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北桐市，温度高得有些吓人。
就连树丛里的虫子，都热得无力鸣叫。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周方远用力的挥动扇子扇着风，可惜扇起来的全都是热风，扇了半天反倒让他头上的汗更多。不扇又不行，不扇的话他身上汗更多。
如果家里有一台空调就好了。
周方远想道。
紧接着他就无奈的摇摇头，将脑子里的妄想甩出去。
这年月空调可不便宜，一台就要好几千，只看价钱的话，倒是和十几年后的差不多。可是要知道，现在人的工资和十几年后的工资也差了很远，就以周方远他爸他妈为例，俩人在工厂上班，家里的地租给同村里的乡亲。一年下来工资加租金，收入也不过是两千多块钱的样子，刨除日常开销以外，能攒下来一千元已经是周妈持家有方的结果。
即便如此，他家的收入在村里都算多的了。要知道在这个城郊的小村子里，卖苦力种地的人家有的是，一年下来只能赚个三五百的家庭也是大有人在。
可即便如此，想要买一台空调，也得拿出好几年的积攒的老本儿才行，别说周爹周妈不会答应，就算他们答应，周方远也舍不得花这个钱。
空调不能想，电风扇到是可以琢磨琢磨，只不过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低下头，看着字台上平铺着的自己忙活了好几天才写出来的纲要，周方远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是他专门为自己，为自己家定制出来的“一揽子发财计划书”，里面详细的记录了北桐市未来19年里的大小变化，包括老旧城区的改造、甘河的清理、飞机场的建立以及地铁动工时间和路线等等。
如果这东西被其他人看到，有多惊讶不好说，但十个人里面有十一个会把周方远当做疯子或傻子。
周方远没疯，他不仅没疯，他还非常的清醒。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写下的每一笔都是一定会发生的历史，因为这上面的所有内容他都在上一世亲身经历过。
没错，周方远是重生人士，他来自并不算遥远的19年后，因为一次醉酒，莫名其妙就回到了98年。
等他确定自己并没有做梦之后，整个人就沉浸在了无穷无尽的狂喜之中。
重生啊，多么玄幻、多么不可思议的词汇。小说里看过无数遍，心里也曾幻想过不止一次，可他从未想过，这种事情有朝一日会落在他的身上。
都说重生一世，就要弥补前世的遗憾，但对于周方远来说，他要做的显然更加彻底——他要彻底扭转自己的人生。遗憾什么的，在周方远上一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简直多到数不清。而且这里面绝大部分还都是因为他自己不争气而造成的，等他幡然醒悟的时候，一切却已经太迟了。
自己的家败了，父母也老迈了，娶妻生子什么的却遥遥无期，就算从头开始重新努力，父母也享不到什么福了。所以周方远开始自暴自弃，除了必要的工作以外，闲暇之时他便会以酒度日。短短两年下来，整个人就颓废得不像话，看上去根本不像三十多岁的青年人，反倒像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如果说这一次重生是老天爷看不下去而给他的一次机会的话，那周方远一定会狠狠抓住这个机会，用抓的，用咬的，就算是折掉了指甲，扯掉了牙齿，他也绝对不会松手。
所以他写下了这本“一揽子发财计划”，里面详细的记录了北桐市未来十几年的全部变化，有了这些东西，就算只是当一个房爷，也足够他们一家过上富裕的生活。
比如说会在千禧年开始动工的甘河清理工程，除了清除河床之上堆积的泥沙、人为拓宽河道以外，还会在甘河的两侧，建立起两条长十几宫里宽上千米的园林景观工程。
而这，毫无疑问就是机会了。
要知道，现在的甘河还是一条小水沟，但等到明年年底新市长上任后，甘河整治的计划就会被提出来，并且在来年开春开始征地和河道清理的工作。也就是说，现在还一文不值的烂河滩，到了后年的年初，其价值将达到无法想象的程度。
而现在这些烂河滩的主人，也就是城郊兴旺村的几十户村民，也会因为征地而得到不菲的赔偿款，一跃成为北桐市因为城市改造而最先富裕起来的一批人。
原本周方远家也有机会享受到这一切，因为他家就是兴旺村的村民，而他家在河滩上有一块十几亩大的土地。结果因为他的缘故，他家错失了这一次最大的人生转折的机会。
盖因今年他初三毕业，准备升高中，因为中考成绩很糟糕，家里面为了让他上一所好一点的学校，求爷爷告奶奶借了一大笔钱。可即便如此，还是无法凑齐学校所需要的高额择校费。不得以之下，父母只好将家里的地给卖了，卖地的钱拿来供他上学。
如果他真的能学有所成那还好，问题是上一世的他实在太不懂事。明明家里穷的叮当响，他花着父母砸锅卖铁的钱，以高价生的学费上学，却还不知好好学习，整天只知在游戏厅里胡混。
结果河滩荒地被征收的事情传开后，周爸周妈的头上，一夜之间就多出了不知道多少的白头发。再等到周方远大学毕业，一事无成的回到这个故乡给人家打工当快递员的时候，父母脸上的皱纹就更多的。
这事儿也在周围的亲朋之间成为了笑柄，让周爸周妈后半辈子，再也抬不起头来。
可以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周方远本人。正是因为他的不争气，让父母的投资打了水漂，只是这个水漂的代价是如此的大，即便是现在想起来，周方远心里也一阵阵揪着的疼。
所以，赚钱是一方面，周方远心里最想要弥补的遗憾，还是要给自己的父母争气。他还清楚记得大家庭聚会时，父母在其他亲戚面前低三下四卑躬屈膝的样子，也记得其他兄弟姐妹看向自己时那轻蔑的眼神。
上一世已经是过去，这一世才刚刚开始，所以他如果要扭转这一切，就要从今天开始做起。
……
翻了翻自己三天努力的成果，上面一笔一划的，都写着自己未来十几年的经历和遗憾。
看了一会儿，周方远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来，又从柴房里拿出端煤灰的破铝盆，跑到院子里，一把火把他辛苦了三天的东西给烧了个干净。
这玩意儿肯定是不能留下去的，否则一旦被人看到，就是完全解释不清的祸患。
至于说为什么要把这玩意儿写出来，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周方远自己的记忆都已经很模糊了。
毕竟是十几年间断断续续的经历，很多东西上一世他都没有很认真关注过，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过相关的消息而已。而且随着时间的流失，这些记忆也会变得越来越模糊，专门写出来只是为了加深自己的印象，顺便给自己捋一捋混乱的思绪。
具体哪些用得上还不好说，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在太阳底下蹲了不到半分钟，周方远就有些受不了了，头顶上的火球未免也太烈了一些。
根据电视台的说法，今天夏天的平均温度据说是北桐市几十年来的最高温度，虽然和华夏大地上知名的那几个有“火炉”之称的城市没法比，但就在他的记忆之中，他两世都没经历过这么热的高温天气，所以着实是把他热坏了。
因为他家的院子就在甘河边儿，所以他坐在家里就能听到河滩上村里的小孩嬉戏玩闹的声音。如果是以往，周方远早就忍不住冲出去和其他小伙伴闹作一团了，可现在，他看看院子里被晒得都有些发白的墙，想了想，还是没敢往外跑。
家里虽然闷，但好过直接被太阳晒。
转身跑到厨房，生火烧水，把洗干净的绿豆和白砂糖丢到暖壶里，最后冲入开水，绿豆汤的准备工作就完成了。然后回到卧室里，周方远从写字台的抽屉里取出初中三年的课本，从初一的语文开始，一点点的温习起来。
上一世他学习成绩垃圾到不能看，不是因为脑子不好，是压根就没用心学。这一世既然要弥补遗憾，那么拿出一份让父母骄傲的成绩是绝对值得的。不管能赚多少钱，父母最关注的，永远还是孩子的学习状况。
以前不懂事，莫非重生之后还不懂事吗？那些重生之后就不再关注学习，而是将所有心思都放在赚钱上的人，周方远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反正他就觉得，让父母开心必须是全方位的。只是有钱还不够，还要足够的优秀，让别人一提起来就竖大拇指才行。
好在这个年代的初中生，课业难度还不算太高。更何况周方远有着人生阅历更加丰富的成年人的灵魂和思维，所以曾经上学时非常难懂的部分，这一次无疑就轻松了许多。很多生涩的古文，现在看起来，也有很多地方一下子就能看懂。
不知不觉间，下午的时光过去，夕阳西下，气温开始回落。
当指针指向六点的时候，院门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大门被推开，周爸周妈推着自行车相伴着走了进来。
周爸周妈推着自行车相伴着走进小院。
周方远他家是独门独栋的小院落，北房是三件大瓦房，东侧室是父母的卧房，中间是餐厅兼客厅，西侧室则是周方远的卧室。三件瓦房加起来，足有好几十平米的样子，面积很是不小。
南房有两间，分别是一间几平米大的柴房，和一间二十多平米的库房，里面杂七杂八的堆满了各种东西，有替换下来的旧衣服旧家具，有平时不用的大铁锅大铁盆，有各种废弃的木料等等。
中间的院子，面积也有一百多平米，铺着方砖，在偏西面的位置开出了一小块地，种了些黄瓜西红柿等时令蔬菜，边缘处还挂着葡萄藤。这葡萄藤的年龄可是不小了，最粗的地方有婴儿手臂那么粗，枝枝蔓蔓的爬满了大半个院子，平日里可以当做凉棚来使用，到了秋天还能摘下来两三百斤的葡萄，虽然味道很一般，但胜在可以不用花钱。
角落里还有一棵枣树和一棵梨树，都是养了很多年的老树了，每年都能采下不少的果子。
这个院子吧，其实原本是周方远爷爷传下来的，当年老爷子因为考上了大学，所以回到北桐市的时候，直接到北桐市轻工局当了干部，局子里还给分了房。
那时候周方远才刚出生，周爸也只是一个刚刚结婚的小青年。
那会儿人，不，甚至是现在的人，也都还认为城市要比农村好，即便是城郊的村子，也无法和城市相比。所以周方远一家人，除了周爸以外，全部入了城市户口，也全都搬到了城里面去住大楼房去了。只剩周爸自己，当年兄弟几个选择的时候，发扬风格留了下来。那时候可真是发扬风格了，要知道，那年代几乎人人都想进城，能够在城市落地安家是很多人毕生的梦想。
所以甘愿留在村里的周爸，不是发扬风格是什么？为了弥补他的“损失”，老爷子拍板做主，将祖传的院子和田地都交给了周爸，这也是周方远现在一家三口住的这个院子的由来。
不得不说，看着自家的小院，周方远心里各种满足。
他可是知道的很清楚，不要说有多远，再过十年，不，哪怕是再过五年，这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之间的差距就会大幅度的降低。而且随着国家政策开始朝农村便宜，农民的生活水平以及各种福利不断上升之后，一个农村户口会变得相当抢手。
因为有了农村户口，就等于有资格在村里面买地。而一块农村的土地，价格将会上升到如今的数倍不止。不只如此，随着各种农家乐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绿色生活”、“远离污染”等理念开始深入人心，很多有钱人甚至专门在农村里买个小院买块地，自己种菜，有时间就过去打理打理。不仅能过上远离喧嚣的农庄生活，还能吃到一些不喷农药不加化肥的纯天然绿色食物。
