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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霸的黑科技系统txt下载

    安排了魏文的去向之后,陆舟转身回到了办公室,继续准备他的PPT。

    这段时间,他的工作基本上会围绕着“电化学界面结构的理论模型”进行展开。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星期,就在陆舟终于完成了他的PPT的时候,忽然接到了杨旭打来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听筒那头便传来了兴奋的声音。

    “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听到那兴奋的语气,陆舟微微愣了下,紧接着立刻问:“锂硫电池?”

    握着电话的杨旭使劲点头,语气激动道:“嗯!你的思路是对的,我们用葡萄糖为前驱体,选择聚苯胺⁃聚吡咯的共聚物为造孔剂,成功合成了比表面积高达3022m2/g,同时直径仅为69nm的空心碳纳米球。”

    喝了口水,语气激动的杨旭润了润嗓子,迫不及待地继续说道。

    “然后,我们通过化学沉积法,将这种空心碳球与硫单质材料进行了混合,并且组装到电池模具中,进行了电池组性能测试,最后的结果相当喜人。”

    “多的东西我就不在电话里说了,相关的实验数据我已经发到了你的邮箱,你赶快看一下吧!”

    “好的,我这就去。”

    见杨旭的表情如此兴奋,陆舟也是来了兴趣,便随手关掉了视频通话,立刻登录的邮箱。

    没到五分钟,他便收到了杨旭寄来的邮件。

    将邮件中的附件下载下来之后,陆舟用专业的阅读器打开了粗略整理成pdf格式的实验数据,然后从第一部分开始,一行一行地仔细阅读了起来。

    在这份实验数据中,不但有电池性能测试数据,还附带着用扫描电镜拍摄到的图片,以及根据各项数据绘制的变化曲线。

    正如杨旭所说的,这种新型材料展现出来的性能相当优秀,也难怪他的声音会如此的兴奋。

    相较于原始的空心碳纳米球和经氢氧化钾活化制备的活性碳纳米球,这种新型空心碳球与硫的复合材料在硫含量同为70%的条件下,表现出了更加优越的循环性能。

    宏观上是如此,微观层面的变化也相当的有意思。

    嵌入在空心碳球中的硫离子能从空心碳球的表面孔隙中正常脱出,并且有序的与移动到正极的锂离子发生电化学反应,生成的Li2S2和Li2S在碳球与碳球之间的空隙沉寂,避免了孔径堵塞影响电化学循环效率。

    另一方面,因为带电的硫离子与移动到正极的锂离子有限接触,在极大程度上避免了长链状化合物LiSn(n>2)的形成。

    众所周知,易溶于有机溶液的长链LiSn分子便是造成Shuttle效应的元凶,如果能从生成机理上减少这种产物的生成,便相当于从源头上阻止了正极材料的流失。

    不只是如此,即使在反应体系中有限的生成了LiSn(n>2)化合物,由于这种空心碳球的表面吸附作用,这种多硫化合物也会被大量的滞留在正极材料的骨架中,而不是穿过材料表面扩散到电解液中。

    有了这两层保险,穿梭效应的影响已被下降到了最低。

    翻过了记载着关于理化性质分析的这一部分,陆舟直接看向了电池组测试的部分。

    根据金陵计算材料研究所做的多组电池组实验测试,当含硫量为73%的时候,对多硫化合物向电解液扩散的抑制能力达到峰值。在500次循环之后,库伦效率依然维持在相当高的水平。

    而当含硫量为75%的时候,综合库伦效率、质量能量密度、体积能量密度等等一系列因素,电池的综合性能达到最佳水平。

    关于这种新型空心碳球材料,杨旭按照陆舟先前制定的命名原则,将其命名为HCS-2材料。

    相比起工业应用价值相对有限的HCS-1材料,这种新材料无疑更具备工业生产的可能!

    “简直完美。”

    将手中的实验报告放在了桌上,陆舟在心中感慨了一句,然后从兜里取出手机,给星空科技的总经理怀特·谢里丹先生打了个电话过去,让他立刻开始着手进行国际专利的申请。

    考虑到这种材料在工业应用领域的广泛前景,星空科技将根据这项研究成果,围绕HCS-2材料的化合物、生产、用途、与硫单质的混合配比等一系列方面分别单独注册专利,建立一整套完整的专利壁垒。

    情况乐观的话,在月底之前,他就可以拿到专利号,然后便可以开始论文的撰写。

    作为运用计算材料方法解决现实问题的典范,HCS-2材料的成功,无疑将为他的电化学界面结构理论模型,提供一个重要的事实论据。

    相比起这个碳硫复合材料本身,对于这一点,陆舟尤为期待……

    ……

    怀特那边的工作效率很高,陆舟吩咐下去没过很久,所有提交专利申请的文件,都成功的通过了申请。

    拿到了专利号之后,他立刻开始论文的撰写。

    上次关于HCS-1的论文也是他写的,有现成的模板可以套用,这次论文的写作倒是没有花费陆舟太多的时间,不到三天便搞定了整篇论文。

    考虑到和HCS-1凑成一个系列,这次一次,他依然是选择了《科学》作为投稿对象,将稿件发送到了《科学》编辑部的邮箱。

    投完稿之后,陆舟便没有再去管它,开始为即将在德国马普学会举行的报告会做准备。

    然而相比起陆舟在投稿时随意的态度,这封邮件却是让《科学》的编辑部犯了难。

    在《科学》上灌水是很多大牛们的乐趣,比如和陆舟在电化学界面结构的理论模型上有过合作的大卫·肖就是其中之一。

    而《科学》也非常欢迎这些大牛们在自己身上灌水,毕竟这些大牛们的设备往往足够让同行眼红,论文质量有学术声誉保证,还自带“流量效应”。

    然而陆教授这半年三次投稿的“灌水”速度,未免也太惊人了点……

    问题不是在于HCS-2材料本身,而是编辑部里的大多数学术编辑都不相信,陆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在HCS-1材料的基础上做出如此重大的改变。

    考虑到最近《JACS》上刊登的那个碳硫复合材料的论文,以及在能源行业引发的轰动效应。

    任何人都有理由怀疑,陆教授可能是为了与斯坦利教授在锂硫电池项目上竞争,在修改了部分实验数据的情况下,发表了尚未完善的实验成果。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冒险,但在学术界,这样的事情可不是没有先例的。

    《科学》的编辑部拿不定主意,最终还是将这个皮球踢给了审稿人。

    这次负责替陆教授审稿的,依旧是麻省理工大学的巴旺迪教授。

    和以前一样,这位“不信邪”的教授在接下了审稿邀请之后,依然是大方地自掏腰包,按照陆舟提供的那份实验报告,像一个老实人一样重复了实验。

    然而不管他信不信邪,结果都摆在他的面前。

    这一次,他又双叒叕不小心成功了……



    王海峰最近很不开心。

    或者更确切的说,他这半年来就没开心过。

    先是开题报告因为新颖性的问题被打回去重做,又是被金陵计算材料研究所挖走了一员大将。

    说真的,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个浓眉大眼、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刘,竟然会背叛他。

    这下好了,本来他的实验室里有本事的学生就不多,最有本事的走了一个。很多原本都是甩给刘宏去做的事情,现在都不得不由他这员老将亲自上场了。

    一路坎坎坷坷,课题总算是申请了下来,研究经费也逐步到位。

    然而这还没过几天,太平洋的对岸便传来了“噩耗”,受到埃克森美孚赞助的宾汉顿大学材料研究所,研发出了一种笼状碳分子,成功解决了锂硫电池的穿梭效应。

    这篇论文被刊登在了化学界的顶刊《JACS》上,并且被埃克森美孚高调宣传,现在整个学术界和工业界的视线,都聚焦在了斯坦利教授和他的论文身上。

    受到这一消息冲击的不仅仅是王海峰,国内几乎所有在做锂硫电池项目,尤其是在做“穿梭效应”这块儿的研究团队,都受到了相当大的影响。

    尤其是从企业那里拿钱的横向课题,不少企业出于成本考虑,已经削减了关于这一块的投入。

    那些连阶段性成果都拿不出来的研究团队,甚至面临着被撤资的窘境。

    相比之下,王海峰还是比较幸运的。

    身为长江学者的他,申请课题走的不是横向课题,而是走的纵向课题,从国家科研基金那里拿钱。

    比起与企业之间的合作,纵向课题不需要计较“盈亏”的问题,受市场环境变化的影响较小。虽然没有横向容易捞钱,各种管理程序麻烦,但好处便是稳定。

    至少,不用担心课题做到了一半,投资人半天看不到成果,掀桌不干了。

    但无论怎么说,埃克森美孚在锂硫电池上抢先建立了专利壁垒,掌握了锂硫电池正极材料的定价权,对于全球新能源行业来说都是一件噩耗。

    对于这样的结局,王海峰虽然替国内新能源企业的前途感到惋惜,但在内心深处却又不禁存着几分安慰。

    至于这安慰从何而来……

    至少,在锂硫电池上拔得头筹的不是陆舟那小子。

    毕竟斯坦利教授怎么说也是锂电领域的大牛,最早的锂电池模型就是这位做出来的,就算输给他也没什么不光彩,脸上贴点金甚至可以说虽败犹荣。

    可若是输给了陆舟这个晚辈,那才真是让王海峰觉得,自己那张老脸没地方搁了。

    上完了课之后,王教授正准备往实验楼走去。

    这时,一位穿着西装的男人,带着一名助手,向他迎了上来。

    看着这位陌生的男人,又看了眼他身后的助手,王海峰皱了皱眉,问道。

    “你是?”

