道内,或者更确切说,就在明月小区隔壁,近得不可思议。

    老林和江洋从法庭出来,连车都不用开。走了半分钟,等跟老太太和林国华的距离拉远了,江洋敛着好奇问老林:“姐夫,你真把你妈家那块地买下来啦?”

    “嗯。”老林沉声点了点头。

    老太太乡下的那个住处,是集体违章建筑的一部分,产权是归村集体的。为防有人再拿那破屋子做文章,指责他红了就不管老娘死活,这回老林除了替老太太付了八万块的赔款,还顺道花了两万,从村委会手里买下了老太太住的那幢房子的地。

    连房子带后面的柴火间、猪圈、粪坑,加起来面积不大,总共58个平方,下一步老林的计划是先把房子推平,再找个好点的设计师和工程师,在原址上给老太太盖一间三层小楼,隔壁邻居谁敢说不的,那就就地弄死——好吧,这个不存在。

    不过料想也没人敢跳出来吭声。真要有,江洋这位已经经受过部队和张幼薇的双重教育、金盆洗完手的混子小头头,需要他有办法的时候,他依然能有办法。

    “那现在你妈就跟你弟住一起啊?”江洋又问道。

    “嗯。”老林继续点头。

    显然这种情况下,让老太太再住自己家,别说江萍要造反,他自己也下不了这个决心。想想上回老太太过来,家里就已经鸡犬不宁,晓晓都差点让她住抑郁了,更别提儿子现在又有了新工作要做。

    《真相:我们在谈论别人的时候,到底在谈论》什么这本新书,上星期光一个大纲梗概就卖了两万,整本书预计六万字,千字稿费涨到这年头普通老百姓无法想象的三千,不算分润,光前期润笔的稿费,就已经足足二十万。

    老林相当于就是拿着这笔钱,抹平了老太太的事情。

    可再要让老太太住过来,把林淼的思路给搅了,那影响的可就不是小二十万那么简单了。

    老林估计自己完全有可能气得从此以后跟老太太一刀两断。

    所以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老太太的儿子不止一个。弟弟林国华,做人小气归小气,自私归自私,但对亲妈,还是勉强够得上孝顺的。住上三四个月,住到乡下房子修好,肯定不成问题。顶多就是老太太和林国华的老婆叶慧芬性格不对付,平时没事多拌几句嘴而已——不过话又说回来,就老太太那神奇的性格,她这辈子,貌似也根本就不曾有和谁脾气相投过。

    江洋和老林聊了几句老太太的事情,见老林兴致不高,就识趣地换了个话题,说起湖滨路拆迁的事情来,几十米的路,两个人嘴里蹦出的名字起码有二十个。

    最往下的是严晓海,中间丁少仪、宫昌吉不提,就连徐毅光这个看起来绝对对党和国家忠诚的,这回居然也跳进来要占点小便宜,更往上的,居然还有王市长,听得人简直头皮都发麻。当然,明面上都是各自家里的亲戚挂名。领导不能插手生意,那是铁的纪律,抓住就完蛋了。江洋这回,算是大家伙儿的总代理,钱不会少赚,但也多不到哪里去,更不能到处嚷嚷。

    总之还是林淼常常挂在嘴上的那句话,能做不能说,闷声发大财。

    老林提到这茬,就不住地说江萍脑子不清楚,非要弄个编制,不然可以让她和江洋姐弟俩一起操持,办事也多个照应。

    江洋听话听音,关键问题上,说话也直白,正色对老林道:“姐夫,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一个人做,你再找个人过来搭伙。我要黑你一分钱,你把我脑袋剁了!”

    “说什么呢!”向来耿直的老林,在遇上论亿算的大买卖时,心态也起了变化,跟江洋虚与委蛇起来,“我不放心你还能放心谁啊?”

    江洋盯着老林看半天,看出老林眼中的那一丝不真诚,略微有点丧气地摇摇头道:“姐夫,我们是一家人啊,你这样一开始就信不过我,咱们这生意将来做不久的。你真要有顾虑,阿萍那边我去说,股份我交给她,我该拿多少拿多少。

    我说句实在话,可能不好听——给你打工,我勉勉强强愿意,因为你确实人品过得去。可是给你们一家子打工,我是心甘情愿的,我亲姐是你老婆,阿淼是我亲外甥,我今天要是不拿股份,你给我把工资开得稍微高一点,我也乐意干!”