到了那时候，农民反倒成为了城市人所羡慕的对象。
尤其是位于城郊的一些农村，更是成了抢手之地，也就是说，只要这个院子能保留下去，最多十年，这里的土地价格最少能翻十倍不止。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生活品质，不在市区，首先受到的空气污染就能降低不少，虽然不可能完全避免，但总归这里的空气相对更好一些。其次是居住面积，现在周方远他们一家居住的这个小院，算上院子和四大一小五间瓦房，总面积绝对有两百平米以上。
两百平米的居住面积啊，如果换到城里面，即便是如今这个房价还普遍没有上升的年代，一套两百平米的房子也得二三十万才能拿得下来，要是放到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
普通工薪族一辈子可能都买不起那样一套房，但现在周方远他们一家已经住了十几年了。
除了生活上有一些小小的不方便，比如说家里没有厕所，比如说夏天蚊子太多以外，几乎找不到任何的缺点。所以重生前，每每想到自家的院子被父母卖掉，他的心里就难受不已。可惜上一世他不仅学习方面不懂事，家里的事情他也根本不参与，整天只知道玩玩玩，现在回想起来，这不也是一种巨大的遗憾吗？
总之，人生充满遗憾，而周方远身上的特别多。
看着父母推车走进小院，周方远连忙迎了上去，帮他们把车子靠墙摆好，接过母亲手里的手提袋，结果父亲手里的玻璃茶杯。等父母进入客厅后，他又跑到厨房里，把下午就冲好的绿豆汤端了上来。
劳累一天了，喝一碗绿豆汤消消暑，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享受。
儿子如此殷切，周爸周妈都有些傻眼了，他们看着周方远东跑西跑的样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阳阳，你过来一下。”
夫妻俩对视一眼，最后周爸开口了，直呼周方远的小名。
周方远听到招呼，先是把父亲的外套挂好，然后端着洗手的盆子过来。
“爸，妈，你们先擦把脸。”
“等会再擦，”周爸摇摇头，把手中的碗放到桌子上，“你这几天到底是咋了？平时你可从来不做这些事儿，我跟你妈昨天还说呢，儿子咋突然之间就长大了。还有前天，我们一回来你就哭，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跟爸说，爸给你出头去。”
周爸一边说着，一边竖起了眉头。
周妈在旁边狠狠拍了自己丈夫一下，怪他多事。
“没事儿，爸，没人欺负我。”
周方远有些脸红的说道。
前天就是他刚回来的那天，一大早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看到了还年轻的父母，当时心情激动之下，忍不住就流了几滴眼泪。这对于从小都不怎么哭的他来说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以至于周爸一直惦记到现在。
“那到底是咋回事儿，你是不是犯啥错了？还是你想让我们给你找个好学校才故意好好表现自己？要是学校的事儿，你也别着急，我跟你妈已经托人给你问去了，最多一周就能有答复。这事儿用不着你操心，你好好学习比啥都重要，家里的事情有我跟你妈就够了……”
“爸，我不想去三中读书。”
三中是北桐市排名前三的中学，周爸绝对是托了不少关系，甚至连周方远的爷爷都出面了，才搞到这个入学的名额。眼看着这事儿就要办成了，现在周方远却说不想去了，周爸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为什么不去了？是不是不想念书了？不念书你以后做什么，没文化你怎么找工作……”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
眼看着周爸越说越激动，周方远连忙说道。
“我不是不想念书了，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去三中。”
“怎么没必要？不去三中你去哪里？四中？五中？那跟不念书有啥区别？”
周爸无法理解周方远的想法，就如同曾经的周方远无法理解读书的重要性一般。
对此，周方远只能尽可能的解释。
“四中和五中也没什么不好，别人说这两个学校校风不行，但是每年也有考上一本二本的学生啊。爸你没看报纸上的报道吗？就算是西南那些深山里的孩子，也有考上清华北大的，所以最终还是要看自己学不学，老师只能起到一个辅助的作用。
我现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以前我没好好学习让你们失望。但是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我准备利用这个假期好好的复习初中的功课，并且去补习班预习一下高中的知识，总之，就算去了四中五中，我也一定会好好学习，肯定能考上大学的，你们就放心吧。
而且，四中和五中都有艺术班，就算文化课差点，我不是从小就在学画吗？以后就算走美术专业也可以啊……”
周方远可以用来劝说父母的理由并不多，毕竟他不能明说自己是重生人士，他只能尽可能用这种完全没有说服力的预言来说服自己的父母。
但是果然，周爸并不同意他的说法，而是直接摇头。
“不行，咱们要么不上，要上就去好学校上。四中五中的风气全市人都说不行，到你这就能行了？你说你会好好学，你怎么能保证你能做到？去了三中，其他同学都在学习，你还能被其他同学往好的方面影响。如果你真的去了四中五中，被那些赖材地（坏学生）带坏了，三年以后考不上大学咋办？到时候你还能重来一次吗？不行，我不同意！”
周爸其实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但那要分情况，只要关系到周方远的学习问题，他是不会轻易退步的。
周妈也在一边连连点头，表示认可周爸的意见。
周方远早该想到这个问题，只是他觉得自己能说服自己的老爸老妈，可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的理由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根本无法打动父母。
或者说，这就是一个现实版的“狼来了”，因为之前已经有过太多次自己一定会好好学习的保证，所以现在父母根本就不相信他，反倒宁愿让学校的学习氛围去感染他，虽然这种几率并不高。
没办法，眼看着周爸周妈态度坚定，再想想一年多以后的甘河清理计划。
“爸，去三中也行，但你不能卖房，更不能卖地！”
周方远沉声说道，同时脑子里飞速运转，开始寻找合适的说辞。
“爸，去三中也行，但你不能卖房，更不能卖地！”
周方远沉声说道，同时脑子里飞速运转，开始寻找合适的说辞。
听到他这句话的周爸周妈，不由得对视一眼。
周妈开口问道：“阳阳，你听到我跟你爸说的话了？”
周方远点点头说道：“嗯，前几天晚上上厕所的时候听到的。”
这事儿其实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当时周方远确实是上厕所的时候听到了父母的对话，只是他当时并不觉得卖掉房子卖掉田地有什么不好的，相反他还相当期待去城里面住楼房。只是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想法简直幼稚得可笑。
周妈不说话了，周爸也沉沉的叹了口气，掏出一根烟，默默的抽起烟来。
周方远看看自己的父亲，再看看自己的母亲，沉声说道：“爸，妈，房子不能卖，这是咱们的家啊，地更不能卖，你们难道不明白吗？城市在发展，规模在不断变大，迟早会朝咱们这边扩张。到时候咱家的地一定会非常值钱，包括咱家的房子也是，你们现在卖了，错过的很可能就是很大的一笔钱啊。”
“我们当然明白……”
周爸闻言再次叹了口气，他抬起头看着周方远，用从未有过的沉重语气说道：“但是怎么办呢？我们想让你去三中上学，但是以你的中考成绩，想要上三中，托人找关系，还得给学校交择校费，加起来将近小两万块钱。两万块钱啊，儿子，咱家哪有那么多钱，我跟你妈不吃不喝一年也就赚不到两千块钱，现在家里的存款只有三千多，我们已经跟你叔叔和姑姑他们都借了钱了，但是还有将近一万块钱的缺口。如果你能争点气，我们当然不想卖房卖地，这要是放到以前，我跟你妈就是败家子儿，我们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可如果让你去四中五中，你这辈子就毁了啊，为了你，我们苦点难点不要紧，我们被人背后骂也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得争气，学习不是为了我们，我们能跟你享多少福？有了文化，有了知识，以后找到好工作，真正有好处的是你啊！”
这话说得……周方远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起来，眼睛也有些发红。
他又想起了自己重生前父母苍老的样子，想起了一次又一次父母失望的眼神，他也后悔过，他也自责过，但上一世，他直到年近三十才幡然醒悟，但那时候已经太迟了，他已经伤透了父母的心。
所以这一次他才要弥补遗憾，他才不想让父母失望。
用手抹了抹鼻子，用力的吸了吸鼻子里突然多出来的鼻涕。
“爸，妈，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不过没关系，我会用事实证明我确实懂事儿了，你们先告诉我，剩下的钱，什么时候要。”
周方远心里其实早有赚钱的打算，只是他这几天一直没说，只是在脑子里想想而已，他觉得这种事情急不得，要一步一步的来。可现在看来，换学校的事情是搞不定了，那么这笔托关系和择校费的钱是一定要花的，既然如此，那就必须要找到一个迅速赚钱的方法。
不需要赚大钱，只要能把缺口补上就行。
周爸周妈听到周方远的话愣了愣，周妈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周方远，说道：“儿子，你要干什么？”
“你可别做傻事儿，”周爸也顾不上抽烟了，“钱的事儿我跟你妈我们会处理，不用你管。”
“但是爸……”周方远看着自己的父母，“我不也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吗？既然这是为了我上学要花的钱，我出一部分不也是应该的吗？你们放心，我不会做傻事儿，你们的儿子你们还不了解啊，别的本事没有，自己保护自己的本事一大把，我现在确实知道一个赚钱的方法，也只前几天突然想到的。我先和你们卖个关子，你们就告诉我吧，什么时候需要用这笔钱，我想试一试，或许我能赚到这些钱也说不定。”
“这……”
听到周方远的话，周爸周妈更加疑惑了。
他们对视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还是拗不过周方远的坚持，或者说，他们发自内心也不愿意卖房卖地，所以片刻之后，还是周妈开口说道：“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爷爷已经帮忙找好人了，办事儿的好处费也给了，现在就差学校的择校费，一共一万二，现在我们有三千，截止到下个月的今天，只要能凑齐一万二交给学校就行。但是儿子，你可千万要想好了，我跟你爸，我们卖掉房子卖掉地，最多是被人背后说一句不孝，你要是走歪门邪路，到时候真的出点儿什么事儿，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啊！”