    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容,伸手递出了手上的名片。

    “您好,我是《科学报》的记者,您可以称呼我小李。”

    “科学报的?”王海峰皱着眉头,“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小李态度恭敬地说道:“是这样的,我从很多地方了解到,您是电池材料领域的大牛,所以想采访您一些关于电池方面的事情,不知道您现在是否有时间?”

    原本王海峰是不打算接受采访的,但听到“大牛”这个词,他心中不禁有些飘飘然,便随口说道。

    “我很忙,最多只能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就直接问吧。”

    “好的,王教授。”那个小李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助手记笔记,同时取出录音笔打开,开始提问道,“关于前段时间刊登在《JACS》上的那篇由斯坦利教授撰写的论文,请问您有什么看法?”

    王海峰侃侃而谈道:“目前学术界尚未作出定论,不过这篇论文的作者毕竟是斯坦利教授,以他的学术声誉而言,可信度还是相当高的。”

    小李继续问道:“那您觉得,这个笼状碳分子和此前陆教授研究出的HCS-1材料相比,哪个更具有工业应用前景呢?”

    “HCS-1?”王海峰呵地嗤笑了一声,摇头道,“两者根本不具备可比性。如果将前者一盏灯,那么后者大概也就相当于萤火虫的尾巴,非要说的话,两者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说到这里,王海峰便想笑。

    上头那么重视那个二十来岁的教授,结果又如何呢?

    还不是被人家抢先了。

    小李诧异道:“这样的比喻……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

    王海峰不紧不慢地说道:“一点也不夸张,我说的反倒是有些保守了。你是外行,对材料学这个行业可能不太了解。事实上我们这个领域,虽然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出色的研究成果诞生,但这些研究成果中,具备工业应用前景的甚至不到百分之十。那个HCS-1材料,算是一个阶段性的成果,从学术角度来看是一个好成果。但对于工业界而言,这技术根本一文不值。你看有人对他的专利感兴趣吗?根本没有。”

    小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可是你怎么确定,斯坦利教授研究团队得到的那个笼状碳分子,就一定具备工业应用前景呢?是通过论文上的数据吗?”

    “重点自然不是论文,而是埃克森美孚的态度。那种国际上的能源巨头,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能引起他们的兴趣,这技术显然是假不了。”脸上一副过来人的表情,王海峰用感慨的语气,继续说道,“不得不说啊,这空心碳球是一个很不错的方向,不只是陆教授的团队在研究,国内很多研究团队也在做这个方向,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我认为,陆教授高调地发表看好空心炭球的言论,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哪怕你真的看好,留着自个儿知道不就行了?也许人家本来没有往这个方向研究的想法,被你这么一说,别人觉得挺有道理,说不准就照着你的想法去做了。”

    “但是我也能理解,毕竟是年轻人,年轻气盛了点。等他再大个一二十岁,或许能学会什么叫稳重。”

    说这话的时候,王教授一脸惋惜的表情。

    就仿佛这场之所以打输了,一半的锅都是因为陆舟这个“猪队友”,把话说得太明白了。

    然而事实上,他这话说的却是有些诛心了。

    在那次研讨会之前,选择空心炭球作为研究方向的团队并不多,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都远远谈不上热门。

    包括王海峰他自己,虽然很早之前就在做碳硫复合材料,但一开始他设计实验的思路,走的也根本不是空心碳球这一条。

    更何况,将研讨会上的内容公布出去,和陆舟更是没有一点关系,是上面决定的。

    不过这嘴是长在他身上的,想怎么说,自然也是由他自己做主。

    小李眼睛一亮,从王海峰的语气中嗅到了新闻的味道,立刻追问道:“那您对陆教授的评价是?”

    王海峰笑了笑,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悠悠点评道:“是个科研将才,去任何一家研究所,都能大有作为,但缺乏大局观,难堪重任。”

    小李:“为什么这么说?”

    王教授呵呵笑了声:“你看那个金陵计算材料研究所,这都近亿美元的资金砸进去了,有砸出个水花来吗?”

    这话虽然有些酸溜溜的,但他说着的时候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毕竟HCS-1那有限的应用前景,可不是他信口开河,而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在记者面前装了一个大逼,王海峰此刻的心情就像是三伏天里吃了冰棒,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服。

    哼着小曲回到了实验室,他摇摇晃晃的坐在办公椅上。

    这时,他新聘的助教,拿着一本刚寄到的期刊,在进入实验室之后,径直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教授,这是新到的《科学》,您之前吩咐过我,在收到这本期刊的第一时间就给你送来。那我……就先放这儿了。”

    “嗯,放这儿吧,”忽然,王海峰注意到,这助教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将手中的期刊放在了桌子上,那助教讪讪笑了笑,什么也不肯说,将期刊送过来之后便匆匆走掉了。

    从那声音中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王海峰皱着眉头,却也没说,只是伸手拿起了那本崭新的《科学》。

    然而就在他正准备翻开封面,打算往内容部分看去的时候,他的手忽然停下了。

    停下的不只是手上的动作,连同他的视线,甚至是呼吸,也一并像是中了石化术一样,凝固在了那里。

    只见,在这一期《科学》的封面上,被设置了“highlights”的部分,赫然列着一行文字。

    那是王海峰,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见到的——

    【HCS-2材料:穿梭效应的终结者】



    《HCS-2材料:穿梭效应的终结者》

    被设置了highlights的论文,往往都是这一期期刊中,最为杰出的研究成果。

    关于陆舟的那篇论文,不只是标题被概括节选择了封面上,在科技评论的版块中,更是带上了审稿人巴旺迪教授本人对他论文的评价。

    虽然这评价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坦白的说,论文中的数据我是不信的,直到我照着他的实验报告自己做了一遍。】

    也正是这短短的一行评价,让某个人在看到了之后,羞愧的面红耳赤……

    远在纽约州的宾汉顿大学。

    最新一期的《科学》,正和一份实验报告一起,被摊开在桌上。

    而坐在办公桌前的,正是被王海峰吹上天的斯坦利教授。

    只不过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连愤怒都不剩下,只剩下一脸的难以置信和茫然。

    看着那份实验报告,伍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颓然:“我们输了。”

    斯坦利教授的喉结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但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三天前,拿到这本期刊的他,如遭晴天霹雳。

    他根本无法相信,陆舟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连续做出如此重大的研究成果。

    尤其是那份实验报告上的数据,漂亮得简直像是编出来的一样。

    不信邪的他就和巴旺迪教授一样,对实验报告中的内容进行了重复实验。

    然而最终的结果,简直完美到令他绝望。

    虽然因为使用的药品和设备有所差别,导致收集到的数据存在一定的波动,然而在大体上与陆舟论文中得出的结果,依旧做到了基本吻合……

    科学的前提是什么?

    是可以被重复。

    工业化的前提是什么?

