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的人自然是虎妞,却见她没有控制车速直冲而来。在看到站在草坡上的林晧然时,眼睛还微微一亮,车速似乎还提了一些。
谋杀啊!
一帮家丁回头望着那辆急速而来的大马车,吓得魂都差点丢了,拼命向着旁边躲去。若是被这马车撞上,就算不死,怕也得在床上躺上半个月。
呼!
马车巧好从江夫人的马车侧边经过,站在车厢前的江白月吓得脸色惨白,急忙伸手扶住车厢稳住身体,心有余悸地望着那辆急速而过的马车。
驭!
马绳终于被勒起,马车在那草坡前停了下来,但后面却卷起了一团滚滚灰尘。
这团灰尘向着江夫人和江月白扑去,让到这二人又是一通的咳嗽。却是没有想到,这次兴师问罪没占半点便宜也就罢了,竟然还受了这等活罪。
“哥,我刚才遇到知县大人派来给你送信的官差,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虎妞却没有顾及对江府一众人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反而满脸兴奋地朝着林晧然像是邀功般说着,两根眉毛都扬了起来。
“十九叔,我知道!”
“十九叔,我也知道!”
“十九叔,是这样的!”
……
一帮孩童亦是从车厢涌出,除了几个晕车跑到旁边呕吐的孩童,其他人都是纷纷举手,想将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林晧然。
“都闭嘴!”
虎妞见状,当即一声怒喝,其他孩童扭头望向虎妞,当即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不再敢跟虎妞抢功。
林晧然无奈地望着自家的凶丫头,温和地问道:“虎妞,究竟是什么事呢?”
咦?
村民们听到是知县大人给林晧然递送消息,这时都是涌起了兴趣,特别这似乎还是好事情,都想知道知县给林晧然送了什么消息。
江月白和江夫人亦是感到好奇,同样想知道苟知县送来了什么消息。
“哥,有天大的好事!”虎妞一脸得意地说着,两只手还张着比划一个大大的圆圈。
其他小孩望向林晧然,齐齐地点头,表示虎妞说的是真事。
“天大的好事是什么?”林晧然疑惑地追问。
虎妞眨了眨眼睛,那张肉肉的脸蛋突然愣了一下,扭头指着先前极有表现欲的狗子厉声道:“狗子!你来说!”
“啊?”狗子傻眼,不是说完了吗?
“铁锤!你来说!”虎妞又指了一个男孩,沉着声说道。
“我……不知道啊!”铁锤亦是傻眼,老实地摇头了。
先前还急匆匆地想要表现的一帮孩童,这时却都哑口无言了。虽然带回了一个天大的喜讯,结果一路狂奔回来,却根本都没问清内容。
其他村民都是暗暗抹汗,这小孩办事果然不牢靠,这简直是吊人胃口嘛!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只会打洞!”江月白手持着画扇,看着这一帮哑口无言的小孩,心里充满了不屑地挥动着扇子。
“哥,刚才那个官差是来给你报喜的,说有天大的好事,但我没问清楚就跑回来了!”虎妞仰着包子脸认真地说着,然后回头望着村口又埋怨道:“哎呀,我让他跟在我马车后面的,怎么这么慢嘛!”
“跟你马车后面?”林晧然望着那边仍然没有动静的村口,嘴角微微抽搐起来,敢情这丫头是将马车赶得太快,怕是将那个官差甩丢了。
有种速度,叫做虎妞赶马车的速度!
事实确是如此,若不是这一路的分岔口不多,而那个路口恰好留下深深的车轱辘痕迹,不然那个官差怕是往着江村那边而去了。
这个天大的好事是什么?
不仅林晧然好奇,哪怕江月白亦是疑惑。究竟是什么样的好消息,能让苟知县如此形容,而且还专门派人来给林晧然报喜。
笃笃……
一阵马蹄声突然传来,却见一个衙差骑着大马奔了进来。只是他看到晒谷场这个阵势,微微地一愣,但还是拍马过来。
“敢问谁是小三……?”他正欲要朗声询问,结果目光却是锁定在了江月白身上,声音亦是戛然而止,直奔着江月白而来。
咳!咳!
林晧然看着衙差停在江月白面前,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货什么眼色,难倒看不出我比江月白更好看,更有小三元郎的气质吗?
“林公子,天大的喜讯!”
衙差却是认了死理,认为江月白就是大名鼎鼎的林晧然,至于站在草坡上一通咳嗽的痨病鬼,谁管他是哪一位呢!
“什么喜讯?”江月白看着咳得肠子都要出来的林晧然,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却是将错就错地问道。
“林公子,请看!”衙差都没待其他人反应过来,从胸前掏出一张红纸,恭敬地递给了江月白,完全不知道找错了对象。
“咦?他是不是将江月白当成十九了?”
有村民看着衙差将红纸交给江月白,这才慢慢地反应过来。倒不能怪他们反应迟顿,而是这个官差出现后,就直奔江月白而去。
江月白接过红纸,嘴角噙着一丝微笑,还得意地望了林晧然一眼。心里想着,考了小三元郎又如何,结果却不及我有才气。
他将纸张徐徐展开,淡淡地扫了一眼,结果嘴角的笑意消失,眼睛像是扎进了纸张里面一般,突然“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白儿!”
看着江月白如此反应,坐在马车里面的江夫人吓得脸都白了。
赵管家等人亦是惊慌地跑过来,不明白自家公子是怎么了,急忙伸人扶住了他。
那帮村民正欲指责衙差弄清,结果却看到如此诧异的一幕,都是纷纷傻眼了,哪里还顾得帮忙纠正这个天大的误会。
衙差亦是傻笑地望着这一幕,他有见过别人中秀才疯掉的,但却没有想到,看到天大喜讯的人竟然还会用吐血来庆祝的。
什么天大的喜事,让人看到会吐血啊?
哪怕是林晧然这个当事人,亦是看不明白地望着江月白,不知道这人为何会如此大的反应,难道是上次敲他脑袋留下的后遗症?
“少爷!”
“快!快,扶住少爷!”
“少爷,你别吓老奴啊!”
……
赵管家带着家丁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扶住摇摇欲坠的江月白。有人捡起落在地上的那张红纸,瞧了一下,上面满是血迹,不过他不认得纸上的字。
赵管家接过后,脸上当即一愣,然后呈着给江夫人。江夫人瞧了一眼,抬头望向站在草坝上的林晧然,顿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恩科:九月初四!”
纸上的大意是嘉靖皇帝梦见南方白虎化龙,而又从南方得到祥瑞“小白龙”,故而举行了这次恩科。只是不管什么样的原因,这举行恩科是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对于天下的生员来说,这自然是天上掉馅饼般的好事。
但对于没能取得生员资格的学子,特别是他的宝贝儿子江月白,其实是一块吃不着的诱人馅饼,或者说是失之交臂的大好事。
“为什么!为什么?”
