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一座要在地图上找很久的小县城里。
她透过车窗打量着眼前布满灰尘和污渍的夜市,鼎沸的人声能传出好远,街上满是火锅店里传出来的油腻香味。
烧烤摊边的老板油光满面,来往的人裹紧了大衣穿过浓烟。
逼仄,凝涩,冷硬且粗粝。
“大城市是这个国家的幻象,小县城才是这个国家的真相。”
女人以前听人说过类似的话。只是从来没有太深的体会。
这恐怕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她叹了口气,说道:
“是这儿了,白叔,下车吧。”
北方这时候风大,女人裹着一件宽大风衣,把身体曲线都遮挡起来,她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姿笔直坚挺,留一个利落的平头。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了一家破旧的音像店。
这个惨淡的行当在当下实在是不多见了。
老式的电视有些发潮,年轻的窦唯在发绿的屏幕里声嘶力竭。她进门前正赶上那句:“你所拥有的是你的身体,动人的美丽,我所拥有的是我的记忆~美妙的感觉。”
一摞一摞的武侠小说堆得到处倒是,梁羽生,古龙。还有倪匡的都有,暖色玻璃柜里列着上世纪末的各色唱片和录像,还有一些像素模糊,乃至于黑白的老照片。泰迪罗宾,许冠杰,谭咏麟拿着话筒相望,旁边写着八四年太空之旅演唱会的字样。
墙上贴着老式海报,写着《胭脂扣》三个字,画上女扮男装的梅艳芳脖颈和眉眼都淡得像烟。
“来点什么?”
嗓音清朗温和。不像是个粗粝的北方男人
让人跌破眼镜的是,这样老土的店,主人却是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模样看上去不超过二十五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面色苍白。
“请问你是李阎先生么?”
女人微笑着问。
“啊,我是。”
眼前这个穿着风衣的女人鼻梁高且挺拔,眼窝很浅,五官很漂亮,显得英气十足。整个人透出一股利落劲头。
李阎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女人身后缄默的平头男人,回了一句。
“我是中华国术协会的理事,从广东来,我叫雷晶,雷洪生是我爷爷。”
女人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论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师兄才是。”
她握住李阎的巴掌,入手温润有力。
李阎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听到“雷洪生”这个名字才有一丝光彩透露出来。
“哦,坐,坐,地方小,别见怪。”
女人落落大方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默打量着李阎,她家中还存放爷爷和这个男人早些时候的合照,却很难把照片里那个锐利桀骜的青年和眼前这个音像店的老板联系起来。
“我经常听爷爷提起师兄,他总念叨着,你是他见过的人里天分最高的。”
男人转身拿出暖壶,一边沏水一边问道。
“老爷子身体还硬朗?”
女人的眸子一低,“他老人家,年前去世了。”
李阎的手很稳,水半点也没洒出来,他放下暖壶,深深地看了女人一眼。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女人抿了抿嘴唇,说道:“我希望李师兄能够跟我去广东,担任协会的顾问。”
李阎挑了挑眉毛,说道:
“我是个什么人,雷小姐应当有所耳闻。说句有自知之明的话,在武术界,李阎两个字称得上声名狼藉。你怎么会认为,我能帮你。”
雷晶默然了一会儿,嫣然一笑道:
“与其说声名狼藉,倒不如说是凶名昭著,也许那些人不会尊敬师兄你,但是他们一定会怕你。”
李阎闻言不禁笑出了声。
“听上去很有道理。可惜你来晚了。”
雷晶一皱眉头:“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唔,你稍等啊。”
男人说完,在凌乱的茶几上翻找着什么,又挨个打开抽屉,嘴里嘀咕着“哪儿去了?”
好一会儿,他终于在几本破旧兵器杂志中间翻找出一张化验,递给雷晶。
AML
雷晶飞速地掠过上面的字母,心头涌上一股阴霾。她夺过化验单一行行往下看,印证了自己心里不祥的预感。
急性髓细胞白血病。
李阎抿了一口水,好似化验单上的名字和自己没有关系。他平静地说:“一个月之前我被确诊患上了这种病,你家老爷子清楚,我这个人无亲无故,骨髓移植比较困难。”
他笑了笑:“所以,我恐怕帮不了你了。”
女人低头看了一会指甲,才干涩地说:“南方的医疗条件比这里要好很多,我也认识一些国外的知名医生,白血病算不上绝症,即使师兄你没有兄弟姐妹,也完全有可能找到配对的骨髓。”
女人抬起头来,整个人凌厉了许多。
“可能我这次来让师兄很为难,但是……”
雷晶斟酌着字眼。“协会是我爷爷一生的心血,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沦为一些政客弄权或牟利的工具。”
“你说弄权……‘
李阎忽然打断了女人的话,他把热水饮尽,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冲着女人一笑,身上莫名多了几分嚣烈的味道。
“为什么把协会交到你手里,就不是弄权?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你厌恶的那些政客,区别在哪呢?”
李阎的话说得十分不客气,惹得一旁的平头男人皱紧了眉头。
女人的脸色很平静,只是慢条斯理地解释:“国术协会是我爷爷一手创立,我从十六岁开始接触协会的相关事宜,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也没有人比我更热爱它。”
李阎摇了摇头,他放下杯子:“刚才我跟雷小姐握手,你的手很嫩,没练过武吧。”
女人抿紧了嘴唇。
“我从小身体不好,家里的功夫又霸道。所以只练了一些调养气息的吐纳功夫。”
“所以啊。”李阎低着头,忽然扯了句题外话:
“雷小姐喜欢看武侠小说么?”
雷晶被问得有些发蒙,她尝试着回答说:“金庸?”
“老舍,断魂枪。”
女人显然没听懂李阎什么意思,倒是一旁的平头男人眯了眯眼睛。
“总之,我这病秧子,真的没什么余力能帮你的忙,谢谢你的好意,如果你们两个想留下吃顿饭的话,我煮了饺子,如果不想,请便吧。还有,替我向老爷子上柱香。”
话说到这个份上,显然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好一会儿,雷晶才默默地站了起来,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李阎的注视下掏出一张名片放在了桌子上。
她说道:“有太多人跟我说起过,李阎是个多么跋扈的人,他们一定想不到师兄你现在的模样。”
李阎歪了歪脑袋,没有说话。
“可我爷爷一直很欣赏你,一直都是,你知道他是怎么评价你的么?”
雷晶直视着男人,学着自己爷爷的口气。
“习武之人,心头先养三分恶气,我这辈子见过这么多后生,只有这混小子不多不少,养足这三分恶气。”
“无论师兄你答不答应我的请求,我都真心希望师兄心头这三分恶气,没散。”
说完,雷晶转过身,和中年男人离开了。
李阎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弯腰把两杯热水端起来喝完。才噗嗤一笑;
“真是个厉害的丫头。”
他拿起纸巾抹了抹鼻子,也不在意纸上的一片殷红,随手丢到旁边。整个人躺倒在沙发上。
“三分恶气……嘿嘿。”
李阎用右手遮住自己的额头,回想起那位精神矍铄的浓眉老人,笑容中多了几分苦涩。
“对不住了,老爷子……”
“哒”
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了自家的地板上,李阎认得出皮鞋的主人,正是那名跟在雷晶身后的平头男人。
“还有什么事么?”
李阎坐起身来,抬头一看,顿时背脊一凉,栗色的瞳孔不住收缩。
门框被男人苍白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他野兽一般埋着身子,脸上鲜红的皮肉一点点向下垂落,粘连着丝状的发白的筋膜。整张脸已经糜烂不堪。
听到李阎的问话,这个男人缓缓抬头,沾满血丝的眼球向外突着,狰狞如同厉鬼。
李阎把冰冷的空气一点点吸进肺叶,伴随着电视屏幕里激昂的打击乐,是他短促有力的骂声。
“草!”
这绝对不是人!
在李阎转念的同时,那可怖的怪物竟是一记凌厉的鞭腿。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击向李阎的太阳穴。
李阎下意识伸出胳膊去挡,却被庞大的力道轰得侧飞出去。
没等李阎站起来,一条霸道的黑影当头砸下,他躲避不及,被一脚砸中右肩,整条胳膊顿时酸麻难当,紧接着眼前一花,鞋尖带着劲风,又阴又毒地对准他的面门砸来。
这连珠炮似的出腿骤雨一般降临,他根本避无可避,一旦踹向面门的这一脚砸实,李阎非死即残。
李阎想也不想,双手抱向平头男人飞起的腿。整个人的身体顺势蜷缩,左手手指悄无声息对着男人膝盖侧翼狠狠一剜!
“啪!”
“扑通。”
平头男人的右脚踹中了李阎的手肘,可他整个人却扑通跪在了地上。
那张皮肉模糊的脸正对着李阎。
电光火石之间,一直被动挨打的李阎伸出手抓住平头男的肩膀,身子向后一仰,平头男上半身不受控制地跟着向前倾倒!
李阎眼中有戾气闪过,就地翻身,扯住平头男的左手腕,右腿压住男人脖颈,只听见咔吧一声,平头男人整条胳膊被硬生生扯断!
紧接着李阎抵住平头男人后腰,抓起他另一只胳膊,干净利落地一拉一扯,不顾令人齿酸的骨骼断裂声音,右脚重重的踹向男人的胫骨,这一脚又凶又准,平头男的小腿被踢到错位,不规则地往外扭曲。
他这才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趴在地上不断挣扎着的平头男人,目光尤其在那张皮肉腐烂的脸上逗留了许久。
看着挣扎半天依旧爬不起来的平头男人,李阎长出一口气,转过头想去拿自己的手机。而趴在地上的男人居然这个时候,以完全违反关节活动的方式不可思议的暴起!张开惨白的牙齿咬向李阎的大腿!
