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的人撤往廉州城后,整个江村仿佛失去主心骨般,其他村民亦是纷纷离开了江村。在这个本该热热闹闹的春节里,这个富裕殷实的山村却尽显萧条。
与之相反的是,长林村显得热闹无比,处处彰显着新年的喜庆气氛。
特别是村子的孩童,他们天天聚在一起愉快地玩耍,当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制造着属于他们孩童的欢乐时光。
大年初三,一轮冬日普照大地。
由于是春冬之交,村前的农田一片荒芜。在暖洋洋的阳光照耀下,这里多了一些小动物的踪迹,显得多了几分生机。
根据一个名为大猫的孩童仔细鉴定,确定那个位于草坝中的洞穴,是属于穿山甲的巢穴。
“挖!”
虎妞来到了巢穴前,那双粉嫩的脸蛋显得极是认真,眯着包子脸认真地打量了片刻,然后小手一挥道。
随着虎妞的一声令下,那些壮实的孩童找来工具后,便是纷纷开挖。
跟着北方冰冻的泥土不同,南方的冬天显得较为暖和,加上新近又下了一场雨水,让到泥水显得比较松软,一片片的泥土被锄了出来。
孩童的世界跟着大人世界有所不同,哪怕是满身大汗,亦让他们感到很是快乐。这几个壮实的孩童脸上洋溢着兴奋,卖力地掘出了一个大坑。
“这是一个葫芦洞,穿山甲肯定在里面!”
当一个洞挖到底又突然冒出一个新洞,石头当即兴奋地叫了一句。其他人听到这话,眼睛亦是一亮,显得更加卖力和兴奋。
所谓的葫芦洞,这其实是穿山甲狡猾的一种体现。
外面这一个是假洞,穿山甲通常会藏于里面的洞中,并在两洞的连接处用泥堵上,这极容易将一些马虎的人糊弄过去。
吱!
突然一声尖叫响起,一个黑影从洞中窜逃出来。
“快!捉住它!”大壮急着地大喊道。这里的右边就是小河,河边长着很多的灌木,一旦被穿山甲逃进那里就极难捕捉了。
这穿山甲窜逃得极快,仿佛一团烟般,似乎很快就能够逃离这里。
“捉住它!”
数十孩童分散在洞穴四周,看着穿山甲向着这边逃来,这些孩童显得紧张又兴奋。
“我来!”
虎妞那双粉嫩的脸蛋显得极是凝重,双手做着一个合拢的手势,眼睛紧紧地盯着穿山甲,突然朝着窜逃而来的穿山甲扑了过去。
穿山甲的眼睛很小,并分布于脸的两侧,但额头似乎亦长了眼睛般,竟然骤然加速,让到英勇的虎妞当即扑了一个狗啃屎。
虎妞历来做事的态度认真,甚至有些莽撞,这扑过去并不打算留力。亦是如此,她的身体重重地落在松软的泥土中,嘴里还沾上了一些泥沙。
吱……
在他们认为穿山甲要逃亡成功之时,穿山甲的叫声突然传来,一个小女孩按住了穿山甲的头。
“抓到了!抓到了!”
“小猪,你好厉害!”
“对!这次多亏了小猪!”
……
谁都没有想到,抓到穿山甲的人竟然是小猪。
小猪不再是有些土色的黑色裙打扮,而是梳理着好看的发型,换上了一身色彩艳丽的裙装。虽然没有显得多么漂亮,但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
她比虎妞要矮一些,给大家的印象就是脾气好,但嘴很馋,嘴里经常吃着东西。只是今天这个惊人之举,当即让不少人对她刮目相看。
“我……”
面对着大家的夸奖,小猪显得有些紧张。方才她看着虎妞扑了过去,看着虎妞失手后,她毫不犹豫地进行“补扑”。
或许是遗传了她爹打捕的基因,让到她一把将穿山甲的头按住了。
其实她做的并不多,她只是将穿山甲的头按住,赶来的孩童当即将这头有十几斤重的穿山甲牢牢地按在地上,而功劳似乎全归给她了。
面对着大家的友善,她心里显得极是高兴。
跟着先前的生活相比,这里实在是太好了,不仅不会被整个打骂她,而且还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关爱,让她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呸!
虎妞从地上爬了起来,将跑进嘴里的泥沙吐掉,又抹了抹沾着的泥的脸蛋才道:“大壮,你们将这只穿山甲抬回去,咱现在回去吃午饭,让猴四将这东西炖成粥!”
“好!”大壮等人亦是兴奋,当即就去找棍子,打算将这头十多斤重的穿山甲抬回村里的晒谷场。
有着虎妞的存在,他们家长不仅不会约制他们,而且做什么事都很是方便。像他们如今根本不会回家吃午饭,只需虎妞支使一下猴四即可。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老虎不在家,打到小松鼠。”
“松鼠有几只,让我数一数。”
“数来又数去,一二三四五。”
……
朗朗上口的长林风童谣在田间响起,一大帮孩童沿着田坝而行,朝着那高大的文魁坊而去。
在那座高大的文魁牌坊下,不断有人往往来来,长林村的宾客仍旧是往来不绝。
“不好了!不好了!”
狗子突然慌慌张张地从村子跑出来,奋力地朝着这里招手,接着高声喊道:“小猪他爹来抓她回家了,这次带着好多人,带小猪快藏起来啊!”
对于这一幕,这帮孩童顿时有一种熟悉感。因为上次小猪的病好后,亦是他爹将小猪抓着回去的,而后小猪就被送到富裕人家做随从了。
长林村的孩童都是富有正义感,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望油然而生,当即就想着如此将小猪藏起来。
却在这时,胡巴领着一些壮汉从村子走出来。
“走!”
虎妞的脸色亦是一变,拉着小猪当即就往回逃跑。
小猪亦很是紧张,顿时有种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她知道被带回的话,极可能又要被送到覃家,继续做着覃家的随从,毕竟她家是覃家的土民。
“追!”
胡巴看到了女儿的身影,眉头微微蹙起,但马上进行了捕猎模式。先是跳到土地中,然后径直朝着虎妞那里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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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住他!”
大壮等人大喊一声,当即就朝着胡巴等人扑上去。
面对着这些身材高大的汉子,他们亦是无所畏惧,哪怕是螳臂当车,亦要拖住胡巴等人,为着虎妞和小猪争取一些时间。
哪怕是一向喜欢耍滑的二狗,亦是抱住一个大汉的大腿,不让他去追虎妞和小猪。
“你们让开!”
胡巴看着这帮扑过来的孩童,当即是一阵咬牙切齿。
他很想将这些孩童踹开,但抬起的脚却不得不收回。却不说这里是长林村的地头,而且这些孩童似乎透露着善意,似乎是在维护他的女儿小猪。
站在边上的小蝉虽然没有跑过来帮阻拦,但进行人道主义指责道:“你将小猪送给人做丫环,你不是好爹爹!”
“你们懂个屁!”
胡巴的火气顿时涌起,当即想扇死这些不晓得世事的孩童。
生活在这个时代不容易,而他们作为土民却是更艰难,否则也不会一度逃到山中。至于将小猪送到覃家,他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依靠着手下的帮忙,胡巴终于是摆脱了这帮孩童。只是向着前面追去的时候,虎妞带着小猪已经从竹林逃进了村子,恐怕又得玩一场躲猫猫游戏了。
长林村仍旧热闹无比,前来村中拜年的亲戚或故交络绎不绝,甚至一些早已经搬离这里的族人亦借着春节回来探亲。
林晧然作为雷州知府,大明最有前程的年轻官员,不仅是那些沾亲带故的亲戚,连同官面上的人物亦是来了不少。
像石城县衙、合浦县衙、廉州府衙等衙门,都有官员前来拜访。而今天来的份量并不轻,正是廉州府现任同知雷长江。
雷长江可不比林晧然,能够回家里过春节,跟着绝大多数的大明官员一样,只能是在衙门度过这一个无聊的春节。
亦是如此,他索性前来拜访林晧然,加深着双方的感情。另外,他对林晧然前天的所作所为,亦是感到一些担忧。
将一个员外的宅子直接烧掉,尽管没有烧死人,但影响无疑很是恶劣。
“虽不知江振兴跟萧知府是什么样的交情,但江振兴确实是萧知府的座上宾,二人交往最为亲密!”雷长江坐在客厅用茶,很是郑重地说道。
“依至清兄的意思,萧知府会帮着江员外出这个头,上书弹劾于我?”林晧然用茶壶拨着热茶水,淡淡地抬头询问道。
雷长江思忖片刻,然后很肯定地点头道:“从目前的动静来看,那日江振兴就是直奔府衙而来,这种可能性极大。大人应当早做打算,应防措手不及,或者大人明日亦可以到廉州府拜访一下萧知府!”