江月白被大家七手八脚地扶靠在车厢前,嘴巴喃喃自语,心里仍然在痛苦地咆哮着。
他一直以为上次缺席院试,其实影响并不太。反正明年才是大比之年,早一年拿到生员资格和晚一年拿到生员资格其他都是一个样,甚至还想着跟林晧然在明年乡试上再赌一把。
但是他如何都想不到,皇帝突然心血来潮,竟然在今年召开了恩科。
他无疑是要错过这次恩科,现在他仅是一名童生,自然没有资格参加本次恩科乡试。先前的种种自我安慰,在这一刻被打得支离破碎。
那日的一记闷棍,原来不仅是敲掉了一个赌注,敲掉了他唾手可得的院试案首,更是敲掉了他这次恩科的机会。
相对于前者,这后者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现在圣上已经移居西苑,历年的殿试却在紫禁城由内阁阁臣主持,所以格局上终会差上一点。恩科怕是会得到圣上的重视,届时会成为真正的天子门生,这可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一念至此,他死的心思都有。如果有得选择的话,哪怕是输掉那个赌注,不要什么小三元的功名,他都要这个参试资格。
只是可惜,事实已成,他错失了人生最佳的机遇。
跟着他悲惨的遭遇相比,这个呆子无疑是踩了狗屎。
作为小三元的林晧然自然顺理成章地享受了恩科的好事,能够参加恩科乡试。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在明年拿到进士功名的时候,他江月白还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童生,二人差若云泥。
“恩科是什么?”
“这东西能吃的吗?”
“你就知道吃,这是……你说!”
……
消息已经在晒谷场上传了开来,原来虎妞急匆匆赶马车回来要汇报的天大喜讯是恩科,只是很多村民对这个词都感到茫然与不解。
恩科跟正科是相辅相生的。每三年举行乡、会试,是为“正科”;遇到皇帝即位等大典时,特许附试,是为“恩科”。若正科与恩科合并举行,则称恩正并科。
有人对此进行解释,大家听到之后,当即是恍然大悟。知道林晧然不用等到明年的乡试大比,到九月初四便能参加乡试,有机会取得举人的功名。
“这确实是一个喜讯!”
林晧然心里暗自一喜,难怪苟知县会派人来通知他了,不过亦打乱了他的计划。先前他以为明年才进行乡试,所以只将一些精力放在科考上,打算物色几间酒楼进行经营。
只是现在离乡试只有一个多月的时候,中间还隔着一个科考,所以他恐是没有时间弄酒楼的事,很快就得启程前往广州府参加考试了。
不管如此,这无疑是利远大于弊的好消息。现在跟着江府这种巨富之家相斗,功名无疑是可以有效地掣肘江府的财力,所以他急需提升自身的地位。
小小的秀才确实不够看,但如果他能拿到举人,那对方起码有所忌惮。而若拿到进士的功名,对方起码不敢在明面上报复,没准还会给他低头。
“江兄,你这是怎么了?”林晧然望着脸色惨白的江月白装着关心地问着,然后又对江夫人说道:“江夫人,我略懂些医术,要不要我给江兄瞧一瞧?”
“你莫要得意,你未必中得了举,到头来不过是空欢喜罢了!”江夫人狠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将这人千刀万剐。
“那我们赌一场,如何?”林晧然的眼睛在她身上游离,然后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的眼睛道。
江夫人如何不知道这混蛋的意思,暗暗地咬了贝齿,装着没听到。吩咐着人将江月白抬进车内,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江兄,你方才说要跟我赌什么来着?怕是不行了呢!皇上开设恩科,我得下赴考了,你要不要一同前去呢?呃……对了,你上次都没参加院试,可惜可惜啊!”林晧然装着糊涂,大声地冲着江月白说道。
江月白伸手捂住胸口,脸色又是一阵挣扎,差点就要吐出血来。
江夫人转过身子,狠狠地瞪着林晧然,恨不得将林晧然的嘴撕了,将这人碎尸万段。
林晧然却是温文尔雅,冲着她又是拱手朗声道:“江夫人慢走!他日若是高中,必到府前拜访,亲自登门道谢!”
咯咯……
江夫人的贝齿紧咬,要是到了那时,他儿子怕又得受刺激了。仍然是装着没听到这些混账话,冲着下在又是催促一声,只希望快点离开这里。
虎妞吃着糖人儿,走到林晧然身边脆声道:“哎呀!他吐什么血嘛!这次我们又不会敲他脑袋了,他去参加考试便是!”
林晧然扭头望了一眼虎妞,这丫头是想将那人给活活气死,人家若是真的能参考,那就不会被气成这个模样了。
江府兴师问罪而来,结果却是垂头丧气而归,特别江月白躺在马车上,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至今都无法接受恩科的事实。
恩科,有人欢喜,有人惆怅。
随着江府的大队人马离开,在弄清恩科是什么后,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对那个搞错对象的衙差,大家亦是以礼相待。
他们的想法其实很是简单,这突然多出的一次乡试机会,无疑是占了一次天大的便宜。哪怕林晧然在这次恩科没中,又可以接着参加明年的乡试,那中举的机率会大增。
这种期望其实不无依据,假若今年恩科乡试不中,那明年的竞争压力会相当小一些,毕竟“精英”已经被前一年抽走。
当然,前提是你得要有一定的实力。若是你的实力都排在上千名考生之后,那再多的机会和名额,都没有你什么事。
“十九可是小三元,我觉得他肯定能中举!”
“我也是这样认为,这中了举是不是就要以做官老爷了?”
“这个当然了,我听说直接就能做县丞,以后还能做大老爷呢!”
……
一帮妇人又继续在晒谷场边摘菜,很是兴奋地聊着恩科的话题,并且开始乐观地展望未来。说到兴奋之处,她们都是眉飞色舞。
有人看到虎妞的时候,还打趣她,说她以后就是官家小姐了。虎妞亦是得意地哼了一声,而且说出哥哥答应带她去广州府参加考试,当即又引起一阵羡慕。
那帮孩童在听到这事后,大家当即将她团团围住,却不知道叽叽喳喳地问着什么。
“十九要是真做了大老爷,那就气派了!”
“可不是,也不瞧瞧大老爷每顿吃的是什么!”
“咱县的上上任大老爷离开的时候,那马在半路都累死了!”
……
不仅是女人八卦,那帮在切着肉的青壮亦是兴奋地讨论了起来,那股八卦劲亦是不弱。
林晧然跟着老族长打发那个衙差离开后,正准备回家温书,结果听着大家都在议论他的事情,不由得苦笑地摇头。
他自然不可能中了举就选择到吏部报道,倒不是说举人官就绝对没有前途。像盐课提举司的副提举的品阶为从七品,这个职位是举人官的专属位置,但却比很多进士官的油水多得多。
只是凡是有些野心的人,谁都希望做进士官。
哪怕是三甲进士,最差的分配都是到一县任知县。反观举人官,知县几乎就是他们的天花板,想打破这个天花板极为艰难。
而且同是知县,举人出身同样要矮上一头,苟知县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林晧然不想跟大家解释这些利弊,看着大家朝着他恭维说好话,他亦是还之以礼。步子坚定地向着家里走去,为着乡试作准备。
这乡试在九月初四,给他留的时间,确实已经不多了。
哎!
吴道行身穿着一身蓝色道袍站在晒谷场边,将今天的一幕看在眼里,又是掐指算了一算,然后微微地摇了摇头。
这江月白的命格又削弱了几分,先前他以为江月白仅是输掉虎妞和一个小三元,但那个小三元明年终究还能补救回来。
但却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还藏着如此巨大的损失,断送了一个恩科的大机遇。
有时候,他都不得不感慨一番:命运很是奇妙。人生的一个小小差池,结果却能够断送了一个命格大贵者的美好前程。
据《史记.项羽本纪》记载:“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者百余人耳。项王至阴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
这段记载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项羽逃亡迷路,问一个农夫,结果农夫给他指了条错路,让他因此错失逃跑的时机,最终断送了霸王项羽的性命。
江月白的这记闷棍,本应该只是一件小事,但无疑同样影响深远。起码到目前为止,他不仅错失虎妞这个大贵之人,更是丧失了恩科的这场大机遇。
“老吴,你过来!”吴道行正在感慨之时,一个脆声从不远处传来。
“呃,来了!”吴道行扭头看到是虎妞,当即屁颠颠地跑了过去。
虎妞指了指身旁的老奶奶,跟着他说道:“你帮九婆算一算,她家的母鸡跑哪去了!”