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李阎拧腰旋身飞踢,右脚带着风声,狠辣地踢在男人的太阳穴上。
平头男的颈骨被这一脚硬生生踢断!脑袋如同一颗断裂的发条,拧了足足九十度,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挂在了脖子上。惨烈得难以表述。
李阎舔了舔牙龈,吐出一口血水:
“还他妈挺唬人。”
他凶戾的目光来回扫视着男人的尸体,带着血腥味的冰冷气焰肆意喷薄,哪还有半点音像店主的温吞在?
“精彩,真是精彩,谭腿的单展贯耳讲求气势连绵。一旦抢得先机,对手基本不可能翻盘,没想到却被一手凶奇的白马翻蹄反败为胜,都说河间李家枪剑双绝,手上的擒拿功夫也犀利得很啊。”
他抬起头,看着站立在门口的一个身材五短的胖子。
那人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喇叭裤,拖鞋。头发发油,很邋遢。用死肥宅三个字来概括简直是严丝合缝,没有半点不合适的地方。
而李阎却敏锐的发现,胖子身后的一片漆黑,门外没有月光,没有霓虹灯,没有烧烤的烟气和汽车的轰鸣,只有一片粘稠的黑,黑得可怖。
“那女人呢?”
李阎逼视着眼前的胖子。
“接受能力很强,身手和反应都是一流,很好。”
感觉到李阎的目光越发不善,胖子的脸上带着笑指了指地面。
李阎用余光一扫,却发现地上的男人尸体竟然消失不见了!
只有躺倒的沙发和一片狼藉能证明,刚刚的一切确实发生了。
“我做梦了么?”
李阎抚摸着额头,也许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喝了三杯热水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没有什么皮鞋,脸上掉肉的男人,什么都没有。
“我跟刚才那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唯一的相同点在于,我们都对你很感兴趣,别担心,我只是借用那个平头男人的一个念头来向你打个招呼,仅此而已,他们两个对此一无所知。”
李阎没说话,等着胖子的后文。
“嗯,做个自我介绍吧,哎,我叫什么来着?”
胖子把手伸进口袋里,翻出一大顿东西,诸如歪七扭八的维生素包装纸,画着裸女的理发店折扣卡,用过的不明卫生纸团等等。最终,终于翻出了一张带着污垢的身份证。
上面清楚地写着王x阳三个大字。
“总之,你叫我王阳就好了,不过,你也可以叫我另外一个名字。”
胖子诡异地一笑,
“貘”
李阎看了他一眼。呵了一声。
“魔,吃饺子么?”
王阳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就笑出了声,而且笑的愈发癫狂。
“你,哈哈,你太有趣了。哈哈哈……”
李阎眯了眯眼,他可以对三祖太爷发誓,自己很想把脚下的皮鞋恶狠狠地印在这个油腻胖子的脸上,前提是自己能做到。
“我可以救你的命。”胖子忽然不笑了。
李阎盯着他问:“你有我的配对骨髓?”
“那太小儿科了。”王阳摇着头。“我可以让你拥有更好的。”
李阎把双手垂下。沉吟了好一会儿,直到王阳有些不耐烦了。
“我能为你做什么?”
王阳摊了摊手。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不过,这是条不能回头的路……”
“听上去比等死强多了。”
李阎眼里有冷厉的光一闪而逝。
“来吧,说出来听听。“
胖子咧嘴一笑,脸色变得异常阴暗而肃穆:“那么,来吧。”
他身后,一片深渊般的黑色浪潮汹涌而出,将惊骇的李阎整个吞没。
……
那一刻,李阎感觉自己在下坠,黑色将自己笼罩,眼前浮现出无数光怪陆离,不可思议的景象。
横贯天际的黑色锁链,数千万斤绿铜浇注的巍峨大殿,旋舞在天际的金红色信天翁,黑沉沉的乌云中,孕育着蓝紫色的浓郁雷浆,以及大殿当中,注视着自己的,无数道庞大神秘的阴影。
无比滚烫的血液烧得李阎眼前一片通红。而猩红色眼帘之中,他看清那些庞大神秘黑影之中的一个……
十八道翅膀长短相接,九颗头颅显得凶恶而怪异,一颗脖颈鲜血淋漓……
“唤醒她,我的行走。”
“你是谁?”
李阎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头呐喊。
冰冷,黑暗。
当李阎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排白色的灯管;周围嘈杂的呐喊声和刺鼻的香烟味道让他有些头疼。
他摸着水泥地板坐起身来,双眼四顾。
李阎此时箕坐在墙边,正对着的是一块五米见方的拳台,左手边环绕开来,高低错落不下几百个座位挤满了人。此刻正冲着拳台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卖力挥舞着手中白色纸券,双眼发红。
“这是,地下黑拳?那胖子人呢?”
李阎喃喃自语。
而此时此刻,在无比嘈杂的环境当中,有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清晰无比传进了李阎的耳朵。
“行走大人,欢迎来到阎浮。我们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新的身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请放心的大闹一场吧。”
紧接着,李阎清晰地看到一旁墙壁上有烟熏出来的黑色小字:
时间:公元1986年
位置:旺角,北纬22.35度,东经113.5度。
香港新界以北,九龙城寨,逼仄,脏乱,拥挤,暗无天日,贩毒,走私,杀人,抢劫。赌场、娼馆,鸦片烟馆、海洛英馆、犬肉食堂林立,治安混乱,黑恶势力猖獗。
这里是罪恶之城,垃圾之城,这里是暴力之城,也是暴利之城……
本次阎浮事件的要求如下:
1、在九龙拳台上打至第七擂。
2、获得任意古小说钩沉录本残片
3、唤醒古小说钩沉中的姑获鸟。
(完成任一条件时,阎浮事件正式开启)
你可以逗留的最长时间为一个月。(请注意,一旦输掉拳赛,则无视当前阎浮事件进度,即刻回归。)
貘的馈赠:获得额外的购买权限(1/1)
你的个人信息如下:
姓名:李阎
状态:高热,发炎,出血。
专精:古武术81%
李阎站了起来,盯着专精那行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意犹未尽的东西,只是现在自己还摸索不出来。
正在李阎思考这些的时候,一只带着汗臭和廉价香烟味道的巴掌冲着他的头打了过来。
“啪。”
李阎抓住来人的手腕,刚想发力,耳边就听到了一阵爆炒豆子似的喝骂。
“站在这儿扮僵尸?冚家铲!上台打拳啊。”
他瞟了一下来人,大概四十多岁,穿着一身不大合身的西服。一脸的横肉,豆子大小的眼睛圆睁着,有点凶恶,也有点滑稽。
李阎迅速低下头,松开那人的手腕,用余光扫了一眼那面墙,果不其然,只剩下杂乱的烟渍,什么字都看不出来。
那人本来被李阎的眼神吓了一跳,看见李阎低头,又迅速恢复了嚣张气焰,整理一下自己的西装,朝地面上啐了一口,嘴里嘟囔着:“傻乎乎的。”
“如果他真的能让我来到1986年的香港,那就没理由治不好我的病。”
李阎沉默地往拳台上走去,心中却微微战栗着。
“下面,有请今晚我们下注额度最高的选手,他就厉害了,号称今晚要斗通关,打败台下全部六位拳手。”
台上的油头粉面的主持人对着话筒用夸张地语调喊着,试图调动起现场的气氛。
李阎对于这样的环境没有感到半点的不适应,音像店的那只怪物激发出了这个男人身上久违的戾气,他走到拳台边上,刚要上去,却被一旁带着黑墨镜的保安人员拦住了。
“那边。”
那人指了指几名站在拳台下面的拳手。
这时候,场上忽然爆发出山呼海啸一样的呐喊声音。李阎一抬头,一名皮肤黝黑,双臂抱胸的精悍男人登上了擂台。
“查猜!查猜!查猜!”
李阎似笑非笑地看着台上被称作查猜的男人,他穿着紧身背心,浑身上下肌肉虬结。膝盖和手肘都结着厚厚的老茧。
似乎感受到李阎的目光,查猜一扭头,笔直的盯住了台下的李阎。
李阎与查猜的目光交互了一会儿,朝那五名站在台下等着查猜挑选的拳手里走去,心中却暗自惊异。
他从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一丝晦暗的红光,而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察觉,更有意思的是,他打量起身边这几名拳手的时候,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一样的红光,只不过,比起查猜来还要暗淡一些。
台上的主持人耸了耸肩膀,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
“查猜有多凶猛不用我多说了,买他赢的赌客今天有的赚,接着,请查猜选出自己今天要对战的第一位拳手。”
查猜凶残如狼的眼神一直盯着李阎,直到他走到拳手的位置上中间,才扬手示意主持人,拿手指指向了李阎!
台下一片嘘声,这个脸色苍白的高瘦年轻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打的,一些拳台的老赌客更是笃定,这人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不是头脑发热,想赚快钱的四九(小混混),就是负债太多,被人逼上拳台的学生仔。
主持人看了一眼手上的单据,大声喊道。
“查猜选中拳手李阎,李阎登台!”
