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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英布、虞无涯与扶苏算是熟悉,毕竟来咸阳的路上半个月时间相处的不错,因此也没太顾及,而皇甫缺却不同,知道眼前这个输的在解玉腰带的年轻公子是当今大秦的大皇子扶苏,因此一直紧张的不得了,打牌也屡屡出错,最后被虞无涯赶走,陈旭只好顶上。

    四个人一边打牌一边轻松谈笑,输赢皆有,扶苏似乎也从来就未曾有过和陈旭等人打牌的轻松愉悦,竟然打的舍不得回宫了,稀里哗啦一直打到酉时末,天已经完全黑的看不见了才离开。

    “三位留步,扶苏明日再来,一定会把玉佩赢回去!”扶苏抱着一副麻将坐上马车还有些意犹未尽。

    “哈哈,殿下明日记得带钱!”虞无涯手里提着两块玉佩畅快的大笑。

    目送扶苏的车马离开,陈旭的脸色才微微严肃起来。

    今日之事或许无心,但却有意。

    扶苏来请他入宫之时,路上陈旭也大致从他的口中了解到郑妃的病症,按照后世的说法就叫产后抑郁症,加上地位身份而且还有秦始皇对女人的态度,因此郑妃便越来越孤独沉默,情绪不好精神压抑,自然吃不下睡不着,好在皇宫中有太医御医以及诸多宫女内侍的精心照顾,才使得能够这么多年坚持下来,不然按照普通人家,郑妃不是疯了就一定是死了。

    因此去宫中的路上,陈旭便在不断思量该如何小心处理这件事。

    郑妃身份不同别人,他是皇长子扶苏的母亲。

    秦始皇后宫庞大,妃子数百、宫女足有数千人,有子嗣排的上号的有二十多个,但这么大一个后宫,竟然没有皇后,这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件很奇葩也很古怪的事情,这件事后世有无数猜测,其中最重要一条就是秦始皇因为母后赵姬和吕不韦还有嫪毐的混乱关系,导致他很讨厌女人,所以迟迟不愿意设立皇后。

    当然陈旭也大致认同这个说法。

    但既然穿越到这个时代,要改变大秦,秦始皇最好还是设置一个皇后比较好,这样更有利于大秦的稳定。

    而皇长子扶苏的母亲无论从身份还是地位来说都是最好的皇后人选。

    对于国王或者诸侯爵位以及财产的继承问题,早在周朝初期便已经用礼法固定下来,那就是: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这就是所谓的嫡长子继承制,而这个宗法制度一直延续到后世新中国成立之后才被取消,但因为这个制度形成的风俗习惯对华人圈影响实在太大,很多大家族实际上采用的还是用这种嫡长子制度在维持家族的发展。

    纵观中国历史来看,嫡长子继承制度是维系整个封建王朝正常更替的重要手段,极大的保证了皇帝的更迭换代而不至于导致国家的大乱,历史上有好几次非嫡长子上位的皇帝,比如唐太宗李世民,比如明成祖朱棣,虽然这两个人都是极其雄才大略的人物,上台之后国家都经历了一次极大的国力提升,但实际上都是以兄弟骨肉相残为代价,虽然功勋卓著,但也屡屡被后人诟病。

    而大秦二世而亡很大程度上来说,也与不尊宗法制度有极大的关系。

    胡亥是秦始皇幼子,按照正常的继承关系来说,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当皇帝,于是在赵高和李斯扶持上台后,胡亥因为害怕,一口气杀光了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他真正的就成为了孤家寡人,再无直系血缘关系嬴姓赵氏宗族支持,被赵高完全操持玩弄在股掌之中。

    而胡亥的这种做法,也让满朝文武离心离德。

    赵高为了专权,欺瞒蛊惑胡亥杀死李斯,杀死冯去疾,杀蒙毅,杀死蒙恬,在杀光了支撑大秦帝国的这些国柱之后,大秦瞬间就垮塌下来,将本来强大无比的大秦帝国彻底埋葬了。

    要知道刘邦项羽等人起义的时候,大秦的兵力依旧异常雄厚,四十万人驻守南方镇压百越,三十万人驻守西北抵抗匈奴,这两支大军都是真正英勇善战的大秦勇士,真的要用来镇压项羽刘邦这些农民军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但结果却是,起义爆发之后,南方的兵卒在大将赵佗的领导下画地为王自称南越国独立了。

    而西北三十万大军由王离接管之后率领其中二十万南下与章邯率领的四十万刑徒大军汇合,但在巨鹿之战中人心混乱,九战皆败溃不成军,王离被俘后被项羽斩杀。

    驻守西北长城的三十万秦军是大秦最精锐的部队,但为何被项羽率领的农民军很快击溃,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三十万大军一直就是蒙恬掌控,蒙恬被杀,本该当皇帝的大皇子扶苏被逼自杀,一直都崇敬蒙恬和扶苏的军队自然也都军心涣散,无论是兵卒还是军官,都不想为胡亥卖力,逃的逃散的散降的降瞬间一盘散沙,反而是在咸阳附近修秦始皇陵的四十万刑徒成了抵抗义军的主力,而且这也成了胡亥手中唯一的一支能够打仗的军队,不过很快这支部队同样被项羽击败,大将章邯也由于害怕回到咸阳之后被赵高害死,于是直接投降,随降的二十万刑徒大军被项羽坑杀,大秦彻底再无任何抵抗能力。

    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李斯贵为左相,一生致力于法家治国施展自己的抱负,但却自己不尊礼法亲手毁掉了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大秦帝国,连带把自己的性命也葬送了。

    这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秦始皇未曾立皇后,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即便是扶苏贵为长子,但他的母亲郑妃也仅仅只是一个夫人的身份,与胡亥的母亲身份并无二致,所以就没有嫡长子这光环护体,这就导致了赵高可以很好的操作扶持胡亥上台。

    因此如果秦始皇能够提前立下郑妃为皇后,再通过改组朝堂制度,那么后面许多事情就能够顺利成章的解决,即便是秦始皇突然去世,哪怕有人矫诏,陈旭一样可以联络许多大臣支持扶苏上台,因为扶苏已经有了名正言顺的合法继承身份。

    而要立郑妃为皇后,那么她的病就要有所好转,而且还要让她得到秦始皇的宠幸。

    但这并不容易,毕竟郑妃已经快四十岁了,在后宫之中与年轻美貌的嫔妃无法争宠,唯独只能用成熟去打动秦始皇。

    而秦始皇毕竟也四十岁了,不再是精力旺盛的年纪,他需要的是温存和理解,而不是床榻上无休止的折腾。

    因此陈旭今日在皇宫一番话,用拍马屁的方式来让秦始皇高兴,只要稍微能够改变秦始皇的想法,能够重新宠爱郑妃,那么立后也不是不可能。

    因为陈旭看的出来,秦始皇对大儿子扶苏还是比较喜欢的。

    而今天的做法看来还是起了效果,至少秦始皇愿意在郑妃的寝宫留宿,加上喝了点儿小酒,两人晚上温存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只要秦始皇经常宠幸,郑妃的抑郁症也能够恢复的更快。

    何况陈旭在宫中说的臭豆腐的功效,也并非是瞎扯,郑妃抑郁之症沉珂太重已经积累了十多年,俗话说重病还需猛药医,食用了太多精致美味的食物导致的厌食用这种奇臭而又奇香的古怪食物刺激一下或许真的会有很大改观,而臭豆腐含有大量的植物性乳酸菌,食用之后可以健胃消食调节肠道,的确有改善食欲的效果。

    尼玛,老子现在管得越来越多了,连秦始皇日老婆的事都要操心!

    陈旭回到房间还在叹气。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秦始皇也好,对于郑妃也好,这都是一个破天荒的改变。

    第二天,风雪稍减,及至午时,下了三天的雪终于停了下来。

    地面上的积雪超过两尺,城外更是超过三尺。

    整个渭河平原银装素裹,秦岭迤逦蜿蜒,仿似一条银色巨龙横亘在天地之间,显得极其雄伟壮丽。

    清河侯府的院子中,一群家仆正在铲雪,堆起来好大几堆,而且还用木铲拍实准备制作几个巨大的雪人雕像。

    陈旭用冰制作了两块凸透镜,正举在手上观察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和城墙,看着城墙上迎风猎猎的黑色龙旗翻转飘扬。

    虞无涯、英布和王三几个也一人拿了两块冰透镜四周乱看,一个个兴趣盎然。

    “侯爷侯爷,扶苏殿下又来了!”管事皇甫缺急匆匆的跑过来。

    陈旭只好把两块透镜递给身边的侍女,然后整理一下衣服和头发出门迎接。

    “殿下今日这么早前来,莫非为了翻本!”陈旭笑盈盈的对着下车的扶苏拱手行礼说。

    “非也,清河侯请随扶苏入宫一趟,我今日把麻将献给母妃,没想到父皇也十分感兴趣,但我还并未十分熟悉,其中许多技巧不甚明白,因此特地奉父皇之命来请清河侯入宫讲解!”

    “呃,好吧!”陈旭无法,只好回去换了衣服,安排马车跟着扶苏进宫。



    大街上的积雪大部分都被中尉府的兵卒安排城里的民众铲除,堆在街道两边,因此车马通行顺畅,而两边屋顶上的积雪足有半米厚,如同一床厚厚的棉被盖在上面,虽然寒冷,但还是有些衣衫褴褛单薄的乞丐沿街蹒跚而行,目光呆滞的看着鲜衣怒马的车队冻的浑身瑟瑟发抖,甚至在一些雪堆里面,还能看到冻死掩埋其中的尸体,而沿途也能看到兵卒用马车拖着被冻死的人往城外而去。

    陈旭微微的叹口气对身边的一个护卫说:“你回去通知管事,让他安排人在府外架锅煮粥免费分给无家可归之人,同时去附近挨家挨户收购一些旧衣服分发给衣衫单薄者,钱粮开支无限制,去吧!”

    “喏~”虽然侍卫不知道陈旭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领命而去。

    “冻死饿死之人入冬之后几乎每日都有,天下之大,乞者之多,恐恩公救不完!”虞无涯提着剑策马跟在旁边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只是不忍看见而已,一个人如果连最基本的怜悯之心都没有,又和禽兽何异,眼前看见的都不救,又何言救天下!”陈旭坐在马车上淡淡的说。

    虞无涯默默低头沉思许久叹口气说:“恩公之志不知道能否真的实现,想要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实在是太难了!这些事皇帝都做不到,皇帝都视若不见,恩公又何必强求。”

    “非是强求,只是为一个心安而已!”陈旭摇头。

    ……

    陈旭昨日进宫,今日又进宫。

    而且两次都是大皇子扶苏亲自迎送。

    陈旭虽然年幼,但因为崛起的非常突然,因此他的一举一动皆都在咸阳满朝王侯公卿的关注之下。

    而关于昨日陈旭为郑妃做臭豆腐的事情也几乎一夜之间在王侯公卿之中传播开来。

    因此许多人都开始猜测陈旭今日入宫的缘由。

    赵高府上,此时几个人正在饮宴赏乐。

    除开赵高之外,还有匠作少府令敖平,左中候商涂,治粟内史高腾以及其他几个当朝大员。

    听完仆人的禀告之后,赵高脸色颇有些难看。

    这个情形只能说明始皇帝的确非常看重陈旭,连内宫之事都毫不避讳,而且昨夜始皇帝留宿郑妃寝宫,陈旭和始皇帝的一些对话也有只言片语的流传出来,通过其中一些话语推测,通过大皇子扶苏对陈旭的态度,其中传递出来的内容就太多了。

    陈旭既得皇帝看重,又得大皇子敬重,眼下又和郑妃联系在一起,这对于赵高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一曲歌舞还未结束,赵高就把所有的歌姬舞姬都赶出去,连侍奉的家仆也都赶走。

    “赵太仆何故郁闷?”一个官员疑惑的问。

    “方才得到消息,陈旭又被皇帝招进宫去了!”赵高脸色阴沉的说。

    “赵太仆,上次你与陛下同游东南,听闻可能是陈旭一封锦囊才让陛下在阳武县躲过刺杀,此事你亲眼所见,是否真的如此?”治粟内史高腾问。

    赵高摇摇头郁闷的说:“锦囊的确是有,但里面的内容我们没有任何人看见,只有陛下知道,但陛下的确是看了里面的一封书信之后才下令备制三套天子副驾,因此刚好躲过刺客刺杀!”

    “莫非这陈旭真的是仙家弟子,不然怎会有为卦先知的本领!”另一个官员惊恐的说。

    “陈旭我查过他的底细,就是一个普通凡人,仙家弟子一说恐怕是以讹传讹罢了!”赵高摇头。

    “那宛城之中的突然天降雷火炸塌民居,而且出现太乙神碑又作何解释?”另一个官员略有些忐忑的问。

    “是啊,此事宛城数千人看见,就连陛下都亲自祭拜,就是不知道陛下和陈旭在那剧院之中单独相处说了些什么?”