    在可以被重复的前提下能够稳定产出。

    毫无疑问,这项技术已经具备了这两个要素,再加上HCS-2材料的优越性能,市场会选择谁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想到这里,斯坦利教授脸上的表情不禁浮现了一丝苦涩。

    无法重复实验,恰恰正是他的软肋。

    虽然他一直在试图补救,但学术界和工业界的耐心显然不可能是无限的。尤其是HCS-2材料横空出世,各大新能源企业已经开始按照HCS-2材料的标准,设计锂硫电池产品。

    就算他试图挽救,也根本来不及了……

    然而,斯坦利教授还是不忍心,就这么看着自己这半年来的心血付诸东流。

    终于忍不住,他开口说道。

    “再给我半年的时间!我一定能拿出你满意的方案——”

    “没有任何意义,我亲爱的斯坦利教授,”打断了他的话,伍兹叹了口气,声音有些落寞,“除非你能做得比他更好,否则的话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

    顿了顿,伍兹换上了颇为无奈的语气,继续说道:“更何况,没准等你的研究出了成果,他们的HCS-3甚至是HCS-4都已经研究出来了。”

    斯坦利教授张着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伍兹没再说什么,甚至没有责备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走掉了。

    与斯坦利教授的绝望截然相反的是,HCS-2材料的诞生,在整个新能源行业都掀起了一场地震。

    锂枝晶问题被解决之后,工业界重新拥抱了传统锂电,人们用上了续航能力更强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

    从那时开始,会有不少人开始憧憬着,下一代黑科技锂硫电池带来的美好未来。

    而现在看来,这场梦似乎还在酝酿之中,就已经变成了现实。

    不少帮3c电子器厂商代工电池生产的工厂,才刚刚完成了生产线的改造,将锂离子电池的产能调整成了锂电池,现在又不得不继续设计新的产能调整方案,开始准备拥抱锂硫电池的新时代……

    ……

    自从论文登刊之后,陆舟最庆幸的一件事情便是,自己成立了星空科技,并且将专利授权、定价等等一系列问题,一股脑的塞给了他的经理和法务部们。

    否则的话,别说是休息的时间了,光是应付各种打听专利授权的电话,便足以将他烦死……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普林斯顿大学校园内的卡内基湖上,一架小型四旋翼无人机从集训着的皮划艇队头上呼啸而过。

    在皮划艇选手和拉拉队们的一片口哨和惊叫声中,这架挂着摄像头的小家伙绕着卡内基湖盘旋了一圈之后,飞回了卡内基湖旁的公园,缓缓降落在草坪上。

    与此同时,坐在旁边公园长椅上的几个学生,看着电脑屏幕中的照片发出了奇怪的叫声。

    “哦,天啊,看我拍到了什么?”

    “克丽丝竟然没穿BRA!”

    “这可是个大新闻……”

    “嘿,照片给我拷一份。”

    显然,在刚才环绕卡内基湖航拍的时候,这些小伙子们用无人机拍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站在旁边的陆舟轻咳了一声,警告了这群躁动的小伙子们一句。

    “吉米,我答应担任你们的技术顾问,是来帮助你们赢得比赛的,可不是看着你们如何侵犯别人的隐私权。”

    “抱歉,教授,我会删掉照片的。”那个雀斑脸的男生满脸惭愧地低下了头,默默地将照片当着陆舟的面全部删掉了。

    虽然将这种照片传到社交媒体上炫耀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但对于被拍下不雅照的受害者和他们的俱乐部来说,都是一件不怎么友好的事情。

    身为这群技术宅们的头儿,他必须得对自己的朋友们负责。

    确认那个吉米将照片全部删掉之后,陆舟看了眼手上的银表,“飞行时间30分钟,检查下剩余电量吧。”

    将笔记本放到了一边,吉米从长椅上站起身来,

    “好的,教授,我这就去。”

    陆舟非常入戏地纠正道:“叫我教练。”

    “是,教练!”

    吉米立刻挺直了腰板,干劲十足地喊了声,然后在朋友们开朗的哄笑声中,向停在草坪上的无人机小跑了过去。

    现在已经是夏末,即将到来的不只是秋天和常青藤橄榄球联盟赛,还有各种各样丰富多彩的学科比赛。

    比如无人机设计大赛,便是其中之一。作为美国大学工程专业的热门比赛项目,其近几年来的热度丝毫不逊色于机器人竞赛和人工智能。

    工程类专业虽然并非普林斯顿的强项,但这些普林斯顿的学霸们,动手能力依然很强。这架无人机便是他们自己DIY出来的,用到的材料要么是从网上购买,要么是从其它教授的实验室里赊来的。

    身为他们的顾问,陆舟也有参与到这个无人机的制作中。

    至于说道陆舟是如何成为这些学生们的顾问的,其实也挺巧的。

    这些学生们原本是去向奇里克教授咨询如何改进无人机的电池,增加它的续航能力,奇里克教授立刻便把他们推荐到了陆舟这里。

    正好做完实验后还剩下不少来不及处理的样品,陆舟便用弗里克实验室的设备,帮他们更换了电池中的正极材料和电解液。

    虽然这种粗制滥造的DIY产品肯定比不上标准化的工业产品,但对于学生的比赛而言,还是不折不扣的黑科技。

    直接将原本无人机的续航能力,翻了不止一番。

    这项工作非常有趣,尤其是看到自己的研究成果飞上天时,对陆舟而言就像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相比起橄榄球、足球这些竞技性的体育运动来说,他觉得还是这种稍微有些技术含量的业余爱好更适合自己一些。

    后来,因为在交流技术问题的时候聊的很投缘,陆舟从这些学生们的观点中也获得了不少启发,于是便接受了他们的邀请,担任了他们的俱乐部顾问。

    于是乎,在他众多的头衔后面又多了一条新的头衔——普林斯顿大学无人机俱乐部首席顾问。

    当然,其实说是顾问,需要他做的事情也不多,这些学生们知道他很忙,平时也不会来打搅他。

    顶多只是周末的时候,抽出一个下午或者是几个小时的时间,聚在一起讨论些技术上的问题,或者像现在这样,看着他们试飞无人机。

    就在陆舟看着这群学生们继续放飞无人机的时候,一位穿着职业装,留着金色长发的女士来到了公园中。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助手以及一位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这阵容显然不像是学校里的人。

    注意到了这位女士正向自己走来,陆舟从天上收回了视线,看着她问道。

    “你是?”

    那位女士对他微微一笑,递出了手中的名片。

    “您好,陆教授,我是《时代周刊》的记者,请问您现在是否有时间?”



    创立于1923年的《时代》,是半个世纪多以前最先出现的新闻周刊之一,无论是在北美还是国际上都有着相当程度的影响力。

    正如《时代》对自己的评价一样,它对各个领域的报道,都不是专门写给该领域的专家看的,而是写个所有希望通过《时代》这扇窗口了解世界的读者。

    从这位女士的手中接过了名片,陆舟翻到了正面。

    在“Time”这个具有标志性的单词下面,印着她的名字——朱莉·德雷克。

    想了想,陆舟说道。

    “如果不用耽误很长时间的话。”

    朱莉抿嘴微笑道:“放心,这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

    得到陆舟同意之后,采访很快开始了。

    打开录音笔,朱莉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大多数公众对你的了解大多数源于哥德巴赫猜想与克拉福德奖,认为你是一名数学家,可以问下是什么促使你将目光投向化学的吗?”

    第一个问题问的很有意思,陆舟也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之后,才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公众喜欢基于自己的常识,给一个陌生人贴上标签,这有助于他们快速的了解。然而事实上,这种贴标签的做法往往是片面的。越是涉及到前沿领域的研究,便越是难以像初等教育那样将一个问题分门别类。”

    “比如我所从事的关于改性PDMS薄膜的研究,毫无疑问它是材料学问题,同时也是有机化学问题,而涉及到对其理化性质的分析,又是凝聚态物理的问题。而考虑到我本人采用的计算建模方法,它也可以是一个数学上的问题。”

    朱莉问道:“那为什么是电池呢?”

    陆舟笑了笑,用半开玩笑的口吻,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回答:“可能……是因为我的手机总是在关键的时候没电,所以我想让它的待机时间变得更长一点?”

    听到这个回答之后,朱莉和助手都忍俊不禁地弯了弯嘴角。

    顿了顿,她继续问道:“真的是这样的理由吗?”

    陆舟:“非要让我去想一个理由的话,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然而事实上,包括我在高等研究院的同事,很多人从事一项研究工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机。如果非要说的话,因为这个问题就在那里,而它刚好引起了我的兴趣。”

    朱莉眼睛一亮:“所以,你认为兴趣是最好的导师?”

    陆舟点头:“算是吧。”

    将随身携带的笔记翻到了下一页,朱莉继续问道。

    “下一个问题可能会比较敏感,不知道您是否建议,谈论与个人资产相关的问题?”

    陆舟想了想,说:“这得看具体是什么问题,但我希望不会涉及到具体的数额……”

    到现在星空科技替他赚了多少钱,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毕竟对他而言,银行卡里的那串数字是帮他达成目的的工具,而不是目的本身。除非是研究需要用到大量的资金,一般情况下他很少会去关注公司那边的事情。

    朱莉理解地笑了笑:“放心,采访当然不会涉及到这些内容。”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

    “因为改性PDMS薄膜的专利,星空科技已经为你赚了数亿美元的收入,可以预见的是,锂硫电池的诞生也将让您成为最大受益者之一。”

    “毫无疑问,您已经过上了令所有科研人员羡慕的生活,可以随心所欲地研究自己感兴趣的课题,而无需为科研经费的事情发愁。很多人用功成名就来形容你的科研生涯,那请问您自己是如何评价自己的呢?”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陆舟也思考了很久。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口回答道。

    “比起专利带给我的财富,我更享受的是科学本身带给我的乐趣。至于银行卡里的那串数字……它们当然是有用的。正如你说的,有了它们我可以随心所欲地从事自己喜欢的研究,而无需过多地考虑它是否具备经济、文化、政治上的价值。”

    “至于功成名就,”停顿了片刻,陆舟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觉得科学是没有尽头的。在躺在床上彻底无法思考之前,我还远远配不上这个评价。”

    采访大概进行了二十多分钟,后来朱莉又问了他很多与生活、研究、以及教授这份工作相关的问题,而陆舟也选择性地做出了回答。

    在采访的最后,朱莉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可以问下您未来的打算吗?”