林晧然轻啐了一口茶水,却是微微地摇头道:“平素我跟萧知府都没往来,如今临时抱佛脚,人家必定不会卖面子!何况……”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微笑着道:“若他不对我进行发难,我亦不好针对于他,事情对你倒是大大的有利呢!”
“大人说笑了!”雷长江拱手道。只是心里难免有所期待,希望林晧然动用一切力量将萧知府除掉,从而让他有上位的可能。
当然,这前提是林晧然真有能耐,能够避过萧知府的弹劾才行。
林晧然轻拨着茶水,并没有纠结于此事,对着雷长江叮嘱道:“至清兄,我年后会全力发展海上贸易,届时需要借助各地的货物补给,希望你能够保障梧州、廉州、石城这条商路畅通!”
单从出身而言,他无疑是最为优越的,至今无从能够比拟。不仅是史无前例的文魁出身,而且在翰林院是升至翰林侍讲才被外放。
到目前为止,他的简历还是无可挑剔的。若能够在开海取得好成绩,那就会弥补到他被外放的不利因素,将来入阁并不存在逾越的问题。
正是如此,他年后的工作重心便会放在开海一事上。而初步计划,就是将大明的货物销售南洋,打开“雷州-南洋”的全线航线。
只是每一项工作,都需要多方的配合。而他跟江府彻底决裂开后,江府难免会利用跟萧知府的关系给他制造麻烦,这些事不可不防。
“定不辱使命!”雷长江朝着他拱手,郑重地承诺道。
在谈完正事后,或许是看到了林晧然经营雷州的高明手腕,雷长江亦是认真地请教廉州府所存在的问题。为何昔日的名城,如今却日益衰弱?
林晧然亦是不藏私,侃侃而谈道:“依我看,这廉州府的盐和南海珍珠,却不及那一条南流河!只可惜,这南流河入海口淤塞,便让合浦从一个滨海城变成了内陆城……”
话题并没有作过多的延伸,指出了南流河的问题,另外还指出了东京湾海盗的问题。尤其是后者,林晧然将他跟雷州湾的海盗相提并论。
“受教了!”雷长江作了一个长揖,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经林晧然的提点,他才发现廉州城跟雷州城有诸多相似的地方。现在他若是能够疏通南流河入海口的淤泥,再歼灭东京湾的海盗,便有机会让合浦恢复昔日的荣光。
由于他还得赶回廉州府,却不能够谈得正兴,匆匆跟着林晧然告辞了。
林晧然将雷长江送到晒谷场,目送着他乘坐着马上离开,发现今年的压力并不小。他今年必须拿出一份靓丽的成绩单,让世人证明开海比禁海要好。
从经济角度出发,明成祖的开海无疑是失败之举。郑和七次下西洋固然扬了国威,让到南洋诸国成为了“土司”,但却让到大明的财政负出了巨大支出。
动辄数百万两的造船费用,出动了几万的军士,结果带回来的仅是南洋诸国的一些奇珍异宝,只为了满足宫廷的享用。
亦无怪矣,刘大夏会焚烧宝图来阻止开海。
林晧然现在肩负的使命,不仅是要跟海外通商,而且还要给朝廷带回来诱人的利润。只有获得足够的利润,那些有着正气的官员才会转变态度,倒而支持大明开海。
他轻叹了一声,转身便看到了急匆匆朝着他跑来的虎妞,再后面便是胡巴父女,被胡巴扛在肩上的小猪正嚎啕大哭着。
哎!
林晧然发现自家秋这个野丫头就是事多,先是为了小猪狂揍覃家的大小姐,现在竟然还想跟人家的老爹争夺小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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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是少数民族的聚集地,且地形山多平原少,故而朝廷亦是推行着土司政策。亦是如此,广西拥有着很多大大小小的土司,有些土司简直就是名符其实的土皇帝。
像广西忻城的莫氏家族,凭着平定农民起义的诸多功劳,致使朝廷将忻县改为土官制,莫家成为忻县的世袭土知县。
跟着流官制的知县不同,这种土知县不仅拥有行政制,而且还拥有着军权和司法权,对于治下的土民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
狮子岭的北面便是广西梧州府辖下的郁林州博白县,这覃家便是郁林州最大的一个土司,而胡巴所在的胡家寨便是覃家的土民。
林晧然身居于雷州知府,自然不会恐怕覃家这种力量偏弱的土司,但却亦不会招惹这种土皇帝,这不符合他趋利避害的处世原则。
只是自家这个野丫头却是按着满腔热血做事,完全看不到这种错踪复杂的关系,更看不到这里的利益得失。为着小猪打抱不平,竟然要跟覃家为敌,现在似乎还不打算消停。
“哥,你帮帮我,我不想小猪被他爹抓回去!”虎妞走到林晧然跟前,当即就摆着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很是罕见地撅着嘴巴,眼睛仿佛都要挂着泪花,显得楚楚可怜的模样。
林晧然原本是乐于胡巴将小猪带回去的,只是看到这个小丫头如此表态,心里不由得软了下来,便是瞪了她一眼,朝着胡巴走了过去。
虎妞看到哥哥肯出手,眼睛当即闪过一抹亮光,转身跟在他身后。
“草民见过林大人!”胡巴的目光颇为复杂,这位昔日打柴为生的穷书生,如今已经是朝廷的官员,执掌着雷州的一府之地,成为了真正的土皇帝。
“胡兄,好久不见,近来可好?”林晧然回礼,目光打量着皮肤黝黑的胡巴,发现这人更显得结实,而眉目间亦多了几分稳重。
“不敢大人挂念,一切都安好!”胡巴受宠若惊地回应道。
林晧然打量了一眼还在低声哭泣的小猪,然后转身盯着胡巴的眼睛道:“胡兄,能不能卖我一个面子,将小猪留下呢?”
“啊?这……”胡巴顿时一愣,嘴巴还惊讶地张开,却没想到林晧然会提出这种有些荒唐的要求。
林晧然亦是开诚布公地指着虎妞道:“你应该也看到了,我妹妹跟小猪很投缘,她不希望小猪再被送回覃家!”
“哎!”胡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着苦色地说道:“大人敢是有所不知,我胡家寨乃是覃家的土民。若是我将小猪留在您这里,覃家会治罪下来的,况且小猪已经是覃家大小姐的随从。”
林晧然看着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并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目光望向了虎妞,算是对虎妞这个野丫头有了交待。
虎妞看到哥哥要摞挑子,无奈地睥了他一眼,然后对着胡巴埋怨道:“哎呀!覃家是坏人,那个覃娇更是最坏的坏人,你就不该跟他们好!你看看小猪身上被打得多严重,我前天跟她洗澡的时候,我都差点气爆了呢!”
虎妞有着一个优点,那就是长相很是可爱,而且说话符合着丰富的表情,极容易博得其他人的信任,哪怕对方是一个陌生人。
按着林晧然的观点,虎妞这丫头不去做骗子,当真是浪费了这副长相。当然,如今真去做骗子,虎妞恐怕说话就不能显得如此有底气了。
被打?身上?
胡巴顿时一愣,而旁边的妇人亦是为之一愕,纷纷扭头望向还在哭哭啼啼的小猪。
小猪的左脸青肿,左眼明显比右眼小很多,这被掌掴的脸还没有痊愈。都没有来得及问她脸怎么回事,如今却爆出还有伤痕。
小猪的母亲是个面相老实的妇人,这次陪着胡巴过来哄小猪回家,正是担心小猪会上演上次的逃亡戏码,当即对着胡巴伸手要小猪道:“我要看看小猪的身上是不是真有伤!”
“去吧!”胡巴将小猪交给妻子,脸色亦是显得凝重。
林晧然邀请着胡巴到旁边的石桌坐下,阿武热情地送来了茶水,并给这二个人倒上。只是他捧着茶壶站在旁边,对着远处的同伴得意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正做着无上光彩的事情一般。
林晧然轻啐了一口气,主动挑起话题道:“你怎么知道小猪在我这里的?”