李阎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颈,翻身上台。
查猜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冲着面无表情的李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阎盯着着对面身体左右晃动的查猜,身子稍微后倾,摆出了一个扣摆步的架势。
有的观众在台下吹起口哨。
“后生仔,扮李小龙你也打不赢啊。”
“第一场嘛,找个蛋散随随便便打两下,后几场就热闹了。”
场下的不少人都是抱着查猜能连赢六场的心思来看比赛,更别提那些下注赌查猜斗通关的赌客们了。
这个名叫查猜的男人出生在泰国南部董里府,跟随的泰拳老师是号称泰南彗星的拳王乃佛!他学习泰拳二十年,踢断过不知多少颗酸柑树!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和底气,查猜也不敢扬言要在龙城擂台上斗通关。
忽然,查猜冲了过来,一记又凶又快的直拳直奔李阎面门。左脚微不可察的一滞,脚下的膝撞已经蓄势待发。这也是泰拳里较为常见的攻击套路,以直拳作为佯攻,用膝撞打开局面,一旦占到便宜,就是暴风骤雨般的肘击和膝击!
李阎往左跨步,左掌微曲去搭查猜的拳腕,往上一抬,右手从查猜右臂外侧笔直穿过,扣向查猜脖颈。
这鬼魅一般的速度让查猜一惊,自己膝盖还没有抬起来,可对方的手掌离自己的喉咙不足一尺!他下意识往左一躲,眼前的李阎竟然消失不见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膝盖窝好像被小榔头狠狠敲中一样,查猜下身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豆子大小的冷汗岑岑而落。
在他身后,是神色冰冷,刚刚站起来的李阎。
看台前排,一个脖子带着金链子,穿一身白色西装的男人歪了歪脑袋,喃喃自语:
“子胥过关?八卦掌?”
西装男人看的清清楚楚,李阎是从查猜胳肢窝穿过,一脚蹬在了他右腿的膝盖窝上。
正是八卦掌中的子胥过关!
台下的观众一片哗然。
什么情况,泰国佬一个照面就被打倒在地,还是被一个谁也没见过的生面孔。
不少人怒骂着把手里的纸券扔到场下,群情激奋,大伙都质疑查猜打假赛。
查猜阴沉着脸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右腿,冲着李阎扬起了拳头。
“该我了。”
这次换做李阎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右直拳击向查猜的脸颊。
查猜慎重地护住了脸,结结实实地挡住了这一拳,不料李阎右腿弹踢,小腿踢向查猜的裤裆。正是刚才查猜的意图!
查猜眼中凶光一闪,李阎的打法对他来说是莫大的羞辱,尽管膝窝还有隐隐的疼痛,但是他想也没想,就一记膝撞顶了上去。
而查猜没注意到的是,他的小腿抬起来没有多高,威力远远不足的时候,李阎还在空中的小腿方向往外笔直地一折,再次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凶狠地踹在了查猜的膝盖边上!
“磕巴。”
台下人群的呼喊声音戛然而止,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查猜的膝关节被李阎硬生生踢地踢断!整条小腿呈现出诡异的角度。而查猜的人也失去平衡,一下子摔倒了地上。
李阎一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里正有两道鲜血留下来。
他瞥了一眼瞪圆了眼睛的主持人,扬了扬下巴:“宣布吧。”
那名主持人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查猜,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这才结结巴巴地说:
“本,本场拳赛的获胜者,李阎。”
扬言斗通关的查猜第一场就被人打翻,就是经验再丰富的老赌客也跌碎一地眼镜。
拳台上的李阎面无表情的扬了扬手,:
“不是要斗通关么,查猜输了,下面谁跟我打?”
台下的拳手相互看了两眼,李阎两个照面就放倒泰国佬查猜,没有人愿意这个时候上台触霉头。
“哈哈哈,后生仔,龙城的拳台是要有人下注才开的,刚才有人下注买查猜斗通关,你才有的打,如果没人下注和你打,你就只能下台啦。”
说话的正是那名叫破李阎路数的白色西服男人。
他的粉色衬衣敞开着,露出一角夜叉的纹身,异常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钞票。
“那些蛋散没人是你的对手的,够不够胆量跟我的人打一场?无论输赢,这五万块都是你的。”
九龙城寨的擂台有高下等级之分,像刚才李阎打得,是第四擂,拳手上台打赢有五千块的收入,这个金丝西装男开口就是五万块,李阎要赢整整十场才能拿到。
1986年的香港,杂碎面十块钱一碗,量大份足,一盒万宝路二十块钱,五万块,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本来李阎对这五万港币也不太在意,他只能在这里呆上一个月而已,何况有没有命去花钱还是两说。只是当他的目光转移到这五万块上的时候,眼前竟然划过别致的字样。
港币:五万元。贵重物,可换取五点阎浮点数。此类物品必须在你确定其拥有权之后才能兑换。
备注:哪怕一点阎浮点数,也是你所渴求的。
一开始对李阎十分傲慢的小眼睛胖子陪笑着跑了过来。
“九哥,九哥。”
白色西装男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瞅着台上的李阎。
“怎么样,打不打啊?”
“九哥。”胖子一后心的白毛汗,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笑道。
“九哥高兴,愿意赌拳,这里的拳手你随便挑嘛,我立刻让这扑街打给你看啊。但是让你的人登台,这,不合规矩啊。”
九哥这才把目光移到了胖子油腻的脸上,语气不善:
“肥仔,你脑子秀逗?让我花五万块看第四擂的垃圾打拳?拿我花衫九当水鱼?”
“九哥,我怎么敢呢。”胖子还要说些什么。被花衫九直接打断。
“你不用说了,我只不过让我的人下场玩玩嘛,钱我也给足,委员会有哪条规矩写明不让外人登台啊,要是太岁怪罪,我去给他赔罪好咩?趁我心情不错,滚开。”
胖子左右为难,花衫九身边大概围坐着四五十个脸上带着痞气的四九仔,都眼色不善的盯着自己,他私下瞟了一眼委员会登记单据的工作人员,看人家点了点头,这才灰溜溜地跑开了。
“小子,你走运了!”
他咬牙切齿地走到李阎身边,小声嘀咕。
“这人是和联胜风头正劲的揸fit人,混字头的,你打漂亮点,然后挨上几拳躺地上就有五万块拿了,知咩知?“
李阎眨了眨眼:“黑社会是吧?”
“你醒目一点,自求多福了。”
“好啊。”
李阎的表情很轻松,尽管他的状态栏里挂着高热,出血,发炎的字样,这些都是白血病的并发症。
他的身体状况其实很差,乏力不说,时不时还会莫名其妙的牙龈出血或者流鼻血,甚至曾经有过一次练功的时候突然昏厥的经历。
可李阎却感觉这是自己几个月来从未有过的巅峰时刻,拳拳到肉的击打,鲜血在唇齿间翻覆的咸腥味,这一切的一切撩拨着他心底那份戾气。那份强烈无比的活着的感觉。
花衫九咧嘴一笑,拍了拍旁边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青年的肩膀。
“小周,知道你等不及了,上拳台跟这位八卦掌的师傅玩玩吧。”
小周的个子不高,一头凌厉的短发,眼中透着煞气。他站起了身,也不走甬道,直接从看台上翻身跳了下来。然后登上了擂台。
花衫九看着一脸冷漠的小周,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这位小兄弟祖籍山东,也是学传统武术出身,不是那种学过三五年的花架子,而是浸淫了十几年的时间,放在香港任何一家国术馆都有开馆教徒的资格。身手凌厉,是自己得力的干将。
小周早年和一位程派八卦掌的武师切磋,吃了大亏,被打断五根肋骨,右耳失聪。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希望能再和八卦掌的传人再次交手,报一箭之仇。可八卦掌多传于京津一带,在香港的八卦掌武馆可谓凤毛麟角。
九龙城寨里,花衫九倒是知道一位八卦掌根正苗红的传人,可再借他十个胆子,花衫九也不敢找那位给自己兄弟练手……
站在拳台上的小周拱了拱手,不像是混社团的四九,倒有几分老派武林人的劲头。
“杜家拳,周维涛,请了。”
李阎看了他一眼。
“河间,李阎。”
小周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眼里有一丝怒意闪过,欺步上前,手肘直戳李阎胸口!
李阎轻盈地后退半步,让过小周手肘的大半势头,左臂由下往上去带对方手肘,右脚往小周胫骨处踹去。
而当李阎接触到小周的手肘的时候,感觉对方劲道一放即收,心下顿时一奇。
“有点意思啊。”
小周眼中有精光暴起,身子一个绕旋步让过李阎的脚,左拳自斜下方如同铁锤一般锤向李阎的太阳穴!
李阎眯了眯眼睛,竟然不进反退,脚步一斜,往小周的怀里撞去,右手成爪扣住小周的呈现60度的拳腕。打的是折断小周手腕的主意。
杜家拳脱胎自老洪拳,擅长的是就是擒拿和肘击。此刻李阎用擒拿来对付自己,小周顿时冷笑起来。
他也不管李阎拿住自己左手,矮身探爪朝李阎裤裆而去。
李阎反应极快,膝盖往上迎去。震回小周的手掌。同时右手往外侧发力,意图拧断小周的左手。
谁知道手上传来一股及其古怪的劲头,李阎发力竟然不能拧动小周分毫,同时小周的拳头已经奔着李阎的下巴轰来。
“高手!”
这时候的李阎终于认定,自己在九龙城寨的地下黑拳台上碰到的这个黑社会小混混,竟然是一个尽得杜家拳虚实拳劲个中三味的高手!