自从吴道行到了长林村后,却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现在大家无论大事小事都喜欢找上他,而他确实亦能帮上忙,故而得到了村民的尊敬。
“吴神仙,我早上将那只母鸡放出笼,本打算给它喂食,结果这里出了事情,我亦是过来瞧瞧!这不刚回到家准备喂鸡,却哪里都找不着了。”九婆没剩下几颗牙齿,但却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并希冀地望着吴道行。
“你给我一个字!”吴道行点了点头,然后认真地说道。
“我哪晓提字!”九婆顿时一阵为难。
“你随便说一个!”旁边有人提示道。
“那就“天”吧!”九婆指了指天空,担忧地望着吴道行。
吴道行掐起指头,然后眼睛微亮道:“天,九宵之上,亦人之顶也,亦远亦近,我知道了!”
“在哪里?”旁边的人好奇地追问道。
吴道行慢悠悠地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哎呀!在那里,我看到了!活神仙!真是活神仙啊!”三婆惊叫一声,看到一群鸡在争抢着妇人丢出的菜叶,而她家的母鸡毅然在列。
吴道行捋着胡子,脸上露着淡淡的微笑,说不尽的神仙风范。
“真是算出来了啊!”
“上次我的头钗挂在门帘上,也是他在我算出来的!”
“可不是!好在他提醒我要注意防火,不要我家真被烧了。”
……
旁边摘菜的妇人瞧着吴道行为着九婆找到了母鸡,又是津津有味地议论了起来,很多人都相信这是一个活神仙。
吴道行最近在村里真是如鱼得水,上至精明的老族长,下至三岁的小屁孩,都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吴神仙的名头亦是慢慢地传开了。
在下午的酒席上,吴道行被请上了酒桌,喝了酒后又是一阵胡吹。
吴道行跟着很多酒鬼一样,沾了酒后,话就会多了起来。却不知道是谁先扯到风水上面,然后谈到了长林氏的祖坟,最后聊到了平阳桥。
砰!
吴道行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对平阳桥表现得极是不屑,表示他不仅能破掉江府的风水杀阵,还能给江府一个痛击。
在听到这话后,四周的青壮都是一阵鼓掌叫好。老族长亲自上前向他求教,听着他带着酒气的一番话,亦是频频点头。
坐在旁边的林晧然却是没有想到,老族长对吴道行的话当真了。
次日下午,老族长带着几个青壮上了卧虎山,扛着一艘被刷得漆黑的小舟来到了祖坟前。按着吴道行的要求,将它摆放在祖坟前的东南位置。
吴道行给出的方法是造一条小木舟,名曰:“暗渡陈仓”。这不仅化解是江府的“毒咒”,而且还可以将江府当“陈仓”吃掉,可谓是一记反杀。
“多谢吴神仙!这是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老族长拿着一个钱袋,恭敬地递给他道。
吴道行接过钱袋,不动声色地摸了一下,心里不由得暗喜,打着保票地说道:“你就放一万个心,只要有了这暗舟在,平阳桥修了也等于没修!”
“晓得!晓得!”老族长对这个高人极是信服,便是连连点头。虽然他对江府的所作所为极为生气,但能用这种温和的方式解决,无疑是最符合他的心意。
吱!
正是说话间,一道金色的影子从吴道行身边掠过,而他回过神来时,发现挂在腰间的钱袋已经不见。当他再抬头时,却见小金猴在树上翻起了他的钱袋。
“畜生,将钱袋还给我!”吴道行心里大怒。这好不容易弄点钱傍身,结果却给这猴子偷了去,如何能让他不怒。
吱……
小金猴对这个称呼极是不满,当即就朝着他呲牙。现在这小金猴似乎除了虎妞外,谁都不放在眼里,哪怕是林晧然都敢挑衅。
“过来!我这有好吃的,我跟你换!”
吴道行手握着拳头伸过来,一脸和蔼地朝着它诱惑道。
吱!
小金猴白了他一眼,却是将脸别向他处。
“不骗你,这是我早上喝酒剩下的蚕豆,你不是最喜欢蚕豆的吗?”吴道行手握着拳头上前,一脸诚恳地说道。
吱!
小金猴怀疑地望了他一眼,但终于抵不住疑惑,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离他两米处又是叫了一声,似乎是想让他将蚕豆抛给他。
吴道行将东西抛过去的同时,身体亦是扑向了他那个钱袋。
吱!
小金猴接过一颗石子,方知道是上当了,当即生气地叫了一声。先一秒将钱袋夺了回来,并快速地站上了树上。
在树上,小金猴又是跳窜着,显得很是生气。
不要……
吴道行走到树底下,看着小金猴奋力地将钱袋朝着下面的小河丢了下去,却是看到一片水花溅起,心当即洼凉洼凉的。
这小河的水不浅,要他这个旱鸭子去找一个小小的钱袋,谈何容易啊!
吱!
小金猴朝着他叫了一声,仿佛还没解恨的模样,跳着离开了这里。
噗!
吴道行抬头看着离开小金猴,吐血的心思都有。
他已经越来越断定,他这个命格就是那大贫之人,若不跟着大富之人的混话,必然会饿死在街头。这好不容易弄些银子,结果都还没放在袋子里捂热,就这样没了。
好在,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过这种事,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倒不至于让他真去寻短见。
老族长发现吴道行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他装着没有看到,帮着大家将那小黑舟摆好。有个青年说不用他帮忙,结果被他狠瞪了一眼,差点没给瞪死。
唯一让吴道行感到欣慰的是,虽然钱没有了,但是这里的村民很是友好,而且对他极是尊重,时常会叫他去喝酒。
虎妞的哥哥似乎发了财,这天竟然在村里发布了,大人可以领一匹,而小孩则是能够领半匹。他领到了半匹,却不知道是该高兴得到了认同,还是应该难过跟着小孩一个待遇。
在长林村的日子里,总体还是很愉快的。
不用担心吃喝,偶尔帮人算算卦,还能享受着村民的尊敬。当然,有时亦会算错,但这里的村民并不会怪他,而且还主动帮他圆了回来,让他继续做着无所不能的活神仙。
这一天中午,阳光明媚。
吴道行正给一个老汉测着办喜宴的日子,给了一个跟乡试相近的日子,乡试时间是九月初四,而他给了一个九月初八。
生活在这里,如何不知道这些人爱八嫌四,所以讨得这老汉极是高兴。
正是这时,却看到虎妞带着她的一帮手下从卧虎山那边归来,然后驾着马车又要去青叶镇买糖人儿,那帮孩童显得很是兴奋。
不得不承认,虎妞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野丫头。在高州府喜欢到处游逛,在村子似乎也坐不住,动不动还会驾着马车去青叶镇。
虽然总看着村里的汉子会骑马跟随虎妞,但他却从来不担心虎妞的安危。哪怕上一次虎妞突然失踪,他一点都不担心,有些人的福泽不是普通人能够理解。
虎妞去也快,回来亦快。
当虎妞驾车归来的时候,他才知道虎妞在河边洗手的时候,捡到了一个被河水冲上岸边的钱袋,所以才急匆匆去买糖人儿。
吴道行突然看到了那个钱袋,正是老族长当日孝敬他的那个,顿时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哎!