    “未来,”陆舟抬起头,闭上眼睛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这个问题,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我答复,“可能是物理。”

    朱莉:“物理?”

    “没错,”陆舟点了点头,“理论物理一直是我感兴趣的领域,因为这一领域与数学的结合最为紧密,事实上我也参与过不少这方面的研究。而且最关键的是,有一个没有弄懂的问题至今依然困扰着我。”

    关于750GeV的信号。

    虽然主流的观点越来越普遍的认为这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但陆舟认为,他的计算不会欺骗他的眼睛。

    在那个信号的背后,一定藏着惊人的秘密。

    朱莉抿嘴微笑道:“这是一个很有魄力的决定,我衷心地祝愿你能够成功,另外,还有最后一件事情需要拜托您。”

    陆舟和颜悦色道:“什么事?”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想给您拍一张照片,作为下一期《时代周刊》的封面。不过不是在这里拍,请问明天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就这事儿啊。

    好说。

    陆舟微微一笑,欣然点头。

    “当然没问题。”

    对于自己的帅气,他向来是非常有自信的。

    约定了拍摄封面的时间和地点之后,朱莉便带着她的助手和摄影师离开了。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整个采访并没有占用他很长时间。

    一开始便躲在旁边围观的俱乐部部员们,见那些人走了之后,终于纷纷靠了过来。

    最先出声的是吉米,只见这个雀斑脸的男生好奇问道:“教……教练,那些人是谁?”

    陆舟随口答道:“记者。”

    一位墨西哥小伙诧异道:“你要上新闻了吗?”

    “算是吧。”看着一脸崇拜的部员们,陆舟笑了笑说道,“好好加油吧,如果你们得了冠军,相信也会有不少人愿意采访你们。”

    那个墨西哥裔小伙兴趣盎然地问道:“我可以问下,那些记者是哪家电视台的吗?”

    “倒不是电视台……”其实陆舟也很奇怪他们为啥要扛着个摄像机,明明只是纸质媒体。

    为了抓拍精彩瞬间吗?

    听到不是电视台之后,众人们纷纷兴趣缺缺了起来。

    白兴奋了。

    原来上不了电视。

    然而就在这时,陆舟补上了那句说到一半的话。

    “只是时代周刊。”

    众人:“……”

    “只是”这个单词,用的让人无话可说。

    最终,打破这份沉默的是吉米。

    只见这个小伙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时代周刊可不会采访区区一个无人机比赛。”

    这句话说出了普林斯顿无人机俱乐部全体部员们的心声。

    他们这位顾问哪里都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太会装逼了。

    而且每次装得,都让他们哑口无言。

    陆舟笑了笑,没有评价吉米的吐槽,拍了拍手结束了这个话题。

    “别浪费时间了,抓紧时间好好加油训练吧。在正式的比赛之前,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对你们的指导。”

    吉米立刻问道:“教练,您下周有事吗?”

    陆舟点了点头。

    “从下周开始,我要去德国访问一段时间,快的话大概一两个星期,时间长的话也许得要一个多月。如果你们需要用到实验室的设备,可以联系我的助手康尼。”

    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陆舟笑着说道。

    “希望等我回来之后,能听到你们获胜的消息。”



    采访结束后的第二周,最新一版的《时代》周刊国际版新鲜出炉。

    这一期采访的人物相当特别。

    因为被采访的不是什么政坛领袖,也不是什么影视明星,亦或者在资本市场中呼风唤雨的企业家,而是一名学者。

    相对于其他职业来说,这个职业与公众之间的距离无疑是遥远的,一篇关于科学或者学者的采访也往往容易被打上枯燥的标签而鲜有关注。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当朱莉·德雷克的专访出来之后,依旧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当拿到这本周刊的时候,陆舟正身在从纽约飞往柏林的航班上。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报告会的事情,以至于在采访结束之后,他差点都忘了这茬。

    在无聊的等待中突然看到这本周刊,对他来说也算是生活中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虽然并不是很在意公众对自己的评价,但对于一份世界级的报纸会对自己给出怎样的评价,陆舟果然还是有些好奇。

    翻开了扉页,陆舟顺着那一行行文字向下看去。

    【……三年之前的他,可没有任何出彩的研究成果,也没有如今那一枚枚耀眼的勋章,更没有无数青年学者或者学生,像朝圣般拜访金陵大学的图书馆,只为了坐在他曾经坐过的那张座椅上,期望能借来他的灵感与思想。】

    【而三年之后的今天,他不但拥有了这所有的一切,更是用上帝的语言数学,为所有人描绘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站在斯德歌尔摩音乐厅的舞台上,当他接过克拉福德奖的奖牌时,得到的不仅仅是瑞典皇家科学院的肯定,更是来自整个世界的认可。因为曾经困扰无数学者的哥德巴赫猜想,最终在他手上完成了最后一棒。】

    【如今,他在材料领域取得的新成就,让锂硫电池从美好的愿景变成了现实。任何使用电子产品的消费者,都在直接或间接中享受着他的研究成果带来的便利。】

    【在学术界,很少有一位学者能在如此年轻的时候达到如此这般高度。而能在功成名就之后不被名利所束缚,依然保持着进取与超越的精神,在科学之路上攀登新的珠峰,这样的学者即便是放眼全球,甚至是跳出学术界的边界之外,也寥寥无几。】

    【毕竟,驶入一片未知的海域需要的不仅仅是承受失败的勇气。】

    【最近,他受到马普学会的邀请,前往欧洲出席一场专门为他而举行的报告会。在报告会上,他将向学术界展示他最新的研究成果,关于电化学界面结构的理论模型。】

    【正如他曾经承诺过的那样,他会用数学重新定义科学。无论这是否是一次成功的尝试,他都履行了当初的承诺。】

    【他不单单是一个人,更是一个符号。】

    【这个符号属于新生代的学者,也属于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

    【祝愿我们的科学永远年轻,也祝愿我们的未来会更加美好。】

    【《时代》周刊国际版,2017.8.21。

    ——朱莉·德雷克】

    看着手中的《时代周刊》国际版,陆舟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时代》并不会对每一个受访者都做出正面的评价,辛辣的讽刺也不在少数,然而毫无疑问的是,这篇关于他的文章,显然是正面的。

    当然,最让他满意的还是封面那张照片。

    无论是黑板上那一行行密密麻麻如同咒语般的公式和字母,还是堆在桌角的书籍和文献,都在强调着他数学家的身份。但这一切却并没有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因循守旧的老学究,或者一个被北美主流社会所批判的书呆子。

    恰恰相反的是,穿着那件最爱的格子T恤的他,看上去和普通的理工科大学生没什么两样,甚至不像是一名教授。

    未写完的粉笔捏在右手,左臂像加勒比海盗中的船长那样抬着,只不过停在他胳膊上的不是鹦鹉,而是普林斯顿无人机俱乐部的“小家伙”。

    是的,那架四旋翼无人机的名字,就叫“小家伙”。

    或许时代周刊的编辑是想通过那不断旋转的四个旋翼,来寓意他永不停滞的思考。

    当然,陆舟觉得,这些所有的一切,其实是可以抽象成一个字来概括的。

    至于是什么,相信根本无需他多说,任何看到这张照片的人都会产生同样的想法。

    是的,没错。

    这个字读音shuai,念四声的那个。

    ……

    经过了数个小时的飞行,一架亮银色的航班缓缓降落在柏林的泰格尔机场。

    托着行李箱下了舷梯,陆舟刚下飞机不久之后,立刻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隔着老远便伸出了右手,面带笑容地向他走来。

    “你好,陆舟先生,欢迎来到柏林。”

    松开了行李箱的握把,陆舟和他握了握手,笑着说道。

    “你好!”