“放心！”周方远拍了拍胸脯，“妈，你从小就教育我要行的端走得正，我想到的赚钱的法子，绝对是正经门路，肯定没事儿，你们就放心吧！”
当然是正经门路，正所谓猫有猫路鼠有鼠路，一个人的个性，决定了他一生的道路。
周方远虽然不成器，但他从小到大的家庭教育和他自己的性格都决定，他不是一个会出去胡混的人。所以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他基本上就没怎么接触过，虽然也听人说过，但也只是听听而已，甚至连信息都谈不上，只是一些酒桌闲谈而已。
所以这种偏门的钱，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是赚不了的。
归根结底，他能赚的钱，无论大小，都一定会是正规渠道的钱。
“不过爸妈，虽然这事儿我挺有把握的，但是我得跟你们先借点钱当起步资金，不多，就三百，反正就算最后我失败了，三百块钱也决定不了什么。但是如果我成功了，咱们家的房子和地就全能保住了，你们看行不行？”
周方远深吸一口气，对着父母说道。
周爸周妈闻言点点头，周爸最后一锤定音，“爸就相信你这一次，三百是吧，我给你五百，成不成的，你能增加点社会阅历也好。”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周方远也总算解了一桩心病。
第二天一大早，从父母那里接过十张崭新的五十元大票，周方远就坐车去了市里面。
他家所在的兴旺村，距离市区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真的是很近，就隔了一座甘河大桥。不过他要去的地方挺远的，坐车都有五六站呢。
东关，北桐市最大的大型批发市场。
因为位于北桐市古城墙的东门外，所以被当地人称为东关。
这里也是周边几个城市里最大的批发市场，占地面积足有几十万平方米，大大小小的店铺有数千家，基本上日用所需都能从这里买到。大到家用电器，小到镊子牙签，这里应有尽有。
怀揣着五百块钱，周方远走进了批发市场。
上一次来，已经是记忆中的十几年前了，后来这个地方经过数次翻修，尤其是在古城墙修缮之后，这里被建成了一座仿古瓮城，格调上升了许多，但热闹程度却不复往昔。不像现在，这里满街都是人，各种南来的北往的，全国各地的口音都能在这里听到。
周方远在批发市场上找了很久，按照记忆里的答案，他坚信这里能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好在，当年的同学确实没有偏自己，太阳都已经升到当空了，周方远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店里，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这是一台机器，长度有个四十多厘米，宽度二十多厘米，高度，嗯，如果是机器本体的话，只有十几公分的样子，不过在机器的上面，还有一个四分之一圆的扇形玻璃罩，一面是长方形的敞口，高度和机器本体的高度差不多，玻璃从顶端开始弧线下拉，一直垂落到机器的另一侧，两边还有两块竖着的玻璃侧板。
玻璃罩下面，是并列的五六根金属棒，整齐的架在里面。而在机器的正面，也就是大敞口的正下方，是几个小小的按钮。
可能说到这里，很多人已经意识到这是什么了。
没错，这就是在后世街头巷尾哪都能看到，各种小卖铺和文具店都必备的，深受学生们甚至是成年人们喜爱的烤肠机器！
这东西，据说就是今年才进入北桐市的。
告诉他这个信息的，是他上一世上高中时的一个同班同学，那个同学家里就曾经卖过烤肠，一个暑假的时间，三四台机器，就赚了四五万，简直是暴利。
周方远刚刚回来的时候，也曾考虑过用这东西赚一笔块钱，不过一想到自己的父母还要上班，而自己本人的话，还要抽时间复习功课，加之外面的天气实在是太热，所以他就把这事儿给放下了。赚钱的门路有的是，何必自己折磨自己呢？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为了保住自己的房屋田地，他现在急需的就是这样一笔快钱，歪门邪道的他又不会，所以烤肠机第一时间就重新从他的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靠这台小机器，就能赚够自己需要的九千块钱！
“老板？老板？”
周方远在小店里站了好几分钟，身边挤着的都是各种各样的人，各种汗臭味和狐臭味熏得他实在难受，而且现在温度实在是让人难受，被好几个大男人挤在中间，周方远只觉得自己都要快变成汗人了。
他忍了好几分钟，实在是忍不了了，不得不主动“呼救”。
“老板，还卖不卖东西了，不卖我走了！”
喊了好几声不见有回应，周方远终于拿出了“杀手锏”。
“来了来了！”
果然，他这么一喊，小店的深处终于传来回应。紧接着，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就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这人四十来岁的样子，身高比周方远还低一些，大约只有一米六左右。头顶有些秃，脸上瘦干瘦干的，好像一根麻杆儿一样。也真是为难他了，被这么多彪形大汉围在中间，要是周方远恐怕早就受不了了。
“小兄弟，实在是抱歉哈，今天的人有点多。”老板挤到周方远面前，一边伸手擦着汗，一边陪着笑，“你要点啥？”
“这个……”周方远伸手一指面前的烤肠机，“这台烤肠机怎么卖？”
虽然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他还是按照常理的问了出来。
“咦？小兄弟你知道烤肠机？”
倒是中年老板，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年初的时候和家里人去了一趟南隆市，在那见过。”
南隆市是北山省的省会城市，和北桐市相比要发达许多。
“哦，南隆市啊，那就难怪了。”中年老板点点头，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他不再多问，“小兄弟你眼光不错，我和你说，这玩意儿啊，在南方已经卖疯了，咱们这个市场里，也就我这里有，我也是通过很多渠道，好不容易才弄来了这么几台机器……”
“你就说一台多少钱吧。”
周方远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
一个合格的商贩可能就得是这个样子，尽可能的用言语来提升自家货物的价值，以尽可能高的价格卖出去。但周方远却不为所动，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可没功夫听对方胡扯。而且最重要的是，商人的很多说法是根本不能信的，最起码是不能全信的，要是真相信了对方的说辞，那很抱歉……让人家痛宰一笔根本没商量。
“三百！这已经是最低价了，小兄弟你要是想买就得趁早，我看这两台也放不了多久了。”
中年男子眼底闪过精明的神色，刚刚各种赔笑和干笑已经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商人特有的狡猾。
“三百？你怎么不去抢？我说老板，你做买卖不诚啊，我同学家里前两天过来买，据说两百就买下了，怎么到我这就三百了？而且你看你这机器，脏兮兮的，上面这么厚的土，一看就放了不短时间。你要说这东西卖得快，打死我都不信。你给我个实诚话，到底多少钱，合适我就买，不合适我就去别家。”
周方远说着，就要向外走去。
“别别别，别着急啊，价钱好商量啊。”
中年老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着急的，“两百肯定不可能，我这机器进价就两百多呢，我要是两百卖，真得赔死。这样，两百五一台，不能再低了。”
“老板你这是骂人啊，你看我像二百五吗？”
周方远皱起眉头，一脸不爽的表情。
“那就两百六……”
“两百。”
“小兄弟你看你，两百我真赔钱，我再给你降降，两百五十五。”
“两百一，不能再高了。”
“两百五……额，两百四十五，不能再低了。”
“两百一十五，卖我就搬走，不卖就拉倒。”
“两百四，最低价了，真的是最低价了，小兄弟，你也得让我赚点吧。”
“那就两百二，老板我跟你说，这是我能给你的最高价，我说的是实话，你能卖就卖，不能卖就拉倒，我就不信了，东关这么大个地方，还能缺你这两台机器。”
周方远说着就向外走去。
这一次他脚步挺快的，看上去还真有一副要离开的架势。
“行行行，两百二就两百二，小兄弟真没看出来啊，你这搞价的本事可真是不简单啊。”
中年老板再次擦了擦汗。
两百二一台，这个价钱到底是贵是便宜，周方远也不清楚。他上一世听他同学说过这些烤肠机的价格，只知道是两百多，具体多多少他不清楚了。
不过两百二一台是他能接受的价格，不论贵贱，就这样了。
“我要两台，老板，你这有烤肠吗？”
“有有有，进机器的时候我进了不少烤肠，十块钱一袋你要多少？”
十块钱一袋，一袋二十根，算下来一根才五毛钱，但是周方远闻言还是摇了摇头。
“十块钱太贵了，老板，你得给我便宜……”
“八块钱，小兄弟，你已经赚了我不少了，也不差这点了吧，多少给我留点利润啊，你看我也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的，我和你明说吧……”说着，他把周方远拽到跟前，“我一袋五块钱进的，虽然每袋我赚你三块，但是你出去一根就能卖三块，你就别和哥哥我争这点利了好不好？”
呸！你多大了，鬼才给你当弟弟！
周方远心里默默的吐槽一句，不过他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不管对方说的是不是实话，总之就是一个道理——只要这个价钱周方远自己满意，他就不会多问。
“好吧，八块就八块，但是我现在身上没啥钱了，老板，我能跟你这儿赊点儿烤肠吗？你放心，卖了钱我就还你，反正机器在我这里，我肯定还要不断的从你这儿买烤肠吧。”
“这……”
中年老板迟疑了一下。
“你看，卖机器的人不多，想来卖烤肠的人也肯定不多，我既然都跟你这儿买机器了，做生意不就讲究个做熟不做生吗？虽然这句话形容的是选择项目的方法，但顾客也是老顾客比新顾客更好吧。换做我的立场，我买东西，也肯定是希望去惯熟的地方买东西吧，老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方远继续说道。
“好，小兄弟，我就信你这一回，你看你要多少？两百袋够不够？”
中年老板咬咬牙，“恶狠狠”的说道。
“呃……”千羽险些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他连忙摆摆手，“太，太多了，我哪里能要那么多，先给我拿个十几二十袋就够了，我先卖着，卖完再说。”
再看中年老板，脸上浮现出一种小得意的表情，周方远就知道，对方这是在消遣自己呢。
难道是为了报被自己狠狠压价的“一箭之仇”？
真没想到，这老板明明是中年人了，居然和一个小孩子一样“记仇”。
总之，这一次交易双方都很满意，起码周方远很满意。
花了四百四，买了两台烤肠机，还赊了价值一百多元的十五袋烤肠。付款之前，他还去不远处卖桌椅板凳的小店里，十几块钱买了一张最简单不过的可折叠小方桌。
然后就在市场外面找了一个三轮车，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将车费定在了十五元。