吴道行看着津津有味地吃着糖人儿的虎妞,不甘感慨人跟人的命格真是差若云泥。有人辛辛苦苦赚钱却是一场空,有人洗个手却捡了钱袋。
他发现钱袋还没有空掉,有心想向虎妞索要回来,但看着旁边吃着糖人儿的小金猴,顿时打消了这一个念头。有些东西是天注定的,要回来亦没有用。
不过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虎妞分了他一个糖人儿,而且还很甜。
七月下旬,夜空漆黑一片,没有月亮的踪迹。
晒谷场边上有一排连成串的灯笼亮着,随着微风而轻轻摇曳,只是灯下闲聊的人渐渐散去,都各自回家安睡了。
在不远处的一间茅屋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支着下巴,望着摆在桌面上的那盏油灯,肉墩墩的脸蛋被照得泛红,眼睛痴痴地望着灯火以及对面泼墨挥毫的年轻人。
她喜欢这份夜的寂静,以及那时而跳动的灯火,还有哥哥在灯下温书的专注模样,所以她时而会晃动着小短腿。
恩科已出,留给林晧然温书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所以这些天他都很是用功。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从田舍郎到进士郎要经过六场考试,但很多人却将县试、府试和院试称为童子试,所以认为大明的科举是四级会考制。
林晧然现在仅仅出色地完成了童子试,而接下来的乡试、会试和殿试,一场考试比一场要重要。值得注意的是,乡试、会试和殿试的策论会占相当大的比重。
乡试还好,还会比较注重四书五经的考试。像是到了殿试,皇帝会显得更加务实,给你一个国家所面临的问题,然后让你来解答。
这其实是有历史渊源的,隋炀帝时期正式设置进士科,考核参选者对时事的看法,按考试选拔人才,就是以应策取士。
历代的皇帝都不傻,四书五经能选取继承儒家思想的书生,但对朝廷真正有用的,还是那些能想出办法解释问题的人才。
例如,国家出现灾情,去讲解经义有用?沿海出现倭患,去讲解经义有用?广西出现叛乱,去讲解经义有用吗?
正是如此,四书五经能够让你暮登天子堂,但想要在诸多考生中脱颖而出,那就需要将策论做好。倒不需要多好,反而比其他人好即可。
相对于四书五经,策论确实要实用得多,甚至是政治斗争中的一把利刃。
中唐时期,藩镇割据的情况愈演愈烈,当时各地藩镇极力鼓吹要恢复周以前的封建制度,反对中央集权的郡县制度,目的是为自己的割据制造舆论。
当时被贬永州任司马的柳宗元写下了《分封论》,该文章论证了郡县制的巨大优越性,肯定了郡县制代替分封制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痛斥了各种鼓吹分封制的谬论。
正是这一篇策论,打击了藩镇们的气焰,具有强烈的现实性和鲜明的战斗性。
如今嘉靖帝召开恩科,那殿试的题目极可能是由他来出题,那现在两个问题无疑是最迫切。一是倭患,一是窘迫的财政。
只是按着林晧然对性子自私的嘉靖的猜测,财政的问题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因为更关乎嘉靖帝的利益,关系着他修道的事业。
这倒不是全无依据,在嘉靖即位时期,以地方藩王入主皇位,为其改换父母的问题所引起了争端,史称“大礼仪”。
以内阁首辅杨廷和为首的文臣提出“继嗣”,要求嘉靖改换父母,以明孝宗为父考。当时四十七岁才中进士的张璁提出了“继统”的理论,建议嘉靖仍以生父为考,在北京别立兴献王庙。
最终,这场争论以嘉靖帝胜利告终,而内阁首辅杨廷和被削官为民,中断了杨廷和在明武宗去世之后推行的政治和经济改革。
张璁一个初入官场的新人,只因迎合了皇帝的意图,最终从下级官员升至首辅。而嘉靖帝继位以来,众多内阁辅臣均是以“青词”迎合嘉靖,从而成功入阁。
“迎合圣意”,这似乎成为了大明官员晋升的不二法则。
林晧然若想在将来的考试中脱颖而出,那亦是要“迎合圣意”,而现在嘉靖最头疼的问题无疑正是银子。若是他能想到一条解决嘉靖财政危机的法子,不仅能从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更有可能打开一条晋升的快捷通道。
“国而无财,非其国矣,财而不义,非其财矣。是以君子之生财,不损下以益上,须经制得宜,自有以裕于国也。”
林晧然以着窘迫的财政问题,试着做一篇国富论的策论。他在文中先是表明了比较讨好的态度,那就是不能损下而生财。
大明财政窘迫的原因,倒不全是嘉靖的修道支出,还有藩王支出、官员俸禄支出,以及贪墨成风等问题。
贪墨的问题自不用说,嘉靖其实一直都在做,今年二月就在司礼太监李彬的家里抄得白银四十余万两,金银珠宝不计其数。
但藩王支出、官员俸禄等问题若真能干的话,嘉靖犯不着拖到嘉靖三十六年,拖到现在寅吃卯粮。正是如此,林晧然将主意打到了海禁上面,提议嘉靖帝重开市舶司。
唐高宗显庆六年,创设市舶使于广州,总管海路邦交外贸,派专官充任。市舶使的职责主要是:向前来贸易的船舶征收关税,代表宫廷采购一定数量的舶来品,管理商人向皇帝进贡的物品,对市舶贸易进行监督和管理,这便是市舶司的前身。
只是到了嘉靖元年,因倭寇猖獗﹐罢去浙江﹑福建二司﹐唯存广东一司﹐不久亦被废止。
且不说,这将市舶司废止,并没有解决倭寇的问题,而且无疑减少了朝廷的进项。特别是在海上贸易日益繁荣的前提下,这更是白白错失海上贸易增长所带来的福利。
“市舶之利不可小窥,若举措得当,税收所得动以千万计,岂不取胜之于民乎?此策不损于民,而富于国也。”
林晧然的笔写到这里,却突然间停住了,眉头微微蹙起,然后将纸张揉成一团,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观点似乎过于想当然了,其他地区的书生或许不明白。但生活在粤西,又亲眼目睹电白港的盛况,如何不知道海禁是禁民不禁官。
现在很多豪强将商品贩卖到海上,从中攫取大量的利润。若是真重开市舶司的话,那无疑是跟他们争利,这些既得集团难道真是软柿子不成?
正是如此,他不能为了讨好嘉靖帝,而跟着一帮大臣作对。若是持着这种论调,怕是不用殿试,乡试都没他什么事了。
“哥,怎么了?”虎妞仰起脸蛋,那双照亮的大眼睛充满疑惑地望着林晧然,她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将写得好好的文章突然撕了。
林晧然将纸张丢在旁边的废纸筐里,并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若是皇帝或主考官问用什么法子帮国家赚钱,我若建议重开市舶司,怕会得罪很多借着海禁赚钱的大人物。但我不建议重开市舶司,又没有什么好的法子打动皇帝,到时你哥怕进士都难中!”
“为什么你建议海禁,会得罪那些大人物呀?”虎妞眨了眨眼睛,又是疑惑地仰头问道。
林晧然端来了茶壶,无奈地叹息道:“松江的棉布、苏杭的绸缎、江西的陶瓷和福建的茶叶都是很赚钱的商品,那些大人物现在偷偷贩卖给海外商人。我若是建议朝廷重开市舶司,咱大明很多商人都能做这些生意,而且还要收大人物的税,你说得不得罪人?”