    因为用的是英语,即便陆舟不会德语,也不影响交流。

    在例行的寒暄问好之后,这位老人便向陆舟介绍起了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的几位学者。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下,我是马普学会的会长,马丁·斯特拉曼,”顿了顿,斯特拉曼教授看向了距离他最近的那位,继续向他介绍道,“这位是克劳斯·冯·克利青教授……”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对于马丁·斯特拉曼(Martin·Stratmann)教授的名字,陆舟还是早就有所耳闻的。

    这位担任马普学会会长的大佬,曾经担任过马普学会赫赫有名的钢铁研究所所长,同时也是表面化学领域的专家。

    在其所研究的领域中,由他发明的开尔文扫描探针被广泛应用于研究腐蚀科学中的隐藏界面,揭示了金属-聚合物界面的稳定性机理,并且在超薄电解质覆盖金属表面的电化学性质等研究领域均取得了杰出的研究成果。

    在燧石图书馆研究计算材料学相关问题的时候,陆舟有研究过他的论文,虽然当时看的是英译版。

    至于克利青教授,关于他的成就自不必多提,无论是学理论物理还是凝聚态物理的,只要是学过量子力学的,多少都会在教科书或者文献中看到他的名字。

    在他诸多研究成果中最出名的,便是量子霍尔效应,并且因此于85年获得诺贝尔奖。

    除了克利青之外,还有马普学会物理化学研究所的所长埃特尔教授,以及曾经和陆舟有过一面之缘的法尔廷斯教授。

    和去年见到的时候没什么变化,这位古板而傲慢的日耳曼老头,依旧是那个脾气,对谁都是那副不容易相处的表情。

    “你好。”

    “额,你好。”

    “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又见面了。”

    陆舟本以为和“同行”见面会比较亲切,结果短短四句话之后,两人之间便没了交流。

    不过对于这个傲慢的老头而言,既然出现在了接机的现场,想来也算是以他独特的方式,表示了对自己的认可吧?

    毕竟,能让这位大佬给面子的人可不多。

    哪怕找遍整个数学界,掰着指头都数不出来几个。

    陆舟胡乱分析了一波,觉得自己这么想,应该还是挺有道理的。



    接机的仪式不算很隆重,没有簇拥左右的迎宾人员,也没有大张旗鼓一字形排开的车队,除了三位所长和一名会长之外,只有两名随行的研究助理。

    根据法尔廷斯教授的介绍,这两位都是马普学会数学研究所的博士,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一来是因为有在马普学会有挂职行政工作,至于另外一个更大的理由,便是久仰他的大名。

    然而即便如此,两位诺奖大佬和一位菲尔茨奖大佬在这里,本身不算隆重的接机,也变得意义非凡了许多。

    不过,身为一名实用主义者,陆舟其实到不怎么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当时去斯德哥尔摩领奖的时候,他下了飞机之后还是自己一个人乘坐地铁,一路观光过去的。

    这次来柏林,陆舟原本也是打算自己搭车前往下榻的酒店,甚至连乘车路线都事先调查清楚了。

    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些准备工作似乎有些多余了……

    “你简直是个天才,你是怎么想出那些公式的?”在门口坐上了马普学会派来的专车,埃特尔教授刚刚系上安全带,便忍不住问道。

    陆舟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燧石图书馆研究文献的时候,薛定谔方程给我带来了很大启发。”

    克利青哈哈笑道:“这没什么不可信的,HF方法和分子动力学模拟,多少都从量子力学中借鉴过灵感。”

    很明显不想听这家伙吹嘘,埃特尔教授轻咳了一声,继续问道。

    “我看过你的论文,虽然里面部分理论我看的不是很懂,但关于我了解的部分,我有不少地方都存在疑惑。你是如何将多体基态的解准确地简化为基态密度分布之解的?如果是通过薛定谔方程的话,你的理论在结果上又和第一原理计算方法有什么区别?”

    第一原理计算方法是现代计算化学的核心方法,而其核心理论的来源便是量子力学中的薛定谔方程。这种计算方法具有一定的先进性,然而问题也很大。

    首先它的变量数目达到了3N(N为粒子总数)这个天文数字,再一个他的结算结果往往存在较大的争议。

    因为不只是变量数目大得惊人,为了让结论变得“好看一点”,添加在里面的经验参数也多到令人发指。

    “是,但并不完全是,”陆舟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在研究基态密度分布问题室引入了部分泛函密度理论的概念,比如取原子中指定芯区的半径为ra,称之为截断半径,在截断半径之外的赝波函数和真实价电子波函数ψv相同,从而得到……”

    “专业的问题留到一个星期后再去讨论好了,”已经开始感到头大,斯特拉曼会长干咳了一声,岔开了这个话题,看着陆舟继续问道:“这个星期你打算怎么安排?”

    手边没有黑板,接下来的部分确实不太好继续讲下去。

    陆舟对埃特尔教授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思考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在报告会开始之前,我想先熟悉下这里的环境,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可以推荐给我吗?”

    一听到这个话题,克利青教授顿时来了兴致,绘声绘色地说道:“有趣的地方?在整个柏林,没有什么地方比马普实验室更有趣了,要我带你参观下吗?”

    陆舟眼睛一亮,立刻说道:“请务必带我观摩一下。”

    比起什么勃兰登堡门和国会大厦这些地标景点,果然还是实验室更让他感兴趣。尤其是马普学会的实验室,在凝聚态物理领域,可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由一位诺贝尔奖大佬充当导游,这样的机会陆舟自然不会放过。

    经过了半个小时的车程,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在伯尼茨酒店的门口下了车,陆舟从汽车的后备箱里取出了行李。

    就在他正准备与几位学者告别之时,陆舟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令他困惑许久的事情。

    “对了,其实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

    克利青教授和颜悦色道:“如果我能解答的话。”

    陆舟笑了笑:“这个问题可能有些无聊,只是出于我个人的好奇心。为什么向我发来邀请函的是凝聚态物理研究所,而不是化学研究所?”

    哪怕是数学研究所他都能理解,但由凝聚态物理研究所发出这个邀请……虽然与他的研究不是毫无关系,但还是是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尤其是埃特尔教授和法尔廷斯教授,都是一脸无语的表情。

    陆舟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唯独克利青教授的表情有些得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

    然而,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便被法尔廷斯打断了。

    “这确实是个很无聊的问题,”把玩着手中的帽子,法尔廷斯一脸漠不关心的表情,继续说道,“另外,下次打赌我会考虑玩21点,而不是毫无技术含量的抛硬币。”

    陆舟:“……”

    虽然依旧一头雾水,但听到这句话之后,他仿佛懂了些什么……

    ……

    马普学会的前身是1911年成立的威廉皇家学会,时任德皇威廉二世相信科学技术的兴趣能够增强国家实力,便以自己的名字建立了该学会,由皇室出资支持科研,以增强德意志的技术能力。

    站在时代的高度来评价,这一项决定在当时无疑是相当富有远见的。由于国家资本的支持,一大批优秀的学者和科研项目不断涌现,令德国的科技技术在三十年之内,都维持在世界前列的水准。

    二战结束之后,虽然威廉皇家学会被解散,不过却在英国的支持下,以马普学会的形式保留了下来。

    这份历史遗产带来的影响,直到今天也可以清晰看见。

    虽然自从冷战之后世界学术中心的位置一直在漂洋过海地向西迁移,但因为马普学会的造血能力,德国在工程技术、凝聚态物理等领域的研究,依旧保持着世界前列的水准。

    从这一点来看,比起丢掉世界数学中心地位的法国人来说,德国人无疑幸运得多。

    在酒店里住下之后,陆舟休整了一天的时间,第二天便在克利青教授的邀请下,前往了位于柏林的马普实验室。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座马普实验室也是威廉皇家学会的遗产之一,只不过经过了现代化的改造之后,这里几乎已经看不见它原来的风貌。

    “……马普学会的实验室分布在德国的各个城市,这里只是其中之一,而且大概是最大的一个,不少物理、化学方向的研究所在这里都有相当数量的研究课题。这里就像一座反应堆,将各领域的知识点燃,并释放它的能量。”

    陆舟想了想,问道:“所以这里的研究,是以研究所为单位展开的?”

    克利青教授用闲聊的口吻回答:“那倒不是,准确的来说,这里的项目大多以研究组为单位展开,组与组之间的区别很大。对于没有在这里工作过的人来说,这个理解起来可能有些困难,总之你可以理解为,是与美国研究机构截然不同的研究方式。”

    走在通往凝聚态物理实验室的林荫小道上,克利青教授一边和陆舟说着马普学会的构成,一边和他闲聊着这里的各种趣闻。

    在路过一个造型独特的扁圆形建筑时,陆舟向那边投去了好奇的视线。

    “那边是什么?”

    克利青教授笑着说道:“那边是等离子体物理研究所的’产业‘,你可以猜猜那里面装得是什么,我敢打赌,你绝对猜不到。”

    “难不成是一台对撞机?”陆舟开玩笑道。

    “哈哈,那倒不是,这可是个比对撞机更科幻的玩意儿,”哈哈笑了笑,克利青教授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应该听说过吧,可控核聚变这个有趣的话题。”



    可控核聚变?!