至此，出门时父亲给的五百块钱，以及花的一分不剩，就连自己身上原本有的二十多块钱零花钱，也花的只剩十多块。
把自己买的东西全部放到了车上，用尼龙绳捆结实了，周方远朝中年老板挥了挥手，坐上拉货的板车，朝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钟鼓楼，北桐市的历史文物之一，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于这座古老的城市之中。钟鼓楼是钟楼和鼓楼合起来的简称，两座古楼之间的区域，是北桐市现在最繁华的街道，尤其是名为四牌楼的十字路口，更是北桐市最为热闹的地方。
这里有北桐市最大的云麓商厦，有北桐市最大的金满堂金店，还有各种其他的商场，比起东关，这里虽然人口密集程度有所不如，但这里的人流量显然并不比东关差。而且比之东关，这里的逼格显然更高一些。
周方远的目的地就在这里，既然要卖烤肠，自然是要找最热闹的地方才行。毕竟这玩意儿现在还是个新鲜东西，如果摆在小区门口，那恭喜你，可能一整天都卖不出一根。
拉货的板车驮着周方远和他的东西来到了四牌楼附近，周方远坐在车板上朝周围看了看，最终将目光放在了一条小巷口上。
记忆里，这里以后会有一个老太太摆摊，专门卖雪糕和饮料，因为这个小巷是每一个来这里逛街的人的必经之路，所以这里的人流量非常的大，老太太每天卖雪糕卖饮料，连个像样的摊位都没有，就是一把木椅两个破木箱，一天都能赚好几百元。虽然说这话已经是三四年后了，那时候的物价和现在也截然不同，但不得不说，这里绝对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而且这里接电也容易，旁边的小巷子里就是民居，随便找一户人家，给点钱，就能很轻松的把电接出来。
周方远干脆直接让板车驶进了小巷里，他究竟选择了一个最靠近大马路的小院，把机器卸下来。付了车费，看着板车离开后，他才把机器和桌子分三批搬进院子里，抬头观望了一下电线的走向，最终周方远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周方远敲了几下，房门打开，一个中年妇女探出头来，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你找谁？”
一边说着，还一边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
“阿姨您好，我是六中的学生。”
周方远开口就说明自己的身份，事实上他今天出门的时候还特地把校服穿上了，就是为了关键时刻增加自己的说服力。之前在东关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自己是学生，首先，对方是有眼睛的，其次，中年老板是个商人，做事下判断的时候会以商人的态度为主，会以利益为先，在他眼里学生不学生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还是钱。
但现在面对的这个中年妇女就不一样了，对于一个朝九晚五的普通老百姓来说，学生的身份无疑比社会青年的可信度要高得多。
果不其然，周方远一说自己是六中的学生，身上还有校服为证，主要是他很年轻，一看就是十几岁的样子，中年妇女脸上的警惕一下子就降低了许多。
“阿姨是这样的，现在不是放假吗？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寻思着出来赚点零花钱。这不，我连烤肠的机器也买上了，准备在巷口那卖烤肠，但是这东西它得有电才能转，我看了看，您家这个位置是距离巷口最近的了，我就想，能不能跟您这儿接根线出去。您放心，我不白用的，我每个月给您20块钱的电费，您看咋样？”
这个年代一度电到底是怎么收费的，周方远已经记不清了，他也没提前问，不过他相信，20块钱的电费已经足够了。因为这条巷子，除了最里面的三四个院子以外，其他的都属于衡器厂的家属院，因为工厂福利，所以这里的住户水电费是全免的。
也就是说，用一度电也是用，用一百度电还是用，对于这里的住户来说，反正是一分钱都不用花的。
现在周方远愿意花20块钱买对他们来说一文不值的电，周方远相信对方完全没有理由会拒绝自己。
果然，等他说完自己的来意，尤其是说明“一个月20块钱的电费”后，中年妇女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她连忙回过头去，“建国，建国，你过来一下。”
建国？
倒是和自己老爸的名字一样。
周方远心里想着，却见从里屋转出来一个中年男子，身材挺魁梧的，还留着一副连鬓络腮的胡子，敞着的胸口上长满了护心毛。
“咋了？”
男人走出来，看了周方远一眼，再看自己的老婆。
中年妇女连忙把周方远之前的话重复了一边，男人的脸上也露出喜色。
“小孩儿，一个月20块钱，你没骗我？”
男人说话瓮声瓮气的，嗓音很粗。
“当然。”
周方远点点头，“如果叔叔阿姨你们不相信的话，咱们可以写一份契约啊，上面写清楚我用你家的电，一个月给你们20块钱，白纸黑字的，你们还怕我跑了啊。而且说实话，我家离这儿挺远的，我也是看着这边热闹才过来摆摊的，所以这些东西，到了黑夜我就搬不走了，只能寄放在你们这里。如果我到时候不给你们电钱，你们大可以把我的机器搬走，这机器一台就二百多呢，我总不能为了二十块钱，把这四百多块钱的东西都不要了吧。”
周方远这么一说，算是彻底打消了两口子的疑虑。
于是乎，周方远走进这户人家的家里，坐在餐桌上，顒信纸写下了一份协议。
很简单的一份协议，上面就是说明了周方远因为需要用电，所以要向张建国（络腮男）家里借电。一个月的电费是20元，另外每天存放烤肠机和烤肠，一个月10元的存放金。张建国需要保证周方远的用电，以及存放东西的安全。双方的钱款一个月一结，周方远有随时停止协议的权利，不满一个月的话，机器和货物的寄存费和使用的电费，都按一个月算。
这份协议，总的来说周方远是吃亏的，尤其是最后一部分，超过1天也是要按满月算，怎么算都太亏了。
不过周方远并不在意，这个小摊子他压根也没准备多摆，最多就是一个月，肯定不会超出去。而且不这么写，人家怎么可能给他用心照看机器啊。
周方远吃亏，络腮夫妇自然是占便宜了，所以他们根本就没多想，直接在协议上面签字。协议一式两份，周方远和络腮夫妇各拿一份。
签好协议之后，气氛就好很多了。
在周方远的提议下，络腮男人二话不说，从自家的杂物间里找出电线和插板，立刻架起梯子来，开始接线。
而周方远则是利用接线的时间，跑到旁边的商场里给自己买了一顶草帽，没办法，这太阳太猛了，他可不想傻了吧唧的直接在大太阳底下暴晒。同时他还各种饮料都买了一些，又卖了一个搪瓷的盆子，往里面倒上冷水，把饮料泡了进去。
虽然和冰镇饮料没法比，但总好过常温饮料，泡在水里的话，无论如何都能稍微凉快一些。
准备工作全部就绪，周方远开始往外倒腾东西。
先是把桌子摆好，然后把机器搬出来，接上电，打开按钮，让机器开始预热。然后带着烤肠、水盆、饮料、竹签、镊子等工具，最后再把椅子也拿出来，准备工作就全部完成。
正好这时候机器也已经预热完成，他立刻将烤肠的袋子撕开，把烤肠一根一根的摆在了旋转的烤架上。
其实在他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开始关注他，是两侧临街店铺的服务员，尤其是最靠近周方远的这个鞋店，服务员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比周方远大点儿有限，还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中午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逛街的人并不多，两个小姑娘也有空闲，看到周方远忙里忙外的各种跑，俩姑娘的好奇心就被拽了过去。
眼看着周方远撕开烤肠的袋子，把里面的烤肠一根根摆好，她们虽然不知道周方远摆弄的是什么，但是看上去应该是吃的东西。小姑娘们普遍爱吃，对于新鲜的东西也没什么抵抗力，现在烤肠将吃和新鲜这两个要素集合到了一起，立刻就将两个小姑娘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
反正现在店里也没有顾客，经理也热得没了精力去管她们，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猫在店铺最里面的退台后面闭目养神呢。
两个小姑娘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眼看着机器里不断翻滚的圆棒棒从粉红色变成了大红色，然后一点点开始变成暗红色，这时候，一股股的肉味儿开始钻进她们的鼻子里。
烤肠这个东西，它有一个特点，就是香，就是好吃。
虽然可能并不卫生，也不健康，吃多了对身体也没啥好处，但它就是香啊，让人忍不住想要吃一根。别说是现在的人了，就是十几年以后，烤肠这东西不还是让很多成年人欲罢不能吗？对于这个时候的人来说，这味道的吸引力就更强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它新鲜啊，以前在街上没见到过，大家谁都不知道这东西的味道怎样。
香气和好奇心混合在一起，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当这一锅的烤肠差不多烤熟的时候，周方远的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个人了，其中也包括旁边店铺里的两个小姐姐。
“小孩儿，你这卖的是啥啊。”
眼看着烤肠貌似要烤好，围观的人忍不住了，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开口问道。
其他人一下子朝周方远看去，他们的好奇心也早就想要得到满足了。
“大哥哥，这是湾岛烤肠，从湾岛那边传过来的，南隆那儿都卖疯了，咱们北桐市我这儿是第一家，你要不要尝尝看？不贵，一根才两块钱，是肉肠！”
周方远用镊子轻轻的翻了翻烤肠，笑嘻嘻的说道。当然不能真的卖三块钱一根了，现在的工人，一个月才赚几十块钱，三块钱一根确实是有些太贵了。两块钱的话正合适，一根肠子的进价才五毛钱，算上电费和人工费，顶天不超过一块钱，也就是说，即便按两块一根的卖法，一根烤肠也能赚最少一块，基本上是对半的赚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除了有点熬人，但赚的钱可一点不少。
“肉肠？”
年轻人闻言一愣，看着机器上面翻滚的小**，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两块钱啊，还是这么小一根……”
“老公，我想吃！”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他身边的一个女孩子，看上去应该是他的女朋友吧，立刻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声音确实是不高，但问题是大家都围在一起啊，所以这句话被周围的人给听了个清楚。
身为一个男人，被女朋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果他最后拒绝了，那还要不要脸了？没办法，为了面子，男人只好掏出两块钱来。