    老林被江洋当头棒喝,敲了重重一棍,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停在路口,沉默半天,尴尬地笑了笑道:“今天这话算我说错了,没有下次。”

    “这才对吗!我坑谁也不能坑自家人啊,我又不是煞笔!”

    江洋拍了下老林的背后,大声喊道。



    林淼做了一整个早上的题,11点多下课时,因为CPU功耗过大,脑门都微微发烫。

    跟张幼薇请了“午餐假”,林淼走到校门口,就见老林正坐在传达室里当大爷。董希伯都没地方坐,他倒大马金刀占了传达室老董的椅子,让自家主任站着。也就亏得这屋里头两个老董一个已经完全没前途,令一个已经日暮西山,不然要换个稍微有点脾气、年纪小些的街道二把手,林淼估计对方分分钟就能跟老林这个秒秒钟得意忘形的货打起来。

    刚开完会曾选进街道班子的老林意气风发,级别虽然没提,可权力却是实实在在地涨了。

    很难想象,就是同样一个人,三天前还收到一份来自省里的行政警告处分,半年内待遇可以上调,但级别不能更变。林淼原以为老林和严晓海被处分过后,西城街道乃至瓯城区这边会夹着尾巴做人很长一段时间。可天晓得居然这才过了三天,街道就“明调暗升”地给老林抬了半阶,而且区里居然还同意了!真心不把冯骁和省府监察室放在眼里……

    可细细一想,说不定省里也就是嘴上认真认真。

    毕竟“待遇可以上调,但级别不能变动”这里头的操作空间,也不是一般的大。

    “走啊~”林淼连书包都没带,走进传达室里。

    老林笑嘻嘻站起来,牵起林淼的手,便往外头去。

    中午这顿饭,接待的对象有点特殊。京里来的,央视文艺频道的一位副导演,特地来见林淼一面,先看看孩子能耐如何。来之前为了合唱节目,已经提前考察过洛漓,导演组相当满意。只要林淼的表现够得上中规中矩的评价,节目基本也就定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11月中旬一次彩排,12月底一次彩排,以及晚会开始之前最后一次总彩排。

    彩排完毕,就是大年三十的正式直播表演。

    林淼跟着老林和董希伯,沿着蛟龙巷走到市府路,街道配给董希伯的那台高龄老破车就停在外头。坐在车里的司机见领导出来,很淡定地没有下车迎接一下的意思。

    基层就是这样,科级干部们只要自己不摆架子,跟普通职工混久了,人家正式场合喊你官职,会场之外的私底下喊一声老什么也很正常。除了个别刚进社会的新丁,不会有人真的因为你这丁点权利和地位,就舔得连脸都不要了。

    董希伯显然早就看清了事实,也看透了自己,退休之后,无非也就是个公园里打太极的平常老头,所以年纪越大,傲气越少,跟司机都处得很平等。

    而老林就很难说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这个道理——林淼前世,尚有社会上的十八路好汉轮番摩擦他,擦得他一辈子没能站起来,嚣张的气焰被成功打掉,但这辈子有林淼在暗中给他保驾护航,又各种玩命开挂,很难说以后会把老林宠成什么样啊……

    “嗯?现在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儿子?”林淼坐进车里,眉头微微一皱。

    感觉父子关系,莫名变得有点微妙……

    司机笑着向老林喊了声好,老林点点头,又装得很“上流”的样子,跟董希伯闲聊起来:“老董,你知不知道市教育局的老宫要退二线了?”

    “是吗?”董希伯现在的消息,显然没老林灵通,但是宫昌吉那个级别,跟他关系已经不大了,所以很淡定道,“怎么回事啊?”

    “这次事情闹得大啊,累着了。”老林道,“前几天他自己亲口跟我说的,明年6月份就退,高考考完,最后一班岗。”

    “退了去哪儿啊?”