“是覃家派人通知我们的,说……说你们掳走了他们家小姐和小猪,有要我对你们动手的意思!”胡巴端起茶杯,老实地回答道。
“竟然还有这事?”林晧然将茶杯放下,抬头望着他道:“大年初一那天,虎妞到江府拜访朋友,结果看到覃家的小丫头欺负小猪,她当时就动手教训了那个覃娇,致使她亦被扣在江府……”
林晧然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并没有浮夸的成份,将那天的事情重度呈现。
胡巴低头喝着茶,眉头紧紧地蹙着,但却没有轻易表态。很显然,这是一个理性的人,或者是一个很成熟的人。
其实亦是难怪,换谁处于他的立场,亦不可能轻易地表态。毕竟他是覃家的土民,又岂能随随便便指责覃民呢?
林晧然看着胡巴如此平静,觉得有些无趣,好在他亦没有挑唆胡巴跟覃家关系的心思,又是抛出心中的疑惑道:“对了,为何小猪会成为覃家那小丫头的随从?你们家不可能连小猪都养不起吧?”
“不瞒大人!我如今已经是胡家寨新一任的族长!”胡巴朝着林晧然拱手,算是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绍,亮出了他的新身份。
土司的力量除了来自于本族子弟,还有就是他的属部。像胡家寨就是覃家的属部,而胡巴作为胡家寨的族长,其实相对于土民头子了,算是拥有了一定的地位。
“按着的规矩,我作为胡家寨的族长,我女儿小猪是要送到覃家做随从的。”胡巴进行解释,但又是补充道:“这不是我胡家寨如此,其他依附于覃家的寨子都是如此!当然,虽然是作为随从,但毕竟都是各寨的子女,覃家亦不会真将他们当下人看待!”
啊……
话刚落,林晧然家里却传来了一个妇人的悲恸的哭声,令人听之为之动容。
晒谷场上,有着晒太阳的老人,亦有着喝着酒的青年人,还有着正送亲戚的族人。另外,狗子等数十名孩童都呆在这里,关心着事情的发展。
只是这一个悲恸的哭声,让到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到那幢房屋中。
胡巴霍然起立,急忙向着那所房屋大步走去。因为他知道这是妻子的声音,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心里涌起了一份不好的预感。
林晧然看着虎妞迈着小短腿朝这里走过来,那张粉嫩的脸蛋,正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却是没有理会从她身边走过的胡巴,而是无奈地望了一眼家里,眼睛有些失落的样子。
“虎妞,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已经跟覃家翻脸了,要是真让小猪留下来的话,等若是逼着胡家寨跟覃家翻脸!”林晧然对着来到身前的虎妞认真地说教道。
虎妞的眉头当即微微蹙起,脆声地回应道:“那个覃家都是坏人,小猪他爹就应该跟他们翻脸,不能再让小猪到覃家被人欺负!”
“翻脸就是打仗!胡家寨跟覃家打仗,你还觉得翻脸好吗?”林晧然指出了事情的利害之处道。
“打就打,谁怕谁呀?”虎妞仰起下巴,并不打算妥协地道:“哥,那我们就帮着胡家寨,一起将覃家给灭了!”
林晧然看着这个小丫头倔强的表情,顿时觉得这丫头是无可救药了。
且不说他们能不能将覃家灭掉,这将覃家来灭掉能捞到什么样的好处,这丫头只会满腔热血地做事,根本就不懂得算一算这经济账。
“哥,要不我们送给胡家寨几门火炮,让他们将覃家打得屁滚尿流……这样好不好呀?”虎妞却是突然间来了劲,舞着拳头进行提议,但看着林晧然的脸色不对,当即改为征求道。
林晧然睥了她一眼,转换话题道:“小猪身上真有伤?”
“哎呀!我都说了,你乍不信我呢!”虎妞蹙起眉头埋怨,又是在身上比划着:“这里,这里,很多地方都有鞭前,我当时差点都气爆了,觉得那天真该再踩她两脚!”
林晧然看着虎妞气愤的模样,便知道事情恐怕确实是如此了。
其实发生这种事情,亦不算多么离谱。
如果小猪是男丁的话,那她就会是将来胡家寨的族长,覃家的人自然会稍微笼络,甚至服侍的少爷亦是要以兄弟相称。
只是小猪偏偏是女孩,还有些贪吃的小毛病,而那个覃家的大小姐又极得宠,这便造成了这种局面。
却是这时,胡巴大步走来,跟方才的神情有所不同,眼睛明显已经发红。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胡巴一直以为女儿在覃家过得还算可以,起码比先前躲到山林要好上数倍。只是他只考虑到物质,却没有想到人心。
当看到小猪身上的一道道鞭痕,仿佛是抽到了他身上一般。
在那一刻,他不再处处为想族人着想的称职族长,而仅仅是一位父亲,一位女儿被人虐待的无能父亲,让他痛彻心扉。
看着胡巴眼中的凶光,林晧然亦是感到一惊,这个皮肤黝黑的大汉简直就像是一个野兽,以致站在旁边的铁柱手已经摸在刀柄上。
来到了林晧然跟前,胡巴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突然单膝跪地道:“林大人,只要你能给我胡家寨一条活路,我们胡家寨愿意世代效忠于你!”
在说下这话的时候,一大滴眼泪落到地上,他终究还是一个感性的人,选择要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效忠?
林晧然顿时一愣,对这个词显得很是陌生,隐隐有一种大逆不道的感觉。特别胡巴声明的是胡家寨,这让人成为山大王,要跟朝廷对着干的感觉。
讲真的,虽然他刚开始的时候,觉得这个时代的封建制度很不人道,觉得有义务和责任推翻这种腐朽的封建制度。
只是他通过科举被授官,成为这个国度的统治阶层后,他却完全改变了先前幼稚的想法。不说他不会搞推翻封建王朝的无聊把戏,还会成为这种制度的坚定拥护者,争取挑更重的担子。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有些朝廷大员的佃户和家丁数千都平安无事,他就算是接受一个寨子的效忠,亦说不上是多大的事。
“大人,求你救救我女儿小猪!”小猪的母亲亦是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哀求道。
虎妞蹙着眉头着急地道:“哎呀,哥,你就帮帮他们嘛!”在她看来,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一起同心协力对付那个邪恶的覃家。
林晧然瞪了虎妞一眼,却是保持着理智道:“我方才让你将小猪留下来,你亦知道担心族人的安危!而若我帮你的话,会置我族人于危险之地,所以我得知道覃家的实力如何?假若覃家现在打过来的话,会不会悄无声息就将我的族人给灭了?”
“大人只是担心覃家冒充强盗,偷偷杀来长林村?”胡巴疑惑地询问道。
“废话!我作为雷州知府,还会将一个小小的土司放在眼里?只是我亦不得不防,就怕覃家用阴的!”林晧然当即骂道。
在明面上,林晧然自然不会担心覃家,但就怕他用阴招。特别长林村地处较为偏僻,一旦遭到灭族,那他就成了长林氏的罪人。
阿武等族人就在不远处,先前还觉得林晧然做事有些婆妈,理因将胡家寨收为已用才是。只是听到他如此担心,当即是大为激动。
“先前或许要担心一下,但如今大人不必担心此事!”胡巴微笑着说道。
林晧然听到这话,当即疑惑地道:“为何?”
“覃家的祖地虽在博白县,但他们早已经迁居于郁林州城,势力亦主要分布在西北的南流河一带。而我们胡家寨,正是博白县实力最强的部属。”胡巴的眼睛充满着一种自信。
林晧然当即明白他的潜台词,若是将他们胡家寨招于麾下,覃家自然就无法打击到长林村。单是这一点,似乎就足够让林晧然改变主意了。
胡巴接着侃侃而谈道:“郁林州的西北跟这里有着百里之遥,虽然他们跟博白知县交好,但不可能秘密将大批人调来。且覃如虎的父亲刚过世,他刚刚才向朝廷申请敕书,还没得到世袭的千户之职,对其他部属不能名正言顺地征兵!”
听到这一席话,便是将迷雾拨开。他知道了覃家的势力在郁林州的西北,知道覃家跟着博白知县交好,亦知道新任家主覃如虎还没有得到朝廷的敕书。
特别是后面一点,这敕书看似是一道程度,但跟着后世的办证很相像。看似极简单的一件事情,但却就是让他跑断腿,亦不能将事情办下来。
林晧然眯起眼睛询问道:“你是说他还没得到敕书?”