    “赵太仆,陈旭此子我们还不要招惹比较好!今日饮宴已经尽兴,某就先告辞回府了!”治粟内史高腾站起来说。

    “嗯,多谢赵太仆今日宴请,我等也告辞,他日回请太仆去府上饮宴!”另外几个官员也都陆陆续续站起来告辞。

    赵高安排仆从把高腾等人送走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了匠作少府令敖平和左中候商涂两人。

    “商中候,上次我让你安排的事办的如何了?”此时的赵高和方才说话的口气有了很大的变化。

    “太仆放心,已经办妥!”商涂小心翼翼的回答。

    “那就好,陈旭害我子赵柘,又安排人当街刺杀我,害我丢掉官职,这连番仇恨我赵高必不能忍,如今刚入咸阳就得到陛下如此恩宠,他日必然成为我等的心腹大患,我暗中可是听人说,前几日他向陛下进言意图改制朝堂,听说陛下也颇为意动,一旦改制,将再无三公九卿……”

    “什么?”敖平和商涂同时惊呼着站了起来。

    “赵太仆,你可是没听错?再无三公九卿,我等又该是何职位?”敖平急切的问。

    “某也不知,这只是宫人断续听见的只言片语,如今陈旭三天两头往内宫跑,这两日又与大皇子和郑妃搅和在一起,如若任凭他蛊惑陛下,长此下去朝堂和后宫必然生变,两位都知道,陛下一直不曾立后,非是不愿,而是内心还在斟酌权衡,但所谓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如若陛下立郑妃为皇后,扶苏公子必水涨船高,将来必然继承大统登基称帝,到那时,陈旭凭借这份功劳将在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他的地位,我等将在大秦再无立锥之地!”赵高脸色阴骘的在坐在暖榻上说。

    “大皇子扶苏为人仁义,素有贤名,他将来继承大统并无坏处,并且和合乎礼制……”

    商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高打断了,“商中候莫非还没看出来,大皇子与儒家学派的人走的近,府中门客大多都是儒家门徒,这些儒家门徒皆都是道貌岸然之辈,满口仁义道德礼义廉耻上尊下卑,与墨学完全背道而驰,只要扶苏殿下登基,墨家将再次遭受重挫,敖府令,你认为我说的可有道理?”

    赵高转头看着默然坐下不语的敖平。

    “太仆所言不错,儒墨两家乃是世仇,虽然我等隐瞒身份,但却一日不敢忘却墨翟祖师的治国理念和教诲,我相里氏必为恢复墨家显学的尊荣孜孜不殆,因此必要阻止扶苏殿下登基称帝!”敖平沉默许久之后声音清冷的说。

    “那眼下我们该怎么做?”商涂脸色苍白的说。

    “要阻止这一切,必须阻止陈旭不断蛊惑陛下,如今陈旭组建大秦科学院,通过目前的动向来看,他必然是想改良炼铁方法,获取一种新式的铁器以此来打动陛下,而据我所知,那个叫公输胜的工匠便是其中的关键,只要在炼铁炉上动一下手脚,到时候一旦铁石开炼,炼炉却突然垮塌,嘿嘿,我看他拿什么来给陛下,只要我们暗中不断破坏他的计划,一次两次三次,陛下必然对他开始冷淡,等到所谓仙家弟子这层皮被扒光,我看他还有什么能耐,一个整日靠奇技淫巧蛊惑人心的山野村夫,终究只会落得凄惨的下场,到时候是腰斩还是分尸,皆都是我们一言而决!”赵高咬牙切齿的一拳砸在案桌上。

    “对了,前几日听说陈旭去蒙毅府上,两人详谈甚欢而且蒙毅还将其留下饮宴,看来上次那件事已经彻底失败,你等最近稍微低调一些,专心对付陈旭,蒙毅恐怕已经对我等起了疑心!”赵高喝了几口茶等心情平息下来之后提醒说。

    “上次的事情的确有些仓促,而且我们也小瞧了陈旭,此子虽然年轻,但却心性奸猾,不仅没有和蒙毅翻脸,反而让他们搅和在一起,以后千万不要被蒙毅拿住把柄才行!”敖平神色严肃的点点头。

    “嗯,一切小心行事,只要搬倒陈旭,到时候一旦陛下殡天,我等只要辅佐一位听话的公子为帝,恢复我墨家尊荣也只是举手之劳,今日就如此说罢,回去之后切莫丝毫声张!”赵高摆摆手说。

    “好,赵太仆告辞!”敖平和商涂站起来告辞离开。

    赵高将两人送出府外,回到方才饮宴的客厅之时,突然发现房间里多了两个人。

    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上身短袄,下身粗麻裤子,脚下草鞋,头上挽着道髻,插着一根木簪,脸型清瘦,腰间还挂着一把大剑,正面无表情的跪坐在暖榻上。

    一个二十左右长相英俊的年轻人站在旁边。

    赵高眼神一紧,站在门口微微迟疑便跨进房间转身把房门关好,低声喝问:“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早就来了!”中年人依旧面无表情。

    “我们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赵高神情略有些愤怒。

    “呵呵,赵太仆何必如此,你我互相帮助,只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如果不是我,你怎会知道敖平和商涂乃是墨家门徒?如果不是我们暗中帮忙,你又怎么会重新得到陛下的重用,如果不是我墨子门徒保护,你上次就已经被陈旭的随从杀死了,所以你不必提防我,我也不会害你,相里氏不尊墨规,靠祖师传下的技艺辅佐秦国,已非我墨家门徒,只要你掌控得当,将来必然是你的极大助力,至于成功之后是杀是剐都随便你,但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按你所想,破坏始皇帝安排下的继承人!”中年人说。

    “此事勿用你说我自会去做,但眼下却出了一个陈旭,朝堂之上的事情你可能也听说了,此子刚来咸阳陛下就亲自迎出城外,还差点儿封为太师和国相,最近更是天天被皇帝招入内宫,而一旦陛下立郑妃为后,恐怕再想操作此事就异常困难了!”赵高坐到暖炕上脸色难看的说。

    “朝堂和皇宫之事我们不会插手,你好自为之,今日我来是想告诉你,我父亲已经拿到钜子令,真正成为了天下墨者的首领,如今正在暗中召集门徒,只要你策划成功,加上我们的支持,你将来想封侯拜相也只是轻而易举之事……”

    赵高霍然站了起来,双眼之中冒出一股火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之后脸色又变得异常阴沉,转头死死的盯着中年人说:“你们这么做到底为何?”

    “秦王奢制墨家之事天下皆知,使得我墨家作为和儒学并称的显学一蹶不振如今几乎销声匿迹,秦法苛刻,秦政暴虐,役使天下百姓如猪狗牲畜,修直道驰道皇陵长城耗费数百万民力,天下百姓疾苦不堪,我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推翻苛法暴政,让天下百姓能够过上衣足饭饱的生活,不再忍受这种强迫和奴役,我们之所以帮助你,也是希望赵太仆投桃报李,将来掌权之后能够废弃恶法,同时助我墨家恢复名望,等我墨家重新位列显学之首,有我们相助,赵太仆……嗯,是赵国相必将权倾朝野,甚至如同当年之吕不韦,掌控帝王做一个幕后皇帝也并非难事,到时候就能把李斯蒙毅还有这陈旭等满朝文武踩在脚下。”

    中年人声音平静无波,但最后几句如同惊雷一般将赵高震的浑身颤抖,脸色时而激动时而狰狞,双手紧紧握住手背青筋都冒了出来。

    什么推翻苛法暴政,什么让百姓过上衣足饭饱的生活,这些对于赵高来说就从来没有半分的想法,但权倾朝野做第二个吕不韦,能够把满朝文武公卿踩在脚下,甚至……

    赵高越想越激动,双眼渐有赤红之色。

    而等他从这种欲望和狂热之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中年人和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房间里空寥寥的似乎什么人都没来过一样,而刚才中年人说的一番话,就仿佛在梦中出现过一样。



    寒冷的大街上,一辆破旧不堪的马车离开赵府,颠簸着往城外而去。

    赶车的是一个颇为英俊的青年,马车上坐着一个中年人。

    “师尊,您说赵高此人心胸狭窄权欲极重,即便是他将来得势,恐怕也不会达到您期望的目标,何不换一个人扶持!”青年人一边赶车一边问。

    “呵呵,我扶持他干什么,我只是刺激他的欲望而已,这种人不值得扶持!”中年人笑了一下说。

    “那如果没有我们的扶持,他万一不成功师尊数年的一番策划岂不是落空了?”青年人不解的回头。

    “他成不成功都无所谓,我们的目的只是让大秦乱起来而已,秦王重用李斯励精图治,如今一统华夏诸国,这是前所未有之局面,说是开天辟地的功劳完全不为过,但无论赵政也好,还是满朝文武也好,却还在试图用当初治理秦国的方式,用苛法来强行治理偌大一个国家,赵政空有抱负,妄图将大秦治理成为万世传承的铜铁江山,但他却根本就不懂治国之道,满朝文武其实也不懂,都在遵循着赵政的想法继续推行苛法,这就像一个人妄图推动一个巨大的雪球上山,这个大雪球越推越大,反噬之力必然越来越大,稍一疏忽雪球必然滚落下来将人压死,如果这个人足够强大,这个雪球可能就会被推的很高,但山顶究竟在何处谁都无法看到尽头,而人力也终有穷尽之时,赵高的存在就仿佛这个人身上的一个隐疾,只要这个隐疾爆发,也就是雪球滚落之时,大秦垮塌之时,也是赵高身死之时,他想成为第二个吕不韦,但自身却连吕不韦一分都比不上,他爬的越高,终究只会死的越惨。”

    “那这样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如果赵高不成功,那我们墨家想要重新恢复往日的荣耀岂不是也无法成功?”青年更加不解。

    中年人摇摇头,“我们已经不需要往日的荣耀了,钜子如今拿到钜子令,已经召集数百墨徒聚集东海,只等大船造好便出海,中原之国非是我墨家久留之地!”

    “啊?!”年轻人满脸痴呆,手中的马鞭都差点儿随着马车的颠簸掉到地上。

    “有赵高这种人祸乱其中,大秦想传承万世只是一个梦幻而已,我墨家体恤天下苍生和百姓,但面对大秦这头恶兽却无可奈何,只有帮助赵高这种人加速这个祸乱的速度,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大秦一旦垮塌,中国必然大乱,因此钜子想带领我墨家弟子出海寻找一个世外之地避过这场大祸,慢慢积蓄力量,等时机成熟再返回中原!”

    马车颠簸一路驶出城门,一轮金红的太阳挂在天幕,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一望无际的渭河平原和绵延起伏的崇山峻岭如巨龙匍匐在华夏大地上。

    “好好看看这华夏江山吧!”中年人望着眼前如诗如画的万里江山,眼神中尽皆都是不舍。

    “师尊,我们能够不走吗?大秦纵然万般不好,但一旦离开,我们就从此成为无根之萍。”青年人犹豫了许久声音沙哑的说。

    “放心,我们会回来的,十年百年千年,这里终究是我们的家乡!”

    ……

    未时末,陈旭从皇宫内院之中出来,这次只有两个宫人陪送。

    因为大皇子走不开,正在郑妃的寝宫里面陪着秦始皇和郑妃打麻将。

    通过今日进宫之后的情形开来,昨日陈旭的一番话还是很奏效,秦始皇不光在郑妃寝宫留宿,而且估计昨晚还趁着酒兴干了点儿别的,加上下雪天寒地冻,今天起床比较晚,然后也没离开郑妃的寝宫,两口子很恩爱的一起吃了早饭,大皇子扶苏也拿着麻将去献宝,没想到秦始皇也非常有兴趣跟着一起玩,但因为扶苏昨天才学不久,只好又把陈旭祭出来。

    郑妃今日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消瘦的脸颊上有了一些红润的颜色,的确有了一些神清气爽的样子,听说早饭就着豆芽和豆腐乳吃了一个包子和一碗稀饭,而且还吃了两块臭豆腐,似乎厌食的症状减轻了不少。

    而且趁着打麻将的机会,陈旭又和秦始皇讨论了一些养生知识,宣扬了一些打麻将这种简单而轻松的娱乐活动的好处。

    看秦始皇对郑妃的态度,似乎正在一步一步接近陈旭的期望,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这个开端却令人欣慰。

    改变大秦,从点滴做起,三年五年积累下来,很多东西终究会水到渠成。

    而且这种事不能急,只要秦始皇对郑妃的恩宠足够,机会成熟了再旁敲侧击的劝一下,说不定秦始皇就心动而且同意立郑妃为后,扶苏作为皇长子成为太子也就名正言顺。

    不过他不急,此时却已经有人快急疯了。

    皇宫的内院和外院交界的一道大门之外,赵擎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雪地中转来转去急的跳脚,一双眼睛不断的看着内院大门的出口。

    赵擎是中常侍,可以随时入宫向皇帝奏事,但却只能止步于外院,皇宫内院是皇帝的嫔妃居住之地,除开少府的人之外,没有皇帝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踏进一步,否则就是有给皇帝戴绿帽子的企图,要被弹几几弹到死。

    “侯爷出事了~”看见陈旭出来,早已等的焦头烂额的赵擎赶紧冲上来。

    “什么事?”陈旭心头一紧赶紧问。

    “半个时辰前,城外工地上的兵卒前来禀报,说工地上修建的炼铁炉被积雪压倒,死了几个工奴和帮工,公输胜也受伤……”

    “什么?”陈旭脸色大变,一把抓住赵擎的胳膊连声喝问,“公输胜现在情况如何?”