他放下小周的手腕,抽身飞退。
花衫九俯着身子,双眼死盯着擂台,看李阎先后退,紧握的拳头才松开。
台上的小周冷冷盯着李阎,缓缓说道:“你很狂妄啊。”
李阎眯眼一笑:“我只是没想到,一个混社团的小混混,还真是个杜家拳高手,可怜文圣拳头躺母架真传,却捞了偏门。”
这话似乎戳到了小周的痛处,他唾了一口。对着李阎冷笑不止。
“你个偷渡到龙城的大陆杀人犯,有什么资格说我捞偏门,董海川知道有你这么个徒孙,怕不是要从棺材里跳出来清理门户。”
李阎对小周的嘲讽丝毫不放在心上。笑嘻嘻地说着:”那我可动真格的了。”
“求之不得。”
小周话音刚落,至少离自己有五步距离的李阎竟转瞬飞身到了自己的面前!那张苍白冷冽的脸庞直勾勾地压向自己的双眼!
形如鬼魅!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难得九哥光临我们龙城看功夫擂,可是我没听说和联胜的红棍跟了我们龙城的马夫啊。”
这句话一出,顿时吸引了擂台上下所有人的目光。
大厅外面影影绰绰来了大概三十几个人,穿着黑色西服,脸色不善,腰间都别着一柄手枪。
花衫九见状,一张脸迅速阴沉了下来。
随着说话的人步入场内,两旁的人群潮水一般退开。
这是一个大概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披着一件皮夹克,身材高挑,有点娃娃脸,清秀的像是还在读书的学生。
花衫九往座位上一靠,大咧咧地说:“红鬼,你吓坏我了,怎么?吴老鬼和我们撕破脸,和联胜的人连到龙城看拳都要被赶这么霸道?”
被叫做红鬼的年轻人走到花衫九的身边,挨着他坐下下来,嘴里点了颗烟,含糊不清地说:“和联胜与吴先生之间的恩怨呢,和我们这些靠拳台混饭吃的没关系,我们跟太岁的嘛。不过你把我的拳台当养鸡场,想上就上,想下就下,不是坏了我们的规矩?难道以后来看拳赛的都可以随便上台?那我们还怎么收单据赌拳,你说是不是?”
花衫九嘿了一声。指了指拳台上的李阎。
“我就直说了,我家小周想找一个练八卦掌的师傅搭手很久了,你多多少少也有耳闻。不是我花衫九闹事,我怕出了这里,你们的人连见都不肯见我,说到底,吴老鬼和太岁都在龙城委员会共事,低头不见抬头见,你们不想惹我这身腥,我都明白,话讲通透,我没想坏龙城的规矩,只想让我的人和你手下的拳手打一场,如果这点事你都不答应,那就摆明车马喽。”
红鬼双手交叉,慢慢地摇了摇头。
“规矩就是规矩,别的我管不着,但是今天,你的人上台,就是在龙城闹事。”
花衫九气极反笑:“好啊,那没得谈了……”
“九哥!”小周跳下擂台。喊住了花衫九。又对着红鬼说道。
“你刚才说我几时跟了龙城马夫,是不是说,只要我按规矩上拳台打拳,就能和他搭手。”
红鬼把眼皮一耷。
“那你要从第一擂打起,如果委员会认定你们成绩相近,又有人肯下重注,当然没问题。”
“好,那我就从龙城擂台从头打起。”
红鬼点点头,淡漠的脸看向花衫九。
“九哥怎么说?”
花衫九脸阴得吓人,没有说话。
小周走到花衫九的身边,喉咙动了动:“九哥。”
花衫九斜了他一眼:“哪有做老大的不疼自己的马?”
小周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九哥,这件事情我自己搞得定。”
花衫九嘀咕了一句什么,想来是在骂娘。
“我们走。”
花衫九从座位上站起来,哗啦朝站起来四五十人,往外面走去,有几个小混混临走还脸色挑衅的看了几眼稳稳端坐的红鬼,红鬼也只当看不见。
临走之前,小周走到李阎面前。
“李师傅,九龙城寨的拳台上打传统武术的不多,今天不尽兴。等我在龙城的拳台上站稳脚跟,我们好好打一场。”
李阎点了点头,开口道:
“我说,周师傅,你家九哥说的五万块钱还算数不算数?”
小周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脸色古怪地点了点头。
“算……”
……
“你获得了五点阎浮点数。”
“你的购买权限如下:
【惊鸿一瞥】
类别:技能卷轴
品质:普通
可以获取他人的个人信息,有一定几率识破其弱点。
你可以直接使用本技能,每次获取他人信息消耗一点阎浮点数,你也可以选择花费十点阎浮点数购买此技能。购买之后,你可以任意使用此技能。
【es造血细胞增强剂】
类别:消耗品
品质:精良
产地:大本钟研究院
对血液及造血细胞病变造成的身体机理破坏有极强的治疗效果。也可以增强使用者的血液活力,普通人使用后有极小几率领悟技能:血液活化。
貘的留言:虽然不能根治你的病,但也不至于让你拖着伤病之躯打拳。
你可以花费十点阎浮点数来获得它。
【es造血细胞补完剂】
类别:消耗品
品质:稀有!
产地:大本钟研究院
对血液和细胞的病变拥有极其强力的治疗效果,也可以增强使用者的血液活力。身体机能正常的人服用之后将领悟技能:血液活化。
你可以花费三百点阎浮点数来获得它。
请注意,貘所馈赠给你的额外购买权限可以在每次阎浮事件中开启一次,两次阎浮事件之后,馈赠消失。
貘的留言:新人,我觉得自己很厚道了。
在阅读完这些信息之后,李阎顿时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es造血细胞补完剂!
这就是那个胖子承诺的,能够治好自己的病的东西。
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得到足够的阎浮点数!
这个时候,李阎才切实考虑起来,什么叫做确定其拥有权。毕竟,这决定了李阎获取金钱的方式,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赚快钱的方法太多了。
李阎坐在角落里,扮作出神,心里正做着盘算。一道人影走到他身边,正俯视着他。
正是红鬼。
“你叫,李阎对吧,来香港多久了?”
李阎抬头,假意揉了揉了眼睛。
“就最近的事儿。”
被人叫做红鬼的青年蹲下身子。
“你以后跟着我,在我手下打拳,钱,女人,我都不会亏待你,听懂了?”
李阎冷着脸点了点头。
红鬼笑了笑。
“跟我来。”
说着,他转身向楼上走去。李阎一语不发地站了起来,暗暗打量着眼前这个样貌和善,却人称红鬼的年轻人。
连李阎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盯着着红鬼看了没有多一会儿,瞳孔之中竟然泛起一阵黑色的涟漪!
“你获取了一些信息。查看需要花费一点阎浮点数。是否查看。”
李阎心中盘算了一阵,最终没有选择查看红鬼的信息,只是跟着红鬼走上了楼梯。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上了天台,水泥浇筑的楼顶上耸立着错乱的天线,让人无处下脚。
极目所望,是凑在一起,歪歪扭扭高高搭建起来的楼房,简陋,破落,拥堵。但也繁忙,壮观,透着鲜活的烟火气息。
“九龙城寨,别人嘴里说出来就吓死人,其实这里还不错的,有空我带你去吃狗肉火锅。保证让你舌头都吞掉。”红鬼如是说着。
“龙城是出了名的飞地,没人管嘛,马来西亚,澳门,台湾,每年不知道有多少通缉犯走投无路逃到这里来,要么就给字头做打手,剩下多数都上了九龙城的拳台,就像你了。”
顿了顿,他又说:
“香港九成的白小姐是从这里流出去的,整个九龙城寨有一半的人吸过毒,军火,走私,人蛇,赌场,娼馆,群魔乱舞,和联胜,14k,洪义安,社团林立。”
他伸出一根手指。
“可是在龙城,委员会不允许,没人敢闹事,委员会说句话,没有半个社团敢讲个不字。在这儿,港督也没有委员会大,你懂咩?”
红鬼也没指望李阎会回答,自顾自地说道。
“你在龙城打拳,是跟着太岁混一口饭吃,太岁,就是龙城执行委员会的执行委员,龙城大大小小所有的拳台生意,幕后老板都是太岁。你的事情我听肥波说了,今天格外生猛嘛,两个照面就放倒查猜?肥波都说自己看走眼啊。”
“刚来香港的时候水土不服,生了一场重病,到现在才好一些。”
红鬼不可置否地点点头。也没有追问的意思,他点燃了一只香烟。说道:
“太岁最欣赏拳头犀利的后生仔了,你有前途的。”
李阎盯着眼前逼仄的破败楼群,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红鬼哥。听他们说我打得是第四擂,那些高一点的擂台有多少钱可以拿?”