“不错!”胡巴认真地点头道。
林晧然突然一锤定音地道:“好,这事我应承下来了!”
据《太平寰宇记》风俗记载,年例最早起源于宋代,明朝时期盛行。
年初四,一支喜庆的队伍从长林村出发。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头文武狮,接着是一大清早到附近庙宇请回来的神祇,后面是锣、鼓、唢呐等乐器,再后面则高举着的数十彩旗的孩童。
一路上,敲敲打打,声势浩大,朝着青叶镇而去。
沿途的百姓看到如此大的动静,都莫不是顿足观望,眼睛都流露着羡慕之色。
“长林村真的发达了!”
“可不是!啥时候我们村也出个文魁!”
“听说都是江村坏了他们的风水,不然人家早就做大官了!”
……
村民望着这支喜庆的队伍,都是议论纷纷,同时谈论着各种八卦。
队伍到了青叶镇,直奔那个小广场而去,将轿子一字排开,摆上各种祭品。在文武狮拜过之后,表演了舞狮、歌舞和武术等节日,让到围观的百姓大为叫好。
其实这主要是一个向外界展示的平台,彰显着长林氏的兴旺。
虎妞身穿着麒麟服,腰间绑着红腰带,整个人显得是精神抖擞。没有丝毫的胆怯,迎着上千双目光,走到了空地前。
喝!喝!
她先是朝着神祇作了一个揖,接着表演了拳法,然后又顺势拾起地上的棍子,像模像样地耍着了一套棍法,令到气氛达到了高潮。
在向着整个青叶镇的百姓呈现长林氏的人丁兴旺后,便又是浩浩荡荡地从青叶镇打道而回,只是时间已经是午后。
年例过大年,并不是一句空话。
在这一天里,各家都会大肆邀请亲朋好友前来,用是丰盛的食物招待他们,自然亦会邀请他们观看一年一次的年例表演。
亦是如此,当游行队伍回到长林村的时候,这里已经有数千人之巨,在这晒谷场的周围,当即可谓是人山人海了。
虽然往年亦是不少,但今年却是翻了一倍还不止,这其中的缘由,自不用细谈。
流行队伍回到村前,在晒谷场再次摆开架势,让到神祇坐北朝南,进行了更加隆重的祭拜仪式,而宗台上摆满了各种祭品,另外是每家每户供上金黄的大阉鸡,俗称“百鸡宴”。
在舞狮拜祭之后,便是由吴道行充当的道公佬进行打醮。因为过完年,便是开春上,所以祈求上苍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等。
接下来的表演节日显得更加丰富多彩了,斗狮、过梅花桩、上山刀、下火海等节目,甚至小金表演了一套刀法。
围观的数千人亦是喝彩声不断,纷纷鼓掌叫好,这让表演者更加的卖力。
节日过后,便是鞭炮声不断,一束束烟花窜上空中。
在仪式完毕,一支队伍将祇送回庙中,便是大型的聚餐活动了。将那些祭品制作成佳肴,另外将准备好的菜肴端上,大家便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场面显得很是融洽和喜庆。
因为林晧然的缘故,这次前来观礼的贵客亦是不少。除了沈六爷、赵富贵、谷满仓等商贾外,苟知县及石城县衙的属官都来了,还有合浦县衙的官员,另外就是博白知县林洪全。
博白县处于长林村之北,离这里并不远,甚至比石城还要近。只是两地并没有官道和盐路直接相通,故而要走上一个大弯而已。
林洪全已经年过五旬,身材偏瘦,福建人士,举人出身。经过多年的煎熬,这才得到了博白县这个鸡肋知县的位置。
只是同样是知县,但其实亦是差若云泥。
像江浙的一些富庶的县城,一县的税收都可能高于广西一省之地,油水自不用说了。反观在广西担任偏僻之地的知县,要看当地土司的面色不说,连一点油水都捞不着。
亦是如此,很多进士出身的官员被分配到广西,都以为是被朝廷流放了。甚至于除掉几个富县,其他县都是坚决不赴任。
林洪全虽然亦熬到了博白知县,但却觉得人生很是失败。特别在见识到博白县的实际情况下,只希望能早日“脱离苦海”,被调到一个相当富裕点的地方去。
现如今,本已经处于自暴自弃状态的他,突然受到雷州知府林晧然的邀请,林洪全仿佛看到了一抹曙光,可谓是欣喜若狂。
且不说林晧然是当朝礼部尚书的未来女婿,单是他自身的能量,就足够他紧抱住这根粗大腿了。
亦是如此,在昨天收到邀请后,连夜打听清楚前来的路线,今天一大清早便急匆匆赶来赴约,观看这长林氏的年例表演。
林晧然在首桌端正,招呼着这些前来观礼的官员和亲友,在酒过三巡、酒过五味后,便是望向林洪全道:“林知县,你是福建哪里人士呢?”
“下官虽迁居于福州,但祖籍在福建莆田!”林洪全急忙放下筷子,作揖恭敬地回答道。
“呵呵……这么说来,说不定我们长林氏跟你们是同宗呢?”林晧然朗声而笑,然后又是补充道:“我们长林村亦是从福建迁过来的,至于是何处,还须今年遣人前去细查!”
这倒是一句实话,在确实重修宗谱后,老族长还决定遣人前往福建再查实先祖的来历。
“若能跟大人同宗,乃下官之幸也!”林洪全的眼神雪亮,又是主动请缨道:“大人,若是有需要的话,下官能通知族人从旁协助。”
林晧然却是缓缓摇了摇头,指着居于未座的胡巴道:“这事倒不必麻烦林知县,不过这位胡家寨的族长胡巴是博白人士,以后还请多加照顾!”
“下官明白!”林洪全顿时亦有所悟地望了胡巴一眼,当即认真地应诺道。
“草民见过县尊大人,还请以后再回照顾!”胡巴很是上道,当即就行礼道。
在昨日他还不明白林晧然凭什么抗衡覃家,但是如今,他却明白覃家确实不能跟这个人相提并论了。只是一个招呼,博白县的知县便是屁颠颠跑来,这是覃家不可能做到的事。
另外,这人在礼部真有人的话,覃家的敕书一旦被扣而不发,覃家便是一只纸老虎罢了。
热闹终有散时,但却留下了津津乐道。
数千人或是乘坐马车,或是乘坐牛车,亦或是徒步,浩浩荡荡地从长林村离开。他们得到了盛情的招待,又看到了精彩的表演,大多数人都是欢喜而归。
“路上小心!”
“明年再聚!”
“到了帮我向姨婆问好!”
……
长林村的村民纷纷送别宾客,有人只在家门口道别,亦有人一直送到坡后的分岔路口,彰显着不一样的热情或感情。
在将林洪全这些官员和商贾送走后,林晧然亦是让随行的人员收拾行装,打算今天下午就启程前往雷州城。
若是明日才启程前往雷州府,倒不是说不能赶到雷州城,但无疑会显得很仓促。现如今启程的话,则会轻易很多。
长林村今年的春节如此风光,在给族人带来了荣耀的同时,亦让林晧然感到身上的责任。
正是因为他这位雷州知府的存在,这才有了今年这种盛况,让到今天的年例有这种场面。倒不能怪世人势利,这亦是人之常情,谁都想有一个有权有势的亲戚或故友。
如今,他的仕途不仅是个人的事情,更关系着族人的荣辱。
实质上,族人亦不需要他给予什么。
像在这一次的年例上,他单是站在那里,族人领着亲朋好友远远一瞧,便让那些身份贵的亲朋好友弯了腰,而族人自然大大地涨了脸面。
“我会经常回来的!”
虎妞的腰上还绑着那条红腰带,朝着相送的族人挥手作别。
林晧然深深地打量着这个村子及族人,跟着虎妞这个丫头并不同,他到了雷州城以后,想再回来恐怕不容易了,感情无疑会有更多的不舍。
“我会让长林氏更风光的!”