“呃,这样呀!”虎妞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灵机一动道:“那我们不要跟他们抢生意就好了,那些棉布、陶瓷和茶叶都不卖!”
“那我们大明还有什么可以卖的?”林晧然正倒着茶水,听着这个幼稚的回答无奈地笑道。
虎妞却是很认真地思索,指着屋子的各处道:“可以卖的东西可多了。像油灯呀、镜台呀、厨房的锅碗瓢盘,柴米油盐呀,还有我们的香皂。”
“这些东西人家不一定要呢!而且你都开门做生意了,人家自然是想要你最好的东西了!”林晧然没想到这丫头有这么强大的发散性思维,但却是打击道。
“我们说没有嘛!电白港很多东西都没有,那些藩人还不是来买东西了吗?”虎妞脆脆地回答,然后又举了一个例子。
“将市舶司重开在电白港?”林晧然心里微微一动,这可是原广东市舶司所在地,但旋即又是摇头道:“你也是去过电白城的,只是一些小宗的交易。若是没有大宗交易,市舶司根本收不上税,这帮不了皇上赚钱亦是白搭。”
“这样呀!那怎么办呢?”虎妞捧着脸,一副愁眉莫展的模样。
“好了,这事以后再想,上床睡觉了,我今天给你讲《海贼王》。”林晧然望着这丫头苦恼的模样,微微一笑,便对着她催促上床道。
“好呀!”虎妞的情绪去得亦快,当即就帮忙收拾桌上的东西。
她很喜欢听哥哥讲故事,比外面那些说书的好听不知多少倍,而且遇到她不明白的地方,他亦会耐心跟她解释,直到她弄明白为止。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哥哥很厉害,比那传说的诸葛亮还要厉害,而且还一点都不迂腐。像上次,该敲江月白的脑袋,一点都不犹豫。
呼!
林晧然将油灯吹灭,然后摸黑上床,一个暖乎乎的小身子缠过来,便讲起了一个关于梦想的故事。
虎妞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当上了船长,带着一大帮的伙伴,还有小红马和小金猴,一起航行于海上,在蔚蓝的大海上扬帆。
事实上,虎妞现在跟着船长无疑,动不动就带着她的一众小弟驾着马车前往青叶镇。
青叶镇,一个充满着古韵的镇子。
不知道是有了巡检司而成镇,还是有了镇后才设立巡检司。由于有巡检司这个衙门的存在,所以镇里的治安还算不错,镇子亦越显繁华。
由于今天不是墟期,镇上唯一一条笔直的青砖街道显得有些冷清,街道两边的一些商铺还打了烊,连巡检司的大门都亦是关着。
一辆高大的马车自西而来,徐徐停在了一间两层的酒楼门口,由于这个门口留着一块空地,倒是一个停泊马车的好地方。
酒楼以青叶为名,亦是镇上唯一一间酒楼。在这种小镇里,建立这么一间两层的酒楼确实令人意外,但却是就这般存在着。
虎妞将马车停在门口处,一帮小孩子从车上跳下,跑到酒楼对面那个老翁摆的摊子中,叽叽喳喳地索要着各种形状的糖人儿。
这个老翁对这些孩童似乎已经熟悉,得意地卖弄着他的手艺来,很快用蜂蜜和米面做的糖稀吹出了各种形状的糖人儿,个个都是栩栩如生。
虎妞正要将马车栓在酒楼旁边的树前,结果酒楼的掌柜从里面走了出来,黑着脸指责道:“怎么又是你这个丫头,将你马车赶开!”
“我就停一会,马上就走!”虎妞眉头微蹙,仰着大饼脸望着他解释道。
“一会也不行,影响我做生意!”掌柜如同赶苍蝇一般,用力挥着手道。
“怎么不行了,你现在都没有客人过来!”虎妞指着空荡荡的街道,认真地争辩道。
“没有人过来也不行,你快点走开,别以为有马车就了不起!”掌柜却没有通容的意思,还恶恶地瞪了她一眼。
却是这时,一个小老头从酒楼里面笑呵呵地走了出来,似乎是劝着什么,结果却被掌柜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还恶恶地说道:“你是不是不想在我这里干了?”
听到这话,小老头暗叹了一口气,为难地望向了虎妞。
“公羊叔,你不用求他!”虎妞望向小老头,然后又是反讽道:“我还没说你呢!你有间酒楼就了不起了呀?信不信我将你这间酒楼买了下来!”
“呵呵……行啊!我这间酒楼要价不高,一百两!你要是拿得出,我今天就将它卖给你了!”掌柜怒极而笑,指着虎妞冷笑道。
“一百两?你这酒楼值不值一百两呀?”虎妞打量着这间酒楼一眼,然后望向了山羊叔,她相信自己的族人。
山羊叔明白她的意思,苦笑地点了点头,酒楼这个价确实很厚道。
“这酒楼是小了些,但后面连着一块地和几间房子,你说值不值?”掌柜仿佛是被污辱了一般,当即指着后面厉声地说道。
“这话可是你说的!”虎妞亦是冲动的性子,这时涌起了几分火气,指着他说道。
“各位街坊!走过路过的兄弟姐妹,大家过来瞧一瞧,亦是做个见证!”掌柜像是招揽生意般,冲着街道为数不多的人吆喝道:“这丫头说要买我的青叶酒楼,我出价一百两,若是她拿得出这些银子,我李六斤今天便将酒楼卖给她。”
虎妞让我去酒楼救她?
林晧然正在屋里温书,重心放在科考上面,结果看着阿丽急匆匆回来通禀。当即就跑到晒谷场那边牵了一头高大的白马,并叫上了几个汉子拿着家伙,一同往着青叶镇而去。
有时候,他亦是反思,他对虎妞是不是过于放纵了。这个丫头不管做什么,他都没有加以约制,让着她率性而为。
只是他也有着深一层的考虑,那就是不能抹杀虎妞的天性。但如今这丫头越来越贪玩,驾着马车天天往着青叶镇而去,终究还是生出了事端。
从长林村到青叶镇,不远亦不近,很快就看到了那个由石头垒成的简陋城墙,栅门正大开着,他纵马冲进了那条冷清的街道。
很快,一辆熟悉的马车映入眼帘,他拍马飞奔过去,结果却是傻眼了。
虎妞还是一副很有派头的模样,毫发无损地站在门前,正在那里舔着糖人儿。那个弄糖人儿的老翁笑得跟花一般,将他的摊位摆在酒楼旁边。
骑马来到近处,却听到虎妞对着那个老翁说道:“你以后就在这里摆,这样雨也淋不着,而且我不会收你的钱!”
“谢谢小娃儿!好人有好报,呵呵!”老翁满脸兴奋地道谢。
“哥,我在这里!”虎妞回头看到林晧然,当即兴奋地挥手道。
林晧然疑惑地打量着这个小丫头,亦看到有人从酒楼里搬着东西出来,像是要将这间酒楼搬空。不由得蹙起眉头,不明白这个丫头在搞什么名堂。
“虎妞,你不是让我来酒楼救你?”林晧然看着完好无损的虎妞,不甘疑惑地问道。
虎妞眨了眨眼睛,困惑地摇头说道:“没有呀!我是让阿丽回去告诉你,让你来酒楼找我呀!”