    “可能是区里人大,也可能是市里人大。梁艳红要上去了。”

    董希伯点点头,还是很淡定。

    梁艳红上也好,梁艳白上也好,同样跟他没关系。

    他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老林这孙子就是在装逼!

    还是他家的小家伙好啊……

    怎么都看不明白,老林这种货色,怎么能教得出这样的儿子来……

    坐在前排的老董,看了眼后视镜。

    后视镜里,林淼正目光温和地看着车外倒退的风光,面庞线条清楚而柔和,没有少年得志的张扬,更没有高人一等的狂傲,虽说经常暗贱伤人,可贱得没有恶意。

    这才是董希伯喜欢林淼的地方。

    不像老林,眼里永远带着一种“老子要把你踩在脚下”的凶猛。

    野心很大,本事……凑合吧。

    车子开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开到阿庆楼门下。

    四个人下了车,司机当然也得吃饭。

    进楼后没有迎宾小姐,刚成立没几年的阿庆楼,名气够大,服务也够差,除了东西确实好吃,实在没别的有点。董希伯前头带路,领着大家上了二楼。

    走到包厢门口,屋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隔壁一个房间里走出一位老哥,先拉着董希伯的司机去了另一处。

    老林带着林淼,跟董希伯走进领导吃饭的屋子,林淼抬眼望去,熟人不少。

    市宣传部的王岚,团市委的何超盈,市文化局的毛方可算小半个,还有不知道抱了他多久的区教育局的郑爱芬,以及市教育局的梁艳红。宫昌吉这个一把手,反倒没来。

    三个人走进屋子,坐在正对门主位上的一个黑胖子,一下就惊得站了起来。

    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就是这孩子?”黑胖子慌慌张张走到林淼跟前。

    众人还没来得及互相介绍,就先面露紧张。

    盼了多少年才盼来一个春晚表演节目的王岚,被黑胖子的表现吓得不行,急忙跟着走到林淼跟前,弱弱地问道:“钱导,孩子怎么了啊?”

    一边说,不住地来回打量林淼和黑胖子。

    黑胖子摸着下巴,微微摇头,眉头紧皱:“长得倒是没问题,就是……个子太矮了……”

    林淼:“……”

    “怎么太矮了?”已经膨胀到无视客观事实的老林,一下就不高兴了,质问的口气,盯着黑胖子道。

    黑胖子苦笑道:“您是林老师吧?”

    他伸出手,和老林握了握。

    握了手,见老林脸色好看了些,才解释道:“林老师,我们这个节目是合唱,两个孩子要手拉手出来唱的。那个跟你家孩子一起录音的小姑娘,现在有这么高。”

    黑胖子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大概比林淼高出大半个头……

    林淼顿时就惊呆了。

    这才几个月呀?

    媳妇儿你都背着我吃了什么啊?

    我不要面子的吗?!



    王岚被姓钱的黑胖子给炸蒙了。

    大财主家说好派人来看货,还承诺走个过场就完活儿,老娘为了表示诚意,把我们全市最牛逼的货都掏出来了,你倒好,见面刚愁一眼,就说货不对版,嫌型号太小。狗日的对型号有要求你早说啊!早干嘛去了啊?玩弄地方女领导的感情有很快感吗?

    王岚在心里头大声抱怨,又舍不得这千载难逢的宣传机会,钱胖子说完,她紧跟着就口不择言道:“钱导,不是……这不还有几个月呢,说不定能长高呢?”

    这话顿时说得林淼满心都是蛋蛋的忧伤。

    钱胖子望向林淼,下一秒眼里就浮现出绝望,苦笑道:“王主任,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话没说完,何超颖就同样着急地插嘴问道:“钱导,要不独唱吧。女孩子就不要让了,淼淼一个人上去表演也可以啊!”

    “不行不行不行!”黑胖子连连摆手,解释道,“春晚那么大的舞台,多少老演员熬了这么多年,想一个人单独表演都不够格呢。本来你们这个节目,名义上是双人合唱,可后面还有一大群伴舞的孩子,其实就是个集体节目。要是把女孩子拿了,你家孩子能独唱,别人家孩子那也行啊!导演组也就是看你们这首歌的原唱是两个人,才安排你们俩孩子同台的。小姑娘要是不上的话,这孩子肯定也上不了!”