林晧然踏上马车,心里暗暗作了一个决定。
虽然在很多人的眼里,雷州知府已经足够显赫了,但他却是知道,官场历来都是不进则退,一个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何况,他这个雷州知府还跟其他知府有所不同。
他是身兼着广东市舶司提举,肩负着整个大明的开海使命。一旦开海失败,别说继续呆在雷州知府了,可能直接到南京养老了。
正是如此,他的前程是不胜则败,肩上的压力一点都不弱。
这年后的工作压力亦是不小,他必须要全面推进开海工作,打通雷州到南洋的航线,争取向进行呈交一份靓丽的开海成绩单。
一念至此,林晧然不免要忧心忡忡,同时亦要全力以赴地主持开海工作。
虽然虎妞已经八岁了,但还是小孩子心性,显得无忧无虑的模样。
这上了马车后,她便跟着小猪并排而坐,二个小家伙一起津津有味地吃着清甜的柿饼,很像是一对要好的好姐妹。
“小猪,到了雷州城,你想去哪里玩呢?”虎妞小口地吃着柿饼,轻睥她一眼问道。
“我都没去过,我不知道!”小猪已经吃掉大半个柿饼,含糊地回答道。
“你这么喜欢吃沙虫干,那我先带你和小兔一起到海边挖沙虫好了!”虎妞看到她口袋里的沙虫干,当即便有了主意道。
“好!”小猪眼睛微亮,很是欣喜地点头道。却不仅是为了这种美味的沙虫,她还从来没见过海,亦想到海边瞧一瞧。
遂溪县,荔枝石村。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村庄,因村中一棵盘踞于大石上的荔枝树而得名。虽然离遂溪城的西门不算远,但村中的田地比较贫瘠,所以显得比较贫寒。
“你就是大话精!”
“你家小姐不要你了!”
“看吧!现在都没来接你走,她肯定是撒谎!”
……
几个性格是得顽劣的大男孩在村口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正围着一个纤瘦的小女孩扮着鬼脸,正在那里取笑着道。
那个纤瘦的小女孩先是不吭声,但最后是忍无可忍的模样,眼睛呛着泪珠,紧攥着小手大声争辩道:“我家小姐说今天会来接我的!”
“大话精!大话精!刚才你也是这样说了!”
这几个男孩先是一愣,但那个为首的大男孩很快恢复嚣张劲,却是继续进行嘲笑,并不相信她的话。
纤瘦的小女孩咬着下唇,心里顿时感到一阵委屈,同时感到了一种担忧。她没有继续争辩,抬头望着那条空荡荡的道路,却始终没有看到官差出现。
在年前的时候,她家小姐允许她回家里过年,并让遂溪县的官差送她回来。
这本该是好事才对,毕竟她这个被卖的丫环,亦能够回家里过春节。只是不知为何,村里却有人说,是小姐不要她了,这才让着官府的人将她送回来。
她初时不想理会这种闲言闲语,但最后亦是忍无可忍。只是她选择争辩的结果,却遭来了取笑,给她头上扣了一顶大话精的帽子。
今天到了相约的日子,她亦一大清早起床,虽然知道小姐不可能这么早就派官差来接她,但她还是早早就守候在这里。
只是她失望了,虽然有几匹快马经过,但都不是衙门来接她的官差。
“小兔,先回家吃午饭吧!”
一个皮肤黝黑的妇人走了过来,对着着瘦小的女孩说道。
“我不饿,我要等官差过来接我,很快就会来了!”小兔心里有着赌气,不愿意离开这里,同时像是安慰自己一样,又是补充了一句。
在此时此刻,她心里亦是担心,小姐真的不要她了。若是真这样的话,她肯定会大哭一场,亦会觉得天崩下来了一般。
妇人看着她这个模样,更看出了她的担忧,亦是轻叹了一声。她抬起头望向路的前面,却见一支车队浩浩荡荡而来,但没有一个身穿衙门公服的。
小兔亦是注意到了这支车队,但仅是扫了一眼,便又继续盯着路的尽头,心里越发的焦急。
“婶婶,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过来的呀?小兔呢?”
却是这时,一个仿佛天籁的声音响起。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揪开了车帘,正想要打听着荔枝石村,结果却意外见到了小兔的母亲。
小兔的母亲正想要转身离开,只是好奇这支从村边经过的豪华车队,这才多停留了片刻。[随_梦]ā但却是没有想到,竟然是虎妞的车队,似乎是专程为着她的女儿而来。
“小姐,呜呜……”
小兔看到虎妞突然间出现,一时间是大喜过望,只是心中的担忧转过成欣喜的同时,那压抑着的委屈亦是爆发了出来,眼泪便是涌到了眼眶之中。
她本以为虎妞不要她了,或许只会派个衙差过来接她,但却没有想到虎妞会亲自到这里接她回去。亦或是如此,她的哭声还带着几分感动。
虎妞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呼声,便是扭声望去,脸上亦是浮现出欣喜之色。只是看到小兔哭泣,无奈地蹙着眉头道:“哎呀,你怎么哭了呢?”
咦?
那几个顽劣的大男孩看到这支浩浩荡荡的车队,便知道是不得了的人家,所以亦是充满着好奇。如今看到出来的富家小姐跟着小兔打招呼,心里当即涌起不好的预感,先前的嘲笑恐怕沦为笑话。
这家人不但没有不要小兔,而且还亲自到这里接她回来,且派头比那个大名鼎鼎的石员外还要大得多。
亦或许是心虚,当即让到虎妞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她先是试探性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板起小脸道:“你们欺负小兔是不是?”
“我们没有!”几个大男孩脸刷地白了,为首的大男孩连忙摆手否认。
小兔像却是找到了主心骨,当即脆声捅刀道:“他们有!”
“你们快给小兔道歉!”虎妞的脸微寒,那些幼嫩的脸命令道。
几个大男孩相互看了一眼,自知先前确实做得不对,便纷纷对着小兔进行道歉。
却不知道是看到虎妞凶巴巴的样子,还是看到几个大男孩跟她道了歉,小兔当即破涕而笑了,显得很是高兴的模样。
小兔家就落在村子口,门前有一棵高大的荔枝树,正开着满树的黄花。远远看去,如同一个巨大的花团般,显得煞是好看。
只是屋子很是破旧,跟着林晧然先前的茅屋一般,显得很是简陋。
林晧然这一路亦是闷在车内,这时便下车随意走动,并松一松筋骨。
虎妞是一个热情的性子,正带领着小兔和小猪忙里忙外,将准备好的一些东西送给小兔家。却不是什么贵重的礼品,但但很是实用。
这边的动静,自然引来了村民的围观。
看着这派头十足的车队,又看到赠送的东西,都说小兔跟了一个好人家。只是得知府尊大人亲至,当即是惊呆了众人。
“草民石三全拜见府尊大人!”
一个老头闻讯赶来,对着林晧然进行了参拜道。
林晧然上前虚扶了一下这个老头子,微笑着说道:“老人家,快快请起!”
“多谢府尊大人!”石三全顿时有种受宠若惊,毕竟这位便是府尊大人,且有着林雷公之称,比以往的知府更要厉害。
林晧然接过小兔娘亲送来的茶水,看着还在忙碌着搬运东西的虎妞,知道恐怕还得忙一阵,便对石三全问起了这荔枝石村的情况。
石三全很像后世称职的下级官员,当即就大谈大明的盛世,感谢嘉靖修玄带来的福泽,说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等套话。
虽然这位村长是报喜不报忧,但林晧然却不是瞎子,看着村中茅屋连片,有的村民在春节期间竟然穿着破烂衣服,当即知道他们生活不如意。
其实这亦是难怪,荔枝石村跟着县城并不远,而田地又不肥沃。在成为缴税重点对象的同时,对应着的却是不太好的收成,否认小兔当初亦不会被卖掉了。
另外,遂溪境内的山贼众多。虽然他去年已经着令雷州卫进行清剿,且提高了相应的赏金,但效果亦不可能一蹴而就。
得益于小兔的缘故,现在小兔家在村中反倒算是过得不错的人家,小兔的两个弟妹气色就很好,起码要远比当初的小兔要好上很多。
小兔显得很是活泼,在搬着东西的时候,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反倒让小兔的娘亲感到稀奇,诧异地打量了女儿两眼,仿佛才认识她一般。
“老夫有一个不情之请!”石三全扭捏一番后,突然开口说道。
“请说!”林晧然微笑着说道。
“我们村的村坊已经年久,今年打算重新,只是这匾上的字还没有着落,还请……府尊大人赐下墨宝!”石三全满是期待地说道。
此话一落,围观的村民充满渴望地望向林晧然,甚至连小兔的娘亲亦是顿足望了过来。
林晧然看到他们眼中的期待,亦知道他们有借自己这个招牌的小心思,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道:“那我就献丑了!”