“对!酒楼找虎妞!”阿丽骑着那匹毛皮油亮的黑马来到林晧然身侧,认同地点头道。
“你是说酒楼救虎妞!”林晧然一阵磨牙,恶狠狠地瞪了这个日本扭一眼。这一字之差,结果差点让他吓出了心脏病。
林晧然翻身下马,很快就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这丫头竟然买下了这间酒楼。
青叶酒楼面积并不大,一楼显得有些拥挤,两楼则显得宽阔很多,特别是临街有窗户,所以视野很不错。酒楼后面是一个大院子,院子还有一块小菜地。
一百两买下这个地方,倒不能说占了多大的便宜,但却无疑是笔划算的买卖。
跟着林晧然一起过来的几个汉子,在得知事情真相后,似乎亦很满意这个价格。
李六斤正吩咐着下人搬着东西,样子显得闷闷不乐,看着到来的林晧然,反倒有些责怪地瞪了他一眼。这娇惯小孩亦得有个度啊!让她带个护卫亦就罢了,怎么还给她随身带一百两呢?
他方才其实想反悔来着,但事情的发展超乎他的控制。先是一帮不嫌事大的百姓起哄,然后巡检司亦是介入进来,最后半推半就吞下了这个苦果。
这酒楼一百两卖掉,倒不能说太亏,毕竟这个地方终究是一个小镇,发展空间很有限。如今卖掉了,加上手头上的一些积攒,倒可以到县城再弄一间酒楼。
方才巡检司的人过来作了证,而李六斤写下了青叶酒楼的转让契约,并且按上了手印。这事只需要到县衙一趟,便可以将所有手续都完成。
李六斤在青叶镇还有住处,倒很快就清空了东西,留给了酒楼的一个空壳子。厨房的一些食材和柴米油盐,亦是全部带走了。
林晧然倒不会跟他计较这些东西,带着虎妞走进了后院。
发现这院子铺着青砖,显得很是干净。院子有着一口水井,房子看起来亦是结实,住房条件比他家还要上一大截。
“哥,我们留这间房子怎么样?”虎妞指着中间那间房子,仰起脸蛋望着林晧然道。
“你想搬到这里住?”林晧然眉头微蹙,疑惑地望着虎妞。
“当然不是呀!但这间酒楼是我们家的,我们总得留下一间呀!以后我们回到青叶镇,天黑或下大雨了,我们可以在这住一晚再回去嘛!”虎妞摇了摇头,认真地解释道。
“好,那就留下这一间!”林晧然欣然同意,当即就带着虎妞推开门进去。
这房间比他想象得要好很多,里面的床和桌椅都没搬走,墙上还挂着几幅不值钱的字画。住在这个房间里,确实平添了几分文人气质。
虎妞倒没有注意这些东西,她眯着包子脸望着屋顶,发现屋顶没有洞,满意地点了点头,知道下雨天不会漏雨。
这间酒楼虽然是买过来了,但林晧然自然不可能亲自来打理,而是打算交给了同族的公羊叔。说过来倒是尴尬,林晧然原以为他只是愿意留下来的账房先生,结果经虎妞提醒才知道他是族人。
得知有着这一层关系后,林晧然当即就决定将公羊叔从酒楼的账房提升到掌柜,让他全权处理着青叶酒楼事宜。
公羊叔激动得眼眶都湿了,这是他一直都不敢想的好事情,结果竟然就这般砸在了他的头上。
他是这间酒楼的元老,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是得心应手,很快这酒楼就被他理顺。只需要买回食材,随时都能够重新开张。
酒楼的厨子是一个厚道人,表示愿意留下来,其实他没有第二个选项,毕竟镇上没有第二间酒楼。他却不知道这次是因祸得福,林晧然没有压榨他的意思,当即就给了他合理的工钱,让他的工钱大涨。
林晧然让人买了些食材回来,然后又亲自去巡检司请来了今天主动帮忙的陈副巡检过来,一起高兴地吃这顿庆祝宴。
林晧然早就有了买酒楼的想法,但自然不是这种小打小闹,只是虎妞今天开了一个头,倒让他有了继续买下去的念头。
当然,他目前的主要精力还得放在接下来的乡试上,若是能考得举人的功名,这比买下一百间酒楼都要强。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
时间眨眼已经来到了八月,但科考的消息却迟迟没有到来。
长林村这边不仅让县衙的林二虎时刻关注着科考的消息,还每天让人到青叶巡检司去打听,老族长等人越发显得焦急。
这时代的消息无疑是闭塞的,大家都知道宋提学在主持完高州府的院试后,按着以往的惯例,又前去了琼州府主持院试。
只是琼州府是一个海岛,需要漂洋过海才能过到那边。如今迟迟得不到消息,有人猜测宋提学大人乘坐的船出了海难,已经藏身于海中。
不过亦有一个流言传出,宋提学确实是到了琼州府,但在收到恩科的消息后,当即就往回赶了。并且在路上放出话来,科考的日期会定在八月十八。
只是这终究是一则传言,大家不敢轻易相信,只盼望着正式公文能快一些到来。
作为科举的参与人员,林晧然却显得并不着急。
哪怕时间在快速地流逝着,他仍然悠闲地带着一帮长林村的汉子,打算在石桥前修起了一个寨门。这并不是什么大工程,只需要起到一个缓冲的作用,特别是晚上可以用来防止别人大规模突袭。
这时代的粘合剂主要是糯米汁,但成本很高。所以林晧然就地取材,在村边的石灰石山弄了些石灰石进行简单烧制,制作了一些粗略版的水泥。
这些水泥自然无法跟后代相比,但用来筑道石墙,还是没有问题的。
一辆高大的马车从村口徐徐而来,虎妞的小身子端坐在马车前,有模有样地赶着马车。那只小金猴亦着跟上,正蹲坐在她的旁边吃着蚕豆。
“这马车坐着真是舒服,很稳当呢!”
“虎妞,你赶慢一点,到了青叶镇,婶请你吃糖人儿!”
“虎妞,我五六十岁还没到过酒楼,你这趟得带我去瞧瞧哦!”
……
车帘揪开着,车厢里挤着长林村的妇人,其中还有一个老太太。这三个女人一台戏,怕是这一路又会说个不停了。
在确定虎妞真会赶马车后,村里的一些妇人心思就活跃起来了,终于在今日的墟期按捺不住,请虎妞用马车载她们去赶市集。
虎妞本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主儿,看着几个妇人求到她头上,当即义不容辞地答应了下来。马车经过林晧然身边的时候,她还得意地望了他一眼,显得有些小神气。
“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个虾饼回来!”林晧然看着她的模样,不由得苦笑道。相对于虎妞喜欢糖人儿,他却是钟情于虾饼,喜欢那个软中带鲜的美味。
“嗯,我会记得的!”虎妞得意地点头应承下来。
高大的马车不急不慢地驶过石桥,很快就消失在小山坡的拐弯处,虎妞载着那些妇人向着青叶镇而去。
当年修建石桥的时候,旁边倒是留下了一些石料,这时倒正好可以利用上。很快,左边的石墙开始垒起来,打算修出一个八字墙寨门。
吱……
在乱石堆中搬运石头的时候,突然传出一声尖叫,有东西从石洞中窜了出来,吓得那人急忙松开石头,脸上露着骇然之色。
“白颈猪!”
有人眼睛一亮,指着那窜逃的小东西大声叫道。
林晧然当时正在让人将水泥跟沙子搅拌在一起,一个小东西从他脚前经过,吓得他跳了起来,但待听到是白颈猪时,双眼当即迸发出光芒。
这东西似乎是受惊了,本想要向桥那头的灌木丛奔去,但是几番遇阻,竟然选择往村口的方向逃窜。
“捉住它!捉住它!”