    “侯爷,现在还不清楚,我已经让英布带领卫尉禁军先去查看情况了,眼下城外积雪三尺,行走异常困难,一来一去恐怕需要一个时辰,眼下他们应该已经到工地了!”赵擎焦急的说。

    “走,赶紧出发!”陈旭也不敢拖延,直接撇下两个宫人跟着赵擎匆匆而去。

    果然如同赵擎所说,城外积雪太深,虽然有进出城办事的车马和行人踩踏碾压,但通往工地的道路却几乎寸步难行,雪地上有马匹踩踏出来的一条长长的痕迹,此时天气晴朗,骑在马上甚至能够看到十里之外的工地的影子。

    带着虞无涯、赵擎和十多个侯府的侍卫骑在马上顺着河岸一路而下,所谓望山跑死马,十里平日看似不远,但眼下大雪阻路,艰难跋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赶到工地。

    守候在工地门房的兵卒看见陈旭等人,赶紧搬开栅栏放行,一行人马不停蹄的冲到炼铁作坊,果然看到大雪之中一座炼铁炉已经倒塌,石头砖头散落方圆数十丈,到处都是血迹,七八具尸体横七竖八的摆在一个工棚的地上,许多衣衫褴褛的工奴都战战兢兢的站在雪地里面,场面混乱不堪,而看到陈旭黑着脸骑马过来,全都吓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死了几个?公输胜呢?伤势如何?”

    “回侯爷,炼铁炉突然垮塌,正在修建的工奴死了五个,帮工死了三个,受伤七个,公输胜的腿被砸破,腰也砸伤,已经送去医疗室!”提前到来检查情况的英布赶紧回答。

    “把所有参与修建这座炼铁炉的工匠、工奴、帮工、监工全部拘押起来,不能漏掉任何一个!”

    “喏~”英布赶紧拱手,然后呵斥四周的兵卒开始盘查参与修建这座炼铁炉的人员。

    等陈旭赶到医疗室,看着躺在炕上的公输胜的时候,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公输胜受伤并不算太严重,一条腿被掉落的砖头砸破皮,好在骨头没断,腰部也被砸伤,辛亏冬天衣服穿的厚,此时经过工地上配备的医士处理包扎之后看起来并无大碍,只不过暂时躺在床上还无法动弹。

    另外还有四个工奴和三个帮工受伤,伤势轻重不一,其中两个工奴还在昏迷之中,身上砸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看起来凄惨无比,但几个工奴都只进行简单的处理之后便丢在医疗室旁边一间冰冷的工棚内没有任何人理会。

    “这是谁干的,如此重伤都不包扎放在这里受冻!”陈旭只看了一眼两个重伤的工奴便勃然大怒。

    “侯爷,这只是两个工奴而已,而且手脚都受了重创,即便是救过来也没用了!是我吩咐将他们丢在这里的。”一个穿着皮袄的中年人不紧不慢的说。

    “大胆,你是何人,胆敢无视我制定的工地制度!”陈旭大怒,双眼冷冰冰的直视青年人。

    “属下周兴,是医疗队的管事……”

    “呵呵,周兴,胆子不小,竟然敢无视我制定的工地安全制度,随意丢弃重伤员,你可以回去了,以后不用来我科学院了!”陈旭用手里的马鞭指着工地的大门方向说。

    “你……你凭什么赶我走,太医令是我父亲……”周兴呆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跳起来说。

    “把他赶出去!”陈旭转头都懒得看这个货一眼,赶紧吩咐随行的侍卫将两个重伤的工奴抬进医疗室放在暖炕上,然后让医士再次进行仔细清洗伤口和包扎服药。



    “公输胜,知不知道炼铁炉为何会突然倒塌?”等受伤人员都处理安置好之后,陈旭才回到公输胜的病房里面询问情况。

    “侯爷,炼铁炉修好已经好几天了,因为煤石和铁矿石都还未运到,我便也没在意,不过因为突然下暴雪,我有些不放心便前去查看,结果发现炉壁有开裂迹象,我找人准备砖石泥土准备加固一下,却不想突然就垮塌了!”公输胜心有余悸的说。

    “不知道原因?”陈旭脸色严肃的问。

    “我感觉是炉基所用的三合土厚度不够导致的,炉基本来设计的是五尺厚,但却只有三尺,还有炉壁本来该用三层砖,但只用了两层砖……”公输胜把自己的猜想说了一遍。

    “行了,你安心养伤,不要多想,我会查清楚此事的。”陈旭安慰公输胜几句之后再次来到倒塌的炼铁炉旁边,此时英布带着禁军已经抓获了上百个工奴、帮工、匠工,密密麻麻的站在雪地中一个个吓的魂不附体。

    大秦,是中国历史上最为特殊也最为恐怖的一个朝代。

    特殊,是因为他开创了中国首个大一统的局面,整整影响了中国后世两千多年,后世没有哪个中国帝王敢言分裂国土。

    恐怖,是因为他的法令,这是一个法律最为严苛的朝代,对于农户商户和匠籍规定的异常严厉,没有身份和地位的人不允许随便串行,当然,你是士族就除外,而大秦的工匠虽然地位不算低,但管理的却非常苛刻,特别是对于质量的要求简直苛刻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偏远山区可能还好点儿,而大城市特别是咸阳这种地方,工匠只要有稍微的疏忽,可能就会被废除户籍贬为奴隶,对于工程质量问题更加苛刻,传说长城的修建要求是刀剑都不能插进去,一旦达不到标准修建的工匠奴隶都会被施以重刑,监工也要受到极重的惩罚,轻的削鼻子,重的砍头。

    因此眼前炼铁炉倒塌造成十多人伤亡的事情就是一起非常严重的工程质量事故,虽然天降暴雪,但这并不是炼铁炉倒塌的借口,除非是天上掉下一块陨石刚好砸在炼铁路上,否则没有任何借口来规避责任。

    因此所有参与修建这个炼铁炉的工匠奴隶还是管理人员,都感到无比的恐惧。

    陈旭没有先去询问任何人,而是带着虞无涯和赵擎走进倒塌的炼铁炉,仔细观看了倒塌的情况,然后让人把修建图纸找来,仔细对比之下发现和公输胜说的竟然不太一样,图纸上的炉基厚度标注也是三尺厚,而炉壁也只有两层砖,和眼前修建的炉子并无二致,也就是说图纸没有问题的话修建就没有任何问题。

    但陈旭觉得公输胜不会随便乱说,因为这座炼铁炉就是他亲自参照清河镇的那个炼铁炉设计的,他不会不知道炼铁炉的参数。

    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偷换了图纸!

    看完之后陈旭黑着脸出来,看着一群站在雪地之中发动的人说:“监工是谁?”

    “回侯爷,监工是商骐!”一个负责工地安全的校尉拱手说。

    “人呢?”陈旭冷冰冰的问。

    “自从炼铁炉修好之后商监理便没有来过!”校尉回答。

    “侯爷,商骐是匠作少府左中候商涂的儿子,以前是侍郎,刚调任科学院不久!”赵擎站在旁边低声说。

    “负责修建炼铁炉的匠工是哪几个?出来!”

    陈旭一声大喝,人群中走出来三个中年人和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四人噗通噗通全都吓的跪在雪地中不断磕头连呼饶命。

    “我刚才听公输胜说,炉基本应该厚达五尺,但却只修了三尺,炉壁本应该用三层砖石,却只用了两层砖,说,是谁让你们这么修建的?”

    “侯爷饶命,当初修建之时商监理给我们看过图纸,我们也是严格按照图纸修建,炉基三尺,炉壁两层,并无二致,商监理每天也都在严格监视我等的修建过程,我们不敢偷工减料,也不敢有任何差池!”四个主持修建炼铁炉的匠工磕头如捣蒜一般。

    “恩公,看来这图纸有人动了手脚,不是商骐就是另有他人,与匠工并无太大关系!”虞无涯抱着铁剑站在旁边轻声说。

    陈旭微微点头声音严厉的说:“从今天起,凡是参与这座炼铁炉修建的人员都不得离开工地,等到我把这件事查清楚再做处置,都带下去好生看管,吃喝用度一应照例!”

    “喏~”校尉行礼之后一挥手,十多个手持长戟的兵卒便将这群人全部押走。

    “其他人各司其职,此事不可张扬出去,听见没有?”

    “是,侯爷!”工地上的一群管理人员也都赶紧拱手行礼。

    陈旭拿着图纸再次来到医疗室,把图纸递给躺在炕上的公输胜:“你看这是不是你当初设计的图纸?”

    “不是,这绝对不是!”公输胜只瞟了一眼立刻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同时牵扯到身上的痛楚,脸皮都在跟着抖抖,“侯爷,炼铁炉是我亲自按照清河镇的炼铁炉设计的,因为体积放大了许多,为了安全我将炉基和炉壁的厚度加厚了三倍,我记得清清楚楚怎会出错,虽然这图纸上画出来的炼铁炉和我画的很像,但我都是用两种数字标注,这上面只有一种……”

    得到公输胜的肯定答案之后,陈旭确认手上这份炼铁炉的图纸的确是被人掉包了,于是把工地上所有接触过这份图纸的人都安排人找过来,然后陈旭感觉此时已经调查不下去了,因为足足有二十多人,而且这还不包括科学院署衙的一些官吏,如果全部加在一起起码超过三十人,这些人有管事,有监工,有匠工,有侍卫,其中大多都是大大小小郎官调任而来的官吏。

    其实眼下的大秦,正在逐步向一个门阀统治的阶段过渡,因为没有开科取士这种制度,因此大秦的官员来历五花八门,在没有统一之前,官员一般都是自荐或者别人推荐引荐,国君觉得你的理论合乎胃口便会启用你,其中不少也是王侯公卿的家族传承,属于半世袭的状态,普通有学问的寒门还有入朝为官的可能。

    但六国统一之后,普通寒族的进阶之路基本上都被掐死了,天下一统,王侯公卿集团已经各自形成了以家族为势力的士族集团,连门客这种身份都逐渐被摒弃,推荐上去的都是家族的子弟,而郎中令下属的各署衙就是郎官的聚集地,里面全部都是王侯公卿的后辈子孙,作为官员候补的地位存在,哪里出现一个官缺,然后就有许多人要争抢这个职位,因此朝堂之上也逐渐形成了一些抱团的利益集团互相明争暗斗。

    刚成立不久的大秦科学院虽然没有具体的归属管理单位,但陈旭的身份地位特殊,也深得秦始皇器重,因此科学院也调配进来数十个郎官,变成了有正式级别的官吏,这些官吏的背后,就是如今大秦朝堂之上大大小小的文武百官,而能够站在朝堂之上的官员,就没有一个可以小看的,背后都有一个家族势力存在。

    因此陈旭如果要彻查此事,就必须把这些人都挨着严加审问。

    匠工和侍卫好说,但那些管事的官吏怎么办,挨着严加审讯固然有可能最终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但最终陈旭会得罪无数的王侯公卿。

    陈旭捏着下巴思忖许久之后打消了开始的想法,重新画了一份炼铁炉的图纸,重新召集匠工进行建造,而为了安全,他特意让英布带领一队禁军驻守工地进行监督的同时负责保护公输胜,医护室被严加看管任何人不能靠近,对外宣称公输胜已经重伤昏迷不醒。

    “恩公,这件事最大的可能还是那个监工商骐!”

    安排完工地上的事情之后回到清河侯府,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吃晚饭的时候虞无涯说。

    陈旭皱着眉头点头:“我也怀疑是他,不过眼下一点儿线索都没有,而且他也可以一口咬定他就是按照图纸严格监造的,如果直接找他调查此事就是一个死胡同!”

    “那倒未必,我半夜去把他掳出来,严刑拷打不怕他不说!”

    “不,万一不是他呢,一旦打草惊蛇,经手之人可能会被灭口,我必须把这个隐藏在科学院中的害虫挖出来彻底斩断,不然一次两次三次的搞破坏,防不胜防之下迟早会出事,而且幸亏还没开始炼铁,如果一炉煤炭和铁汁倾倒下来,公输胜恐怕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了!”陈旭有些心有余悸的说。

    “那我们该怎么做?”虞无涯点点头说。

    “明日你去蒙府请蒙云来一趟,他们这些咸阳的纨绔必定认识不少人,让他们去暗中打听肯定比我们这样坐在家里瞎猜要快的多,只要能够确认就是商骐干的,呵呵,老子一定把他的卵蛋捏爆!”陈旭咬牙切齿的说。

    “嘿嘿,恩公这个做法我喜欢!”虞无涯发出很惊喜畅快的笑声。



    第二天一早,虞无涯亲自去了一趟蒙毅府上,因为天降大雪,造纸工坊也没开工,蒙云正好在家休息,于是很快便坐着马车来到清河侯府。

    听陈旭说完之后,蒙云想了一下说:“我与商骐并不熟,贸然前去打探恐会引起他的警觉,不过有个人清河侯可以好好用一下!”

    “谁?”

    “这个人侯爷认识,在宛城还发生过冲突?”

    “莫非是马腾?”陈旭惊讶的问。

    “正是!”蒙云点头,“马腾是前宛城郡守马伯渊的侄儿,不过马伯渊因为上次匪徒袭击陛下的行辕之事已经被革职流放到雁门去了,而马腾并未受到牵连,如今依旧在咸阳家中,他爹数年前就去世了,家里还有一个老娘和两个妹妹,以前马腾和商骐敖峻这些人玩的很熟,眼下虽然他地位大不如前,但因为是旧识,家里也颇有些家产,这些人经常还是会在一起玩耍,如若要暗中打探此事,马腾就是个不错的人选,何况侯爷今时不同往日,只要你开口,他必然不敢有半分抗拒!”