“先给我来一根，我们尝尝。”
“好嘞！”
周方远接过钱来，熟练的用镊子捏起一根烤的时间最久的，已经完全烤熟的烤肠，串在竹签上，转手递给了年轻人。
接过周方远递来的烤肠，男人的脸上露出肉疼的表情。
拿在手里他才发现，这烤肠比想象中的还要小，跟成年男人的手指头差不多大，比一般的火腿肠要小了最少三分之一。
但是火腿肠才卖五毛钱，这样一根烤肠就要两块，四倍的价格，真是怎么看都觉得不划算。
可买都买了，现在再退？且不说的对方给不给退，他自己就丢不起这个人啊。
而且这烤肠的味道，嗯，确实是好闻。
有心吃一口吧，女朋友还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呢，年轻人咬咬牙，把烤肠递给了自己的女朋友。
他女朋友也是个懂事的，接过去之后自己没吃，反而是递到他的嘴边。
“老公，你先尝尝呗。”
不管这里面有没有让他“试毒”的意思，但起码这种做派，真的很让他感动，也给他长脸，年轻人心中那一丝不舍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在其他人关注的目光中，他微笑着，探头咬了一口。
他没敢多咬，只咬了一点点，生怕咬得多了女朋友最后不够吃还要再买。
可他错了，他深深的错了。
虽然只咬了一点点，但就是这么一点点烤肠，吃到嘴里，那种Q弹的口感，以及十几种香料叠加出来的美味，还是让他忍不住嚼了起来，而且越嚼越香，不知不觉间，就把嘴里面的烤肠全部咽了下去。
好吃！
这是这个年轻人此刻第一时间产生的想法。
还想吃！
这是他的第二个想法。
而他的女朋友比他好不了多少，或者说，对方的表现比他还不如。随着烤肠被送入小嘴，咀嚼，然后咽下去，小姑娘的表情可谓是三转四变，但不管怎么转怎么变，最终全都汇聚成一句话——真好吃！
“老公，我还想吃！”
三下五除二把大半根烤肠吃下去之后，这位女朋友一开口，就是这样的一句话。
不过这一次，年轻人没有觉得不舍了，因为他也想吃啊。
“老板，再给我来两根。”
这一次他大方了，主要是这玩意儿味道确实是好，再和女朋友分？那怎么够？还不如直接买两根，反正两块钱……也不贵啊……
心里滴着血，年轻人和女朋友一人来了一根，开心的吃了起来。
周围的其他人一看这架势，好嘛，看来味道是真的不错啊。那还等什么，吃吧！
于是你一根，我两根的，周围围着的十来个人，不到五分钟就把周方远烤好的一锅烤肠给清理干净。
虽然一共也没多少，加起来也就二十多根的样子，但问题是这种速度实在是让人惊讶啊。而且两块钱一根的价格真的不能算便宜，原本周方远觉得，自己的摊子想要达到这种程度，最起码也得在这里摆个两三天，让自己的名气稍微打出去一些才行。
但是谁能想到，第一锅烤肠就达到了如此程度，实在是大大的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过仔细想想也就能理解了，历史上北桐市最早出现的烤肠，是在鼓楼东街那边，林华商厦的门口，那个位置，比这里要稍微偏僻一些，虽然都是闹市区，但人流量绝对不能和大西街这边比。
即便如此，当烤肠刚刚出来的时候，那个烤肠的摊子也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很多人为了吃一根烤肠，情愿等十分钟，基本上是从烤肠下锅就交钱开始等，一直等到烤肠烤好。
可见这烤肠刚出来的时候究竟是多么的火爆了。
现在周方远当了最早吃螃蟹的人，他选的位置又是北桐市人流量最高的街道，前面说过，上一世一个老太太在这里卖水卖饮料，一天都能赚好几百。矿泉水饮料这种东西可是满大街都有，而烤肠呢？现在这条街上只有他一家有，可谓是蝎子粑粑——独（毒）一份，生意好完全是理所当然的。
第一锅烤肠，自烤好之后，前后还不到五分钟就卖了个精光，实在是给了周方远极大的信心。
他连忙将新的烤肠摆上去，同时把旁边闲置的第二台机器也开开，同样摆满了烤肠。
十分钟后，还是这些人，又是一口气扫光了一锅的烤肠，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可这点时间，这些人的存在，已经为周方远吸引了更多的顾客。
第一拨客人才刚走，第二拨客人就来了。第二拨客人还没走，第三拨客人就来了。再往后，越来越多的顾客围在周方远周围，足足有几十人之多，将半条街都给堵住了。
明明是中午最热的时候，明明是大多数人回家吃饭和午休的时候，明明是连大商场也没什么人的时候，这个街边的小摊，却爆发出了让人害怕的火热程度。
站在人群最中心的周方远，可谓是手忙脚乱，刚刚把一根烤好的烤肠送出去，结果又有十几只手伸过来朝他要烤肠，他已经把烤肠机的功率开大，这样烤出来的烤肠虽然不如慢慢文火烤出来的香，但现在他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而且他拿出来的烤肠也不够了，因为不能确定生意到底如何，所以他第一次出来的时候只带了五包一百根的烤肠，其他的都还放在络腮胡子的家里。结果看这个架势，才三四锅下去，五袋烤肠已经被彻底清空。
没办法，他只能将第一拨客人里的，那个在旁边店铺当服务员的小姐姐给叫来，以一根烤肠的代价，让对方帮他盯三分钟。利用这三分钟的时间，他赶快跑进巷子里，先找没人的角落尿了一泡放了放水，然后跑到络腮胡子家里，把剩下的烤肠全都搬出来。十袋，两百根……也不知道能卖多久。
但是不管能卖多久，今天就这么多东西了，毕竟他一共只带了十五袋，现在也没有手机等通讯工具，临时取货肯定是没可能了，只能紧着手头上的这些东西卖。
外面的客人依旧多，周方远手里的十袋烤肠，只坚持了不到两个小时就被扫光。
下午三点，气温已经过了最炎热的那一段时间，周方远看着烤箱里只剩十几根的烤肠，再看看周围围着的人群，收钱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算了算，除去现在手上已经收到的钱，锅里的烤肠卖掉之后最后只能剩三根。
“那啥，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是在是抱歉，我今天带来的烤肠就只剩三根了，卖完今天就没了。你们要是想吃，我明天一早就过来，今天这三根就给小朋友吧，你们看行不行？”
周方远摊摊手，一脸无奈的说道。
“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你现在跟我说没了，你耍我呢？”
“啥意思啊，有钱都不赚，你是不是傻。”
“不行，我不能白等，反正我今天肯定要吃到。”
有人不满意，开始吵吵闹闹，但大多数人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
最后除了已经交了钱的人以外，剩下的三根烤肠给了三个还在上小学的小朋友，他们也是家长带着来逛街的，这些家长主动站出来，给周方远分担了不少的压力。
虽然有人还是骂骂咧咧的，但好在没有人真的闹事儿，不过是一根烤肠而已，吃不到就吃不到了，也不是什么非吃不可的东西。
等把最后一个客人也送走之后，周方远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太累了!
真是太累了。
从小摊摆好，到现在，前后两个多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他一分钟清闲都没有，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再加上太阳的暴晒，周方远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被掏空了一般。
不过累归累，收获还是巨大的。
十五袋三百根烤肠，给他带来了六百元的收入，刨除赊烤肠的货款九十元以外，他赚了五百一十元，一天就把买机器的钱给赚了回来。还有自己带来的饮料，只有那么一盆子，早在最初的半个小时就卖掉了，赚了十多块钱。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卖烤肠能赚钱，但赚钱赚到这种程度，这种速度，真的和“收钱收到手软”也没什么区别了。
坐在凳子上缓了一会儿，把一开始就打开，却一口都顾不上喝的矿泉水一下子干掉了半瓶，周方远开始收拾东西。那个白吃他一根烤肠的小姐姐主动过来帮忙，来回两趟就把家具全都搬回到了络腮胡子的家里。
收拾妥当之后，周方远的肚子叫了起来。
他中午饭还没吃呢，实在是没时间啊，现在总算闲下来了，肚子立刻开始闹意见。
看看时间，才下午三点半不到，时间还早，周方远决定先吃口东西。好在这里是闹市区，虽然正顿饭别想了，但吃碗凉粉还是可以的。转头看看帮忙的小姐姐，也是满头大汗的样子，周方顿时远有些不好意思。
“姐，真是太谢谢你了，走，我请你吃凉粉去。”
“不了不了，我还得回去上班呢，刚才是偷跑出来的，要是再不回去，经理该骂我了。”
小姐姐摆摆手，笑嘻嘻的回店里去了。
周方远耸耸肩，也没坚持，反正自己在这里摆摊也不可能只是一天两天，来日方长，以后再补偿她也不迟。
目送着小姐姐回到店里，周方远肚子闹腾的更厉害了，他不再迟疑，朝记忆中北桐市不能说最好，但也数得上号的凉粉店走去。
二嫂凉粉店，北桐市最有名气的小吃店。
或许它不是最好吃的，但绝对是最有名的，迄今为止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
当然三十年可能不算什么，和那些百年老店相比，它最多只能算是个小娃娃，但这丝毫不能掩盖其在北桐小吃界的锋芒。
北桐人爱吃，尤其爱吃凉粉和面条，北桐本地还有一句俗语：吃粉不吃面，白活这一遍；吃面不吃粉，不算北桐人。面条和凉粉，绝对算的上是北桐人的最爱。而二嫂凉粉店，绝对算的上是凉粉店里面的翘楚。
用淀粉和白矾以温水搅拌而成，搅拌的力度要足够，否则凉粉不够劲道，搅拌的时间也要够长，否则凉粉会特别的松散，最重要的是，搅拌的水平要足够高，搅拌的幅度也要足够均匀，否则搅出来的凉粉会有很多的气泡在，不仅印象口感，甚至还会出现一块块淀粉斑，很是难看。
而一碗好的凉粉，必须是要既弹又滑，吃进嘴里，既能吃到类似Q弹的口感，又要能顺着嗓子眼出溜一下滑下去，这里面可是非常考验功力的，一般人只能做到差不多，但想要做到真正好，却是非常的难。
周方远一家人就爱吃分，每到大家庭聚餐的时候，奶奶就会打一大盆凉粉，足足好几斤，一顿就能被一大家子人全部消灭掉。当然周方远奶奶的水平只是一般人水平，和真正的大拿还是没法比的。
而且一碗凉粉，粉做得好了，调料也得跟上才行。
这二嫂凉粉之所以出名，原因只有两点，其一，这家店的粉确实是相当的好，绝对满足各种嘴刁人士的苛求，其次，这里的调料特别的好吃，尤其是这里的辣椒油，好吃到简直没法形容。周方远上一世高中毕业时，二嫂凉粉店的生意达到了极致，甚至有人驱车上百公里来北桐，就为吃一碗二嫂凉粉。
而二嫂凉粉也和板板削面、老王粉豆腐并成为桐城三大美食。
周方远迈步走进的这家店，是二嫂凉粉店的第三家分店，也是最火爆的一家。因为地理位置特别好的缘故，这里从一大早开门营业一直到晚上九点半关门，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吃东西，就没有一分钟清闲的时候。
和人家相比，他的烤肠摊子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不，他甚至连小巫都算不上，和对方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这一点，从他走进来之后里面的食客数量就能看得出来。一百多平米的店面，除了后厨那间只有十多平米的小房间以外，剩下的地方摆满了桌子，最多能容纳一百多人同时进餐。现在是下午三点多，基本上属于那种午饭没消化晚饭还不到点儿的时候。