    “那按您这话,我们东瓯市这台节目,现在不就已经黄了?”郑爱芬一口京腔。

    黑胖子也发愁道:“现在这事情确实不好办,穿增高鞋也别扭啊……”

    满屋子人齐刷刷盯着林淼,眼里满是忧愁。

    林淼没法忍了,肚子咕咕叫着,问黑胖子道:“叔叔,现在的主要问题,就是我个子太矮,配不上个子高的是吧?”

    黑胖子点点头,林淼马上又接着问:“那换个人行不行?换个女孩子,跟我差不多高的,要不换个男孩子,跟莉莉差不多高的。”

    “不行!你不能换!”梁艳红很坚决道,“要换就换洛漓!”

    “对啊,淼淼。”郑爱芬也跟着道,“换别的男孩子上台表演,要跟你家莉莉手拉手的,你不吃醋啊?”

    林淼低头一想,感觉也对,嘀咕道:“有道理,那小子搞不好会被莉莉打死……”

    郑爱芬:“……”

    钱胖子听出点意思,反问林淼:“孩子,你说换个女孩子,有人选吗?”

    “有啊!”林淼想都不想,“我姐,跟我差不多高,秀外慧中,天真可爱,就比莉莉稍微差那么一点点,不过上台表演绰绰有余!”

    “亲姐姐?”钱胖子望向老林。

    老林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是我大姨子的女儿,被我家领养了。”

    “算过继了是吧?”钱胖子微微点头,思索片刻,松了口,“倒是可以先去看一下,就是可惜了原唱的小丫头了,我们总导演特别喜欢她。”

    “再喜欢没招啊,总得顾全大局吧。我也舍不得啊!”林淼说了句政治正确的话。

    钱胖子叹道:“唉,说得是,总得顾全大局啊……”

    ……

    午间的百里坊小学,一片宁静。学校里九成以上的孩子,中午都是回家吃饭。晓晓班里只有三个人,给学校新办的食堂交了伙食费。在教室里吃过午饭,晓晓端着餐盘送去食堂清洗。一男一女两个小伙伴跟在晓晓身旁,说说笑笑,聊着昨晚上看过的动画片。路上阳光灿烂,但又已经没了夏天的热度,短距离行走照在身上,让晓晓感觉格外舒服。

    经过一个学期的适应,晓晓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小学的生活,和班上同学的关系也处得不错。毕竟身为名人家的孩子,身为学校里公认的“小公主”,以晓晓这种温和的性格,还有眉宇间总带着一种淡淡愁绪的惹人怜爱的漂亮长相,很容易就能化解掉小孩子们的排外情绪。更不用说,晓晓还经常带些零食来学校,给这个孩子分一点,给那个孩子分几口的,喂小动物似的,喂着喂着,再怎么调皮的孩子也会吃人嘴短,不好意思再欺负她。

    而且小孩子也不是真的没脑子,学校老师对晓晓的袒护,那可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比别人少读一个学期,直接从一年级下学期插班进来的晓晓,就算期末数学考51,语文考62,也从没老师说过她半句,反倒都还安慰鼓励个不停,换做别的学生,早就被严厉的班主任给喷死了。就冲这点,谁真敢把晓晓弄急了弄哭了,后果可想而知会有多惨。

    在这种极其友善的环境下,可以说现在学校里唯一能让晓晓感到头疼的,也就只剩下课后作业了。这学期刚上二年级的时候,晓晓还挺高兴江洋帮她做了好几天作业,后来没过几天就被林淼发现,江洋就永远失去了接近她作业的权利。

    真是让人难过,淼淼比老师还严厉……

    晓晓心里哀叹着,身旁的小男孩精力旺盛,突然嗓门很大地模仿起动画片里的台词来,肢体动作夸张,不小心把手里的空碗都摔飞了出去。

    幸好盘子和碗都是铝质的,摔不破也就是了。

    同行的小姑娘,被小男孩逗得咯咯直笑。

    晓晓却只是微微咧嘴,跟在林淼身边熏陶久了,她的审美思维明显朝林淼靠拢,脑回路更是越跑越偏。这些小孩子的幼稚表演,已经无法让她笑得太开心。

    笑一笑,只是礼貌而已。

    纯粹就是懂得照顾别人的感受,性格高,情商高而已。

    三个小家伙穿过操场,径直朝位于学校大学方向的行政楼旁的食堂走去。

    就快到地方的时候,迎面遇上了从楼里下来的苗晓秋。

    苗晓秋一见到晓晓,就笑得春风和蔼,柔声打招呼:“晓晓,吃完了啊?”