    “他家住在何处?”陈旭言听计从。

    马腾这个纨绔按照陈旭如今的地位,可以一巴掌拍死好几个,要知道如今整个大秦就没几个侯爷,就连大秦左相李斯都没有封侯,大秦以军功为荣耀,封侯的基本上都是武将,文职官员基本上很难封侯,至于低于侯爵的爵位很多,按照军功应该都是有分配田产和俸禄的,但基本上除开田产和房产,俸禄很难得到,除非是有官职在身。

    大秦如今的爵位一到八级为普通爵位,基本上和普通的士族地位差不多,可以得到大小不等的田产和房产以及仆人,但仍需服役,大夫以上爵位可以为低级将领。

    九级到十八级为上爵,在军中可为大将,在朝廷可为大夫和卿,除开能够获得不同的田产房产和仆人之外,还有食邑封赏和参奏之权。

    十九级为关内侯,如今大秦的几个侯爵几乎都是关内侯,陈旭的清河侯就是,秦始皇把清河镇的六百户都封给他做了食邑,因此清河镇的人基本上都变成了他的私家佃户,不用向朝廷交粮税,全部要交给陈旭,而且这个侯爵还可以世袭。

    二十级列候,也称通候,大秦如今只有一个,那就是通武侯王贲,而这个爵位是他父子两个横扫六国才积累得到的。

    眼下大秦的所有军功赏爵都只是爵位,并无实权,这是商鞅变法之后形成的。

    因为大秦重武力,所以大秦文武职分的并不是特别清晰,而且封侯难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经历了文信候吕不韦和长信候嫪毐的事件之后,秦始皇不愿意封侯,因为一旦封侯之后就有实封的食邑,得侯爵者在自己的封地上完全就是君主一样的存在,畜养家奴和门客很难控制,属于极其不安全和不稳定的因素。

    就比如通武侯王贲,有实封的食邑,但他们却一直居住在咸阳侯府,一直呆在秦始皇的眼皮子底下就是为了表示清白,因为他们父子两个实在是军功太大了,又是实封的侯爵,在大秦军队之中名望非常大,许多中低级的军官都是跟着他们杀出来的勋爵,因此对两人也都忠心无比,如果两人要造反,凭借两人在军中的号召力,简直一呼百应,因此两人为了避嫌,只有当缩头乌龟躲在家玩耍。

    “据我所知马腾平日并不在家,找他的话最好去公卿子弟聚集的留香园,他们日常都聚集在那里玩耍!”蒙云说。

    “留香园在何处?”陈旭虽然来咸阳大半个月了,对咸阳很多地方仍旧两眼一抹黑。

    “就在城东!”

    “反正今日无事,蒙公子要不陪我去一趟,我也想看看留香园究竟是何景致!”陈旭笑着站起来。

    “侯爷相请,蒙云恭敬不如从命!”蒙云也赶紧站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陈旭、蒙云和虞无涯三人带着几个侍卫一起出现在城东一片占地足有百亩的巨大庭院附近,积雪覆盖下的高墙厚瓦看起来非常厚重,一座高大的门楼上挂着留香园三个古篆大字,隔着高高的院墙就能听见里面传来呼喝吼叫的声音,同时还有砰砰啪啪的撞击声,时而还会响起一阵男女混杂的喝彩声。

    门口站着几个五大三粗身穿皮袄的大汉,看见陈旭一群人策马而来,赶紧一起恭恭敬敬的对着蒙云行礼,“拜见蒙公子!”

    蒙云看都懒得看一眼,下马之后把马缰丢给一个大汉说:“帮我们把马看好,今日马腾来了没有?”

    “回蒙公子,马公子来了,正在里面和人蹴鞠玩耍!”一个大汉赶紧说。

    “看来来的正是时候,清河侯请!”蒙云露出笑容引着陈旭和虞无涯走进留香园的大门。

    “清河侯?”等陈旭几人走进留香园之后,门口的几个大汉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然后一个个脸色大变。

    走进留香园,展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块大约有半个足球场大小空地,四周有矮墙,地上的雪并未被铲去,十多个年轻人正穿着单薄的夹袄在雪地上蹴鞠,双方各有七八个,头上戴着不同颜色的帽子表示不同阵营,一个羊皮缝制的鞠球在空中和雪地上飞来飞去,蹴鞠的人也跑的气喘吁吁来回传接,场面看起来非常热闹,场边还东一团西一团聚集了数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时不时的鼓掌为蹴鞠的人助威喝彩。

    “挺热闹的嘛!”陈旭颇为惊奇的,他从来就不知道咸阳还有这样一个看起来比较正规的足球场,不过就是踢球的方式和后世差别很大。

    后世的足球是两个门,而眼前的蹴鞠在双方队伍身后竟然特么的有六个门,其实说门也算不上,就是六个坑,进攻一方把鞠球踢进对方的一个坑里面就算得分,而且还有捡球的童子、计分的人员和裁判,最令陈旭惊奇的是裁判嘴里竟然还叼着一个竹哨。

    看着陈旭满脸惊奇的样子,蒙云解释说:“这其实是军中蹴鞠的规则改变而来,普通蹴鞠不用这么大的场地,一人两人三人皆都可以玩耍,有传吊停勾颠顶六法,听通武侯府的人说还有一种最新式的蹴鞠方式,双方各有一门,比这个更加激烈精彩,可惜无缘得见。”

    陈旭自然知道蒙云说的是什么方法,那绝对就是他在清河镇小学发明的后世足球规则,一定是王翦学了回来在府中组织家仆玩过,不过后世那种足球似的踢法需要弹性很好的球才行,与眼下流行的用羊皮囊里面塞草的球不一样,球不好也就踢不好。

    眼下看见的这种踢法也比较激烈,蹴鞠的人也都技艺高超,奔跑蹦跳闪转腾挪,砰砰啪啪的声音中鞠球很少掉落到地上,不过因为地上的积雪比较厚,所以奔跑的人也经常摔跤,一个个都累的满头大汗。

    陈旭站在旁边看了几分钟,对这群踢球的纨绔弟子也有了一些新的认识,至少这些二货身体都很好,这么剧烈的运动竟然没有人喊累,而且头顶脚踢非常灵活。

    要是把这群家伙弄到后世的国家队中,估计能够横扫亚洲轻轻松松打入世界杯没问题。

    由此可见,中国人是一代不如一代。

    不仅像虞无涯这种武功高强的人越来越少,就连踢球都和老祖宗差的远。

    蹴鞠这种运动在东周时期就已经发明,传承到大秦时期已经非常成熟,而且各种规则也日渐成熟,无论是民间还是军队都开展的轰轰烈烈,军队甚至把蹴鞠作为日常必须的训练演练兵卒之间的对抗,以此提高军卒的战斗力。

    传说大汉高祖刘邦的老爹就特别爱蹴鞠,刘邦当上大汉皇帝之后把老爹接到都城长安养老,结果发现老爹一天到晚闷闷不乐,一问之下才知道老爹因为没人陪他蹴鞠,所以很孤单郁闷,刘邦于是就把老家的邻居都迁入京城,专门组织了一支老年蹴鞠队专门陪老爹玩耍。

    而眼下这个当口,刘邦已经三十七八岁了,他老爹也已经五十有余,估计和刘邦一样,父子两个都不务正业,正在大秦的某个地方整天喝酒赌博蹴鞠,快活的一逼。

    “侯爷,那便是马腾!”蒙云的眼神在一群人中搜寻之后指着一个踢球的家伙说。

    陈旭顺着看过去,发现果然是马腾,不过因为头上带着一个固定头发的布帽一时半会儿没认出来。

    “侯爷稍等,我去把他叫过来!”蒙云走到蹴鞠场边缘找到裁判,低声说了几句裁判赶紧吹响竹笛,一群蹴鞠的人都莫名其妙的停下来。

    “马腾,过来!”蒙云跳到矮墙上大喊一声。

    马腾看见是蒙云,脸色变的颇为难看,但还是不敢有任何怨言,只能乖乖的走过来行礼:“蒙公子,突然找我何事?”

    “有人想见你!”蒙云转身指着陈旭说。

    “陈……陈旭……”马腾一见之下顿时脸色大变,眼中露出极其惊恐的表情,因为去年清河镇的那件事已经几乎成为了他的一个噩梦,陈旭这张脸化成灰他也能认得出来。



    “嘿嘿,马公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陈旭带着虞无涯慢慢走到马腾的面前皮笑肉不笑的打招呼。

    “你……你找我何……何事?”马腾腿肚子转筋,身体都有些哆嗦。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以为躲到咸阳陈某就找不到咩!”陈旭身材瘦弱,站在马腾面前才到他的鼻子尖,但身体上的矮却阻挡不了侯爷光环的强大,在恐惧的压迫下,马腾顿时身体矮了三分,脸色苍白的不敢直视陈旭,躲闪着陈旭的眼神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并不……欠你的钱!”

    “哼,但你杀了我的人!听说你家产颇丰,我最近缺钱花,你就赔个五十万钱吧!”

    陈旭说话之时从怀中摸出来一张麻浆纸抖开,正是当初蒙云在清河镇写下的那份口供,上面还有蒙云的签字画押和手指印。

    “五十万钱?”马腾忍不住惊呼一声,满脸惊恐的后退几步差点儿一屁股坐到地上。

    而站在陈旭身边的蒙云如同女子一般秀美的脸上也狠狠的抽抽了几下。

    当初在清河镇,这句话陈旭也对他说过,而且理由如出一辙。

    “不错,五十万钱,赔钱之后这张口供我可以撕毁,从此以后我们各不相欠,你看如何?”陈旭笑眯眯的说。

    “我……我没这么多钱!”马腾脸颊扭曲的像鞋拔子一样。

    “不是吧,我听说马公子的祖父可是太仆,家中田产数万亩,房产不计其数,怎会没有?”陈旭故作惊讶的说。

    “那……那是以……以前,我叔……叔父如今被削去官职流放到雁门郡,我家变卖许多房产田产为他恕罪,家里已经……没……没钱了!”

    “那怎么办?没钱可不行,没钱就只能偿命,看来我只能明天入宫把这张口供交给陛下看看!”陈旭捏着下巴玩味的说。

    “别~清河侯饶命!”马腾噗通一声就当着数百人的面跪在了陈旭面前,脸色惊恐至极。

    清河侯的大名如今在咸阳已经如雷贯耳,街上的贩夫走卒甚至乞丐都知道陈旭的名字,只不过在这个没有电视和报纸的年代,绝大部分人都只知道陈旭被封为清河侯而不认识而已。

    本来刚才跟着马腾一起踢球的一群纨绔公子都不知道跟着他说话的这个少年是谁,但马腾一声清河侯喊出来,然后噗通一声跪在雪地之中,顿时整个蹴鞠场瞬间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蒙云乃是大秦仅有的三位上卿的儿子,在场的数十个纨绔都惹不起,所以刚才蒙云中断比赛也没人敢反对,如若是一个普通人随便打断比赛,估计此时已经被这群纨绔打折腿埋雪堆里面去了。

    但眼下所有人才惊恐的发现,原来跟着蒙云来的这个看起来人畜不惊的少年才是更加恐怖的存在。

    大秦当今如日中天,差点儿就被皇帝封为了国相和太师的清河侯。

    而最令人害怕的是,这个清河侯还可能是传说中的仙家弟子。

    而且他们这些人大部分都被家中的长辈叮嘱告诫,如今在咸阳谁都可以惹,唯独不能惹陈旭。

    于是数百双眼睛惊恐都惊恐的看着陈旭,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清瘦少年,而十多个纨绔心惊胆战的同时又莫名其妙的猜测陈旭为什么要来找马腾这个破落户的麻烦。

    其中许多人联想到马腾曾经在宛城呆过几年,心里也慢慢明悟,可能是马腾在宛城混的时候的罪过这个清河侯,然后今天被人找上门来当众打脸。

    “呵呵,马腾,我当初说过,在你的地盘上你揍我算你赢,在我的地盘上我揍你算我赢,眼下这咸阳也算是你的地盘,你这样当着满咸阳人的面给我磕头也太丢脸了,我给你机会,你去找人帮忙,我们签下生死状斗一场,你赢了我就把这张口供还给你,如果你输了就加倍陪我一百万钱,如何?”

    “某不敢,清河侯饶命!”马腾磕头如捣蒜。

    陈旭这个提议看似公平,其实非常的不要脸,别说这群纨绔了,如今咸阳哪个王侯公卿敢去随便碰陈旭,因为听说这几天这个货有事没事儿就往皇宫跑,而且还是往内宫跑,一去几个时辰陪着皇帝和妃子在里面吃喝玩乐,这份恩宠和殊荣,整个大秦就找不出来第二个。

    跟陈旭斗,那就是个死,别说签下生死状,签下自杀状都不行。

    “哼!胆子如此小!”陈旭忍不住脸色一变冷哼一声,“无涯,将他拖进房间去!”

    虞无涯也不说话,点点头一把抓住马腾的脖子在雪地上拖着就走。

    “饶命,清河侯饶命~~”马腾被拖着如同一条野狗一般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但却又不敢丝毫的挣扎。

    走进旁边留香园的一间房子,把站在门口的几个腿肚子都有些转筋的家伙赶走,哐当一声将房间的大门关上。

    “噗通~”马腾被虞无涯丢在地上。

    陈旭大马金刀的一屁股坐在一张案牍上,双眼冷冷的盯着马腾,“马公子,你既想要命,又不想还钱,莫非你以为我这个清河侯是泥捏的?”