林晧然咽着口水,再也顾不得形象,冲着跑在前面的青汉大声地说道。在他眼里,那不是白颈猪,而是冒着热气的叉烧。
吱……
这东西没处可藏,终于给一个汉子扑住了,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十九叔,给!”
捉到猪獾的是阿武,一个很精壮的汉子,讨好地送了过来。
“好样的!”
林晧然不吝啬地夸奖了一句,打量着这个肥美的猪獾。却是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个意外之喜,当即丢下手头上的活,向着村里走去。
其他人却回去找方才的那个洞,因为猪獾是群居动物,里面极可能还有猪獾。
猴四很快烧了开水,将这头白颈猪给宰了,这东西少说也有八九斤重,肉质很肥美,确是一种难得的美妙佳肴。
林晧然在思考良久后,便打定了主意,打算做叉烧。
叉烧,最好的自然是猪里脊,但五花肉亦可。在加入酱汁后和盐后,他又找来了蜂蜜,这是虎妞前段时间发现了一窝野生蜜蜂采摘到的。
将肉划成条状,用盐和酱汁腌制,并抹上层蜂蜜,然后串在竹签上面。
在晒谷场边有几个土窑,他选择那个较矮的,将竹签平放在上面,下面则是火红的炭火。肉在炭火中慢慢烤着,肉质渐渐变硬,而油脂沁出了表面。
那沁出的油渍落在炭火上,发出“滋”地一声,并飘出了阵阵肉香味,在整个晒谷场中弥漫开来,当即就吸引到众人的注意力。
咕噜……
几个汉子走过来,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吴道行亦是来到了土窑前,喉咙重重地蠕动着,含着口水问道:“小三元郎,你又弄什么好吃的,怎么这么香?”
“没你份!”林晧然翻动着竹签,淡淡地说道。
“怎么没我份了?我虽然没有财运,但口福还是不错的,贫道曾经在云浮山就吃过龙肉。”吴道行眼睛一瞪,当即就吹嘘道。
林晧然没有理会他,看着这被烧得通红和焦嫩的叉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是觉得蜂蜜不够,又是抹了一些,然后继续烧着。
眼看叉烧就要弄好了,却听到村外传来了马车声。
林晧然前些天给钱大彪,让他到化州城买两辆马车回来,算了算日子,知道大彪大概是将车子买回来了。只是当马车驶进来时,才发现误会了。
“小三元郎,好久不见!”
从马车走下来一个身穿着绸缎的中年男子,看着正在土窑旁边烤肉的林晧然略感意外,但旋即被那张热情的脸孔所取代。
“沈六爷,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林晧然看清来人,当即感到一阵意外,不明白这位电白城的地头蛇如何跑到了这穷乡僻壤来了。
“小三元郎,你这是折煞我了!你都是大名鼎鼎的小三元郎,若是不嫌弃的话,你就叫我一声六哥,如何?”沈六爷故作不满,然后笑呵呵地走过来亲切地说道。
沈六爷身上带着痞气不假,但亦显得坦率,这种人最是光明磊落。
“行!六哥,你来得正好,我刚弄好了叉烧,你来尝尝,看小弟的手艺如……臭道士,还没熟呢!”林晧然痛快地改了称呼,然后向他邀请道。
只是就在这眨眼功夫,忙碌大半天的功劳成果却给人偷摘了。
呼……
吴道行拿起一串叉烧,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就一口咬了下去。眼睛当即迸发出光芒,他知道虎妞哥哥懂得弄好吃,但这次实在是超乎他想象。
这肉质香而不腻,肉中带着鲜汁,那一丝甘甜仿佛是神来之笔,令到他仿佛真像是吃到了龙肉一般。不再顾及那热气,一把将嘴里的美味咽了下去。
咕噜……
沈六爷看着吴道行这个模样,亦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对这个叉烧来了一些兴致。
“六哥,你尝尝!”
林晧然狠瞪了吴道行一眼,然后拿起其中一串递给沈六爷。
嘶!
沈六爷没有推辞,闻着这诱人的肉香,用牙齿扯下一块叉烧。这叉烧肥瘦搭配得当,呈现着鲜红欲滴的色泽,很是讨他喜欢。
当肉送进嘴里,他的眼睛明显是呆了一下,然后又是认真地咀嚼几下。先不说这猪肉为何会如此鲜美,那肉嫩而多汁,那抹在肉上的蜜,令到他口舌生津。
特别是这蜜,这肉中带甜而多汁,这简单就是一种羽化升仙般的享受。
“呼!美味!实在是太美味了!……酒,可有酒呢?”
沈六爷吃着这个叉烧肉,亦是兴奋地感慨,然后冲着林晧然索要酒了。
猴四是一个机灵的主儿,知道这沈六爷是个“大人物”,所以听说他索要酒后,便是屁颠颠地送来了一小坛酒。
沈六爷举起那酒坛,吆喝着林晧然这个新结交的兄弟,跟着他一起喝酒。
林晧然接过了猴四送来的酒,跟着他对饮起来了,这串烧确实是配着酒更佳。哪怕没有范六爷,他亦是想吃着叉烧小酌一番。
二个大人物一起饮酒吃肉,却是苦了先前打叉烧主意的几个汉子。若是林晧然独吃,他们倒可以要一些解馋,但沈六爷在场,却不适合凑过去了。
但不是人人都这般认为,吴道行就抱着一坛酒凑了过来,睥了一眼沈六爷道:“你近期有财运,但可惜遇了小人,实在是可惜!”
咦?
沈六爷初时不在意这道士,但听到这话后,便认真地打量起了吴道行来。
吴道行打量了他脸相一眼,便又是点头道:“你命格不薄!虽然失了大财,但亦有小财进账,而且还遇到了大好事,不错!”
“高人啊!”沈六爷目光惊讶地望向吴道行,满脸震惊地叫了一声。
在得知嘉靖帝要采购龙涎香的消息后,沈六爷便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派人四处寻找龙涎香。终于打听到某个海商手中有货,大概有十斤的模样。
沈六爷当即前去找那个海商谈判,很快确实了交易的时间和地点,回来正要筹足银两的时候,却不知道消息如何走漏,给一个竞争对手截了胡。
好在,他先前收购到二斤龙涎香,卖得了一万二千八百两。刨去购买成本和打点的费用外,他一共赚得到了五千两。
本来还有些沾沾自喜,但听到那个竞争对手在龙涎香的交易中,竟然赚得四万白银,当即就让他恨得生啖对方的肉。
如此看来,他不是遇到了小人,又遇到了什么呢?虽然是进了小财,但无疑是错过了大财!
“你生辰几何?”吴道行显得很淡定,又是问道。
“甲戌年正月初三寅时!”沈六爷小心报出生辰。
吴道行掐起手指,嘴里念念有词,然后长吁一口气道:“怪不得了!你今年有小鬼缠身,怕是接下来还得遇小人!”
“道长,可以破解之法?”沈六爷顿时一惊,他可不想这种事再出现第二次,上一次他都差点气得上吊了,所以眼睛显得极为渴望。
吴道行又是长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那叉烧上,沈六爷当即就恭敬地给他取了过来。如今别说是叉烧了,哪怕是金叉烧他都会取来。
林晧然的一旁看着,嘴角不由得轻轻抽搐着。暗想到:“这货不戳瞎眼睛去算命,实在是太可惜了”。
吴道行咬着叉烧,含糊地说道:“过些日子我会到电白城一趟,到时我去你府邸瞧一瞧,这事得从你家宅开始,才能真正防住小人!”