    “嗯,校长好……”晓晓腼腆地笑着回答。

    苗晓秋笑了笑,心想幸好当时把晓晓收下了。

    林淼虽然毕业,可他姐还在学校里。

    百里坊小学和林淼的关系,这就打断骨头连着筋。

    她心情愉悦地和晓晓错身而过。

    晓晓身旁的两个小伙伴,全都露出一脸质朴的羡慕。

    感觉晓晓能和校长说话,是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

    晓晓端着盘子,拐进了食堂。

    苗晓秋大步往前走着,想去问问单娇娇今年奥数比赛的准备情况,可刚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传达室老伯略显慌张的喊声:“苗校长!苗校长!有领导过来了!”

    苗晓秋不由脚步一停,转过身,就远远看见学校大门洞开。

    三辆车身漆黑的公务用车,缓缓驶进了校园。



    钱胖子奉旨南下,事情虽然着急,但时间却还宽裕。不过胖子等得起,阿庆楼包厢里的一屋子的人却不可能陪着他慢慢来。春晚的人过来找林淼,本就是临时安排,今天王岚、何超盈一群人能抽出空来,这么些人同时过来作陪,已经很不容易。要知道哪怕是这群人当中最不忙的董希伯,待会儿下午都还有一个拆迁安置会议要主持。

    所以林淼刚一提晓晓,这满屋子原本打算吃完午饭就赶紧回去上班的领导们,就直接连饭都不吃,拉起勉强算吃了几口菜的钱胖子,径直就往百里坊小学去。

    林淼大局为重,从酒店里拿了两罐从小喝到大的椰树牌椰汁,回到车里便先灌个水饱。半个小时后,当车子又急又猛地开到百里坊小学。进了大门,林淼下车第一件事就是做深呼吸。

    正巧晓晓放下餐盘从食堂里出来,意外发现林淼正双手撑膝咽口水,惊喜地大喊一声淼淼,一脸高兴地快步跑了上去。要是洛漓的话,林淼这会儿肯定会抬起手来,阻止她停下。因为洛漓肯定会猛扑过去给他一个拥抱,结果必然是林淼吐她一身。

    但对晓晓,就完全没有这个顾虑。

    果然晓晓只是跑到林淼跟前两步,就马上停了下来。然后看林淼脸色不对,轻轻给他拍背,一脸关切道:“淼淼,你怎么了啊?”

    “想吐……”林淼嘴里满是口水,说话都艰难。

    晓晓顿时就哀愁了,眉毛微微蹙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陪着林淼一起难过,樱桃秀口一张,发出一个表示感同身受的音节:“啊……”

    钱胖子站在几米外观察着晓晓的模样,刚开始第一眼还挺兴奋。以他相面的经验,论先天条件,晓晓的脸比洛漓的脸更小,极其上镜,长相也足以跟洛漓一拼,甚至从某些角度看,比洛漓还漂亮一些。可问题却是,如果再多看片刻,钱胖子就又细致入微地察觉出,晓晓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天然的苦相,和春晚喜庆的氛围,就实在有点格格不入。

    几个陪着钱胖子一起来的女领导,见钱胖子神情变化,全都略微有些着急。

    梁艳红走到钱胖子身旁,直接问道:“钱导,孩子怎么样?”

    “这个小姑娘,就是林淼的姐姐?”钱胖子又确认了一下。

    郑爱芬忙回答:“对!”

    “啧……”钱胖子发出一个“有问题”的声音。

    不等郑爱芬追问,苗晓秋又匆匆上前,打断道:“老林,老董,你们带这么多区里、市里的领导来,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啊?”