    “侯爷,请侯爷宽限时日,我这就回去把祖宅卖了,还能得二三十万钱,但剩下的一时半会儿真的拿不出来……”马腾浑身沾满雪泥趴在地上冻的鼻涕都流出来了,双手抱着陈旭的腿哭嚎。

    “侯爷,马腾与我自幼相识,如今家道中落的确没多少钱,我看您就宽限他一些时日吧?”蒙云站在旁边低声劝说。

    “对对,蒙公子知道我的境况,自我爹去世之后家中便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叔父也被贬官流放,我们马家已经彻底快完蛋了,还请侯爷宽限时日,我一定想办法还五十万钱,如果还不上,我愿意给侯爷做牛做马……”蒙云的话让马腾如同捞到一根救命稻草拼命的乞求。

    “你除开会吃喝嫖赌还会干些啥?我要你何用?”陈旭没好气的说。

    “侯爷,马腾在咸阳还是认识不少王侯公卿的后辈子弟,平日打探一些消息还是可以!”蒙云在旁边继续帮马腾说话。

    “对对,马公子说的对,我自小在咸阳长大,平时喜爱玩耍,满朝文武公卿的子弟认识不少,您如果要打探什么消息我都能帮您问到!”马腾赶紧说。

    “真的!”

    “真的真的,咸阳就没有我马腾问不到的事情!”马腾连连点头。

    “那好,我刚好有件事需要找人打探!”陈旭捏着下巴将工地上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并且说出了对于商骐的怀疑,最后脸色冰寒的说:“此事如今还是机密,你如果能够帮我打听到其中的内幕,我就把这张口供还给你,你我恩怨便从此一笔勾销,我再也不会找你任何麻烦,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可能够做到?”

    “能能!”马腾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般。

    “好,那就这样说定,三天后偷偷到我府上报告情况,如果你敢逃逸,敢泄露出去半分,你就死定了!”陈旭恶狠狠的说。

    “不敢,绝不敢泄露半句出去!”马腾赶紧答应。

    “行了,你去吧!”陈旭摆摆手站起来。

    马腾如蒙大赦一般爬起来擦着鼻涕准备离开。

    “等等!”陈旭突然想起一件事,指着转过身来的马腾说,“无涯大哥,把他打一顿!”

    “啊?!”马腾瞬间面孔扭曲。

    虞无涯兴奋的挽着袖子问:“恩公,打成几分熟……什么样子?”

    “跟上次差不多吧,记住,一定要鼻青脸肿!”陈旭淡淡的说。

    “好!”虞无涯一脚将还在呆滞发愣的马腾踹到地上,然后拳脚相加砰砰啪啪的就一通乱踩。

    “啊~啊~清河侯饶命,饶命~~啊~~~”

    马腾丝毫不敢反抗,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任凭虞无涯拳打脚踢,嘴巴里不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而此时,外面的蹴鞠场上数百人加上整个留香园的人都已经被这凄厉的惨叫声惊动,特别是那些刚才跟着一起蹴鞠的纨绔弟子,一个个脸色惊恐扭曲的看着紧闭房门,听着里面的传出来的马腾的凄厉惨嚎以及砰砰啪啪拳打脚踢的声音,全部都捂着裤裆浑身一阵阵的发寒。

    到底马腾和清河侯什么仇什么怨,竟然要下如此毒手。

    而且这个清河侯看样子和所有的纨绔都不一样,这完全不讲规矩啊,赔钱就赔钱,也不至于这样不要命的往死里打人啊,这不是纨绔界解决问题的方式。

    房间里惨无人道人道的殴打足足持续了三四分钟,躺在地上的马腾已经完全达到了鼻青脸肿的地步,躺在地上浑身直抽抽。

    陈旭走上去亲手把马腾拉起来,帮他拍了一下身上的泥土说:“我打你一顿是为你好,这样你去打探消息就方便的多,去吧!”

    “是是,多谢侯爷!”马腾顶着俩黑眼圈连连拱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唇鼻子还在流血,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好几个大洞,披头散发的样子看起来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吱呀~噗通~”

    随着房间的大门被推开,马腾凌空被虞无涯狠狠一脚踹飞出来一头拱在雪地之中,挣扎了半天才慢慢爬起来。

    当所有人看见马腾披头散发浑身伤痕的凄惨样子的时候,全都忍不住集体打了个大大的寒颤,然后全都脸孔扭曲的看着背着手施施然从房间走出来的陈旭。

    “马腾,暂且记住这顿教训,如果胆敢拖延不还钱,后果你知道,哼,我们走!”陈旭袖子一摆,带着虞无涯和蒙云扬长而去,只给留香园数百人留下一个嚣张跋扈的背影。



    如今是一个娱乐奇缺和稀少的年代,但各种博戏却异常盛行,博戏其实就是赌博。

    这留香园就是平日王侯公卿子弟最喜欢来玩耍的地方,除开可以蹴鞠之外,这里还有赛马斗狗射箭比赛,而两边的凉舍楼房之中,还畜养有莺莺燕燕无数美貌女子供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玩耍,陪着投壶、骰子、斗虫、六博等博戏。

    这几日天降大雪,因此这留香园变成了无处可去的人最好的娱乐场所,就和后世的青楼赌坊差不多,大部分人都聚在这些地方玩耍嬉戏。

    除开这个留香园之外,城南还有一个流觞园,不过那里大多数聚集的都是民间无所事事的方家术士,俗称就是文化流氓。

    这些带有青楼赌坊性质的场所就是一个人多嘴杂而且消息流传最快的地方。

    因此陈旭三人离开留香园不久,这里发生的事情便很快传播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几乎整个咸阳都知道了这件事。

    刚刚被始皇帝封为清河侯的陈旭高调出现在留香园,将前朝太仆马鶸的孙子马腾揍的体无完肤,完全丝毫不顾及身份和地位,临去之时还厉声威胁。

    马腾的遭遇自然激起了许多人的义愤。

    虽然马家家道中落,但咸阳如今家道中落的纨绔弟子不少,而且陈旭作为一个外来户,虽然有皇帝庇护,但这样做也太不把满朝文武公卿放在眼里,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马家虽然落魄,但马腾的姑族姨族在咸阳还是有那么几个将就的官员,也并不是完全落魄到平民的地步,不然马腾早就被这群纨绔弟子开出出娱乐集团了。

    这件事传的很快,不光王侯公卿和士族之间很快就知道了,就连皇宫之中也有了风声。

    正在暖炕上看封神榜的秦始皇听完玄武卫的禀告,皱着眉头微微想了一下说:“清河侯非是无事生非之人,一定另有目的,安排人仔细打探其中的缘由!”

    “喏!”玄武卫领命而去。

    而赵高府中,温暖如春的客厅内,几个人却脸色难看的正聚在一起。

    坐在暖炕上首的赵高脸色不悦的看着匠作少府的左中候商涂,“商中候,炼铁炉提前倒塌,后面肯定会引起陈旭的怀疑,想要再次动手脚就比较困难了,还有那工地内情形到底如何打探出来没有?”

    商涂赶紧点头的说:“事发突然,而且陈旭很快就安排卫尉府的禁军将工地接管,不过今天还是有消息传递出来,那个炼铁工匠公输胜听说重伤昏迷,可能会不治身亡!”

    “真的?”赵高脸色好看了许多。

    “听说陈旭昨日在工地暴跳如雷,以医治不及时的名头将太医令周炯的三子从科学院除职,因此这件事十有八九!”商涂说。

    “好,只要公输胜死,陈旭手上便会少了一张筹码,以后就这样做,他干一样我们就破坏一样,直到让他名声扫地,失去陛下的信任为止!”赵高略有些兴奋的砸了一下案桌。

    “太仆,某只担心二子商骐,偷换图纸之事会不会被陈旭查出来!”商涂略有些担心的说。

    “这场大雪来的突然,那炼铁炉修建好不过三五天,被积雪压塌也并非不可能,眼下设计炼铁炉的工匠公输胜昏迷不醒,陈旭也不一定就知道炼铁炉的图纸被修改过,何况即便是陈旭发现图纸被调换也不敢深究,因为这件事牵扯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你不需要担心,不管公输胜是死是活,这炼铁之事必然要拖延很久!”坐在旁边的匠作少府令敖平说。

    “如此最好!”赵高脸色略有些狰狞的伸手摸着自己缺了一半的右耳朵狠狠的说。

    “况且陈旭此子毕竟年幼,突然成为国候又得陛下信任,恐有些忘乎所以,方才来太仆府上之前,某听闻他带着家仆同蒙毅之子一起去了留香园,并且把前太仆马鶸的孙子马腾打的鼻青脸肿,并且威胁如若不还他五十万钱会取他性命……”敖平接着自己刚才的话继续说。

    “此事我方才也听说了,既然他不去调查炼铁炉倒塌之事最好,只要继续嚣张跋扈下去,不久之后恐会成为满朝王侯公卿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陛下的恩宠不在,必然下场极其凄惨,到时候我等只需要作壁上观就是!”赵高点头。

    “商中候,这马家如今家道中落无权无势,又与陈旭有如此深仇大恨,刚好可以暗中笼络一下,你儿商骐听闻经常也在留香园玩耍,可以试着接触马腾将其收为心腹,如若此事败露,全部罪责都可以推倒他头上。”赵高吩咐说。

    “太仆放心,我回府之后就与犬子好好叮嘱一番!”商涂连连点头。

    蒙府。

    蒙毅听儿子蒙云讲述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默默然半晌说:“清河侯这一招瞒天过海之计用的炉火纯青,以马腾为饵设下苦肉计,恐怕此事数日便会有结果!”

    “孩儿也是如此猜测,商骐乃是匠作少府左中候商涂之子,一旦查清此事,商涂恐难辞其咎!”蒙云脸色颇有些兴奋的说。

    “嗯!”蒙毅点点头,然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儿子一眼,“看看清河侯,才十五岁而已,你再看看你,二十岁还整日游手好闲!不然当初也不会误入圈套!”

    蒙云俊美的脸颊顿时羞愧血红,支支吾吾的说:“清河侯虽然年幼,但思虑极其缜密,而且诡计百出,完全就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孩儿自愧不如,不然当初在清河镇也不会被他算计!”

    “哼,知道就好,去吧,此事没有明晰之前切莫声张出去!”蒙毅摆摆手。

    “孩儿告退!”蒙云行礼之后离开,蒙毅拿起纸笔刷刷写下一封信,唤来仆从,“把这封信速速送去御史丞高芗府中!”

    “喏~”家仆接过书信转身而去。

    “敖平,当初你设计害我儿子,今日某必将你敖氏连根铲除,你墨徒身份执掌匠作少府,莫非当某丝毫不晓?”蒙毅冷笑几声继续看书。

    左相李斯府上。

    一间并不算大的暖房内铺着地暖,房间内温暖如春,李斯和一个老者穿着便服正对坐饮茶。

    这个老者虽然不在朝堂为官,但在咸阳甚至整个大秦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方家术士当中名气甚大,乃是渭河学院的院长安鱼粱。

    当初安鱼粱帮助江楚月用一筒紫云仙茶贿赂李斯,终于达到自己目的解除了和赵柘的婚姻,但也惹出来后续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

    即便是到如今,李斯仍旧蒙在鼓中,不知道江氏和赵高已经把他恨上了。

    两人默默对饮一杯茶,谁都没有说话,再次斟茶之后李斯摆手把房间里几个侍女赶出去。

    “师兄为何只饮茶不说话?”李斯打破沉默。

    “师弟也不是没说!”安鱼粱脸色平淡看不出来任何情绪。

    李斯苦笑一下:“师兄,我知道你对我不满,其实满朝文武皆对我不满,但我有难言的苦衷也!”

    “你有何苦衷,如今拜爵上卿位居左相,皇帝也对你恩隆有加,听说只要是你所奏之事无论大小皆都一口应允,普天之下还有哪位臣子能够做到你这样的风光,如若你还有说不得的苦衷,那些耕田种地的农夫,驱货贩卖的商贾,修路挖渠的役卒岂不都是苦的活不下去了!”

    安鱼粱吹着茶杯里面的茶水轻轻啜了一口,然后忍不住感叹一声,“这真正的紫云仙茶果然与众不同,茶中三味淋漓尽致,与普通茶叶大相径庭。”

    “此茶的确色香味俱佳,但饮起来却感觉不如去岁那半筒仙茶味美!”李斯怅然的叹口气说。

    “非是茶不美,而是你的心不宁,今日突然邀师兄来饮茶,莫非又是要向我倒苦水!”安鱼粱怡然自得的饮茶。

    “是,斯有些郁结之处,想要想师兄请教!”李斯拱手。

    “等等,等我把这盏茶喝完再说!”安鱼粱慢条斯理的继续喝茶,李斯只好苦笑着等待,安鱼粱把一杯茶喝完,放下茶杯这才说,“说罢,但其实你说出来也没用,你我理念不合,说多了连茶都喝不下去!”

    李斯:……

    “清河侯的事情师兄可否听闻?”沉默许久之后李斯低声问。

    “自然听说过,学院里的学子每日吵吵嚷嚷讨论的都是清河侯,许多直接将其视作毕生的奋斗目标,想要学他封侯拜相,呵呵,我知道了,原来是师弟突然感受到了来自清河侯的压力,他一来咸阳便被陛下封为国相太师,受金印紫绶,还封侯食邑,而你自诩为大秦横扫六合立下汗马功劳却如今仍旧只是上卿之爵,因此心有不甘,更有不满!”安鱼粱畅快的大笑。

    “师兄何必取笑于我,明知我不会如此浅薄!”李斯尴尬的说。

    “哈哈,师弟啊师弟,你自欺欺人耳,非是你没有这种想法,而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安鱼粱笑罢,脸色慢慢沉落下来,捻须静默许久之后摇头,“师兄我不想参与朝堂之事,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也只能听听就罢,如今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皆都暗流涌动,师兄只问你一句,你还记得当初的初心否?”

    “初心?”李斯端着茶杯楞了许久。

    “不错,就是初心,师兄犹记得当初你去齐国寻找师尊拜师,想学帝王之术,称不愿意如仓鼠一般目光短浅碌碌无为,你之志向,就是辅佐一位君王一统天下,成就太公之志!这些话师弟可还记得?”