    这听起来确实是一个相当有意思的话题。

    听到克利青教授提到了这件事情,陆舟立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可以进去参观吗?”

    克利青教授笑了笑,欣然说道:“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当然没问题。”

    跟随着着克利青教授的脚步,陆舟踏入了这座建筑的内部。

    原本他以为这里是什么保密级别很高的地方,结果克利青教授只是拿着自己的工作卡片在门禁上刷了一下,然后便带着他很轻松地进去了。

    注意到了陆舟困惑的视线,克利青教授笑了笑说道:“这没什么好保密的,关于它的论文,你甚至能在燧石图书馆的数据库中检索到。至于门禁,主要是为了防止闲杂人员进来,最近柏林的治安问题很严重。”

    陆舟开玩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机密重地。”

    克利青教授哈哈笑道:“机密重地?放心吧,那种地方别说是你了,我自己都进不去。”

    与大多数地摊文学上围绕核聚变技术描述的阴谋论恰好相反,各国在可控核聚变领域的合作研究中虽然也有开小灶搞私活儿,但取得的大多数研究成果,基本上都是公开的。

    根据06年11月在巴黎签署的ITER协议,每一届的国际聚变能大会上,各国的研究团队都会就最新的研究进展进行汇报。

    至于为什么要合作研究,理由很简单。

    因为这项工程的难度远远超越曼哈顿计划、人类基因组计划、以及阿波罗计划等等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一切科研工程,而最终实现可控核聚变技术,也根本不是某一国的科研能力就能够独自完成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闭门造车的收益远远不如积极参与到ITER计划,并在其中占据主导权带来的收益更大。

    比如由华国建造的全超导托卡马克(EAST),就在ITER计划项目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至于在项目成功之后的利益分配,那又是另外的博弈了。现在连解决眼前问题的影子都看不到,更别提那些在此之后的问题了。

    其实无论是托卡马克,还是仿星器的设计,在理论上都不存在特别秘密的,而这也是克利青教授能够带陆舟进来参观的原因。

    唯一涉及机密的部分,顶多也只是用于“点火”的激光聚变这块。

    因为激光聚变其中一个主要功能便是模拟氢弹爆炸,所以ITER计划在原则上也是不带核不扩散条约之外的国家玩的。

    不过,关于这一部分的研究,在这里显然是看不到,保密的研究自然是在保密的地方进行。

    跟着克利青教授一路来到了建筑内的核心区域,看着位于空地中央那座造型奇特的物体,陆舟忍不住感慨道:“这玩意儿简直就像一块麻花。”

    用麻花来比喻可能还不够形象,还得将这根麻花拧成一个圆圈,首尾相连地无缝衔接在一起。

    至于从几何学的角度描述便是,一个在三维空间内连续变换的莫比乌斯环。

    在这个被线圈缠绕的环形轨道中,等离子体可以全部依靠外场的约束稳定运行。

    而相比之下,与仿星器相对的托卡马克装置,则是依靠外磁场与等离子体电流产生的磁场耦合。如果等离子体一旦受到干扰或者因为某种未知的物理现象而变得不稳定,整个系统将面临崩溃的风险。

    还有从理论上来讲仿星器的连续点火比托卡马克装置的脉冲点火更容易控制。

    不过虽然仿星器有着这么多的优势,但却有着一个致命的劣势,那就是对加工工艺的要求极端的苛刻,整套设备的工程量异常复杂。

    即便眼前的运行轨道在陆舟看来已经足够复杂了,但对于整个核聚变装置而言,这也仅仅只是上面的零件之一。而光是这一项零件,恐怕除了德国之外,能加工出来的国家也是屈指可数。

    而这也是华国在技术路线的选择上,将全部筹码压在托卡马克装置上的原因之一。

    克利青教授开玩笑道:“是吗?我倒觉得更像是涂了一层奶油的甜甜圈。”

    陆舟意外地看了这位老头一眼,没想到他竟然听得懂“麻花”这个词。

    “这是从螺旋石7-X上替换下来的等离子体运行轨道,”看着眼前这台装置,克利青教授说道,“至于螺旋石7-X的完全体,在东部城市格赖夫斯瓦尔德。如果你感兴趣的话,等报告会结束之后,我倒是可以抽空带你去看看,那边最近正好有类似的实验要启动。”

    陆舟笑着说道:“是吗?那我可记住这句话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确实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可控核聚变虽然在他的研究领域之外,但对于这种通常只存在于科幻大片中的东西,他依然充满了兴趣。

    然而无论是什么多有趣的研究项目,都比不上眼前的工作重要。

    结束了对柏林马普实验室的参观之后,陆舟便返回了伯尼茨酒店,开始对即将开始的报告会做着最后的准备。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报告会开始的当天。

    按照原定计划中的安排,这场报告会在洪堡大学举行。

    周六的清晨,陆舟特意起了个早床,提前一个小时来到了报告会现场。

    而当他抵达会场的时候,整个会场几乎已经全部坐满,密密麻麻地人头放眼望去连成了一片。

    本着学术开放的立场,主持这场报告会的马普学会并没有限制入场者的资格,只是给确定要参加报告会的人安排了座位号,所以不只是那些很久之前便在关注这场报告会的学者,柏林各大高校以及研究机构的博士、硕士们,也纷纷过来凑了热闹。

    距离报告会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候,不少人甚至坐到了走廊的过道上。

    这场报告会,已经被理论化学界期待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这究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还是意味着新的化学……

    所有人都紧紧地凝视着讲台背后的大荧幕,等待着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站演讲台的旁边,斯特拉曼会长看了眼会场内紧张的座位,吩咐工作人员去隔壁的会议室搬来一些闲置椅子,放到会场的后面去。

    做完了这件事情之后,他向正在往多媒体讲桌里拷贝数据的陆舟,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准备的怎么样了?”

    陆舟语气轻松地说道:“基本上OK。”

    “加油,”对陆舟竖了个拇指,斯特拉曼会长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简单地送上了自己的祝福,“希望今天我们所有人都能见证历史。”

    自信地笑了笑,陆舟轻轻整了整胸前的领带。

    “这是肯定。”



    在场的听众并非所有人都是研究理论化学的,除了研究理论化学的学者之外,不少研究应用数学、凝聚态物理、甚至是材料学的学者,也都坐在这里。

    来自宾汉顿大学的斯坦利教授,便是其中之一。

    就如同一名不合群的怪人,穿着长风衣的他,安静地坐在报告厅的角落。或许是为了不让自己被认出来,他将帽檐拉得很低。

    不过就算没有穿成这样,大概也没几个人能认出他吧。

    从那天之后,他一夜之间,几乎老了十岁,脸上再也看不到那意气风发的光彩。

    斯坦利教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坐在这里。

    神使鬼差地买上了前往柏林的机票,神使鬼差地走进了这间会场,他甚至不清楚,对于这场报告会,自己究竟在期待着看到怎样的结果。

    “来吧……”

    “让我看看,你究竟缘何能打败我。”

    嘴唇缓缓蠕动,斯坦利教授用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幕布上闪过的一张张幻灯片。

    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他小声地自言自语着。

    “让我看看,在那段时间里,你究竟在研究些什么东西……”

    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在所有人期待注视下,时针终于走到了十。

    而也就在同一时间,原本充斥在会场内的窃窃私语,如同潮水一般退去,顷刻间便安静了下来。

    就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消了音。

    根本不需要人去维持会场的纪律,也不需要人去强调报告会已经开始。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投影在幕布正中央的PPT,翻到了第一页,展示出了那行标题——

    【电化学结构界面的理论模型】

    面对着台下一双双看向自己的视线,陆舟伸手扶正了话筒,清了清嗓子后,缓缓开口说道。

    “关于电化学结构界面的理论模型,一直是困扰理论化学界多年的难题。”

    “在弄清楚界面与界面的性质之前,我们无法从理论的角度,透彻地阐明界面上各种电化学过程的微观实质。”

    “仅从数学的角度,我尝试着对所观察到的现象,所收集到的数据,建立了一套理论模型。而基于这套理论所建立的数学模型,已经在Anton计算机上得到检验。”

    “现在,我将对我提出的理论模型进行进一步的阐述。”

    “如有误谬之处,还望指正。”

    那声音不紧不慢。

    随着PPT开始放映,陆舟正式开始了他的演说。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为这场报告会而准备着。

    尤其是在设计PPT的时候,他不但对理论模型中一些较为难以理解的地方进行了细致的说明,更是尽可能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对复杂的理论进行了详细阐述。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以不削弱理论本身专业性为前提而展开的。

    学术会议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让知识得以传播。然而学术报告会不是科普性质的公开讲座,他已经为传播他的理论做出了努力,至于其它人能不能听懂,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了。

    在理论的专业性上,是没有妥协余地的。

    会场内的听众们听得很认真,也很专注。

    虽然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听懂,却没人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因为哪怕错过了一秒钟,错过的都将是整个世界。

    “多粒子系统的所有基态性质,都是密度泛函的唯一泛函,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得到多粒子系统的总能量为无相互作用粒子的动能、一般库伦能、以及多体效应的交换关联势能之和……”

    “而此三者的能量,都是可以计算的。”

    一边讲解着,陆舟一边用记号笔,在旁边的白板上进行板书着。

    这一部分的理论,是通过Hohenberg-Kohn定理得出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难度。

    接下来涉及到计算的部分,才是他所要传达,关于理论模型的核心部分。

    面对着那支越写越快的笔,面对着白板上越来越多的公式,不少人看的两眼发直,思维运转的速度,甚至快要跟不上陆舟的语速。

    凝视着白板上的内容,搁在笔记本上的笔尖不知何时开始便已经停下,斯坦利教授皱着眉,浑浊的瞳孔微微收缩着,小声喃喃自语。

    “他在写些什么?”