却不全是因为小兔的缘故,而是为了他的官声,更为了他以后的计划。
其实广西、贵州等地的土司力量正是来自于宗族,只是粤西这边的山林少了一些,加之拥有盐场和南海珍珠等巨利之物,故而朝廷才不允许土司的存在。
只是不允许土司存在,但宗族的力量却不容小窥。像荔枝石村是一个小村子不假,但实质繁衍了几条村庄,人数亦是有两千多人,算得上是一个不小的宗族了。
现如今,林晧然在施予小恩惠的同时,却极可能赢得这二千多号人的拥戴。
由于要赶在日落前到达雷州城,故而车队很快又重新出发,向着雷州城浩浩荡荡而去。
“娘,我……有空会回来看你!”
小兔挥手作别,或许是有了春节不太愉快的经历,倒没有过于的留恋。只是终究是离别之时,挥手间亦是有一种淡淡的不舍。
“大婶,小兔是找到了好人家,你真不该一直瞒着呢!”全村都在送行,看着远离的车队,陪着小兔娘亲的妇人感慨着道。
“嗯!”小兔的娘亲抹了抹眼泪,亦是欣喜地点头承认。
行程很是顺利,在暮色笼罩住雷州城的时候,车队从朝天门而入。历时六天的春节,便是落下了帷幕,但亦似乎埋下了一点祸根。
年初六,开年第一天上衙。
跟着以往的排衙有所不同,新年第一天排衙仪式显得隆重。
地点在大堂进行,而府衙的官、吏、役悉数参与,数百号人如同跪拜新君般,朝着林晧然行大礼参拜。
“恭喜发财!”
在排衙完毕,吏员和差役朝着官员讨要利是,这是当地的一项传统。
林晧然不是海瑞那种官员,自然不会拒绝,反倒还显得慷慨。
数百号人,一人派上一两,数百两便派送出去了。
哪怕林晧然这种土豪,若是天天这样派的话,还真有点吃不消。不过好在,这种事情一年只有这么一回,倒亦是可以接受。
在分派完利是后,假期算是彻底结束了,府衙亦要开始重新运转。
由于春节府衙停摆,期间发生的刑事案件,便成为当前最着紧处理之事。
雷州城发生了多起死亡事件,两起是自然死亡,两起是意外死亡,而一起则是死于谋杀。
自然死亡消掉户籍即可,意外死亡需要查实,谋杀则要进行刑侦。
死者陈老六是一名常年在广州城做生意的普通商人,只是这男人在外面有了钱,便难免会沾花惹草,今年春节带回了一个风尘女子。
只是元配王氏个性情刚烈的女子,当天就跟陈老六发生了口角,还扬言要杀了陈老六。
但这毕竟是男人大于天的时代,陈老六却是不管不顾,在年初三就呼朋唤友,将那名风尘女子风风光光娶进家门。
正是在成亲当晚,陈老六却是毒发身亡,王氏自然成了重大嫌疑人。
据药材店老板回忆,王氏年前在其店购买砒霜,这更坐实了她的嫌疑。
那位刚进门的妾室一口咬定,陈老六进房前喝过王氏送来的汤,是王氏毒害陈老六的,且陈老六死前亦说“王氏,你好狠”之类的话。
很显然,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王氏,特别刘老六临死前的话,证明她极可能就是这起案件的真凶。
“王氏现已扣押在牢房,听候大人提审!”孙吉祥汇报案件的进展道。
林晧然亦是进入状态,当即便说道:“将相关证物准备妥当,核实王氏的杀人动机,明日提堂公审!”
“这个毒妇恶有恶报!”
“她跟赵三眉来眼去,说不定两人有奸情,是合伙谋害亲夫呢!”
“话不可乱说,王氏带三个小孩也不容易!我看那个妾室就有问题!”
……
明日公审的消息传开,大家也是各抒己见,仿佛个个都成为了神探。
只是这嘉靖三十八年第一起人命案,注定要引起一些波澜,成为整个雷州城关注的焦点。令人极为意外的是,虎妞竟然亦被牵扯了进去。
话说,虎妞的热心肠在雷州城得到宣扬。不仅为着张敏等人洗涮冤情出了力,而且为商贩更是打抱不平、有效打击了欺行霸市、地痞收取保护费等情况。
亦是如此,找虎妞帮忙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家里打架亦找上虎妞。
令人无语的是,虎妞对这种事竟然出手相助。她吆喝着一大帮女人,浩浩荡荡地前去对那位妇人的丈夫兴师问罪,最终逼得那个男人立下不喝酒打老婆的誓言。
或许是看到了团结力量大,几个女人相商之后,怂恿虎妞成立了女人相互会,而虎妞成为了她们的会长。
虎妞成为会长后,亦很是热心。她竟然不经林晧然的同意我,将联合银号旁边的小商铺拿了出来,成为了她们女人互助会的基地。
随着帮忙到越来越多的女人,这个女人互助会的声名大起,成为雷州女人的诉苦之地,被一些好事百姓戏称:小衙门。
虎妞在吃过早饭后,带着小兔和小猪出去玩,结果才踏进小衙门的大门,便给人挡住了。
“请救救我的嫂子!”
一个少女跪在虎妞的面前,流着泪哀求道。
亦是如此,在王氏毒夫案呈交给林晧然的时候,虎妞亦是接到了这边的鸣冤。
虎妞本就是一个热心肠的小丫头,如今面对如此的哀求,还是事关重大的人命案,当即就选择出手相助。
事情倒也不复杂,虎妞自知能力有限,将案子直接交给了沈妍。
沈妍这个刑侦能手亦是发挥了巨大作用,当即就投入于案件之中,很快找出了这个案子的疑点。
虽然陈老六中毒身亡,但却非死于砒霜中毒,而是死于一种名为雷公藤的毒素。
经进一步调查发现,这并非谋杀案件,而是一起误杀案。
当日大婚之夜,陈老六亦是兴致高昂,跟着友人喝至夜深。
几个友人看着陈老六微醉,便是捉弄于他,或是酒中加墨、加醋,或是加入一些泔水。
农家院落多种些药草,这盆中盛接的天水极易滋生虫子,喝了很容易闹肚子。
一个平素喜欢捉弄人的友人到院中取这种脏水,然后回去跟着大家起哄,让着一个劲喊着“我没醉”的陈老六喝下。
只是殊不知,这位友人取的并不是天水,而是这时代的“杀虫剂”。
跟着砒霜能杀老鼠一样,这种名为雷公藤的根部泡水后,具有了杀虫的能力。
案件梳理完毕,又经虎妞转交到林晧然手中。
林晧然亲自到了案发现场,找来了那晚参与婚宴的几位友人,事情便是水落石出。
在看清楚庭院那个浸泡着雷公藤的小缸,那位友人亦是追悔莫及,当场就认罪了。
只是经多方了解,那个叫洪七的青年人生性纯良,确实有爱捉弄人的小毛病,但跟陈老六并没有过节,并没有杀人动机。
林晧然经过慎重考虑,将这起案件定性为误杀案,并对洪七从轻判决。判处洪七收监半年,并赔偿陈家一百两安葬费。
只是这起案件迅速得到侦破,最大的受益者不是林晧然,而是虎妞那个小衙门。
随着小衙门在这起案件中的作用被宣扬出去,越来越多的女人找上虎妞这个小衙门,而不是代表朝廷的府衙。
在不知不觉间,在虎妞的带领下,这雷州城的女人似乎逐渐抱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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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雷州府衙开始恢复正常运作,雷州城内的年味亦是逐渐脱去,回归到日常的忙碌之中。
联合作坊的女工在享受春节假期福利后,她们都是兴高采烈地按时回来上工。联合作坊那个令人羡慕的高福利待遇,无疑为着她们在这个春节带去了地位及荣耀,致使着她们的积极性相当高涨。
像王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妇人,原本打算利用农闲进城做工补贴着家用,养活家中的几个孩童。