    “当然!”李斯脸色平静的点头。

    “这些师弟如今已经做到了,是不是就觉得人生索然无味?”

    “是!”李斯再次点头。

    “可惜可惜,师弟虽有太公之志,却忽略了太公之贤,太公辅佐武王成就大业,但却并不居功自傲,因此自愿将封地定于东夷之地帮助周王稳定东方,跋涉千里在营丘建立齐国,当初之齐地还是蛮荒之地,东夷土著皆都野蛮无比,不尊王化,不听号令,不明礼法,太公为了尽快安定民心,便颁布各种法令,同时斩妖言惑众的司寇营汤和狂矞、华士兄弟,使得法令得以顺畅推行,取吏尊贤尚功,为了得到当地夷人的支持,他还推行因其俗,简其礼的开明政策,因地制宜重农重商,将齐国货物通行天下,使得齐国很快就成为百国诸侯之中最为富庶繁华之地,导致四周大量诸侯前来朝拜,短短数年齐国便成为了诸侯中最为强大的一个国家,齐国也成为了诸侯纷纷效仿的对象。”

    “不知师弟听懂我的意思没有?”安鱼粱喝茶润喉的同时看着李斯。

    “师兄是说让我效仿太公治理国家?”李斯疑惑的说。

    “不错,你当初志向高远想辅佐明君一统天下,而且如今也已经成功,但你可知得天下易,治天下难,如今大秦一家独尊,但天下却依旧民心混乱,你只得太公法术之理念,却不得太公治国之理念,太公治国,法礼并举,农商并重,这才是强国之道,如今之大秦,重法而轻礼,重农而抑商,这就像一个人缺了一条腿,一个不慎就会跌倒。”

    “师尊非常敬重太公,因此既重仁德又重法治,在齐国稷下学宫推广自己的法礼之学,希望找到一个能够让齐国强大的治国之术,可惜齐宣王此人非是治国明君,不愿采纳他的治国方略,当初秦国正广纳贤士,师尊也慕名而来,虽然他对秦国国君的开明大加赞赏,却对秦国重视刑法吏治,轻视仁德君子的方略不以为然,谓之县之以王者之功名,则倜倜然其不及远矣,因此转而去了赵国。你和韩非师弟两人皆都重名利而轻仁义,重法度而轻礼义,重农耕而轻工商,丝毫没有学到师尊的帝王之术,师尊一去,你二人便都迫不及待的先后投奔秦国,意图以商鞅之苛法治理天下之民,殊不知一开始便就走上了歧路,如今大秦一统天下,如果继续推行强法而轻视仁德礼义,大秦只会最终断手在你的手上!”

    李斯沉默许久之后苦笑:“今日斯邀请师兄来是想倒些苦水,没想到师兄却先倒了出来,不过师兄教训的是,往日斯不愿听也不愿讲,但前些日听清河侯一席话,竟然有了些许的悸动,憋了这些天,才忍不住邀请师兄前来饮茶谈心!”

    “清河侯,他说什么了?”安鱼粱诧异的放下茶杯。

    “他在皇帝的晚宴上阻止了陛下准备推行的一条法令,言宁可无法,也不可为恶法,多一条法令,万民头上便会多一道枷锁,因此便多一分惊恐,心里多一分怨恨!”

    “他真的这么说?”安鱼粱眼神一亮。

    “不错!”李斯点头,“正是因为这句话,陛下放弃了强行推行深耕积肥的法令,而这句话也让我深受震动,因此近日也在反复思量,莫非我以前的一些做法错了?”

    “以前我就说你错了,但你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但为何清河侯说出来,你便会觉得自己错了!”安鱼粱问。

    李斯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他真的是仙家弟子吧,我现在内心迷茫混乱,我在宛城见识过天降太乙神雷的威力,也在博浪沙见识了锦囊之书让陛下逃过刺杀的过程,如若他不是仙家弟子,缘何会有这些人力所不能明白的奇异力量,我李斯孜孜以求辅佐一位明君一统天下,也希望天下安定国富民强,但真的等到大秦一统天下,我又开始怠倦,深感治国之难,如今许多政令一出咸阳便开始无法严格推行,就连许多地方官吏都有抵触之心,政令不畅祸乱重生,今年随同陛下巡游东南,眼见那满目皆是衣衫褴褛之民,沿途数次遭受匪徒惊扰之患,难道这就是我辅佐起来引以为豪的大秦么?”

    安鱼粱淡淡的说:“是不是只有你心里最清楚?反省自问,又何必问我?师尊一生追求礼法治国,但却没有成功,而大秦深得法制之利,想轻易改变又谈何容易,但我只说一句,师尊最为敬重孔孟两位先贤,尚仁重德又兼顾礼法,而你也始终是儒家弟子,是非功过我不愿置喙,但百年千年之后,你是善名还是恶名,后人自会给你最真实的评价。茶饮够了,师兄回学院去了!秋天封师弟从南阳来,把他编著的师尊语录交与我校对,希望能在开春之前弄完。”

    安鱼粱说完站起来,整理衣服头冠,拿起厚厚的冬服穿戴好。

    “师兄~”李斯站起来叫住准备出门安鱼粱。

    “师弟还有话说?”安鱼粱回头。

    “当初……当初师兄韩非之事,我非常懊悔!我也知道因为此事,诸位师兄弟都怨恨我!”李斯犹豫许久还是说了出来。

    “韩非,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其尊卫鞅之法、重申不害之术、集慎到之势,急功近利,重君权而轻民生,重刑法而轻仁德,丝毫没有得到师尊礼法仁德之要义,即便是你不杀他,他也会如同卫鞅一样的下场。”

    安鱼粱走出门外,一句话随风飘来。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还请师弟记住师尊的这句话!”

    ……



    连续两日艳阳高照,但积雪融化带来的却是更加的寒冷。

    大街上的积雪融化大半,只留下房顶上还有半尺厚,在亮丽的阳光下闪烁着洁白的光芒。

    房檐下一条条晶莹剔透的冰挂在阳光中折射出五彩的光芒,冰雪融化之后的水顺着冰挂滴滴答答的滴落在青石台阶之上,从一个一个的小坑中溅射起晶莹的水珠散开。

    清河侯府外泥泞不堪的大街上,七八口大锅一字排开数十米,数十位厨工和帮工正在熬煮米粥,热腾腾的蒸汽和饭食的香味弥漫大半条街。

    成群结队的乞丐从四面八方而来,皆都枯瘦如柴衣衫褴褛,其中许多还带着未成年的孩子,一个个冻的嘴唇青紫,他们手上有的拿着一个破陶碗,有的拿着一个破葫芦瓢,还有干脆只拿着一块石片。

    这些人大部分都有残疾,不是瘸腿就是缺手,有的耳聋眼瞎,反正几乎没有一个正常人,除开一些被冻的只剩半条命的小孩子外。

    秦律规定,无籍者可充为奴,也就是说没有身份证的人就可以抓去做奴隶。

    当然这个是商鞅规定下来的,而商鞅之时也是秦国律法最为残酷的时候,后来商鞅死,虽然此后秦国国君继续推行法家的治国理念,但实际上许多法律开始慢慢松动,无论是重农抑商鼓励耕织,还是土地私有军功爵位都还在影响大秦的发展,但已经执行的并不像商鞅时候的那么凶残,再其后经历了吕不韦辅佐秦始皇的时期,作为一个大商人把持国政,自然商业会有不同,因此商人的地位也提高了不少,虽然依旧地位不高,但除开税收很高以外已经拥有了比较高的自由度。

    吕不韦不光是一个大商人,还是一个大政治家,通过编写的吕氏春秋便可以看出,他的治国才能非常厉害,因此他把持朝政的时期还废止了许多非常苛刻的法令,特别是对于商鞅的铲除仁义、互相告密、只许务农等弱民等政策并不特别认同,延续到韩非子李斯出现,这两个人和纯粹的法徒商鞅不一样,他们还是儒家弟子,即便是如何没学好荀子的礼法治国,但还是深受影响,加上秦始皇这个人并非暴君,因此工商等行业已经得到了很大的释放,特别是金属冶炼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而现在李斯主政期间,做的最多的反而是书同文、车同轨、度同制、统一货币等维护国家统一方面的工作,他的目的是辅佐秦始皇将大秦打造成为一个强盛的国家,以实现他年轻时候的志向和抱负,因此在法令的推广方面更加侧重于国策,而并非限制民生的细节,刑法也并非十分严苛,重刑使用很少,更多倾向于劳动改造,犯法的人大多数都被抓去修路或者流配到边荒地区恳田去了。

    至于后世对李斯的恶评,其实只有两条,但没有一条和恶法沾边,一条是因为和儒家门徒淳于越政治立场不同,由此认为现在百家的书太多,导致国家思想不统一,因此上书秦始皇下令焚书;另一条就是伙同赵高篡改诏书扶持胡亥上台,然后亲手葬送了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大秦帝国。

    因为焚书之事导致百家门徒反抗剧烈,特别是位于显学之首的儒家最为激烈,于是秦始皇非常不满,对于不愿意执行焚书命令的方家术士坑杀了数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儒家门徒,因此焚书坑儒这口黑锅被后世人全部扣在了秦始皇身上。

    李斯上书焚书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希望像书同文度同制一样,将大秦的思想也统一起来,但他却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现在的大秦,再不是七国时候的大秦,当初的大秦都是秦人,地方小,而且历经五六代秦王的法理治国,法家思想早已深入人心,思想比较统一,但大秦一统六国之后,六国的思想和大秦离心离德不可能光靠强迫和法令就能统一思想,表面上的统一和思想上的统一根本就不沾边,后世的大清统治了中国数百年,结果还是没有太多人认同满清的统治地位,从明末一直反抗到大清倒台,而大秦征服了六个国家,民心和思想更加难以统一,而不好统一的原因就是士族,因此对付士族才是李斯最关注的问题,才有了焚书坑儒的出现,一是李斯希望如此,二是秦始皇也受不了这些士族整日上蹿下跳的诋毁他。

    而扶持胡亥上台实际上才是李斯最致命的错误,一世英名彻底栽的底裤都没有了,被后世人诟病数千年都没翻过身来。

    按大秦的律法,大街上是不会有乞丐这种物种存在的。

    但乞丐这种东西,就和春夏秋冬的季节一样,并不以人的意志和苛刻的法律而转移,这是一种自然产物,连续十年的统一战争下来,天下乞丐多不胜数。

    人类的任何朝代,都不可能杜绝乞丐的存在。

    包括处在如今半蛮荒时代的大秦帝国。

    大街上乞丐很多,而且大部分都身体有残疾。

    因为没有残疾的都被抓去做了刑徒劳动改造去了。

    剩下的这些手脚残疾的抓去也不能工作,而且还要一天半斤粗粮养活,因此负责京城治安的中尉府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人便流落在各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乞讨生存。

    这场大雪冻死了不少,陈旭怜悯这些乞丐,便让清河侯府的人每天在府外的大街上煮粥施舍,早晚各一顿,虽然都是粗粮,但这就是救命的举动,第一天人不多,但第二天,几乎全城的乞丐都来了,今天是第三天,数百乞丐还有的拖家带口排到两百多米外。

    陈旭施粥的举动早已让整个咸阳再次轰动。

    无数人不解,无数人不屑,不知道清河侯为什么突然发神经要给这些乞丐吃的东西,这种无名无籍连奴隶都不如的贱民,统统都饿死了才好。

    当然,清河侯是如今大秦的一个怪胎,没有人敢惹他,只能默默注视这件事的发展。

    为了维持治安,中尉陆嚣甚至还排了一队中尉府的兵卒早晚两次来维持秩序,生怕清河侯府出点儿啥事之后皇帝把他咔嚓了。

    “当~”随着一声锣响,施舍的稀饭煮好,早已等候多时的数百乞丐全部都呼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对着清河侯府的院墙磕头之后,这才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拿着自己吃饭的工具排队上前领食物。

    一个披头散发穿着脏兮兮破冬衣的乞丐从人群中挤上来,头上带着一个破帽子遮住脸,直接往清河侯府的大门走过去。

    守在侯府大门口的兵卒用长戟拦住,“站住,什么人鬼鬼祟祟敢擅闯清河侯府,取粥到后面去排队!”

    “帮我通禀,我有要事见清河侯!”来人微微掀开帽子,露出一张有些鼻青脸肿的脸。

    “侯爷不在府中!”兵卒没好气的摇头。

    “那让我先进侯府等待!”来人转头四周看了几眼低声说。

    “不行!”守门的兵卒一口回绝。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嘚嘚马蹄声,伴随着吱呀吱呀的车轴声,一辆豪华的四辔马车在十多个兵卒的护送下出现在街口。

    “侯爷回来了!”

    随着几声惊喜激动的呼喊,排队领粥的乞丐全部都散开街道两边呼呼啦啦的跪了下去,一起对着坐在马车上的少年磕头。

    “勿跪勿跪,地上寒冷,快起来!”陈旭坐在车上连连摆手。

    “侯爷~”方才要进府的乞丐略有些激动的大步往陈旭的马车而来。

    “呛~”为首的一个护卫抽出大剑拦住,“速速后退!”

    “侯爷是我!”乞丐跳起来对着马车上的陈旭使劲儿挥手。

    陈旭转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护卫太多,隔得太远,看的不怎么清楚,不过这货有点儿眼熟,但鼻青脸肿披头散发,还穿的这么破,老子在咸阳有这么穷的乞丐朋友吗?