红鬼抽了抽鼻子。
“第四擂呢,场子小,平常只有龙城下了工的工人和作坊主会看,你打赢一场有五千块可以拿,打输也有一千。前五擂每天都会开,只要有人卖你上场,你就有得赚。第六擂不是每天都开的,拳手不多,一周大概三四次,拳手打赢可以拿到三万块,打输就五千,花样也多,如果有水喉(出手阔绰的赌客)肯加钱,铁笼斗,兵器斗,怎么都行,你一晚上几十万都有得赚。不过呢,常常就出人命。”
红鬼说得轻描淡写,李阎却可以想象得到,在擂台上,两个人手持利刃,以命相博,鲜血满地,看台上的人则越发疯狂的嘶吼……
想着这些,李阎的眼角不由得闪过一丝冷意。
“啪叽。”
鞋子踩进污水里,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
比猫小不了的多少的老鼠受到惊吓,从李阎身边窜了过去。空气中弥漫从这栋楼后面的鱼蛋加工厂里传出来的,腐烂的臭气。
无论九龙城寨这座贫民窟在后世人的眼中有怎样的传奇色彩。肮脏和破败才是这里的色调。城寨里那些纸醉金迷的地方,至少是现在的李阎接触不到的。
李阎的拇指上环绕着一串钥匙,属于眼前这栋墙面斑驳的公寓内的某一个房间。
钥匙是红鬼给的,算是送李阎的见面礼,不用和那些低级别擂台的拳手挤在一个房间。这里离九龙擂台所在的龙津道只有十五分钟的步程,对李阎来说还算方便。
在龙城打拳的拳手,都要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经理人,也就是所谓的龙城马夫。拳手什么时候上场,怎么打,都是经理人安排。之前李阎在龙城的经理人就是那名小眼睛的胖子,叫做肥波。而现在,他的经理人自然就是红鬼。
比起只能在第四擂作威作福的肥仔波,红鬼是整个龙城擂台都赫赫有名的人物,十三岁用陈敏红的名字上拳台,二十一岁成为第六擂的擂主,拳脚生猛,下手也重,红鬼的名头也是那个时候流传开来的。退下来之后跟着太岁做事,是太岁身边最倚重的几名经理人之一,连委员会的会长吴豪锡见到红鬼也会笑眯眯地招呼一句阿红。跟到红鬼手下打拳,在肥仔波这样的人看来是要放爆竹买烧鹅庆祝的大喜事。
而在肥仔波眼里一步登天的李阎此刻正摸索着裤兜里几十块钱零钱,脸色难看,全然没有任何沾沾自喜的样子。
“三百点阎浮点数,就是要足足三百万港币,我去劫银行好不好啊?”
尽管貘给了李阎三次阎浮事件的时间去凑齐这三百点阎浮点数,可李阎显然是等不了这么久。他想的是一步到位,就在1986年的九龙城寨,一个月之内,赚够三百万港币!
“喵~”
李阎低头一看,一只橘黄色的幼猫在自己脚下来回踱着步子,鼻尖时不时撞在自己裤腿上面。
“阿咪。”
楼梯上面传来一声稚嫩的女声,李阎顺着声音看去,楼梯上面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赤着脚,柔柔弱弱的,神色看上去有点怕人。
“喵~”
幼猫听到主人的呼唤,两三个跳跃就跑到了女孩的身边,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对不起,先生,阿咪总喜欢乱跑。”
李阎笑了笑:“你的猫很可爱。”
说着,他走进了这间公寓里。寻找着红鬼告诉自己的房间号。
“小妹妹,你知不知道413房间在哪里。”
小女孩闻言点了点头,抱起自己的猫,示意李阎跟着她走。
走了大概一两分钟的时间,小女孩才停下脚步。指了指身边房间上的号码。
“这里就是了。”
“谢谢你啊,小妹妹。那,哥哥请你吃糖。”
李阎从口袋掏出两颗牛奶糖果递给了小女孩。糖是他在龙津道上买的,用来给自己镇痛。
“阿秀,这么晚你在跟谁说话?”
李阎背对着的那家房门里传来女人的声音,有点沙哑,明显中气不足。
“没有,妈,我去楼下找阿咪了。”
看到李阎手里的糖果,女孩本来有些迟疑,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声音,急匆匆地向李阎道别,回到房间里面去了。
李阎剥开糖纸,往嘴里塞了一颗奶糖,也没有多想,拿出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对门是母女两个,总好过是什么惹是生非的莺莺燕燕,至少现在的李阎是不想节外生枝的。
房子虽然逼仄,但是还算干净。只是公寓后面的鱼蛋加工厂传来的腥臭气息太浓,即使关紧门窗也闻得到。李阎只是找个落脚的地方,倒也不太计较,略微收拾了一下就蒙头大睡。
……
深夜,某家赌档里。
“开!十二点大。”
随着骰子停止转动,西装凌乱,发际线往后的中年人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身上还有隐约的酒气。围拢在赌桌前面的人有的眉飞色舞,有的则咬牙切齿,不过没有人看他一眼,仿佛这个脸色难看好像要心脏病发的中年人是一堆要被扫到大街上的垃圾一样。
“来来来,买定离手啊。”
摇骰子的黑牙泰头发散乱,被熏黑的牙齿咬着半截香烟,正红光满面的吆喝着。
“等,等等,这把我还压小。”
眼睛发红的中年人沙哑着嗓子惊声尖叫着。
“拿钱啊,老伯。”
黑牙泰吞了一口浓痰,语气乖张地冲着中年人喊道。他眼光毒辣,自然看得出这个中年人身上已经半毛钱也没有了。如果这时候他敢嚷嚷着什么拿手指来赌这样的话寻衅,黑牙泰一定叫人把他拖到后面,扒光以后扔到海里面喂鲨鱼。
中年人嘴唇哆嗦着,从怀里拿出一支扁平的木匣。
“这个能值多少钱?”
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张淡黄色的宣纸,纸上烫金的纹路交错,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夔牛,周身金色毛发纤毫可见,一只独脚擎立在大地上,坐仰天长啸状。纸的背后则留有密密麻麻的小字。
黑牙泰想也不想,连木匣子带里面的宣纸一同拍在了中年人的脸上!
“吊你老母,拿一盒厕纸过来就想换钱?冥币就有要咩?没钱就滚远点!”
中年人被打得踉跄后退,两道鼻血顺着嘴唇流到地上,他爬起了身,一面狼狈地往外走一边嘟囔。
“不识货,古董来的。”
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摇摇晃晃地往外面走去,却没有想到,这样醉醺醺地走在九龙城逼仄的街上,是最招惹眼光……
“烂仔,乱讲话……”
他还在抱怨着,却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后面接近了他,趁他不注意,手中的水泥块狠狠地击向他的后脑!
中年人应声而倒,那人蹲下身子在他身上的口袋里急切地摸索着摸索着,却一无所获,正懊恼的时候,余光看到他手中攥着的那张卖相不凡的烫金宣纸,想也不想,就夺到手里,看了一眼四下无人,转身要走。
这时候,一只手忽然死死抓住他的裤脚,将他绊倒在地。
中年人满头是血,嘴里呻吟着。
“救,救我,救……”
那人浑身颤抖着,死命去踹中年人的胸口,想让他把手放开,可中年人手攥得很紧,死活也不肯松。
他喘着粗气,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摸索起刚刚扔到地上沾血的水泥块,双手举得很高。重重一砸!
“砰!”
李阎的手掌穿劈而下,正砸在对手的脸上,直接让他失去了意识。
“这后生仔犀利啊,一晚上连赢五场了。”
“搞乜鬼啊,这家伙摆明不是第四擂水准,还让他打?”
红鬼靠在拳台边上,挥手示意让李阎下台。
“乜事啊?红鬼哥?”李阎半开玩笑地问道。
红鬼苦笑了一声。
“你再这样打下去,白痴也知道无脑跟你嘛,害我拳台见财化水啊,跟我走啦,你今天最后一场去大场子打。”
“好啊。去哪?”
红鬼把烟头扔到地上。
“福义大厦。”
红鬼所说的福义大厦同样在龙津道上,是一座相当巍峨的青黑色大楼。
上电梯的时候,红鬼有意无意的对李阎说。
“来福义大厦看拳赛的人呢,非富即贵,一晚上的花销少说也有一百几十万,这里的拳手有抽成的,你想在这里站稳脚跟,一定要找个大水喉撑你下场,这方面我来联系,你到时候不要说错话。”
电梯很快到了停了下来。随着电梯门的打开,李阎的眉毛不由得挑了一挑。
这栋大厦十层往上整栋楼被打通,抬头一眼望上去大概有三十几米高,四层看台,十六盏流苏灯笼高高挂着,上下的木质雕纹扶梯上铺着红毯,中间大理石的擂台四周矗立着汉白玉的石柱子,
古色古香。来回有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女侍者为客人送上酒水。
四面两米高的电视屏幕对着看台,保证客人在任何一个角度都能看清楚拳台上的拳手。
“点样?场面够大吧,你今天不走运,换个时间有兔女郎看的。”
红鬼跟李阎说笑着,一个黑燕尾的侍者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红鬼哥,邓太太吵着要见你。”
红鬼揉了揉脸,对李阎说道。
“大水喉来了。”
说着,带着李阎上了扶梯,转身进了一家包厢。
其实李阎不太理解,拳台这种血腥场面竟然会有女人捧。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两个人进了一间小型包厢。
刚打开门,就看见满地茶色的玻璃碎屑,飞旋的彩光摇摆不定,茶几上摆着李阎看不懂牌子的洋酒和点心。
沙发上慵懒地坐着一位二十八九岁的少妇,大波浪的卷发,长腿蜂腰,妩媚的丹凤眼,脸上有深深的酒窝,嘴角总是不自觉上翘,让这个女人看上有几分凌厉。
“让你让阿红来,你就给我扮死人?他不在福义难道跑到龙城外面饮汤?”
“茱蒂姐,红鬼哥真的出去了。”
黑燕尾的女侍者满脸为难。一旁有人打扫碎了一地的酒瓶。
“乱讲话,我这不是返来啦。”
刚刚踏进房门的红鬼立马出声。
“都出去。“
黑燕尾们如临大赦,李阎的眼睛在少妇和红鬼之间转悠了一圈,本来也想退出去,被红鬼瞪了一眼。
“茱蒂姐,乜事发这么大火气?生皱纹的。”
红鬼坐在茱蒂身边,拿起两杯酒,语气诚恳地对着女人说。
女人接过酒杯,扬了扬下巴,语气不满:
“啊,你个死鬼终于肯现身,一晚上都不见人影,你系度做紧乜?知道我来龙城故意躲我?”