    即便此前已经做了很多的工作,即便此前已经将那个人的论文读过了很多遍,即便坐在这里听着那个人亲自讲解,然而他依旧无法领会到这其中的内涵。

    不过,他到底也是一位杰出的学者。

    虽然距离诺贝尔奖尚且遥远,但相较于一般学者而言,他的能力还是相当出众的。

    斯坦利教授皱着眉头,笔尖轻轻的在笔记本上点着节拍。

    冥冥之中,他的思绪抓住了什么……

    然而那究竟是什么呢?

    他不知道。

    也想不明白……

    除了两眼发直的人之外,也有不少人看的两眼放光,瞳孔中的神色愈渐明亮。

    比如埃特尔教授,便是其中之一。

    身为理论化学界的诺奖级学者,他对于计算化学本身便有着深刻的见解。

    虽然对于陆舟提出的理论模型存在着很多疑问,但这些所有的疑问,主要都是来源于数学方面。

    而现在,陆舟已经将这一部分的内容,做了最大程度的细致的讲解,几乎将每一个公式的推导步骤,都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些原本存在的疑问,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那平静中带着激昂的声音,在会场内回荡久久不息。

    一个小时的时间,恍然如一分钟,转瞬间便逝去。

    不知不觉中,陆舟已经写满了第五张白板,并将目光投向了下一张,继续忘我地板书了起来。

    在第六张白板上写下了最后一笔,陆舟向后退了两步。

    “根据上述论证过程,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

    面对着几乎写满的六张白板,正在说着的他,忽然止住了话头,陷入了沉思。

    会场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静静地陪着他,一同陷入了沉默。

    挂钟上的秒针,静静地转过了一圈。

    这最后一分钟的考验,就如一个世纪般那样的漫长。

    凝视着白板上的一行行算式,埃特尔教授喃喃自语:“毫无疑问……”

    斯特拉曼会长立刻紧张地问道:“毫无疑问什么?”

    埃特尔的脸上忽然舒展了一丝会心的笑容,捏在指尖的圆珠笔轻轻放下。

    “毫无疑问,这就是新的化学。”

    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坐在会场一角的斯坦利教授摘下了眼镜,干枯的手指捏了捏眉心。

    毫无疑问。

    是他输了。

    而且输的很彻底……

    不,倒不如说,原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

    想到这里,斯坦利教授的心中,忽然反而多了一丝宽慰。

    那原本解不开的心结,也在恍然间解开了……

    讲台之下,骚动的声音渐渐弥散开来。

    不是因为忐忑不安,而是越来越多的人,已经理解了这套理论模型中的内涵。

    同一时刻,讲台上的那人,也终于从入定中回过神来。

    面对着白板上整齐的字迹,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回头面向了会场,陆舟将手中的记号笔,轻轻放在了多媒体讲桌上。

    在最后的最后,他用肯定的声音,宣布了那句所有人都期待已久的话语。

    “……显而易见,我们的结论,是正确无疑的!”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会场便被雷动的掌声填满。

    那是认同的掌声。

    是喝彩的掌声。

    同时,也是为这一值得庆祝的时刻,送上的祝贺……



    当一个理论已经被阐述得足够清楚,当一场报告会在演说的环节便赢得了如此规模的掌声,提问的环节反而显得有些多余了。

    当然,在提问环节站起来提问的人依旧不少。

    而对于这些问题,陆舟也都一一进行了详细地解答。

    比起一个举手都没有的MRS会议来说,这无疑是个振奋人心的进步。

    这至少说明着,在场的听众是真正的,将他的理论听进去了,而不只是单纯地为了用掌声掩盖自己的无知。

    报告会散场之后,有几个洪堡大学的博士跑上了讲台,兴奋地找陆舟要了签名,说是为了纪念这个可能被载入化学史的瞬间。

    虽然并不认为历史会记载这种琐屑的小事,但陆舟还是满足了他们的请求,在他们的课本上潦草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台前走到了幕后,埃特尔教授向陆舟走了过来,用认真的声音说道。

    “无论诺贝尔委员会是否认同你的理论的价值,我都会向瑞典皇家科学学院推荐你的名字。”

    陆舟微微愣了下,随即笑道。

    “谢谢。”

    “不客气,”看着陆舟,埃特尔教授也宽慰地笑了笑,“该说谢谢的是我们,感谢你将这场报告会带给柏林,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如此出色的报告了。虽然我无法保证你能获得诺贝尔奖的青睐,但我觉得,至少被诺贝尔奖提名的荣誉属于你。”

    按照诺贝尔奖的评选规则,曾经的诺贝尔奖获得者都拥有推荐候选人的资格。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兴奋的,毕竟每年被推选的候选人通常有1000到2000人,经过两轮筛选之后,最终能获得诺贝尔奖的只有一个。

    原则上是不能透露推荐人的,提名信息在50年内严格保密。

    不过在最初的推荐环节,这个规定并没有被严格的遵守。

    根据某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的获奖感言,至少在诺贝尔生理学和医学奖存在着“嘿,我向瑞典皇家科学院推荐了你”这样的玩笑话,而被调侃者通常都会在坐立不安中读过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年,直到十月份的最终结果揭晓。

    当然,和平奖和文学奖就不必提了。

    连博彩公司都能提前“猜到”被提名者的名单,并且在名单揭晓之前开盘,这两个奖项早就已经被玩坏了。

    陆舟开玩笑道:“你不应该告诉我,这样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惊喜可言了。”

    埃特尔哈哈笑了笑:“只是提名而已,别太激动。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能把诺贝尔的奖牌捧回家就不错了。”

    陆舟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这也……太打击人了吧。”

    凭借一个新颖的理论拿下诺贝尔奖确实不太现实,很多东西都需要时间去检验。

    但他觉得,即便如此,自己大概也用不着等上那么久……

    ……

    对于诺贝尔奖,陆舟并不着急,也并没有因为埃特尔教授的推荐产生任何焦虑。

    他觉得,对于自己而言,奖牌是对自己研究成果的一种认可,却并非促使他去从事某项研究的动机。

    他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

    安心做自己的研究,等缘分到了,该是他的东西,早晚都会有。

    且不管陆舟如何看待自己的理论以及悬在头顶的那枚奖牌,几乎就在报告会结束之后,整个理论化学界都因此而轰动了。

    这种轰动的反响,远远比陆舟的论文最初刊登在《JACS》上时要强烈的多。

    与数学中的千禧难题一样,化学界同样存在着亟待解决的难题。

    只不过这些问题不像数学猜想那样可以用简单的语言进行概括,甚至连“谁更重要”这一问题在各大学派中都存在争议。

    不过,即便争议存在,在有些地方国际理论化学界还是达成了共识的。

    比如作为21世纪化学的四大难题之首,如何建立精确有效而又普遍适用的化学反应的含时多体量子理论和统计理论,便是其中之一。

    这念起来似乎有些拗口,用通俗的语言进行描述便是,如何准确地计算化学反应的速率?如何确定化学反应的途径?如何确定需要用到的催化剂?