明明是这种对与餐饮业来说非常尴尬的时间段，店里面还有最少三十多个人在吃东西，吸溜凉粉的声音此起彼伏，场面非常的热闹。
周方远走到柜台前，点了一份中辣小碗凉粉，要了一个肉饼，要了一个茶鸡蛋，然后就坐在一边开始等候。
说起来，二嫂凉粉店的肉饼也是一绝，用的是猪后座的肉，熏制而成，肥而不腻，入口即化。饼是发面饼，用小火慢慢烤制而成，外酥里嫩，夹上熏肉浇上肉汤，和凉粉简直是绝配。
还有茶叶蛋，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制作流程，但茶叶蛋煮的极为入味，咸淡适中，同样非常的好吃。
总之不论是凉粉、肉饼还是茶叶蛋，都是非常普通常见的东西，这家店能用这些东西将生意做到如此程度，未来还会成为省重点企业，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可惜，周方远重生前一年，这家店因为被爆出使用病猪肉，以及大量使用食品添加剂，还有后厨卫生不达标等等问题，苦苦经营四十多年的店面，不到半年就全线倒闭，超过五十家分店，无一幸存。
说起来，实在是让人为之惋惜。
不过那是未来的事情了，最起码现在这家店还是很不错的，东西也干净，味道也好，绝对值得一尝。
即便是作为北桐本地人，算起来，周方远也有三四年没有吃过这东西了。等服务员把他的那一份端上来之后，看着那红彤彤的辣椒油，还有往外渗油汤的肉饼子，周方远肚子里的馋虫几乎都要从嘴里爬出来了。
他连忙掰开一次性筷子，给凉粉里面到了点醋，随意拌了拌，一口肉饼一口粉……果然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实在太饿了，还是这里的美食确实勾起了他的馋虫，总之周方远三下五除二，不到三分钟就把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扫而光，甚至还觉得不过瘾，又要了一碗粉一个饼。完完整整吃下去平时两顿饭的份量，周方远才大感满足。
付钱的时候，他就更满足了，两人份的量，加起来才十块钱，简直便宜到没有天理。
他还记得很清楚，他重生之前，别说二嫂凉粉店这种驰名店铺了，就是一个普通的街边摊，一碗算不上好吃只能算能吃的凉粉，不跟你要六块钱你也别想拿走。
肉饼子更是七八块钱一个，再便宜点的，他都不敢买，生怕人家往里面加老鼠肉和鸭子肉。
对比未来的物价，再看现今，周方远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吃了饭，买了瓶冰镇饮料，美美的灌下半瓶，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再看时间还不到四点，周方远也不着急，连带着逛街，连带着消食儿，沿着大西街开始一路往东走去。
沿途的商铺让他有些陌生，却又有些熟悉，都是记忆中的样子，但这份记忆却已经不甚清晰，甚至有些模糊。
很多东西，他甚至只能依稀的辨认出来。
不过有些东西他却记得很清楚，比如说少年宫旁边的司令部街，未来会成为一条鬼街——就是基本上没什么人的街道。但这个年代，这里还相当的而繁华。
再比如文庙街，未来会整个翻新重建，建成一条仿古街，比现在火爆千倍。
再比如四牌楼十字路口，以后会修成一个巨大的环岛，上面会将四座古牌坊重新修建起来，至于说和古代真正的四牌楼是否一样，那就不重要了。
总之，未来十九年，北桐市的变化太大了，大到他现在沿街望去，心里总有一种不真实感。就感觉他好似在做梦，而且这梦随时都会醒来一般。不过这只是感觉而已，周方远很清楚，自己确实是重生了。如果这里真的是梦境，他不会意识到自己会是在做梦，或者说，一旦他能在梦里面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时候，这个梦也就该醒了。
而且这几天的经历，尤其是今天下午卖烤肠的经历，这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绝非梦境能够模拟。
所以当他心里升起不安定感的时候，他很快就将其压了下去。
大西街贯通北桐市南北两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能直接走到东关。但是现在的气温并不低，头顶上的大太阳还在不断释放能量，周方远走了没多远就坐上了公交车，一路来到了东关批发市场。
在买烤肠机的店里，周方远重新见到了谢顶的中年店长。
对方看到他的时候也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周方远会这么快返回来，甚至还以为周方远是来退机器的，小眼睛一个劲的往外看。
这副小心翼翼惴惴不安的表情让周方远觉得也有趣，他摆了摆手，“老板，你别看了，我不是来退货的，相反，我是来给你送钱的。”
说着，周方远从兜里掏出一沓现金，从里面抽出两张五十的递给老板。
“这是那十五袋烤肠的钱，你看看真假。”
“哈哈，看什么看，小兄弟你这么大气，还能骗我不成？”
老板故作大方的笑道，在知道周方远不是来退货之后，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生动起来。小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盯着周方远手里的钱看。
“不过小兄弟你可以呀，一下午就见着回款了，怎么着？买卖还行？”
“嗯，还行吧，把你给我的那十五袋烤肠全卖光了。”
周方远笑着甩了甩手里的钱，对面的老板则是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全卖光了？十五袋？小兄弟，你可别骗我，那可是三百根烤肠啊，你一根卖三块的话……好家伙，你一下午就赚了一千啊！！！”
在很多人一年收入才刚刚过千的如今，一下午赚一千，绝对是最让人吃惊的事情。
中年老板一句话喊出来，周围不知道多少人立刻朝这边看来。
“别瞎说，哪有一千，机器和烤肠的成本不是钱啊。而且我哪敢一根卖三块？我要真卖三块，那十五袋烤肠怕是都得放到坏，你不能用南隆那边的物价来衡量咱们北桐，一根烤肠我只卖两块钱，根本没你说的那么多！”
周方远瞪了瞪眼睛，立刻反驳道。
他人高马大，虽然今年才十五岁，但身高已经接近一米七，和一米六出头的老板相比，他是大个子了。而且身体也不算瘦弱，很是有些肌肉，所以他一瞪眼，还挺有威势的。
谢顶老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连忙赔笑。
“总之，今天下午的生意不错，所以欠你的货款我先还给你，另外，我准备再跟你这买一台烤肠机，一台小冰柜，还有更多的烤肠，没问题吧？”
周方远说道，同时再次举起了手中的纸票票。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烤肠机小冰柜都有，烤肠更是要多少有多少。”
中年老板的眼睛已经全部被周方远手里的钱给吸引了，眼珠子都不带转的，一个劲的盯着周方远手里的钱看。
后续补货的工作并不困难，真正困难的地方在于机器的价格。
之前小店老板也不知道烤肠好不好卖，反正机器买回来有段日子了，也卖不出去，加之周方远身上确实没什么钱的样子，所以他只能咬咬牙，宁愿少挣一点也要把机器甩出去，回收成本。
但现在既然周方远赚钱了，而且生意超乎预料的火爆，谢顶老板当然不能还按之前的价格往外卖机器了。
而周方远却是不同意他临时加价的决定，于是双方又是一番“龙争虎斗”，最终新增加的机器，按照二百八一台的价格，周方远买下一台。小冰柜的话，这东西价格早就固定，两百多就买了下来。
还剩下一百来块钱，周方远却不愿意给了，他准备继续赊账。
谢顶老板本来是不同意的，可周方远也说了，这烤肠，就算是放在冰柜里它也是有保质期的，如果老板不肯赊账，那他只能转别家看看了。他只能希望老板家里的烤肠，不会因为存放太长时间而变质，到时候别说降价了，怕是白给都不会有人要。
这句话可是切切实实的扎进了老板的心口窝里，他就怕东西砸自己手里。因为看好烤肠这个东西，他一口气进了二十台机器，数百袋烤肠。结果一放就是将近一个月无人问津，机器还好点，再放一个月也没关系。但是烤肠呢？多放一天就要承担更大的风险，几百袋烤肠虽然不贵，但也不是这么造的啊。
最终他还是接受了周方远的提议，并且赊给了周方远一百袋烤肠，小冰柜都装不下。
周方远自然是无不可，按照今天的火爆程度，一百袋烤肠还不是小意思？一天卖不完，卖两天还不行吗？
订了货，周方远今天的工作就算是全部完成了，当然一台烤肠机一台小冰柜再加上百袋烤肠，他一个人是完全带不走的。再雇个车？不值当。
所以这些东西他就放在了谢顶老板这里，并且嘱咐对方，明天早起九点前，让人给送到自己摆摊的地方。车钱可以等货送到了自己来付，反正这也没几个钱不是吗？
一切商量妥当，周方远坐车回家。
到家的时候，老爸老妈不在家，应该还没下班。
周方远给自己倒了杯水，把身上已经早就被汗水浸透了的衣服丢到大铝盆里，然后赤精抹光的躺在沙发上，把前后窗户全都开开，吹着穿堂的小风儿，舒缓着一天的疲劳。不知不觉，他居然就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七点多。
周方远睡得脑袋有些发懵，吃饭的时候眼珠子都是直的，吃完饭，话都没说几句就去睡觉了。
说实话，今天真的是把他累坏了，虽然重生前他也做过很多的苦力活，卖力气的工作也做过不少，但重生之后的身体，还是一个四体不勤的学生仔啊。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又是在大太阳底下暴晒那么久，没中暑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这一觉，周方远睡得特别的香。
晚上八点多睡下，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五点，整整十个小时，让他重新恢复了精神。
起床洗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周方远跑到村子口吃了早餐。豆浆油条，都是最普通常见的早餐。吃过早餐，并且给父母带了一份回去之后，周方远就出了家门，坐上公交车，直奔东关批发市场。
本来是准备直接到摆摊的地方等着的，可周方远想了想，大清早的也有人逛街啊，而且烤肠这东西，早晨吃也没问题啊。更何况他今天起的这么早，总不能早早过去，摆着空机器傻坐着吧。
于是他先是来到批发市场，从老板这里拿了十来袋烤肠，并且再一次提醒对方，要在九点之前把剩下的东西送过去。然后他转头进了不远处的另一家店，卖了一个小托盘，买了一把小刷子，买了一箱火腿肠，还有孜然辣椒等调料。
把这些东西全都用大塑料袋装着，他坐着另一趟公交车，很快就到了昨天自己摆摊的地方。
鞋店还没开门，暂时是看不到昨天的小姐姐了，周方远站在街口等了十几分钟，等路上的人稍微多起来之后，这才进到巷子里，把昨天寄存在络腮男人家里的东西搬出来。
搭好桌子，摆上机器，用卫生纸仔细擦了擦机器，尤其是那几根加热棒，然后插上插销，通了电，烤肠机很快就运转起来。周方远把烤肠一根根摆好，把托盘放在加热棒的下面，这样能避免烤肠里的油脂滴到下面的机器上。