“当然冇啦。我去照看手下的新血嘛。”
红鬼语气无辜,配合他张学生脸,对女人的杀伤力确实很大。
“阿阎,过来。”
李阎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对女人挤出一个笑容。
“茱蒂姐。”
茱蒂上下打量着李阎。
两颊消瘦,颧骨突出,下巴勾勒出一道美人沟,剑眉略微上扬,眼神沉稳。
茱蒂抿了一口金黄色的酒液,嘴唇越发红艳。
“模样倒是蛮靓仔,不知道撑不撑得住啊,阿姐我是钟意靓一点,但是上了台,一两个回合,就被人家打倒,我好冇面子的。上次我撑的拳手打输,何昌鸿这个扑街居然糗我……”
说着她忽然眼前一亮。
“不如阿红你来打,你上台多少钱阿姊都撑你的嘛。”
“好啊。”红鬼点点头。把酒杯里的洋酒一饮而尽。
“不过总要给新人一点机会嘛。这样,阿阎如果打输呢,我就下场,替茱蒂姐扫平何公子那边的蛋散。”
茱蒂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那就说定了。”说着脸冲着李阎。“小弟弟,你要撑久一点。”
李阎低着头淡淡一笑:
“茱蒂姐说笑了,红鬼哥是我老板,害自家老板下场打拳这么糗,我不如去跳海。”
女人笑的花枝乱颤:“吶,如果你能顶住,阿姊一定疼你的。”
李阎的太阳穴隐隐抽动,不过面上笑容可掬,一点也看不出来。
……
“别说我不照顾你,茱蒂可是龙城擂台的大水喉,她的死鬼丈夫生前是太平绅士,她自己也有上百亿的身家,每天晚上酒水小费都要七八十万。你抱住她这条香喷喷的大腿,绝对飞黄腾达。”
李阎学着红鬼一开始的模样揉了揉脸,龇牙咧嘴地问道:“那你要我点样?”
红鬼拍了拍李阎的肩膀。
“你今天赢了这场就算在第六擂站稳脚跟,打出风采来,我红鬼很久不收新血,别让我丢脸。”
“风采就有,风骚就冇。只要你不让我出卖色相,老虎我也打给你看。”
红鬼脸上笑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上台吧。”
李阎率先登台,用余光扫了一下看台上不时举手示意下注的赌客,并最终将目光投到了包厢玻璃墙对面的茱蒂身上。
这女人手里端着高脚杯,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冲擂台上的李阎扬了扬眉毛。
“身家百亿,三百万就是九牛一毛喽。”
随着越发热烈的欢呼声音,李阎转过头来,望向他今天最后一个对手。
一个三十多岁,脸色蜡黄的男子走上台来,他穿着黑色的练功服,神色冷漠。
这个男人名叫城户南,是日本政府通缉的逃犯,曾经在北海道前后奸杀过七名年轻女子,他最后一个的受害者年仅十四岁,被其残忍分尸,城户南没有想到的是,那名女孩是稻川会副会长的独生女,他也因此受到稻川会的追杀,走投无路之下逃进龙城,毫不客气地讲,这个人哪怕走出龙城一步,都会死的很难看。
城户南精通枪械和匕首,同时有一身娴熟的冲绳刚柔流空手道功夫,在李阎之前,今晚他已经连赢三场,三个对手最轻的也是被他卸掉两臂骨头,打裂肾脏,昏死在拳台。
随着白色毛巾落地,李阎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右手如电,横劈而出,砸在城户南用来格挡的手肘上面,左掌抽劈向城户南的脖子,脾气暴烈的不像话。
别人都惊讶这个生面孔,敢主动向城户南伸手,红鬼则把目光移到了李阎悄无声息向前探了半步的左脚上。
城户南把腰一扭,拳背撞在李阎抽击而来的胳膊上,笔直的右手前伸,去抓李阎的大臂。
在手掌接触到李阎肩膀的一瞬间,城户南的嘴角带出一丝笑意。他没想到这个高瘦的年轻人这么不堪一击。但是手下丝毫不停,四指发力,大拇指如同铁钩,冲着李阎的肩胛骨狠狠一剜!
看到城户南抓到李阎肩膀,看台顿时响起一大片的重重的叹息声。
之前的三场,无论之前形势如何,一旦让城户南近身抓到肩膀,施展出他的关节技来,对手几乎就没有了翻盘的余地。
不料受制于人的李阎右腿忽然朝天而起,用之前探半步的左脚为支点,右脚如猛龙升天。暴起的鞋尖狠狠踢在城户南的下颚,踢得城户南脖子向后一仰,一口鲜血朝天喷了出来,右手也无力地松开。
李阎得理不饶人,蹬地前冲,抓住身子往后仰的城户南的手腕。眼角有冷冽的凶光闪过。
“刚柔流托自南拳白鹤门,今天我让你拜拜祖师爷。”
刚柔流空手道,虽然不像因为大山倍达而名噪一时的极真流空手道那样风行于世,但也是空手道当中较为著名且实用的流派。而它,也确实来源于南派传统武术。
刚柔流的的创始人宫城长顺,师从唐手名家东恩纳宽量,而东恩纳宽量曾拜福建名家,人称“后如司”的谢宗祥为师,宫城长顺自己也曾赴中国学习拳法。二人技法传承,都是南少林的白鹤门。连刚柔流这个名字,也来源于明代著名军事著作《武备志》中“法刚柔吞吐”一句。
至于现代人趋之若鹜去学习刚柔流,而把传统武术斥之为花拳绣腿,这样的局面就堪称吊诡……其原因非常复杂,一句两句很难说清。
李阎虽然出身北方武术世家,却在广东呆了足足七年,加上底子好,天赋高,对南派武术的理解不亚于同龄的南方拳师。他说要让城户南见识见识白鹤门的功夫,就绝不是空穴来风!
李阎手指成爪,勾住城户南的手腕向外一翻,左手三指并拢呈鸟喙状,铁锥一般戳向他的腋下,
城户南也算身经百战,虽然吃了大亏,但反应极快,此刻没有妄图拉开距离,而是忍着右臂好像戳进钢钉一般的痛苦,往李阎怀里一撞,右手钢鞭一般抱住李阎的腰,泼皮打架似的,张嘴去咬李阎的耳朵!
如果厮杀经验不够丰富,即使是技击水平在李阎之上的老一辈武术家,也很容易被这种野兽一般的撕咬扳回局势,可惜的是,年纪不过二十五岁的李阎,搏斗经验让人瞠目结舌,有“河间瘦虎”的绰号。这四个字,是李阎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字字带血。
城户南的手臂刚刚接触到李阎的腰,李阎右手手肘已经凶狠地撞向城户南的面门,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血水混着汗水迸溅而出,两颗断裂的牙齿在空中打着转儿飞出擂台。
城户南被当头的肘击打得一滞,李阎的双手如箭,狠狠地轰在对手的身上!
擂台下的观众清楚的看见,城户南只有脚跟沾着地面,整个人仿佛从中折断一般,像一个支离破碎的洋娃娃,承受李阎骤雨般的拳头。
鸣鹤拳中的双插箭!单劈斗!左右劈掌,双蛇吐信!揪锤!鹤顶!一股脑儿的倾斜在城户南的身上!大团大团的血迹浸透开来,刚猛的拳劲几乎将城户南打得稀烂。
“丝儿~”
赌客们目瞪口呆,喉咙好似被扼住一般,圆睁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快被血污浸透的城户南的身体。嘴里的雪茄快要燃尽也浑然不觉。
足足三个呼吸的时间,城户南才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大团大团的血污浸透开,一股股的血沫从他的口鼻之间喷出来,过了没一会就停止了抽搐……
场上场下,一时间雅雀无声。
李阎直起身子,血顺着手指一滴一滴落在拳台上,他甩了甩拳头,回身望向看台。
这个时候,这个福义大厦才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尖叫和呐喊。
“劲啊!这才过瘾!”
“我买一百万让这小子下场,我撑定他了!”
“靓仔,再来一场兵器斗!”
李阎环顾了一周看台上的观众,眼底有一抹疯狂的血色闪过,只是很快就被收敛起来。
红鬼满意地点了点头。
“打得不错。”
小型包厢此时已经暗了下来,谁也看不清里面的动静。
……
“乜事这么大条,要劳烦黎sir出动?”
九龙城寨执行委员会委员,龙城治安队总队长司立争笑着沏了一杯茶水,递到一名头发半白,不苟言笑的老人面前。
黎耀光,香港警队华人总探长,有白头神探的美誉。
“司委员,我就坦白讲了,我要调飞虎队进龙城办案。”
司立争耸了耸肩膀。
“香港警察办案几时要向委员会汇报?黎sir说了算嘛。”
说着他抿了一口茶水,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不过要出动飞虎队这么巴闭,有人刺杀港督?”
黎sir把四张照片放到司立争的桌上。
“乜鬼来头?”司立争随口问道。
“大圈仔。”
司立争眉头一皱,好像被茶水烫到一样。
“这个带头的叫阿东,有案底,其他三人是他的同乡,四天前,他们从丰宝银行抢劫了四百六十多万港币和价值两千万左右的珠宝,还有一批古董,期间杀了五名安保人员,这伙人枪法准,胆子大,很难对付。警队围剿他们的时候,他们中一人受了枪伤,虽然最后追回了大部分财物,但是那批古董下落不明,我们封锁了将军澳和观塘。查遍香港的所有医院,都没有查到他们的下落。”
说着,黎sir又掏出一张相片,上面是个发际线往后的中年男人。
“这个人是丰宝银行的银行经理,已经被丰宝开除,我们一直怀疑是他里应外合,跟那帮大圈仔勾结,甚至干脆这帮大圈仔就是他找来的,不过,昨天夜里,他的尸体在九龙城寨被人发现,头部被钝器反复击打致死,线索断了。”
说着老人敲了敲桌子:
“这个案子现在震惊全港,整个香港,只有九龙城寨有私人医馆肯接纳他们,加上那名银行经理死在这里,所以,我希望委员会能帮我们找到他们下落”
司立争没有犹豫太久,权衡了一番之后,便用极为笃定的口气回答。
“三天啦,只要这群人真的在龙城,三天之内,我一定找到他们。”
黎耀光一直紧皱的眉头略微松了松。
“那就劳烦司委员了。这些人已经穷途末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果找到他们,不要打草惊蛇,交给我们警方处理。”
“警民合作嘛。”
司立争笑眯眯的:“对了,他们抢劫的是乜鬼古董,我托人查一查有冇线索。”
黎耀光递了一份古董的名单过去。司立争拿眼一扫,第一行赫然写着:林语堂大师珍藏古小说钩沉录本!