而今,在乡民羡慕的目光中,她以着联合作坊正式职工的身份再次踏进了雷州城,身后还跟着几个明显没有见过世面的乡村少女。
因春节而停歇的各项工程,这时亦是热火朝天地重新开工,处处可以看到工人的身影,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人在搬木料、石料修筑房子。
另外,一些从春节中知悉雷州城变化的农民,纷纷涌进雷州城寻找着生计,或是通过熟人进入联合作坊,或是在各间新作坊谋求生计,亦或是在工厂成为修建工人。
而在这些新鲜血液的加入后,整个雷州城不仅渐渐脱离了春节的束缚,而且进入更加疯狂的建设期中,上演着雷州建设速度。
事实上,雷州速度确实很是惊人。
联合作坊除了加大雷州布的产量外,一些瓷器作坊亦是如此雨后春笋般出现。
先前粤西最大的古窑在电白县的观珠镇,亦算是整个广东地区少有的大窑,主要为着贸易提供着瓷器输出。只是如今,在建的同规模大窑就有三个。
特别是江夫人高薪从江西请来了数名师,烧制的瓷器数量多又精美,走上了精品路线,算是为开海增添了一分色彩。
一切的现象都表明,雷州城正发生着巨变,正向着一座繁华的大城演变着。
雷州府衙,签押房中。
几个身穿着绫罗绸缎的员外正坐在里面的书房中,先是一阵吵吵闹闹,但最后目光却定格在那一位穿着常服的年轻官员身上。
这位年约十八、九岁的年轻官员正端着茶盏品着参茶,青稚的脸蛋却彰显着一份成熟稳重,眉头正在微微地紧蹙着。
年后的工作并不轻松,林晧然在主持着府衙事务的同时,亦是全面投入于开海之中。只是事情终究不能尽善尽美,还是出了意外。
在年前,林晧然为了尽早打通从雷州到南洋的航线,派遣舰队前往南洋开展海上贸易,并委任江荣华担任舰队的统帅。
最新的消息传来,江荣华所统领的舰队在海上遭到红旗帮的伏击,已经被全歼于海上。
这无疑是一个噩耗!虽然这次是初步考察南洋的市场,但这支先行军被红旗帮吃掉,对开拓南洋无疑是一个重创。
南洋的布匹市场再如何广阔,雷州布再如何价廉物美,但没有一条安全的航海线路,一切都只能算是纸上谈兵。
沈六爷刚刚探知这个消息之后,便先是找上其他人,然后联袂前来找林晧然相商对策,应该如何应对这种不利的局面。
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雷州布的最佳市场无疑是南洋,南洋诸国拥着大量的金银,而且还肯为布匹付出更好的购买价格。
一旦无法开通南洋市场,雷州布只能是望着金山兴叹,这并不是大家所希望看到的情况。商人逐利,面对着一倍的利润就敢上断台头,何况还是一座金山呢?
“这红旗帮实在欺人太甚,我们干脆端了他们的老巢!”沈六爷咬牙切齿地捶着桌子道。
只是面对沈六爷的义愤填膺,所有人都是无语以对。
跟着先前据险称霸于雷州湾的蓝旗帮相比,称霸于东京湾的红旗帮无疑是真正的霸主,他们的部众达到数千人之巨,能够横扫海洋一方。
哪怕他们能够动用全部的雷州卫和神电卫,亦不见得会是红旗帮的对手,更别说是端掉红旗帮的老巢的豪迈之举。
尽管让人很是不甘心,但面对着红旗帮的这一次针对性的报复,他们却是只能忍气吞声,起码目前只能够如此。
翁掌柜沉吟片刻,郑重地提议道:“府尊大人,这南洋线关系甚大,我建议再组织一支舰队秘密前往南洋开展贸易!”
“翁掌柜,这还去的话,岂不是羊入虎口?”赵富贵却是担忧地说道。
翁掌柜的脸上罕见出现了怒容,很是坚定地望着赵富贵道:“这南洋线是势在必行!我们若是遇到这一点小挫折就退缩,那雷州布进军南洋的构想,现在就可以推翻了。”
或许是执管着雷州布的生产,翁掌柜比任何人都要关心于开海,亦是开海的最忠实支持者,恨不得将雷州布卖向全世界。
“我赞成翁掌柜的观点,现在我们是打天下,哪可能什么事都顺风顺水的,我们得再派一支舰队前南洋!”谷满仓当即表态道。
“不错!我们这次各家都出一些人,组建一支新的舰队前往南洋,一定要打通南洋的航线!”张青河亦是明确地表态道。
经过这番表态,意见无疑基本达成一致。
在江荣华所统领的舰队遭到红旗帮的歼灭后,大家亦是希望秘密派出第二支舰队,以完成打通南洋航线的目标。
面对着众人的目光,林晧然却没有轻易表态,而是缓缓地端起了茶盏。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中,他轻啐了一口浓茶,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些苦恼的模样。
谷青峰仍旧是士子打扮,乖巧地站在他父亲的身后,目光从林晧然的脸上移开,对着众人彬彬有礼地道:“诸位叔伯,可否听小侄一言?”
“你别没大没小,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谷满仓听到儿子出言,当即不满地训斥道。
赵富贵倒是护着谷青峰道:“满仓兄,你这是什么话!青峰负责的一品酱经营得有声有色,是我们的功臣,如何就不能提提建议了呢?”说着,又对谷青峰温和地说道:“贤侄,请说!”
谷青峰迎着汇集在他身上的目光,清了清嗓子便道:“若是江荣华的舰队真被歼灭,我亦是赞同派出第二支舰队!但……现在单凭一则传闻,咱们就自乱阵脚,我觉得并不可取!”
“你敢说沈六爷的消息不可靠?信不信我现在就抽你!”谷满仓跟着一般的胖员外并不同,他的身体高大而挺拔,攥起的拳头更是如石锤般。
谷青峰咽了咽吐沫,害怕着解释道:“我并没有说沈六爷的消息不可靠!我只是就事论事,毕竟消息还不能完全确定属实!”
“满仓兄,且慢!”沈六爷制止住要施暴的谷满仓,然后迎着众人诚挚地说道:“这个消息虽是从红旗帮那里探听到的,但却未必可信,确实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才行。只是事关重大,我才急着找各位商议而已!”
“若是这消息是真的话!那我们这边就不会存下活口,这该怎么进行查证呢?”张青河蹙着眉头,说出了他的顾忌道。
却是这时,林晧然开口说道:“查证的事情确实很困难,所以还请沈六爷多费点心!”
沈六爷等人听到一直不吭声的林晧然突然间开口,先是诧异地望了林晧然一眼,然后当即明白这位主心骨的意思。
很显然,先前林晧然的苦恼并不是如何解决问题,而是该不该选择相信。而在这么多人之中,只有谷青峰看穿了林晧然的心思,完成了“抛砖引玉”的使命。
按说,沈六爷带来的消息遭到质疑,他应该感到不痛快才是。只是林晧然又将查证的任务交给他,不仅没有感到不快,还觉得林晧然做得很对。
单是这一点,足见到林晧然的高明,越来越像是一个成熟的政客。
“府尊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认真查证!”沈六爷郑重地表态,当即就保证道。
林晧然微微点了点头,又对着众人说道:“若是这条消息属实,我们便派第二支舰队前往。只是现在消息还没有明朗,在沈六爷证明事实之前,我们还是先将主要的精力放在雷州布的生产一事上,所以我们不可……自乱阵脚!”