然后他把自己刚刚买来的火腿肠也剥除几根来，用小刀随便划拉几下，也放在了加热棒上面。
这个时间段，大西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少，当然大多数都是上班一族。
不过上班一族也是有消费能力的，或者说，上班一族因为起得早，所以很多人都在外面吃早餐，消费能力还很不错呢。
烤肠的香味很快散发出去，将这些睡了一晚上，正饥肠辘辘的上班族吸引了过来。
大家一看周方远的东西，顿时来了好奇心。
昨天周方远收摊太早了，等这些上班一族下班的时候，他都回家睡了一觉了，所以这些人并不知道他在这里摆摊的事情，更不知道烤肠这种东西。
今天早起一看，咦，有点意思啊。
不少人都停下了脚步开始等候，虽然他们心里更多的是好奇心，但烤肠的味道毫无疑问也是吸引他们的重要原因。
很快，今天的第一锅烤肠就出炉，两块钱一根很快就被买光。就连那些火腿肠也是一样，而且周方远的火腿肠还和一般人的不同，他之所以弄了个小托盘，不仅仅是为了防止油脂滴落下去，更重要的是，这些油脂是可以重复利用的。
他用买来的小刷子，不断将烤肠滴落的油刷在火腿肠上面，这样一来，火腿肠就有了一部分烤肠的味道，而且有了油就不会太干，加上点孜然辣椒的话，味道还很不错呢。更何况，这东西他便宜啊，两毛钱的进价，周方远卖五毛一根，比烤肠还受欢迎。
于是乎，昨天的盛景再次出现，等旁边鞋店的经历过来开门的时候，周方远的小摊上已经围满了人。就连他都有些好奇，在开了门之后，特地过来看了一眼，买了两根烤肠尝了尝。
至于说那两个小姐姐，更是第一时间围了上来。看着周方远不停收钱的样子，她俩着实是有些羡慕。昨天给周方远帮忙的那个小姐姐，还过来和他说了几句话。不过周方远太忙了，顾不上和对方交谈，只是简单的敷衍两句，让小姑娘显得有些失望。
上午八点五十，一辆板车准时的停在周方远的小摊前。
周方远立刻走过去，和板车的司机一起，把车上的货卸下来，三台烤肠机和小冰柜摆成了一排，机器更多了，存货也足，所以周方远今天的生意更好了。
从上午七点多他出摊，一直干到下午四点半，一百袋烤肠几乎卖了个干净，中途在不远处的小卖店补了四箱子火腿肠也卖了个精光，最后只剩下几根的样子，他懒得继续晒太阳了，直接送给了旁边店铺里的小姐姐。
看着对方喜笑颜开的样子，周方远心里也有些小充实的感觉。
收了摊，嘱咐络腮男人的媳妇把机器洗一下，他每个月多出十块钱之后，周方远坐车回家。
回到家里，把所有的钱掏出来，有零有整的一大堆。
最后合计下来，今天的销售额足足有四千多块钱，刨除买火腿肠和烤肠的进价以外，剩下的钱还有将近三千块钱。三千啊……周方远乐得腿都合不拢了。
照着这个架势，岂不是一周就能把自己需要的钱赚出来？甚至还有不少的盈余呢！
难怪曾经高中同学说他家一个假期就赚了好几万，这家伙真没骗人啊。
不过周方远没有被利益冲昏头脑，他很清楚，这样的钱赚不了几天。且不说这年头北桐市治安并不安稳，街上很多小混混，估计过两天这些家伙就会过来收保护费，这是一笔开销。就说其他人跟风模仿，也会大大的影响他的收入，毕竟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是个人就能做。
所以在他看来，这种一天三四千的赚法，恐怕最多再赚三四天也就到头了。
甚至今天已经有人来询问他这些机器是从哪买的了，周方远也没瞒着对方，直说东关批发市场就有。反正他不说，人家也能找到，何必为此结怨呢？
不过没关系，能赚几天是几天，只要赚够自己的学费，不用家里卖房卖地就行。
果不其然，在周方远出摊的第四天，就在街对面，一个一模一样的烤肠摊子悄然搭起，这一天，周方远的营业额下降了三分之一左右。不过之前两天半，以及给他带来了五千多块钱将近六千的收入，所以他心里并不怎么着急。
第五天，二百多米以外，又是一个烤肠摊出现，一周以后，周围多了四家烤肠的摊子。
周方远的收入，也从最巅峰的一天三千，逐渐滑落了到了不到两千的水平。不过没事儿，这一周的时间，他已经赚了一万多块钱，而且因为他出摊最早，而且机器最多，所以生意还是最好的。比起那些只有一台机器的小摊子来说，他这也算是一种巨无霸了。
而且顾客被分摊了，对他也有好处啊，起码他不会那么累了，也有休息的时间了。这几天下来，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皮肤和变黑了许多，再这么下去，他自己就要受不了了。
开业第十天，周方远头上顶个大大的草帽，坐在自家的烤肠摊前，正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美女发呆。
这几天他这里的生意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其他新出现的烤肠摊无疑分担了不少的客户，虽然每天还能保证将近两千的纯收入，但周方远知道，这种日子恐怕也持续不聊太久了。
主要是烤肠这玩意儿，它归根结底不是什么必需品，该吃的人，这几天也吃得差不多了，老顾客虽然也有，但终究还是太少。
不过这也属于正常，反正他本来的计划也只是赚一笔块钱，这一周下来，他的学费已经赚够了，还略有盈余，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也就是所，即便现在就收手，他也不会有任何心疼的感觉。
只是既然开始做了，他当然也希望能做多几天，能多赚点钱总是好的嘛。
正呆坐着呢，周方远的肩膀突然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
“周方远！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说熟悉，是因为周方远曾经听过这个声音；说陌生，是因为记忆太过久远了，声音主人的形象已经变得非常模糊。
下意识回头望去，入眼处是一张娇美的面庞，看到这张脸，周方远的心跳的稍微快了那么一点点。
周佳璐！
周方远初中时候暗恋的对象。
小姑娘有着一张白白净净的面庞，五官搭配非常合理，眼睛按照北桐这边的说法，就像两颗毛杏儿，又大又圆又有神，眼睫毛像是两只小翅膀一样呼扇呼扇的。她的身材也很好，虽然只是初中生，但前凸后翘的，已经不比一般的成年人差。
而最主要的是，她的性格非常好，温柔体贴大方，还特别的爱笑，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嘴里的两颗小虎牙，真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她不仅仅是周方远暗恋的对象，事实上，放眼整个六中，喜欢她的人多得数不清，光是周方远他们班上，最少百分之八十的男生都喜欢她。剩下的百分之二十，要么是还没开窍，要么是已经有了对象。
不过喜欢归喜欢，周方远在上一世的初中生涯里，却从未将这份喜欢表现出来。因为周佳璐虽然很漂亮，喜欢她的人也非常多，追求她的人更是能从六中能一直排到南城墙根上，但整个初中三年，还从未有谁能真正的一亲芳泽。她对谁都那么温柔，但温柔的背后却是一度高墙，任何想要翻墙而过的人，毫无疑问全都遭遇了挫折。
有如此多的前车之鉴，周方远也不会犯傻给自己找不自在。
如果成功了，那自然皆大欢喜，但如果失败了呢？到时候会不会很尴尬？是不是以后连同学都没得做？
没错，周方远是有些没自信，他觉得自己无法成功。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双方家庭的差距实在是有些大，周佳璐家里多有钱，可能整个六中都没人知道，但他们经常能见到周佳璐的父亲开着一亮小汽车过来接她放学，车头的标志是四个圆环。
奥迪啊，对于现在的人来说，那可是豪车！
本身对于这个年代的北桐人来说，汽车就属于奢侈品，远不如十几年后那样满大街都是。而在身为奢侈品的汽车里都算得上是高端货的奥迪，不是豪车是什么？
周佳璐他老爹能开这样的车，而且看其气度，也不像是个给人当司机的，这车十有八九就是他自己的，这里面代表了什么，初中阶段的学生其实已经有些了解了。
巨大的家世差距，加上周佳璐本身外柔内刚的性子，再让不少人折戟沉沙之后，让更多的人开始望而却步。
周方远毫无疑问就是后者，所以对于心目中的“女神”，他只是远远的看着，却从来不敢走近。
初中毕业之后，两人去了不同的学校。
周佳璐考上了北桐一中，当时北桐最好的学校，省重点中学。而周方远呢，家里花着高价进了三中，偏偏他自己还不学无术。结果原本就犹如天壤的差距，变得越来越大。
之后三年，两人再没见过面，等高中毕业后，他听说对方考进了北大，而他自己则是上了大专，已经彻底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大学毕业之后，周方远回到家乡，开始做起了各种在当时看来完全是不入流的工作。
而周佳璐，据说是去国外深造去了，最后能走到哪一步，周方远完全不知道。
因为对方已经跳出了北桐，进入了更大的世界，那是一片周方远完全不了解，也完全无法接触的世界。
不过现在，对方却站在他的面前，笑嘻嘻的望着他，女神瞬间回到了凡尘。
“我在这摆摊呢，我中考考得不行，家里面想给我花高价进三中，这不我寻思着给家里减轻一些负担，就出来摆个小摊，赚点钱。”
如果是上一世的周方远，他一定不会这么说，他会尽量避免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尽可能的找借口，或者说自己是给人帮忙，或者说自己只是过来坐一会儿云云。但如今，他的想法早就变了。
尤其是前世大学毕业之后的经历，让他看清了这个世界。
什么男神女神，脱了衣服不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且不是有那么句话吗，说是每一个女神的背后都有一个想吐的男人。周佳璐对于他来说是女神，但归根结底对方还是个女人，未来一定会结婚，一定会生子，她的老公……岂不就是那个想吐的男人？
所谓女神，在周方远心里早就没有了神秘感，现在他眼里只有欣赏，却没有了仰视。
至于说之前为什么会心跳加快，这很正常，毕竟是曾经暗恋过的对象，如今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心跳不加速才有鬼了。
而听到周方远的回答之后，周佳璐脸上也没有任何鄙夷的神色。
反而是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在看看周方远顶着草帽的样子，不由得捂嘴轻笑。
“没看出来呀，你还有这份孝心，怎么样？生意如何？”
“还行吧，前几天不错，这几天抢生意的人多了，收入稍微有些下降。别说我了，说说你，你这是出来逛街了？还有你身边这两位，不介绍一下啊。”
周方远微笑着说道，然后看向周佳璐身边的两人。
都是美女，起码在及格线之上，其中一个和周佳璐看上去岁数相当，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宝宝。另一个就有点小了，十来岁的样子，说是漂亮，到不是说是可爱，而且眉眼之间和周佳璐很是有几分相像。
“这是王楠，我闺蜜，这是周佳瑀，我妹妹。”
周佳璐连忙介绍道。
“你们好，我叫周方远，是周佳璐的同学。正好你们来了，来，尝尝我做的烤肠，绝对是整个大西街最好吃的。”
周方远朝大小两个美女挥了挥手，转身拿起三根已经烤好的烤肠，递给对方。
“不害臊，这东西都是工厂里直接做好的，调料都一样，你凭什么说你做的最好吃？”
周佳璐皱了皱眉小鼻子，白了周方远一眼说道。