    “恩公,是马腾!”骑马跟在旁边的虞无涯低声说。

    陈旭心头一喜,于是对前方的护卫说:“带他一起就进府!”

    “喏~”护卫将大剑收了回去。

    进府下车,护卫散去,陈旭这才看着跟着进来的乞丐说:“马腾,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侯爷,情况我已经打听清楚,果然就是商骐动了手脚,他暗中让匠作少府的匠吏在科学院将图纸重新画了一份,修改了炼铁炉的数据。”马腾赶紧回答。

    “你是从哪里听说的?”陈旭再问。

    “昨日那商骐突然邀我喝酒饮宴,酒宴上我便装作喝醉大骂了侯爷一通,发狠要想办法找侯爷的晦气,那商骐便告诉我可以帮我,我便旁敲侧击问了几句,商骐得意忘形说出了炼铁炉倒塌的事,说只要我听他的话,不光可以帮助我进匠作少府任吏,还可以通过匠作少府管理的工匠和帮工不断给侯爷的工地制造麻烦,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撺掇工奴、帮工和工匠罢工闹事,甚至是暗中放火焚烧工地等,只要工地不断出事,侯爷的许多事情办不好必然失去陛下的信任,到时候他爹和匠作少府令敖大人都会在朝堂上弹劾侯爷,一旦侯爷失势,到时候想我怎么捏就怎么捏?”

    “我靠!”陈旭直接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马腾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说:“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侯爷,商骐就是这么说的!”马腾吓的连连点头。

    “好,好,老虎不发威当老子是病猫,你既然要弄死老子,也别怪爷爷我辣手无情,嘿嘿!”陈旭脸色铁青的冷笑几声放开马腾,“无涯,去孙叔炅那儿领两万钱交给马腾!”

    虞无涯点头离开之后,陈旭脸若寒冰的盯着马腾说:“此事你不要张扬,继续和商骐接触,争取弄到他们安置在科学院和工地上的内鬼名单,等我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之后,自然会给你一个远大的前程!”

    “侯爷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马腾激动的赶紧点头。

    不一会儿虞无涯提着一个小袋子过来,打开,里面是黄澄澄的数十个指头大小的黄金饼子,沉甸甸足有好几斤。

    “这些钱你先拿去用,不要怕花钱,从商骐身边的人下手,帮我把这些人连根挖出来,这一次如果让我拿到把柄,连带赵高老子要一起捏死!”

    “太仆赵高?”马腾惊恐的脸皮抖了几下。

    “哼,你怕了,你可要想清楚,因为当初赵柘之事赵高早已把你们马家都恨上了,更何况如今你叔父被罢官,我劝你最好安排人手去雁门郡打探一下,如果不出意外,你叔父一家随时可能都有性命之危。”

    “啊!?”马腾瞬间脸色苍白,满脸的青紫伤痕显得更加清晰,脸颊都扭曲变形了。

    “其实这一切都应该是赵高暗中指使的,不相信你打探一下就知道,去吧,赵高不死,你一定会死!”

    “好,好,我这就去!”马腾手忙脚乱的藏好钱袋子失魂落魄而去。

    “恩公,既然是商骐干的,我们直接对商骐下手,逼迫他说出隐藏在科学院和工地的人手不就完了!”虞无涯十分不解。

    “不,眼下正是科学院筹备之后的关键时期,我们必须尽快把铁炼出来,而且还要用炼出来的铁打造出锋利的兵刃,拿出让始皇帝心动的东西才行,就光是我们带来的样品还不足以说明太多情况,所以工地和科学院暂时不能太过混乱,再说敖平是匠作少府令,赵高是太仆,两人都是九卿之一,仅凭借商骐的口供,不足以动摇两人中的任何一个,而只搬倒一个左中候商涂没有丝毫的意义,我的最终目的是弄死赵高!”

    “恩公现在是清河侯,又得皇帝信任,这件事何必做的这么拐弯抹角,直接说与皇帝知道,把科学院中所有感觉有问题的人全部换掉不就完了,免得担心!”虞无涯有些不解的说。

    “你想的太简单了,我现在在咸阳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开除了我去哪儿找人手来安置,事情还得有人去做,没人什么都干不成,再说在朝堂混,什么事情都要皇帝出来解决就会给人造成一种没有本事却又持宠而骄的形象,这种人谁都瞧不起,所以很多事情最好自己解决,要让所有人心服口服,不然对我以后的改革不利,放心,这件事我会以德服人!”



    时间一晃两天过去。

    马腾并没有新的消息传来,而陈旭也并没有太过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科学院的一切都还没正式开始,不过他暗中却增加了工地上的卫尉禁军的数量,让英布驻守工地密切监视,并且将工地上新修的炼铁炉和铁匠铺这两个最重要的地方隔离开来,除开征召的几个擅长冶炼和制作兵刃铁匠之外,其他人一律不能靠近,当然也不能离开。

    “侯爷,方才传来消息,路上积雪融化之后,运送煤铁和石墨的车队已经从渭南出发了,最多明天就会到达!”赵擎匆匆而来汇报情况。

    “好,好!”陈旭正在科学院中一间单独的实验室中坐在暖炕上和张苍两人研讨九章算术,听完赵擎的报告后很高兴的下炕穿鞋:“走,再去工地巡查一下,只要煤铁一到就可以正式开工了!”

    数天过去,积雪已经化尽,虽然是冬日暖阳的天气,但却依旧冷的让人无法忍受,一出科学院的大门,陈旭便打了几个大大的寒颤。

    出城之后河风料峭,呜呜啦啦的声音在渭河两岸的旷野中掠过,寒鸦低飞,满眼枯黄,清冷的河水也暴涨了数尺,远处的秦岭山脉绵延起伏,山顶上还能看看到皑皑白雪。

    天高地阔,万物萧条。

    策马顺着渭河而下,迎着呼呼啦啦刺骨的寒风,起伏颠簸之中,陈旭也感觉身体慢慢暖和起来,同时心里也略微有些火热。

    只要铁炼出来,陈旭决定一次性给秦始皇一个大大的惊喜,马鞍、马镫、马蹄铁、马刀以及后世各种适合马战的长兵器,比如赵子龙的龙胆亮银枪,张飞的丈八长蛇矛,关关羽的青龙偃月刀,斧钺刀枪钩鞭锤镗拐子流星十八般武器都给整出来,一定要让秦始皇过一次大保健的瘾,毕竟仙家弟子出手,不能太寒碜了。

    工地里面,新的炼铁炉已经再次修建完毕,这次因为是英布带领卫尉禁军亲自监工建造,因此没有任何岔子出现。

    这座炼铁炉是仿照清河镇的那个实验性质的小炼铁炉修建的,改动并不大,目的还是一种半实验性质,因为需要先把生铁炼出来,然后等石墨到以后制作一个大的坩埚炒钢炉进行二次冶炼,这样就能得到各种含碳量不同的钢铁制品。

    其实要炼出好钢,最好用焦炭冶炼,而不是直接用煤,因为一般的煤中都含有硫,使得冶炼过程中脱硫不干净的话会增加铁里面的杂质,只能通过反复加热锻造才能降低,这也是古代为什么不能用铸造切割法直接得到钢铁兵器的原因,不过对于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能够炼出碳钢,然后打造出锋利的兵器和各种器具才是最重要的,炼焦这种事需要慢慢来,眼下对钢铁的要求还没有那么严格。

    一切都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只要精通炼铁的工匠越来越多,三年五年下来,冶炼钢铁的技艺就会越来越完善。

    公输胜的身体好了很多,杵着拐杖已经能够行走。

    陈旭视察完炼铁坊和铁匠铺之后,让人把公输胜秘密带到炼铁坊,把麻杆和配置的工匠工奴全部汇集起来严加叮嘱一番,让他们明天煤铁石墨等矿石运到之后就赶紧开工,并且叮嘱英布调集禁军严加看管。

    第二天正午,在两百披甲执戟的兵卒押送下,数百衣衫褴褛的刑徒喊着号子推着数十辆牛车马车从东南方向沿着积雪融化后的泥泞道路颠簸而来。

    早已望眼欲穿的陈旭迫不及待的等在工地。

    等这些牛车马车全部都进入工地之后,工地上立刻就喧嚣起来,根据早已安排好的步骤,煤铁石墨全部都分派大量的工奴和工匠进行筛选处理,到了下午的时候,随着炼铁炉一股浓烟腾空而起,大秦科学院下属的炼铁坊正式开炉冶炼第一炉铁。

    而在炼铁的同时,一个炒钢用的冶炼炉也开始建造。

    虽然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但工地上却显的异常热闹,大量的工奴挑着藤筐推着独轮车开始来来往往运送煤炭和矿石砖石。

    看着眼前这些在兵卒呵斥抽打衣衫褴褛消瘦的工奴和刑徒,陈旭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要想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推动如此大的一个国家彻底变革,其中的苦难简直可想而知,需要改变的东西太多了,特别是废除奴隶制度,废除活人殉葬习俗,废除严苛的户籍制度这些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对于现在的大秦来说,任何一个都是拦路虎,不光皇帝可能不答应,满朝文武公卿也不会答应,作为剥削阶层的贵族更加不会答应。

    “吩咐下去,无论是工奴还是刑徒,每日的口粮增加到一斤粗粮,叮嘱食堂不许克减任何食物,要让他们吃饱和喝上热水,还有,工奴和刑徒寝睡的工棚要做好保暖,粟草要铺厚点儿,如果不够就去附近农户家收购,对于受伤的也要及时救治,所有人都必须严格按照工地的制度执行,胆敢违例者严惩不贷!”

    “喏~”几个工地的管事和校尉都一起拱手答应。

    临走之前陈旭再次来到炼铁坊,把公输胜和麻杆叫过来密切叮嘱了一番这才回城,主要还是安全,然后就是尽快打造出一批合格的装备出来。

    “侯爷侯爷~”刚刚走到侯府门口,侯府的管事皇甫缺便满脸焦急的迎上来。

    “什么事如此慌张!”陈旭紧张的问。

    “侯爷,半个时辰前陛下让谒者前来传旨,让您回府之后即刻去皇宫一趟!”

    我去,吓我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陈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只好吩咐车夫调转马头去皇宫。

    陈旭来到皇宫的时候,午朝刚散,文武百官此时刚从朝议大殿出来,看见陈旭随着内侍前来,所有人都面带微笑的拱手行礼打招呼。

    “诸位大人好!”陈旭也一直不停的拱手行礼,除开李斯赵高等几个之外,九卿陈旭都还认不全,其他级别低一些的官员更加不认识了,只能胡乱的挨着打招呼。

    进入皇宫之后,内侍直接将他带入了紫宸殿,刚刚散朝的秦始皇连朝服都还没换,得到消息之后正在等他。

    “陛下恕罪,臣去了城外的工地刚刚回来!”陈旭进殿之后恭恭敬敬的给秦始皇行礼。

    “清河侯无需多礼!快请坐!”秦始皇微笑着摆手,吩咐宫人上茶,落座之后秦始皇才说:“听闻清河侯需要的煤铁矿石今日已经运到工地,朕也听人奏报工地上有浓烟升起,所以朕迫不及待的请清河侯来问问情形!”

    “回陛下,臣根据天工开物上的记载改良了炼铁之法,应该很快就能炼制出一种钢铁,可以用来锻造出锋利坚韧的武器,而且还改良了马具,只要全套配备齐全,我大秦将士将可以完全舍弃战车,经过简单的训练之后就能成为以一当十的超级马卒,陛下横扫西北匈奴和胡人指日可待也!”

    “此话当真?”秦始皇激动的站了起来。

    “臣不敢欺瞒陛下,其实炼制钢铁的方法我在清河镇便已经试验成功,只不过要大规模推广还需要更多熟练的工匠,因此城外的冶炼坊主要用来培养新式炼钢工匠,而改良的马具也已经成功,两三日之后就能够制作出来,到时候请陛下一观便知!”

    “哈哈,好,好!”秦始皇畅快的抚掌大笑,兴奋之后脸色变得有些凝重的说:“清河侯,当初我托上将军去清河镇问你征服岭南百越之地的计策,你给出了上中下三策,不止清河侯是否还记得?”

    “回陛下,臣自然还记得!”陈旭站起来躬身回答。

    “清河侯当初给出的上策就是先驱逐匈奴再平定岭南,这与朕之前的想法恰好相反,而今天你又改良马具,言称能让我大秦马卒以一当十,莫非是清河侯故意为之?这其中的缘由可否详细说与朕听听?”秦始皇说完之后坐下来,静静的看着陈旭。

    “本来此事我打算在钢铁兵器和马具改良完成之后就向陛下上奏的,既然陛下今日问起,臣不敢隐瞒,不错,臣就是希望陛下能够先北后南,扫平匈奴之后再慢慢平定南方,从战略上来分析,南方多山多水多雨,山高林密气候炎热潮湿,毒障和蛇蚁虫兽密布,物产不丰,加之百越皆都是野蛮土著不服王化,即便是强行征讨下来,于我大秦并无太多益处,反而会消耗大量的兵将镇压,如今北方屯兵三十万防御匈奴,同时还有六国的百万降卒,这个巨大的消耗完全就是一个无底洞,每年都会往里面填无数粮食和物资,如若南方也陷入这种境地,我大秦根本无法支撑这两线作战的消耗,陛下此次巡游东南,南阳诸郡和大江大河沿岸皆都是我大秦主要的粮食产区,但一路陛下所见,我大秦百姓皆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一旦开战,势必需要征调大量的民夫参加运送粮草和物质,地便没人耕种,接下来导致的就是粮食产量锐减,岭南之战如果一旦开始,三年之内绝对无法完成,而三年拖延下来,陛下可以想象其中的后果。”

    秦始皇听完之后默不作声,房间里静的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陛下,非是臣恶意猜测,我想眼下大秦看似安稳,但实际上人心惶恐,六国贵族和遗老遗少都希望看到陛下陷入这种两线作战的乱局之中,而且他们也希望这一仗拖的越久越好!”