“好!”众人亦是纷纷点头。
到了如今,他们对林晧然的能力是越来越信服。而在处理重大事件上,他们固然拥有表述意见的权利,但林晧然一旦做出了决定,那他们就只能执行。
只是这一次有些例外,他们心里其实还是偏向于江荣华出了事。
自从江荣华出航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传来,这早就让他们有所怀疑。而今探听到江荣华被红旗帮全歼,似乎解开了所有的疑团。
之所以林晧然选择进行核查,一是为了慎重起见,二是感情偏向于江荣华,所以不相信江荣华所统领的舰队被全歼罢了。
送走沈六爷等人,林晧然却是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无法静下心来处理公务。
在勉强翻完一份卷宗后,看着外面的院子天色正好,且差不多到准备晚饭的时间。他便离开了签押房,朝着后宅的方向走去。
对于江荣华率领舰队离开雷州湾就音讯全无,他始终觉得这并不是出了什么事,更不可能是江荣华背叛于他,而是舰队仍在征途的路上罢了。
这打通南洋的航线看似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却很难。不说南洋诸国政治的复杂性,单是语言就是一大难关,何况还潜藏着很多危机。
虽然雷州已经拥有着足够令南洋诸国所垂涎的商品,但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必定需要耗费一番周折才行,特别是信任的建立。
且说江荣华这个人,虽然有着公子哥的通病,但却有着比同龄人更高的见识,而且还是一个很有韧性的人。特别是经过东海岛的磨砺,整个人显得更成熟与稳重。
在最初物色人选的时候,他第一个便选中了江荣华。
他相信一个敢于为了寻找父亲而放弃功名并孤身进入海盗窝的人,肯定不会让他失望,必定会将事情做好,特别还是江荣华主动请缨的情况下。
哪怕到了现在,这一个“江荣华舰队被全歼”的消息传来,且传得有鼻有眼。但他却始终相信,江荣华不会这般轻易被击倒。
对于这条消息的真实度,虽然有诸多细节很是吻合,更可断定江荣华的舰队跟红旗帮可能产生过交锋,但他却仍然持着保留意见,相信江荣华打通南洋航线的工作仍然在有序地开展着。
不过从这个消息中,亦让他突然间意识到一种威胁。这盘踞于东京湾的红旗帮很似跟着雷州湾一东一西,但实质离得很近,这却不可不防。
特别是在通往南洋的航线上,红旗帮似乎想要充当强盗的角色,这无疑是成为了他新的拦路石。
哎!
林晧然独自走到庭院中,看到四周空荡荡的,却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声。
这元宵节才刚刚过去,虎妞那个野丫头就已经呆不住了,哪怕这雷州城如今越来越繁华,但她的那颗心似乎只属于远方。
原本他对虎妞抱着很大希望,想让那个丫头将联合银号经营起来,成为整个大明最大的银号。只是事与愿违,这丫头对赚钱的行当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致,反倒热衷于那个小衙门的事务。
日前,一个少女前来小衙门进行求助,说她的姐姐在海康县和徐闻县交界上的一个村庄失踪。虎妞知悉此事后,当即就领着那个小团体便前往西村进行调查,打算帮着那位少女将姐姐找回来。
只是事情进展似乎不顺利,至今都没有见到虎妞那个野丫头归来。
咦?
林晧然放弃下厨的想法,正想要前向书房,但右眼突然间跳动。一种不好的预感当即涌上心头,隐隐还跟着那个野丫头有关。
吱……
林晧然看到小金窜了进来,当即明白是这个丫头回来了,心里不由得一喜。板起脸正想着数落这个小丫头,但门口迟迟不见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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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西地区的原居民是南越族,亦称为俚族。
自秦统一后,俚族却日益消亡,大部分俚人逐渐融于汉族,或归为瑶、壮族。特别俚人的领袖冼夫人曾经致力促进俚族与汉族融合,这加速俚族汉化的速度,致使俚人渐渐成为历史。
只是在海康县和徐闻县的交汇处,却有着一个至今仍然自我标榜为俚族的寨子。
这个村子名为大洞寨,不仅特别排斥外人,而且极少跟外族通婚。如今保持着俚人的习俗文化,亦传承着俚人的工艺,是一个个性十足的寨子。
大洞寨初归为徐闻县管辖,但当时的徐闻知县以“飞地”为由,打算将这个寨子划分出去。这事亦得到雷州知府的许可,决定将其归到海康县治下。
只是海康知县并不是傻子,在了解到大洞寨的实际情况下,当即选择拒绝接收这个寨子。
大洞寨虽然只有数百村民,但个个都是骁勇善战之徒。对朝廷的征税并不理会,哪怕是官府登记黄册都极为不屑,压根就不卖官府的账。
不管是徐闻县衙,还是海康县衙,都试图进行武力镇压,出动过大批的官兵试图征服,但最终仍旧是无功而返。
正是如此,现在大洞寨成为了两个县衙都不愿意招惹的存在,这寨子的归属权更是变得模糊不清,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三不管地带。
现在不仅没有官差敢来大洞寨征收税粮,哪怕他们的人到雷州府的西海岸打渔,亦是没有人敢管制。
寨子是靠山而居,寨中是成排的干栏式房屋,呈现着扇形式分布,而寨子最里面则是一个天然的大洞穴,这亦是大洞村名字的由来。
这寨子呈现着一副安居乐业的景象,或是到田间劳作,或是到海边打渔,亦或是纺织着土布。虽然寨子不是很富裕,但却显得很是和睦,呈现着安居乐业的盛况。
话说,正月十六这一天,一行人由东北方向而来,出现在这个安宁的寨子前。
嗷嗷……
大洞寨排外并非虚言,在发现有外人前来的时候,一个大汉大叫几声后,便是数十人围了上来,个个都显得是虎视眈眈。
只是当看清楚来人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都是一愣,哪怕再凶神恶煞的汉子看到这行人,都不由得放下了一些戒备,不再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武器。
因为这领头的是三个可爱的小女孩,后面是三个充满青春气息的少女,再后面则是三名男子。虽然有一个身材异常高大,但明显带着一些傻气。
面对着这个处处彰显着羸弱的组合,哪怕再如何排外,恐怕亦不觉得这些人会伤到自己,甚至还有人贪婪地打量着这一行人。
“外来人,你为何到我们海俚族之地?”一个身材结实的中年汉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用着明显不欢迎的语气大声说道。
“这不是大洞寨吗?”怀中揣着地图的沈妍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地形,然后疑惑地反问道。
“不错!不过这大洞寨是你们汉人的叫法!”中年男子微微点头,但语气仍旧充满着不善地解释道。
“我是虎妞!她的姐姐阿红在这一带失踪了,我们从雷州城过来帮她找姐姐!现在我要到你们寨子看一看,看阿红在不在你们的寨子!”虎妞先是自我介绍,然后指着身后的一名少女解释道。
听到这话,那帮手持武器的汉子先是听着一个精壮的汉子低咕几句,然后人群像是炸了锅一般,一双双眼睛明显多了一抹敌视。
为首的中年汉子先是抬手让着族人稍安勿躁,然后正色地对着虎妞说道:“我们没有你要找的人,你们还是请顺吧!”
“哎呀!我在附近一带都找遍了,就你这里还没有找,我得亲自找一找才行!”虎妞蹙着眉头,粉腮微微鼓起地说道。
“不行,你们离开这里吧?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可别让我们选择动粗!”中年汉子断然拒绝,并下达了逐客令道。
“我不会离开的!”虎妞亦是态度强硬地说着,然后亮明身份地道:“要么你让我到寨子找一找,要么我让我哥派人过来搜查,我哥是雷州知府呢!”
中年汉子原本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一行人轰走,但听到虎妞的话后,却是惊讶地打量着虎妞问道:“你竟然是那位林雷公的妹妹?”
与此同时,人群中有两个汉子亦是认真地打量着虎妞的小身影,似乎是想起什么事一般。跟着旁人低咕几句,然后人群亦是纷纷打量起虎妞来了。
“你知道我哥呀?”虎妞仰起脸蛋,亦是疑惑地望着中年男子问道。
“草民叫冼二,是海侗族的执事!”冼二朝着虎妞拱手,然后又是认真地解释道:“虽然我族不喜跟外人往来,但但亦会到城里换取一些东西,倒是听到了雷州城所发生的一些事,亦知道林雷公的一事壮举!”
“那你让我到寨子好好找一找,不然我会叫我哥派人过来搜查的哦!”虎妞的态度缓和,但亦是认真地提出诉求道。
她始终没有忘记,此行的目标是找回阿红,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事情。
女扮男装的沈妍亦是站了出来道:“冼执事,你应该清楚!虽然县衙无法动你们,但若是惹恼了知府大人,情况肯定是大大的不一样,你亦不希望给你族带来灾难吧!”
嗷嗷……
在人群中,一个精壮的汉子不怀好意地望了沈妍一眼,又是跟着旁人低咕了几句。围观着的汉子当即又是义愤填膺,表现出一副想要动手的架势。
冼二回头喝斥了几句,让到愤怒的人群消停下来,又瞪了那位调事的精壮汉子一眼,这才对着虎妞道:“这事我亦做不了主!你们先稍等片刻,我得向大长老进行请示!”
“好!我等你!”虎妞蹙起眉头思考一秒,便是点头同意。
冼二对着一名手下吩咐了两句,便是转身走进寨子,径直朝着寨子里面的大洞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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