城户南死得很凄惨。
这也是李阎生平第一次动手杀人。
对于城户南这样的人,李阎很难生出什么恻隐之心。不过他也明白,如果死在拳台上的是自己,那些赌客一样会歇斯底里的欢呼呐喊。
他自认比别人清醒的地方在于,不会用诸如我这是替天行道,那种人该死的话来麻醉自己。要知道城户南死在台上而自己却能活下来,这跟所谓善恶是非没有半毛钱关系。
“猛虎眼下无沟壑……”
镜子前的李阎洗净双手,自言自语了两句。
和联胜的花衫九,打文圣拳的小周,自己的经理人红鬼,大水喉茱蒂,还有素未谋面的幕后老板太岁……
李阎隐隐觉得自己能抓到什么,三百万港币,还有古小说钩沉录本,甚至能抓到更多。
走出了洗手间。李阎步入休息室去找红鬼,期间,倒是引起了不少拳手的目光。
皮肤黝黑的菲律宾人,眼神凶恶的马来西亚人,神色木然的越南人。甚至还有一名满脸横肉的黑人壮汉,形形色色,身上都弥漫着或浅或深的红光。
通过这几天的琢磨,李阎大致上明白了红光的作用。
只有一个人对自己抱有敌意的时候,他/她的身上才会散发出红色的光,而对自己的威胁程度越高,身上的红色也就越浓郁,这似乎是自己作为“阎浮行走”的特别待遇,别人是看不见的。
这些人当中,红色最深的是一名穿着作战服,正擦拭着匕首的越南人,至少李阎对比之下,觉得他身上的红光不在那名叫小周的文圣拳高手之下,可能还犹有过之。
至于毫无威胁的人,则会发出程度不一的白光。
他穿过休息室,正看到红鬼迎面走来。
“你的。”
红鬼把一叠钞票塞进李阎胸前的衬衣口袋里。
“晚些时候开个户头给我,我把你打赢拳赛的钱打进去。”
“那这个是?”
李阎指了指自己的口袋
红鬼似笑非笑地看了李阎一眼。
“邓太太给你的,拿去买身靓一点的衣服,她明天想约你吃饭。”
李阎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打了这么久,肚子饿了吧,走,带你去吃宵夜。”
李阎眼神飘忽了一下。
“红鬼哥,我刚见完血,不太舒服,不如改天。”
“见血更要补一补,走啦!”
李阎咧嘴一笑,也没再坚持。
接触下来,这个叫红鬼的人比自己认为的有人情味得多。
和李阎想象得不大一样,红鬼并没有带他去什么风月场所,而是带着他来到了一家烟气缭绕的火锅排挡,这让李阎多少有点失望。
火锅汤料很快端上了桌子,咕咚咕咚冒泡的奶白色沸汤里滚动着红色的辣椒,让人食指大动。
“这家狗肉火锅味道很正的,尝尝。”
红鬼招呼了一句就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往嘴里送去。
两个人吃得鼻尖冒汗,红鬼这才有意无意的问道。
“对了,阿阎,你跟着哪一派的师傅学拳?我看你之前打得是八卦门,怎么今天又改打鸣鹤?”
李阎笑吟吟地看着红鬼。
“红鬼哥对传统武术蛮有研究的。”
红鬼摇了摇头:“那就冇,整个龙城谁敢在太岁的地盘上说自己对武术有研究啊,我这点见识也是太岁指点的。”
李阎心中一动:“太岁对传统武术很有造诣?”
“香港国术协会名誉会长,一双腿不知道踢爆香港多少武馆,龙城擂台话事大佬的名头是太岁拳脚打下来的,你说有冇造诣啊?”
李阎唔了一声,接口问:“那太岁是乜武术传承?洪拳?蔡李佛?”
红鬼没好气地看了李阎一眼。笑骂道:“仆街,是我问你,仲是你问我?”
李阎嘿嘿一笑,回答道:“我在广东拜过白鹤门的师傅,算是带艺投师,”说着,李阎目光一闪。
“雷洪生不知道红鬼哥听过没有。”
红鬼想了想,摇了摇头。
“冇。”
李阎点点头没再说话。低头吃肉的时候余光一扫,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洗得发白的衬衫,穿着不太合脚的布鞋,脚下还有只不时用鼻尖撞一撞她的裤脚的橘色幼猫。
自己对门那个女孩,好像叫阿秀的。
她应该是晚上出来帮工,毕竟住在龙城的人生活条件不可能太好,不过,眼下这个小女孩似乎遇到了麻烦。
“你盲的!笨手笨脚!”
一个带着鼻环,发尖一抹红色的年轻男子指着自己湿了一片的裤裆,恶声恶气地骂着。
“对,对不起。”
阿秀脸色苍白,似乎被吓蒙了。
“对你妈!开水来的。”
说着年轻人抓起桌子上的水壶往女孩脸上泼去。
阿秀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滚烫的开水撒到地上,升腾起一片白雾。
“你还敢躲?”鼻环男咬着牙齿,抬手一个巴掌呼了上去,啪的一声,女孩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男人伸手抓住女孩的头发,往自己身边拉扯。
女孩疼得眼角浸出泪珠,身子蜷缩着,那只橘色的幼猫围绕着男人使劲叫嚷着,场面乱哄哄的。
“给我舔干净。”
正起劲的鼻环男手腕忽然一阵剧痛,隐约还能听见咔吧一声,紧接着着眼前一花,41码的皮鞋带着沉闷的风声几乎将他的鼻子砸平!整个人倒飞了出去,砸翻了桌椅板凳不说,还被一锅滚烫的火锅淋在了身上。
“淋到开水而已嘛,我替小妹妹说对不起好不好。”
李阎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把女孩拉到一边,冲着倒地的鼻环男说道。
这一下不要紧,呼啦超站起来十多个四九仔,把李阎围了起来,手上的砍刀闪着寒光。
“都别动!”
李阎挑了挑眉毛,说话的居然是那名鼻环男。
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脸上的怨毒犹如实质。
“好威风,好能打。你混哪里的?”
听到这句香港电影的经典台词,李阎几乎笑出声来。他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扮英雄好过瘾的,和顺昌的人你也敢打?”
看见李阎保持沉默,鼻环男的气焰更嚣张了,他围着李阎转了两圈,歪斜的鼻子显得有些滑稽,也有些狰狞。
鼻环男从手下手里夺过一把水果刀,拍在桌上。
“吶,这么喜欢扮英雄,不如扮到底。你一刀从我脖子上戳下去,一了百了,不然我杀……“
唾沫飞溅的鼻环男话还没有说完,李阎的手已经抽出桌子上的水果刀,对着鼻环男的脖子插了过去!
“噗嗤。”
刀锋割过皮革的声音让鼻环男瞬间崩溃。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死命地握住刀柄,双眼圆突,一股温热的体液从裤裆里流了出来。
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的脖子凉凉的。
那把水果刀从他的衣领穿进又穿出,森森的寒意激得鼻环男起了一脖子鸡皮疙瘩。
“我还以为你真不怕死呢。”
李阎居高临下的看着鼻环男,脸上似笑非笑。
“给我砍死他!”
鼻环男歇斯底里地怒吼出声。
李阎脸上有狰狞一闪而过,脚下刚要发力,桌子那边红鬼好似学生一样的声音夸张叫道。
“哇,砍人这么犀利,我有眼福。”
鼻环男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在看清桌子那一头吃火锅吃得鼻尖冒汗的男人的脸,一张凶恶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红,红鬼哥~您,也在啊。“
红鬼笑着点点头:“乖啊,不过我没见过你,你在和顺昌做乜鬼?”
鼻环男抹了一把冷汗,颤声说道:“和顺昌四三二草鞋红头蔡,拜门大佬山刀鹏。”
“哦,你讲四眼鹏我就知。”
红鬼抹了抹嘴。“这家店我常来的,小妹妹做工不容易的,干嘛动这么大肝火,对人家小妹妹说声对不起,赔了桌椅板凳闪人啦。”
鼻环男赔笑着点头,一脸和颜悦色地跑到小女孩面前。
“妹妹仔,不好意思,我是个粗人来的,你原谅我讲话粗鲁,我给你说抱歉。”
阿秀往李阎的身后躲了躲,没敢说话。
“老板!”红头蔡从兜里掏出港币,交到火锅店老板的手里,拍了拍胸脯,不顾自己头上还沾着汤料,“这里的所有损失我都包赔。”
说着,鼻环男看向红鬼。
“红鬼哥,你看~”
红鬼扬了扬手。鼻环男如临大赦,带着一众四九狼狈地离开了火锅排挡。
“不要坏了心情,继续吃啊。“
李阎拉着阿秀坐下,回了一句:“还是红鬼哥有牌面。”
红鬼咬着狗肉,含糊不清地说。
“大陆都改革开放了,混字头?冇前途的。”
李阎抿了一大口白酒下肚,被酒气冲得脸色通红,没有说话。
今天,是他来到九龙城寨的第五天。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喜欢这种风格的,难怪我介绍茱蒂给你你都冇反应。”
红鬼瞧了一眼坐在旁边低着脑袋的阿秀。
“她是我邻居,房子的钥匙还是你给我的,不记得?”