“我做的当然好吃，虽然是批量制作的东西，但烤制水平也很重要啊，火大火小都不行，更何况这里面还有我的一份情谊在，肯定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周方远毫不谦虚的说道。
他的话让后面两个美女都轻笑起来，周佳璐更是大大的白了他一眼，“真不害臊。”
害臊是什么？
一斤多少钱？能吃吗？
这东西和节操一样，早就被周方远丢掉了，对于美女的评价，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周佳璐尝了尝烤肠，大眼睛当时就眯了起来，以周方远对她的了解，眯眼睛就代表心情不错，看来烤肠的味道还是可以的。
三个小姑娘把烤肠吃碗，用手绢擦了擦嘴，然后周佳璐拿起随身挎着的小包包。
“不和你说了，我们还要逛街呢，三根烤肠多少钱？我可不能白吃你的东西。”
“得了吧，”周方远挥挥手，“这东西又不值什么钱，咱俩三年的同学关系，还不值三根烤肠啊。”
“那不行，钱再少也是钱，你是出来做生意的，我们怎么能白吃？”
周佳璐不同意，摇了摇头，坚持要给钱。
“我说能就能，你要再给，我可真急了啊。快走快走，外面这么热，别把你们晒中暑了。”
周方远当然不能收，不说女神、暗恋对象什么的，哪怕是普通同学来，三根烤肠加起来才一块五，和他这些天赚的钱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他当然不能要钱了。否则以后被同学传出去，他还怎么做人？
一个硬要给，一个硬不收，两人在街上就这么僵持了下来，眼看着后面一大一小俩美女热得都已经开始擦汗了，周方远心说这不是给我找事儿么？你们热成这样，我还不得给你们拿瓶饮料啊。
这么想着，周方远正要转身，身后却突然有人说话。
“老板，给岗（北桐本地自称‘哥’的意思）拿两根肠子，快点，岗快热死了！”
周方远扭头一看，两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正站在自己的烤肠摊子旁，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动手自己串烤肠。
他当然不能让对方动手了，这是态度问题。
他连忙应了一声，走过去给对方串烤肠，同时转过头来，朝周佳璐皱了皱眉，然后以眼神示意她们赶快离开。
北桐的治安，一直到千禧年之后才会逐渐变好，现在的话，北桐市地面上三教九流实在是太多。能叫得上号的大混混就有十几个，叫不上名的小混混数都数不清。各种扒窃、盗窃、入室、抢劫的案件几乎每天都有发生，大家庭聚餐的时候，在派出所上班的三叔还为此抱怨过好多回。
当然了，光天化日之下，又是这么热闹的大街上，这些小混混一般也不敢干什么。
可问题是，周佳璐三个小姑娘长得确实是漂亮，就算被对方用言语调戏一下，那也是不美的。
所以周方远提醒她们离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周佳璐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一看这个状况，点点头，二话不说带着闺蜜和妹妹离开。看着她们走远，周方远这才松了口气。
“愣啥呢？赶快给岗弄啊！”
旁边的小混混不开心了，开始扯着嗓子叫嚣。
周方远也不答话，低下头来，迅速给对方一人串了一根烤肠。
两人接过去，三两口就把一根肠子吃掉，吃的时候嘴还吧唧吧唧的，肉沫子和口水不停往外飞，弄得周方远都有些恶心了，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你这东西不错啊，味道还可以，来，再给岗来两根。”
完全没有掏钱的意思，张嘴就又是两根，而且听这牙音，显然是一人就要两根，加起来就是四根。
周方远摇摇头，没有拒绝对方的要求，听话的又给这两人一人弄了两根。
两人吃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小孩儿，你爸妈呢？”
其中一个混混掏出烟来开始抽烟，另一个手里把玩着竹签，不停朝周围的看，同时开口询问。
“我爸妈回家了，我帮他们看一会儿。”
周方远“老老实实”的回答。
“哦，”混混不置可否，“对了，你这摊子应该挺能挣吧，岗看你这一天最少几百根的往外卖啊，能挣不少钱吧？”
对方又问道。
周方远摇摇头，“挣啥钱啊，这东西成本高，一台机器就要好几百，我们也就是过来试试，一天能赚个一两百就不错了。”
“一两百还不知足？”混混瞪大眼睛，“你这小东西人不大心倒是不小，一两百还不够你们花的？岗一天忙里忙外，一个月也才能混个几百块钱花。”
周方远闻言一愣。
心说总算是来了。
他之前就想，自己在这儿摆摊，一定会有小混混过来收保护费，结果一连十天都没见着人影，他还奇怪呢。莫非这天气热的，连小混混都不愿意上街了？
事实到底是怎样他不清楚，不过现在看来，这俩人分明就是过来办事儿来了。
心里有了判断，周方远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顿时挂上了热切的笑容。
“两位大哥你们都是办大事儿的人，我们怎么和你们比？这不就是赚钱零花钱吗？不瞒您说，这摊子，我们一家人就靠这个吃饭来着，一天一两百看上去不少，其实落到我们手里也没几个。”
“没几个是几个？小球你说话不老实啊，耍岗呢？”
抽烟的那个混混一直没说话，现在却突然说话了，走过来，伸手一扯周方远的衣领，嘴里喷着烟就凑了上来，恶狠狠的瞪着周方远。
“别别别，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哼！岗最看不起你们这种人，”抽烟的混混冷哼一声，甩手推了周方远一把，“也别说岗欺负你，一个月五百，你回去跟你爸妈说。乖乖给钱，岗以后最多过来吃点烤肠，不给钱，你这机器也特么别想要了。而且你们别想跑，北桐这地面上，到处都是岗的人，你们要是跑了在别处被岗抓到，可就不是五百块钱的事儿了，明白吗？”
“是是是，我明白，我都明白。”
周方远连连点头，“那啥，哥，你看这样行不，今天的钱，我爸妈他们走的时候都带走了，就给我留了五十，还都是零钱，要不你们明天过来？我明天带上钱，肯定不能让大哥您不高兴。”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大堆毛票来，一块的两块的，抓了一大把。
这是他装在裤兜里，给人用来找零的，整票子都在他的屁兜里呢，他身上有穿着比较宽大的篮球背心，所以并不担心被对方看到，也不担心对方会当街搜他的身。
看到钱，俩混混眼睛都值了，不抽烟的那个一把夺过去，开始数钱。
抽烟的那个则是看了自己同伴两眼，然后用夹着烟的手点了点周方远，“明天啊，你自己说的，五百，一分不能少，岗要是见不着钱，你也就别想见着你的这些机器了，知道吗？”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肯定不会让大哥您白跑一趟的。”
周方远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要多谦卑有多谦卑。
“哼，还算你识相。”
眼看着周方远这么听话，俩混混也高兴啊，不用打不用骂就能把事儿办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舒服的呢？
数完钱，一共六十多块，俩人二话不说就把钱揣到兜里。
临走的时候还拿走好几根烤肠，一边走一边吃，也不怕撑着。
周方远一直目送对方离开，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
他叫来旁边鞋店里的小姐姐，让对方帮他看一下店，然后这才转到巷子里，找了一家有电话的小卖部，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来，照着上面的号码打了一个电话。
“喂？王哥吗？我小周啊，对，就是卖烤肠的那个……你那天不是说想包我这个摊子吗？你看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好，我就在这儿等你，好，不见不散。”
可能有人以为周方远会报警，但他没那么傻，就算找来警察又如何？两个小混混而已，今天来了明天走了，警察难道能天天守在这里啊。
叫人？那就更傻了，一个普通老百姓能叫来谁，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或者直接找派出所的三叔，还是那句话，就算是他亲三叔，也不可能天天守在这儿。而且这是小事儿，一旦真的找来警察，就可能直接惊动这些小混混背后的大混混了。北桐这边的大混混可不简单，家里都有自制的土枪土炸弹，手底下的兄弟最差的也有几十个，动不动就火并，打起来满地是血。
当然了，如果不是他们这么嚣张，千禧年以后也不会被抓起来了。
总之，直接挑衅是最傻的，聪明人的做法应该是迅速的抽身而退，自保为上。至于说这位王哥，周方远坑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这货前几天来自己这里，一脸嚣张的想要包下这个摊子，一副暴发户的嘴脸，还说什么他看上这个摊子是看得起周方远。
周方远需要他看得起？
当时就想回敬一句，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不仅没有反骂回去，他还好言好语的和对方交谈了一会儿，甚至留下了对方的电话。这不，当时留下的电话，这时候就有作用了。
不到半个小时，一个竖着大背头的男子出现在周方远面前，正是电话里那个王哥。
“改主意了？之前你不是不准备卖吗？”
王哥一站定，开口第一句就是嘲讽。
周方远权当没听见，他把自己坐的椅子给对方坐下，然后这才开口说道，“王哥你别跟弟弟我生气啊，我就是个学生，你说我就算卖烤肠能卖多久？之前我也和你说了，我考虑考虑，这不是考虑完了吗？再过一个来月我就要开学了，这段日子我还得复习一下功课，所以这不就准备把摊子卖掉了吗？其实很多人都问过我，但我觉得王哥你最像成功人士，能给的钱也最多，所以我第一时间就给你打了电话，你看，弟弟我多有诚意，你就别生气啦！”
周方远有啥说啥，虽然里面不可避免的多了很多恭维的话，但能卖更多钱这是真的。
他也不担心对方听到他的真心话，毕竟只有真心话才更有说服力嘛。
王哥闻言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像句人话，说吧，你这摊子一整套卖给我，要多少钱？”
周方远等的就是这句话，对方话音刚落，他就竖起三根手指。
“三百啊……不贵。”
“哥你玩我呢，我这机器也不止三百啊，你得给我多加个零才行。”
“三千？”
王哥瞪大眼睛，“你特么想钱想疯了？”
“三千不贵啊，王哥，你看看我这套家具，三台机器我买下来就花了一千多，还有冰柜，当然最主要的是这地段，我也不骗你，就算现在卖烤肠的人多了，但我这里一天还是能保证两千的纯利润，我要不是没时间，我爸妈还得上班，这摊子我都舍不得卖。现在卖给你，你最多两天就回本了，后面是纯挣，三千块钱真的不贵啊。”
周方远一脸委屈的说道。
然后他开始各种说服，从地理位置，从群众的消费心理，以及品牌建设等等，全本大套的说了足足十几分钟。
王哥都听懵逼了，被周方远一同忽悠，居然真的同意了三千块钱的收购价格。
不过他没带这么多，还需要去银行取钱。
正好周方远也准备收摊子，双方越好了半个小时之后在这里见面，然后王哥去银行，周方远开始清理烤肠，收拾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