    董希伯伸出手,跟苗晓秋握了握,介绍钱胖子道:“苗校长,这是央视的导演,来选演员的。我们带他过来看看老林的女儿。”

    苗晓秋闻言一喜,立马转头朝晓晓喊道:“晓晓!快过来让叔叔们看看你!”

    “哦!”站在林淼身边的晓晓头也不回地马上应声,眼神却在询问林淼。

    林淼点点头。

    晓晓才赶紧跑到几个人面前,然后轻轻朝老林喊了声:“爸爸。”

    老林咧咧嘴,把晓晓拉到身边,慈爱地摸摸她的小脑袋瓜,转头问钱胖子道:“钱导,你看我女儿怎么样?”

    钱胖子蹲下来,对晓晓左打量、右打量,端详半天,才问了句:“你跟你弟弟,一样高吗?”

    晓晓愣愣看着钱胖子,很实在地因为不知道答案,所以居然回不出话来。

    “一样高!肯定一样高!”郑爱芬忙走到林淼身旁,把还没完全缓过来的林淼拉到钱胖子跟前,着急地强行拉直林淼,跟晓晓比划了一下。

    两人齐平,居然还真的半公分不差。

    老林微微皱眉,对郑爱芬略有点粗暴的动作感到不满。

    等比完身高,他马上问林淼道:“还不舒服啊?”

    “差不多了……”林淼深吸几口气,总算没吐出来。

    老林见状,又不爽地多瞥郑爱芬一眼。

    王岚眼尖,赶紧转移话题:“钱导,没问题的话,咱们就先这样定下来吧!等下次彩排你们发个通知,我们提前几天把孩子送过去。”

    “不能这么草率啊。演员说换就换,我总得带点资料回去吧?”钱胖子道。

    “资料我们这里有啊!要什么资料都有!”向来稳重的苗晓秋,破天荒地有点把持不住,立马亢奋地大声回答。这可是春晚的邀请啊!要是林淼和晓晓都上去了,百里坊小学以后管市里、区里要钱,还不跟喝水一样易容?

    不料钱胖子却道:“校长同志,我说的资料,不是你想的那种。我要的是影像资料,我起码得拍一段东西,寄个小样回去让组里的人看看才算数啊。你们学校有摄影机吗?”

    苗晓秋不由苦笑:“我们小学上哪儿去搞摄影机啊……”

    “也对,地方小学的条件,确实不能跟京里比。”钱胖子表示理解地微微点头。

    王岚插嘴道:“钱导,摄影机是小事情啊!我马上让电视台给你送过来,主持人要不要?我叫我们市里最好的主持人过来!”

    钱胖子哭笑不得:“主持人就算了,来个会拍的就行。不用那么大张旗鼓的,我就录一小段。”

    “行,我马上给你弄来!”王岚左右看看,发现自己的秘书根本没跟过来,眼底下又是一群各部门的一二把手,使唤他们就更不行,只能匆忙问苗晓秋,“苗校长,哪里有电话?”

    苗晓秋赶紧回答:“楼上我办公室里有。”一边说着,忙带着王岚上了楼。

    董希伯忙活半天,原本只是去凑个老林父子俩的热闹,又不像其他人那样,好歹吃了几口垫了肚子,这会儿王岚和苗晓秋一走,站在太阳底下的他,肚子立马就咕咕叫起来。

    “我出去买几个面包。”实在饿不住的董希伯,无奈地只能自掏腰包。一顿饭没蹭到,自己还要倒贴,心里也是无奈得很。

    可不等老董动身,何超盈却拦住了他,跟老董道着歉,抢着跑了出去。

    钱胖子看得微笑,东瓯市的官场生态,让他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在其他省份,他可没见过不同级别的官与官之间,能这么和谐平等相处的。

    不一会儿,等王岚打完电话下来,何超盈也提了一大袋牛奶面包回来。

    苗晓秋邀请众人先到行政楼一楼的音乐教室坐下。

    林淼进了教室,感觉还挺怀念。

    去年小学奥数比赛,他就是在这里集训的。

    还有上辈子,他在这个教室里学了整整六年的五线谱,只可惜时隔多年后基本忘得一干二净,白瞎了百里坊小学给他们这届学生打造的,唯一的一门市级精品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