“那一言为定,我沈某到时必将道长视为上宾!”范六爷深以为然,当即郑重地表态道。
吴道行又顺了一串叉烧,然后飘然离开道:“那些阿堵物就不必准备了,我这人只是有些口腹之欲,到时好酒好菜招呼我一顿便可!”
“道长放心,定让道长满意!”沈六爷的眼睛大亮,对这个高人更是信服了。
哪个江湖骗子不是冲着钱去的,但这个高人却是截然不同,竟然表明态度不要那些阿堵物,这不是高人又是什么嘛?
林晧然慢悠悠地吃着最后一根叉烧,静静地看完了这个臭道士装逼,突然疑惑地对着还在目送着吴道行离开的沈六爷问道:“六哥,你不会真无缘无故过来吧?确实不是找我有事?”
“对了,我都差点忘记了!”
沈六爷重重地拍了拍额头,他找林晧然确实是有事,然后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葡萄牙商人戴维-西芒找到了沈六爷,表示对那香皂感兴趣,并下达了一万两的大订单。按着约定,沈六爷可以从中拿到一成,即抽成一千两。
如今已经交纳了五千两的订金,而沈六爷今天亲自将订金送了过来,同时希望林晧然这边将货尽快给人送过去。
就在林晧然对香皂几近失去希望之时,都已经做好随时前往广州府赴考的准备,却如何都想不到,竟然掉下了如此大的馅饼。
足足一万两的订单,这无疑是相当的惊人,难怪沈六爷会亲自跑这一趟。
只是对于这些靠掠夺起家的佛朗机人,确实是有这般的底气。
大明不是重要的产银国,而白银恰恰又成为了国内主要流通货币,所以白银显得很稀缺。但对这些掠夺者却不是,后世有数据表明,西班牙仅从拉丁美洲就掠夺了数十亿两白银和近亿两黄金。
第二天,林晧然派着大彪用刚买回来的马车去大肆采购原料,几乎全村人都围着这个大项目转动。更是从县里拉回了几头猪和羊,天天在晒谷场大聚餐。
染布坊暂时停工,转而成为香皂作坊。
林晧然让大彪带着几个人将盐水池清洗干净,往里面灌满了清水,然后让他们把守着大门,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随着一块块生石灰扔进水里,只听到“滋”地一声,那一个池水变得浑浊而滚烫。
虎妞在旁边看着,嘴巴微笑张开,然后疑惑地扭头望向林晧然。
生石灰遇水会发生化学反应,形成氢氧化钙,即俗称的熟石灰,而这个化学反应过程会产生放热现象,初次看到这个现象的人都会感到稀奇。
林晧然挠了挠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放热现象,最终用“有些东西放到水里会变湿,有些东西则不会,热铁到水里变冷,而这生石灰到水里变热”来解释。
虎妞略有些思,认真地点了点头,暗暗记下了生石灰这种神奇的东西。
林晧然往池子又倒入了适量的纯碱,即当地人称的碱面。这纯碱有两种来源,一种是天然的碱矿,一种是植物的草碱,但却不知这些纯碱属于哪种。
包子铺能提供这种东西购买的渠道,价格不能说多便宜,但亦不算太贵。
在添加纯碱后,放热效果更加明显,冒起了一大片白色的水汽,在染布坊中弥漫开来。
虎妞人矮的好处体现,在她惊奇地望着这些白色水汽的时候,其他二人却躲得远远的。守在外面的大彪在些担忧地大声询问,老族长当即朝他训斥,让他怏怏地领着人继续把守着大门。
担心反应不够充分,林晧然让虎妞取来些水,边是倒在盐水池里面,边是搅拌着。虎妞看着好玩,便是帮着他一起搅拌。
熟石灰的主要化学成分是氢氧化钙,跟着纯碱钠发生化学反应,生成碳酸钙和氢氧化钠。碳酸钙是一种沉积物,这些固体沉积物会慢慢沉于底,而上层清液就是氢氧化钠溶液,即俗称的烧碱。
这些溶液烧碱,正是林晧然所需要的东西。
小心地用过滤斗对烧碱进行过滤,主要是用细布过滤掉溶液中的固体沉积物碳酸钙,将烧碱装到几个木桶里面。
林晧然将半锅烧碱进行加热,待到烧碱慢慢沸腾后,再将买来的黄豆油倒入烧碱中,并用木勺子不断地进行搅拌。
油脂和烧碱会发生皂化反应,这其实是一个较慢的化学反应。若是要加快反应速度,除了保持高温外,还可以选择加入适量的酒精。
铁锅上层慢慢出现了一层粘稠的液体,这些粘稠的液体正是林晧然所要的肥皂。
大概半柱香后,粘稠的液体越来越多,只是还残留着豆油。林晧然自然是明白,这是反应不充分的体现,又是加了烧碱继续搅拌,直到粘稠物不再残留豆油为止。
这些粘稠物其实已经是肥皂了,但冷却后只能得到纯度不高的胶状物肥皂,需要保存在盛皿中使用,并不方便。
林晧然又让虎妞提来了盐水,直接添加在这些粘稠体中。这不仅会析分离一些杂质,而且还能得到固体的肥皂。
老族长看着林晧然倒盐水的动作,看得是肉痛不已。这生石灰且不说,碱面和黄豆油就花了不少银子的,如今又将盐不当钱,心里都暗喊着作孽。
不过想着沈六爷运来的银子,又觉得只有这般挥霍才合理。但看着种种的操作,这香皂的东西还真是费银子,确实不是一般人家能弄出来的。
为了得到更高纯度的肥皂,林晧然又进行了加热碱析处理,碱析完成后,厚厚一层黄色半透明的固体浮于溶液上。
虎妞一直在旁边帮忙,并暗暗地记下这些步骤。
林晧然小心地取来了一个白瓷瓶子,将这些先前从花瓣中得到的精油倒进下去,顿时芳香四溢,令人感到陶醉。
他将肥皂小心地捞到一个特制模具中,将这些黄色半透明的固体压制成香皂形状,只需要干风,这便是一块块漂亮的香皂。
由于是面向欧洲市场,他除了用中文“长林”外,还用了英文“Scented soap”字样。其实最好无疑是用葡萄牙文体,但谁让他当初不多学几种外文,亦没有泡葡萄牙妞的经历呢?
在后续的这些工序中,林晧然将工作交给了其他人来完成,毕竟其他人的手更巧。
为了长期的合作以及提高“长林香皂”的逼格,林晧然提供了花布,让村中的妇人绣制相应大小的香皂袋子,每个给她们可观的报酬。
这一个举动,让到村里瞬时间热闹起来了,很多妇人都懂得缝制工作。
那些长林村嫁出去的女人,亦纷纷带着孩子回来娘家这里。这里不仅有香喷喷的肉食,还有可观的收入,让到长林村的人地位都一下子提升了不少。
先前都嫌弃长林村穷,整个青叶镇都流传着“嫁女不嫁长林佬,挑担水吃愁断肠”,但如今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很多妇人张罗着给村中的汉子说媒。
其实除了这种布袋子,林晧然还想再弄些小木盒子,将香皂的逼格提到类香料一级。但时间太过于仓促,而他亦要赴考了。
科考的公文终于来到,时间定在八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