“苏庙街那所公寓。”红鬼恍然大悟。
李阎把在桌子下面打转儿的小猫抱了起来,放到阿秀的腿上:“你几时下工?我送你回去涂点红花油,第二天就冇事了。”
阿秀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对了。阿阎。”红鬼从口袋里掏出一部爱立信,顺着桌子递了过去。
李阎看了一眼,夸张地叫出声。
“哇,红鬼哥,对我这么好,又送房子又送移动电话,事前声明,我不是基佬来的。”
红鬼白了李阎一眼,说道:
“明天你不用上拳台,自己去买身靓一点的西装,等我电话去见茱蒂,敢跟我玩失踪,我就丢你下海。”
“一定记得。”李阎嬉笑着把电话接了过来。
两人一直吃到深夜,李阎才把阿秀送回苏庙街的公寓。
“这么晚不回家,你妈一定很担心你,进去吧,明天见。”
李阎看了一眼阿秀旁边412的房门,和蔼地对女孩说。
阿秀抬头看了李阎一会儿,脆生生地开口:”谢谢你,阿……阎哥。”
李阎挠了挠头,冲女孩一笑,打开自家房门走了进去。
“砰。”
门关上之后,楼道的灯光熄了大半,映得女孩的脸上半明半暗。
……
“丝~”
关上房门的李阎疼得冷汗直流,他往自己嘴里胡乱地塞了几块糖,但是无济于事,深入骨髓的痛楚让李阎的脸看上去有些癫狂。
从他下了擂台之后,李阎就开始感觉到阵阵的骨痛,这也是李阎一开始拒绝红鬼的原因,席间的白酒稍稍遏制住了一下,但是回到公寓之后,疼痛又变本加厉的来袭。
良久,骨痛逐渐消退,浑身上下被冷汗浸透的李阎才一点点松弛了身体。
缓了一会儿,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钞票数了数。
茱蒂不愧是红鬼看重的大水喉,甩出来叫李阎买身衣服的钱也有足足三万多,加上明天红鬼打给自己赢得拳赛的五万块,自己手上的阎浮点数就达到了十三点。
保险起见,等到明天钱一到,就先把es细胞增强剂兑换到手。
如果在拳台上的时候发病,那乐子就大了。何况现在那本古小说钩沉录本还没有头绪。
躺在床上的李阎想着这些,逐渐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早,李阎去浅水湾的照相馆租了一身西装,搭乘巴士绕了好大一圈,着实欣赏了一下后世很难见到的1986年的香港。
如果李阎心宽一点,他完全可以去看一场梅艳芳或者张国荣的电影甚至找他们要签名,自家音像店里那张珍藏很久的照片里谭咏麟太空之旅演唱会也就在这几天,成立三年之久的beyond乐队在今年发行了自己的第一支专辑《再见理想》,1986年的香港,有太多逝去的,再不回来的韶光……
可惜的是,李阎还要为自己的小命奔波,这些想法,只能停留在纸面上了。
等到李阎回到苏庙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九龙城寨还是一如既往地逼仄和阴暗,道旁时常能看见脸色发白,吞云吐雾的瘾君子,和浅水湾的富贵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走进了公寓楼的甬道里面,上楼转角的时候,一道急匆匆的人影撞了李阎一个满怀。
李阎下意识扣住了对方的手腕,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和自己一般无二,而且那人抓自己手腕的架势,隐隐流露出几分军队里面擒敌拳的味道。
李阎讶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那人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格子西装,浓眉大眼,颇具英气,只是眼里布满血丝,好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不好意思。”
那人松开了手,憨厚地冲着李阎笑了笑。
“没关系。”
李阎往前走了一步,想到什么似的回了个头。
“兄弟,你哪里人?”
那人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说。
“我老家在河北,小地方,安文县。”
李阎乐出了声,重重拍了一下那人肩膀:“我老家在河间,离得不远啊。安文县那间破窑庙后面我还撒过尿的!”
李阎当然去过安文县,因为碰巧那里正是八卦掌的祖师爷董海川的家乡。
“哦,同乡?”听到这话,那人也眼前一亮。
“我叫李阎,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握住李阎的手,笑得很畅快。
“何安东,他们都叫我阿东。”
……
一个小时之前,福义大厦。
“龙津道以北是太岁的地盘,虽然九龙城寨的治安是我来负责,但是在太岁的地盘找人这种事情,还是阿红你派人去比较好。”
司立争推了推自己的楠木眼镜框,饱含风霜的脸上显得淡淡的。
红鬼腼腆地笑了笑,说道:“争叔,这种客套话你就不要讲了,我们这些擂台马夫哪有余力帮警察找人啊,争叔你想查哪里就查啦,只要不把我们这里翻过来就冇问题。”
红鬼这么爽快,倒是让司立争有些不自在。
“不如,你先问问太岁,我不急的。”
在龙城执行委员会的五名委员当中,会长吴豪锡做毒品,是全香港最大的毒品庄家,其余的两人,一个做人蛇,一个做皮肉生意,剩下司立争做赌档,而太岁,只死守着一个拳台,地盘也是五个人里面最少的。
不过即使是气焰最嚣张的吴豪锡,也要给足太岁面子,因为太岁足够疯,疯得让人忌惮。
说到底只是一点小事,司立争不想因为这个跟太岁闹得不愉快。
“我拿这种事情去烦太岁,岂不是要被打断腿?争叔你钟意点样就点样。”
红鬼语气轻松,说白了,擂台马夫的生意简直与世无争,哪像做毒的吴豪锡,和各大社团矛盾不断。
“那就行喽。”
司立争点点头,门外一个保镖模样的人快步走了进来。
“老板,人我们找到了!”
司立争闻言放下雪茄,冲红鬼笑道。
“看来的确是不用麻烦太岁了。”然后转头问道:“点回事?”
“他们找到一家相熟的中医馆,那里的医生悄悄报了警。现在警察已经进了龙城!”
“那家医馆在哪?”
司立争问道,而一旁的红鬼事不关己地掏出一根香烟给自己点上。
“苏庙街22号公寓里面。”
打火机差点烧到红鬼的眉毛。他一跃而起,冲着那人叫道:“你讲乜鬼?”
……
“想不到在这里还能碰到同乡,真是不容易。你来香港干什么?”
李阎递过去一根香烟,颇有兴趣地问道。
虽然李阎来到1986年的香港没有几天,但是强烈的陌生和遥远的感觉依旧让他觉得有些落寞,只是以他心志之坚毅,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而现在何安东一口熟悉的乡音,让李阎感觉到了无比的亲近。
何安东闻言神色一暗。
“我本来带几个同乡想来香港搏一搏富贵,结果却……”
“还有别的同乡也在?”
“哦,他们不住这儿。”何安东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说道:“别说我了,你来香港做什么?”
李阎冲他摇了摇头,“说了你也不信,还是算了吧。”
阿东闻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说道:
“有什么不信的?难不成你抢劫了银行,现在被全香港的警察追捕?”
李阎瞅了他一眼:“比这个要惊险离奇啊,不说这个了,时间还早,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狗肉火锅,我请客。”
何安东连忙摆手:“算了算了……”
一阵急促的震动声音打断了二人火热的气氛。
“我接个电话。”李阎说。
何安东点点头表示请便。
“喂,红鬼哥,现在才两点钟,要不要这么急?”
“你现在在哪?”
红鬼的语气分外急促。
“在公寓里面。”
李阎皱了皱眉毛,他从红鬼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急切。
“你个扑街!躲在屋子里面不要动,那栋公寓里藏着一伙大圈仔,飞虎队已经过去了,小心殃及池鱼啊!”
“你说乜?”
李阎没反应过来。
“你那所公寓里藏着一伙杀人越货的大圈仔,为首那个叫阿东!冇人性的,杀人不眨眼!”
“吶,你这样说我就懂了~”李阎长出一口气,“不过红鬼哥,给你提一个小小的建议好唔好?”
“这个时候你同我讲嘢咩?讲啊。”
“你以后讲电话的时候呢,声音尽量小一点,你讲这么大声我身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我好尴尬的。”
“你讲咩?”
“嘟。”
李阎挂断了电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阿东。
“同乡,叫你朋友不要乱说话,没有人性这种话不能随便骂的,很难听。”
阿东笑着说。
“喵~”
一只小猫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抓着李阎的裤脚往上笨拙地扑腾着。
“阿咪,你又不乖。”
女孩跑下楼,抱起自己的橘色小猫,抬头看着李阎,脸上有难得的笑。
“阎哥。”
“有冇人性,不是讲出来的。”
值得玩味的是,刚才李阎一直是用接近普通话的河北方言来和阿东对话,这时候却换上了带点口音的粤语。
“乖了,阿秀,你身上有冇零钱啊?”
李阎摸了摸女孩的头。
“有。”阿秀点了点头。
“帮哥哥一个忙,出了公寓去街上买一包糖给哥哥好唔好?”
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过了身去。又一下子转了过来。
“那你要在这里等我。”
“冇问题。”
李阎笑着点头,目送着女孩抱着小猫离开。
然后缓缓转过头。
眼前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和浓郁的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