    秦始皇的脸皮轻轻的抖了一下,陈旭的话显然戳到了他的痛处。

    “百越之地实际上对于大秦来说,犹若鸡肋一般!”陈旭接着说。

    “鸡肋?何解?”秦始皇楞了一下问。

    “食之无肉弃之有味!”陈旭拱手。

    秦始皇默默思忖许久之后点头:“不错,岭南实际犹若鸡肋,朕弃之不舍,但又略有犹豫,朕也知道岭南难取,所以一直还并未下定决心,上次巡游东南之际,朕去了五岭之地视察,详细询问了戍边将士和斥候,但朕归来之后仍旧心有犹豫,清河侯方才所说,正是朕难以下决心的原因,岭南之地,难取亦难舍,不然朕当初也不会让上将军去清河镇询问你。”

    “既然陛下也觉得难以取舍,又何必孜孜以求取舍,不若先将其放在一边,等时机成熟之后慢慢商讨对策,岭南越族混杂,而且野蛮并不团结,即便是放在那里,也不会对我大秦有太多影响,越族绝对不会凝聚一团集结大军来攻击我大秦,相反,西北的匈奴和胡人才是我们中原的生死大敌,无论是当初的燕赵,还是如今的大秦,一直都被其不断袭扰,因此数百年来都在不断修建城墙试图将匈奴南下之路挡住,而实际上最好的防守乃是进攻,只有毕其功于一役,一鼓作气彻底扫平匈奴,才能彻底平息北方之患,因此臣认为,与其耗费时间和兵力平定南方并无威胁的百越,还不如养精蓄锐一鼓而定北方,北方一旦平静,南方犹若囊中取物,只看陛下什么时候想取而已!”

    “何况河南河北之地水草丰足,匈奴在此放牧数百年,即便是强取下来,也会得到数以十万计百万计的牛羊马匹,这些牲畜刚好是我大秦稀缺之物,羊毛可以织衣,牛马可以耕种,一旦数以百十万计的牛马分配到我大秦主要产粮区,加上深耕精作的耕种之法,两三年之后,我大秦的粮食便可以翻上数倍,全国百姓衣食丰足,自然人心安定,六国余孽之祸慢慢自会消弭无形。”

    秦始皇点点头:“清河侯之言朕也认同,不过朕还是想看过清河侯改良的马具和兵器之后再做打算,匈奴之祸在于其游移不定,想一鼓作气击溃其主力非常困难,这也是朕一直想先取南越再平定北方的缘由!”

    “陛下放心,您见过之后必不会失望!”陈旭脸上露出笑容,“过几日准备好之后,臣请陛下亲自去城外验看改良的成果。”

    “好,朕便等待清河侯的好消息!”秦始皇脸上也露出畅快的笑容。

    从皇宫出来,陈旭颇有些兴奋。

    只要能够改变秦始皇先攻打岭南的计划,可以说历史就已经扭曲了一大半,在没有马镫的年代,骑兵的作用主要是用射箭来袭扰敌人,谓之骑射,根本就不能手持兵器近身战斗,因为很容易就会被撞下马背,而有了马镫马鞍这种可以借力的马具,一个马卒的战斗力完全可以发挥出来,加上有了长枪和马刀这种进攻的利器,以一当十并不是奢望。

    想象一下,一个奔跑中都要用全身之力夹住马肚子趴在马背上的人面对一个可以双脚借力双手完全释放的对手,完全就像一头野猪冲进羊群之中,犁田一样可以一路拱翻过去。



    “侯爷,上次那个乞丐又来了,正在等你!”陈旭回到府中,管事皇甫缺赶紧迎上来说。

    “走,去问问他得到了什么情报!”陈旭点点头带着虞无涯来到一间偏僻的房间,依旧穿着一身乞丐衣服带着帽子的马腾正在里面喝茶烤火。

    “侯爷!”看见陈旭进来,马腾赶紧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来拱手行礼。

    “嗯,情况打听的如何?”陈旭摆摆手坐下来。

    “侯爷,我已经打听到消息,商骐等人已经暗中安排,内应至少有四个,两个管事一个监工还有一个匠吏,准备几日后找机会焚烧工奴居住的草棚造成工地混乱……”

    “嘿嘿,好!”陈旭脸上露出咬牙切齿的笑容。

    接下来两天,陈旭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几乎一天到晚都泡在工地,不过暗中命令英布让禁军密切监视高腾所说的几个人,将其接触的人全部都牢牢盯死。

    两炉钢铁已经在公输胜的指挥下冶炼成功,一炉属于低碳钢,也就是杂质含量比较低的熟铁,主要是用来打造马掌和作为马刀的刀坯,另一炉含碳量高一些,浇筑冷却成为条状钢坯,用来打造长枪和长刀等重武器。

    春秋时期无论是中国还是西方的罗马等国,普通武器是剑,一般文士配件都已单手剑为主,重量很轻,长约两尺,主要做装饰,也可以作为简单的防身使用。

    而民间武士用的剑一般都长三尺,剑刃窄薄,重量三到五斤,也就一公斤的样子,当初英布配备的就是这种长剑,也就是后世说的三尺青峰宝剑,只能做并不算太过剧烈的搏斗,并不结实,重击之下会折断。

    而军队配备的一般是大剑,剑柄长一尺,加上剑刃有四尺到五尺长,剑体厚重,一般都超过十斤,战斗中可以双手持握,而且因为铅的含量低,加上铜锡比例合适,韧性和坚硬度都非常好,因此杀伤力巨大。

    据后世秦墓出土的青铜剑分析,因为青铜武器铸造时候采用了铬盐水淬法等快速降温措施,内外冷却速度不同导致武器内外锡的含量不同,里面冷却速度慢,导致锡高温外溢,这样内部的锡含量低,外面冷却速度快,因此锡的含量高,这样青铜剑拥有一定的韧性,不容易折断,而且硬度也很好,因此秦汉时期中国虽然用的还是青铜武器,但比较罗马生铁锻造的剑还要强不少,也就是说虽然罗马用的是铁剑,但可能还不如秦朝的青铜剑。

    同时罗马时期的铁剑还有一个最主要的缺点,就是剑都很短,因为罗马人的步兵都带盾牌,只能一手持盾一手持剑,剑的长度一般不超过两尺,也就是四十公分左右,远比秦朝的青铜剑短,最多相当于文人使用的短剑,因此杀伤力非常有限。

    当然,秦朝的士兵剑主要作为防身用,阵列式攻击一般都是先弓箭覆盖式打击,然后就是长枪兵冲阵,战场上用剑的一般都是高手,近身厮杀才用得上。

    陈旭既然准备开发马战用的长武器,自然准备列装重型武器,那就是无论长枪大刀,都准备用钢铁打造,这样在冲击之中借助战马的冲击力,一个强壮的马卒挥动一柄十公斤重的大刀,可能就有上百公斤的冲击力。

    相传关羽的青龙偃月刀重七十斤,换算成后世的重量就是差不多十八公斤的样子,加上关羽此人人高马大臂力超绝,凡是与关羽打架的人一般都死的很快,过五关斩六将,几乎都是一两刀就解决了,无他,就是冲击力加上力气大,一刀下去连人带马都可以劈成两截,而重武器发展到唐朝,更是出现了专业的重装步兵陌刀队,陌刀长七尺,重十五斤,堪称敌人骑兵绞肉机,而且一柄陌刀制作出来极其费时费钱,因此唐朝法令规定,陌刀不允许作为陪葬品。

    (注一下:唐朝的一斤660克,因此一柄陌刀也有十公斤左右,作为步兵无法借力的状态下舞动起来还是需要极大的腰臂力量,这个重量可以参考一下铅球,男子铅球一般重7.5公斤,上体育课的时候都投过,可以感觉一下重量,非常重,力气小的男生估计能投两三米远,力气更小的砸脚也有可能。)

    而秦朝主要对付敌人骑兵的方法还是长矛,有点儿类似于马其顿长矛方阵,至于短兵相接之后就是用剑砍。

    剑这种武器两面皆有刃,因此容易杀伤敌人,但却有很大的缺点,只能砍劈,而且需要很大的力气,因此到汉朝之后,剑已经慢慢退出了武装序列,成为了一种代表身份的装饰,取而代之的刀。

    刀虽然只有单刃,但却可以灵活使用,既能砍劈又能切削,还有刺挑割剜等附属效果,很轻松就能给敌人造成创伤,因此刀便成为了军队的主要兵器,在汉朝后期钢铁冶炼技术成熟之后已经开始大量配备,不过当时主要是环首刀,一种直刃直背的形状,这种形状的刀在三国时期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刘备等军阀团体一造就是数千上万把。

    隋唐时期灌钢法出现,反复锻打的百炼法慢慢被取代,刀已经取代剑成为了主要武器,甚至连礼仪都没了剑的存在,仪刀、鄣刀、横刀成为绝对的主角,而后世日本武士刀就是模仿唐刀的制式打造的。

    到了宋朝,剑彻底沦为了装饰品或者武林高手装逼的武器,文士配剑作为一种尊重古礼的身份和象征,而江湖侠客配剑的话……嗯,一般都是高手,千里逍遥一点红,一剑无血,独孤九剑都是高手的代名词,只有大门大派的弟子才用剑,俗称剑侠,而什么五虎断门刀、神刀门、金刀寨都是江湖中的世俗门派,行走江湖俗称刀客,络腮胡子坦胸露乳就是最常见的形象。

    而到了明朝,刀就发展到了极致,光是刀的种类就有数十种,剑被彻底抛弃了,取而代之的就是雁翎刀、腰刀、倭刀、七星刀、牛耳刀等,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锦衣卫配备的绣春刀。

    在没有热兵器出来之前,无论战场还是民间,刀就是绝对的王者。

    因此这次陈旭设计的武器之中,直接就抛弃了剑这种有装逼嫌疑的东西。

    骑在马上战斗,除开长武器之外,最方便的就是带有弧形的马刀,宽背薄刃,刀身细长,刀柄内弯,重六斤,不轻不重只要在马上挥动起来,加上战马的冲击力,匈奴和东胡这种没有铁甲护体,如今还依靠木棍和牛骨头战斗的野蛮人绝对就是一个渣。

    而大秦马卒还有一件利器,那就是轻驽,据说射程可达八十丈,但陈旭试验过,根本就达不到这么远,最远也就七八十米,有效杀伤距离只有三十米左右,威力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手枪,轻驽的作用主要是为了配合马卒袭扰敌军,杀伤力并不大,甚至在陈旭看来有点儿鸡肋,因为马卒冲击速度快,七八十米数秒就冲过去了,一个照面最多就只能射击一次,而且因为在高速颠簸运动之中,准头瞎的一逼,就像骑在战马上用手枪射击一样,对敌人的心理恐吓占大多数,因为一旦举起弓弩射击的时候,敌人不管什么状态都会下意识的躲避,如果数千马卒同时攻击还是有很大的威胁,密密麻麻的箭矢过去,总有一些倒霉蛋被射中掉下来,然后引起地方部队的混乱。

    因此这次陈旭让刘二娃的两个徒弟根据自己带来的第一个高桥马鞍进行了设计和改装,带着几个征调的木匠皮匠躲在科学院一间单独的实验室里经过半个多月的制造,已经做出来三种马鞍,一种是针对武力值高的大将,因为要配备重武器,因此马鞍设计的非常结实,侧面带有非常结实的挂钩,用来挂武器,第二种是马卒用的马鞍,两侧有挂钩,用来挂马刀和轻驽,第三种就是普通马鞍,比较简单轻便,后面还带有一个褡裢,主要是推广民用的。

    铁匠铺叮叮当当不断传来敲打声。

    麻杆作为武器制作的首席大匠,如今召集过来的十多个咸阳城的最好铜铁匠工给他做手下,还有近百个帮工辅助,因此铁匠铺里面人满为患。

    风箱被拉扯的呼呼作响,四个煤炉一字排开,大量的泥煤不断的往土灶里面添加,一块块条状钢坯送进煤炉里面烧的通红,然后夹出来放在生铁铸造的铁砧上敲的火星四溅。

    麻杆不断的在棚子里面走来走去检查铁匠们的打造过程,时不时的停下来亲自示范,脸色极其严肃认真,而打造好的武器淬火之后就快速的送到旁边一个封闭的木棚之中,里面还有数十位帮工正在用砺石打磨,不远处还有一个工棚,里面有征调而来的木匠和皮匠在根据武器的形状制作刀鞘、刀柄等配套设备。

    这个情形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停止了,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数百位匠工和帮工轮流作息赶工打造。

    而陈旭设计的制式马刀、三棱枪刃、大刀砍刀和其他根据画出来的十八般兵器几乎每样都打造出来了一些,虽然在在陈旭看来非常的粗糙难看,但禁不住这些都是真正的钢铁武器,杀起人来肯定如同砍瓜切菜一般锋利。

    因为时间仓促,好看已经不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实用,因此大小和重量最重要。

    陈旭在铁匠铺几个工棚之间挨着仔细视察了一边,把所有打磨装配好的几样武器都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最后挑了一把长柄大砍刀,一把长枪,一把马刀,让帮工拿上走出铁匠铺,来到工地里面的一个专用演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