    以及,如何站在理论的高度,回答所有诸如此类的问题。

    电化学结构界面的理论模型,对应的则是该命题中的某一类问题。

    做个不恰当但很形象的比喻,这个理论模型的建立,对于“化学界四大世纪难题”的意义,大概就相当于哈代-李特尔伍德定理之于黎曼猜想。

    “哈代-李特尔伍德定理”确定了“黎曼函数在一定区间内的非平凡零点数目不小于KT”,而“电化学界面结构的理论模型”确定了“某一类化学反应的微观化学反应理理论”。

    就在陆舟的报告会结束之后,德国的马克斯·普朗克科学促进学会就“电化学结构界面的理论模型”成立的跨学科课题小组,宣布了对该理论的支持立场。

    比较有意思的是,就在马普所表明立场之后,此前曾在《自然》上发表科学评论,对该理论持乐观立场的马丁·卡普拉斯教授,几乎是紧随其后地在化学界顶刊《JACS》上刊登了一篇论文。

    在论文中,卡普拉斯教授引用了陆舟在《JACS》上此前发表的论文,从理论的角度对多晶金属电极的零电荷电位给出了一个明确的解释。

    在此之前,这被看作是电化学、理论化学领域的一个经典难题。

    虽然“多晶金属电极的零电荷电位”的存在性是毋庸置疑的,但关于其形成机理以及微观条件下的化学实质却一直没有一个定论。

    然而在“电化学界面结构的理论模型”的框架下,解决这一问题似乎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至少,比起从“第一原理计算”的角度出发去研究这个问题要容易的多。

    很显然,这位诺奖大佬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看准这个理论最终可以成功,所以早早地便在它身上“下了注”。所以这篇论文,才会能如此及时的发出来。

    现在看来,他显然是赌对了。

    对这个崭新的理论产生兴趣的,不仅仅是马丁·卡普拉斯。

    随着报告会的结束,越来越多的理论化学界同行,乃至应用领域的研究人员,都对这套理论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相比起计算结果与现实存在较大出入的“Kohn-Sham方法”以及“密度泛函理论”而言,这个电化学界面结构的理论模型简直就是为研究材料表面的电化学性质量身定做的,对于高分子领域的研究有着很强的指导性。

    尤其是对于计算化学、计算材料学的博士来说,这个新的理论的出现,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个福音。

    至少,他们的老板,现在又多了一个把他们留在研究团队里的理由。

    就在外界猜测着陆舟会不会因为这个理论而成为最年轻的诺贝尔奖获得者的时候,德国化学学会已经在不声不响中做出了决定。

    为了表彰这一理论模型对化学的杰出的贡献,德国化学学会经讨论之后决定,授予这一理论的开创者,一枚意义非凡的奖章……



    报告会结束的第二周,地点同样是洪堡大学的礼堂。

    穿着正装,打着领带,站在同样的讲台上,陆舟缓缓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胸中澎湃激荡的心情依然不能自已。

    准确的来说,此刻应该叫颁奖台。

    在他背后幕布上,罗列着他在化学领域取得的研究成果。

    走到了台前,身为德国化学学会会长的克劳斯·米伦教授,用沉稳的声音,宣读着颁奖致辞。

    “……从改性PDMS薄膜到空心碳球对多硫化合物扩散抑制作用研究、从并不完美的HCS-1材料到完全解决锂硫电池技术瓶颈的HCS-2材料、以及如今的电化学界面结构理论模型。”

    “他通过自己的学识,为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文明,做了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很少有学者,能够在这个年龄做出如此重大的成果,即便是追溯历史,我能数出的名字也不超过十个。”

    “现在电化学界面结构的理论模型已经完成,在它的帮助下我们将能取得更大进步和成果。我们有理由相信,在并不久远的未来,它将成为我们的理论中,不可缺少的一块基石。”

    停顿了片刻,克劳斯·米伦教授提高了音量,用抑扬顿挫地声音,宣布了德国化学学会的决定。

    “经过德国化学学会讨论,我们决定授予陆舟教授霍夫曼勋章,以感谢他为理论化学界做出的贡献。”

    “此刻,让我们,为他献上掌声。”

    米伦教授话音落下,会场内掌声雷动。

    坐在台下,埃特尔教授笑着拍着手,对台上的陆舟竖了个拇指。

    坐在他旁边的法尔廷斯则是一脸兴趣缺缺,坐在一群无聊的人中间,让这位老人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哈切。

    不过,当掌声响起的时候,这位傲慢的日耳曼老头,还是象征性地拍了拍手。

    布尔巴基学派奉行对其它学科的光荣孤立。但即便抛开那个理论模型中关于其他学科的部分,那严谨的论证过程中,依旧存在着可圈可点的数学美感。

    掌声仅仅是献给这一部分而已。

    法尔廷斯勉强承认,这一部分在他这里是过关的。

    与此同时,颁奖台上。

    将奖章和证书交予了陆舟的手中,头发花白的老人笑着伸出了右手。

    “恭喜你,陆舟教授。”

    霍夫曼奖章,于1902年由德国化学学会设立,规定只要在化学领域中作出突出贡献的学者,无论国籍都可以获得这一奖章。该奖章不定期颁发,奖品为一本证书,和一枚金质奖章。

    至于奖金,并不多,只有1万欧元,然礼轻情意重。

    陆舟是该奖项设立以来,首个获得该荣誉的华人学者,也是所有获奖者中最年轻的那个。

    因为这两层意义的存在,这份荣誉背后的意义,更显得非凡了许多。

    怀中捧着奖章与证书,陆舟与米伦教授握了握,郑重地致以了谢意。

    “谢谢。”

    米伦教授笑了笑,用风趣的口吻说道。

    “不客气,这是属于你的荣誉。”

    在沸腾的掌声中,颁奖仪式走向了尾声。

    不过,作为庆祝的一部分,德国化学学会对陆舟的祝贺并没有结束。

    按照学术界历来颁奖的惯例,颁奖之后便是舞会。

    晚上,在距离洪堡大学不远的威斯汀博林大酒店,德国化学学会为他安排了一场庆祝性质的宴会,学会的会员基本上都受到了邀请。

    除了庆祝新一位霍夫曼奖章得主的诞生之外,这场宴会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给平时社交圈子比较封闭的同行们,提供一个交流的场所。

    不过身为霍夫曼奖章的得主,陆舟无疑是宴会中的明星。

    不少人在到场之后,多少都会端着香槟走到他的面前,向他送上祝贺。

    “……华国是一个美丽的国家,我曾去过那里很多次。我去过最多的是沪上交大,那里的图书馆令我印象深刻,在闭馆之前永远都是座无虚席。在我看来,一个热爱书籍和知识的民族是值得尊敬的。”站在陆舟面前,先前在颁奖台上向陆舟颁发奖章的米伦教授,正用友好的语气和他闲聊着。

    一名杰出的学者通常会有许多身份,在身为德国化学学会会长的同时,米伦教授同时也是德国科学院的院长,马普学会高分子研究所的所长,以及沪上交大的荣誉教授。

    不管是不是社交辞令,至少他的语气是真诚的。

    陆舟微笑着说道:“很高兴您能喜欢我的故乡,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带你去金陵大学看看。那里是我的母校,我敢打赌,那里是个更美丽的地方。”

    “哈哈,请务必带我去看看,”米伦教授感兴趣地抬起了眉毛,笑着说道,“能培养出你这样出色的学者,一定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抬起了手中的高脚杯,陆舟和米伦教授碰了下杯,也笑了笑:“一定。”

    虽然他不确定米伦教授是否能从金大的教育模式中得到什么灵感,但对于他的母校而言,能与国外顶尖大学交流经验,相互学习,总归是一件好事儿。

    身为一名帅气的学长,他总得为自己的学弟学妹们做些什么。

    ……

    在宴会上被灌了不少酒,纵使陆舟自诩酒量还行,也有些扛不住了。

    在门口上了计程车,陆舟回到伯尼茨酒店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冲掉了一身的酒气,虽然没有完全驱散醉意,但感觉上也舒服了不少。

    将衣服随手扔进了装换洗衣物的框子里,陆舟便躺在了床上,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把玩着手中那枚金色奖章。

    忽然间觉得有些寂寞,他便打开了手机中的小程序,轻声感慨了句。

    “小艾啊,你的主人我现在有点头晕,马上就打算睡了。但这睡之前,我总感觉是不是忘了些什么事儿,要不你替我想想?”

    小艾没有立刻回复,大概是在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行字。

    小艾:【主人,我想到了,你还忘了和你的粉丝们分享喜悦!(๑•̀ㅂ•́)و✧】

    陆舟:……?

    咦?

    好像……

    还真忘了这事儿。

    想到这里,脸上带着几分醉意的陆舟,顿时不好意思笑了笑。

    这……

    多不好意思。

    霍夫曼奖章在学术界之外的知名度虽然比不上克拉福德奖,也比不上德国化学学会与美国化学学会联合颁发的齐格勒奖,但在化学界的地位却是一点也不低。

    毕竟,这个奖不是每年都发。

    考虑到“物以稀为贵”,这枚奖章在学术界的影响力,甚至比起亚当斯化学奖还稍强一点。

    这么一想的话,不和自己的粉丝们分享这份喜悦,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对着霍夫曼奖章和证书拍了张照,陆舟随手编辑了一条围脖。

    正好发了一万欧元的奖金,上次抽了十个华威,这次就抽十个苹果好了。

    点击了发送之后,陆舟便将手机扔在了床头柜上,打了个哈欠,翻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