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钱,在这时代无疑是一个技术活,关系甚大。
虽然长林村的民风良好,有着“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优势传统,只是林晧然却不可能傻傻地用二百两去考验族人的本性。
虎妞仔细将钱藏好,又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外,朝着门外观察了一会,然后跟着林晧然相视一笑,整张脸蛋红彤彤的。
却不知道这股兴奋劲是因为家里有了二百两,还是守着二百两的秘密,或者是两者皆有。
今夜无月,房间的油灯被吹熄。
林晧然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结果一只闪烁的不速之客飞了进来,这只萤火虫带着丝丝的亮光,微微点亮了这个简陋的房间。
虎妞本就没有睡意,看着萤火虫的时候便索性坐了出来,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萤火虫。又有一只萤火虫不知道从哪里飞进来,从她明亮的眼睛飞过,照亮了那张肉墩墩的大饼脸。
火曳融
曳到黄竹丛
织簸箕
淘黄米
探阿姨
阿姨不在家
……
虎妞坐在床头,便是唱起了一首关于萤火虫(火曳融)的民谣,声音甜美而高昂,带着天生的清透的鼻音,宛如天籁之音。
特别是“火曳融,曳到黄竹丛”,被她唱活了一般,好像真有一只萤火虫慢慢地飞到了黄竹林中,然后消失不见。
林晧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词牌,只是听着虎妞这口嗓音,便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无疑是生错了年代,若是再过五百年,定然能成为一代歌后。
“哥,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虎妞唱完后,又是重新躺下来,挤在他身侧认真地说道。
林晧然喜欢这个挤过来的暖身子,但注意力还被那只萤火虫吸引着,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什么事呢?”
“我……我想要一把剑,这样长长的,扁扁的,一边好锋利的那种!”虎妞又溜坐起来,在他眼前认真地比划着剑的样子,还微微咽了咽口水。
“你怎么突然想要剑的?”林晧然皱了皱眉头,打量着这长相可爱的小丫头,先不说有没有这种剑,单是这个诉求就有点怪异。
虎妞一溜屁股又揪开被子躺下来,很自然地脆声说道:“哎呀!我一直都喜欢剑的了,像你买那些香囊,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给你买剑才没用吧!”林晧然无奈地取笑,竟然敢说他买的香囊没用。
虎妞作势就要爬起来,一脸认真地辩解道:“哪里没用了,我要是有剑的话,石头敢欺负小鼠她们,我就用剑吓死他!”
她将“吓死”两个字咬得很重,丝毫对石头欺负小鼠的事极度的不满。
“那给你买把木剑好了!”林晧然犹豫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折中方案。
虎妞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也可以了,不过我怕是吓不了人的!”
“这事我得再考虑一下!”林晧然掐了掐她肉肉的脸蛋,倒不是心疼那点钱,而是怕她玩伤自己,而且这女孩子玩刀剑似乎很是不妥。
虽然有些小小的失望,但今晚虎妞的兴致很高,完全没有睡意,又是说起了村里的点点滴滴,还说起了在卧虎山那边遇到了一个厉害的人。
林晧然这些天赶路归来,身体有些累乏,这便打了一个哈欠,有一些困意袭来,便是催她睡觉。
虎妞正说在兴头上,当即抱怨地道:“哎呀!我都一点都不困,怎么睡嘛!真是的!”
“那我不给你讲童话故事,不,给你……讲话本!”林晧然原本打算用童话摆平这个小丫头,但马上想起了上次凄惨的教训。
“好呀!”虎妞认真地点头,上次在江村听的武侠话本,她就超级喜欢。
林晧然灵光一动,自信满满地说道:“讲你们女人最喜欢的红楼梦,我可告诉你,这本书可是迷倒了万千少女呢!”
“好呀!”虎妞认真地点头,有几分期待。
“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练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虎妞,这故事开头怎么样?”林晧然说了开头,便是得意地问道。
“呃……”虎妞打了一个哈欠回应。
两个萤火虫还在房间里转悠着,一只飞到了林晧然的面前。林晧然脸带兴奋地讲着红楼梦,喷出的口沫星子击中那只萤火虫,无辜的萤火虫差点摔死。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林晧然得意地念完这句诗,算是将故事的开头完美地呈现,也是揭开了故事精彩的序幕,只等着虎妞如痴如醉地缠着他了。
只是突然间,他发现一丝不妥,用胳膊碰了碰身边人,人还在,小身子很是暖洋洋的。
“虎妞!”
林晧然叫了一声,结果却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疑惑地支起身子望去。只是房间很黑暗,却没能看到这丫头是什么情况。
一只萤火虫恰好又是飞上床,在经过虎妞的脸蛋时,林晧然却不由得愣住了。
呼呼……
虎妞的脸蛋微侧,肉墩墩的脸蛋半贴在枕头上,鼻息均匀,大概是萤火虫的光影响到她,嘴巴咂吧几下,继续做着她的美梦。
这……
睡着了?
怎么可能!
林晧然看着虎妞的样子,当即便是目瞪口呆,而且感觉极度的荒谬。就这么一小会功夫……竟然就睡着了,这可是四大名著,曾经迷倒万千少女的红楼梦啊!
这童话故事搞不定,连同四大名著都没有兴趣,这丫头实在是无趣得很,大概是对故事绝缘了。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怕是只对八卦感兴趣,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
可惜胸有故事万千,却是无人能听……呜呼悲哉!
夜已深,人很受伤,一声无奈的叹息从茅屋传出。
次日清晨,空气很是清新,村边竹林传来了鸟儿清脆的叫声。
虎妞吃过早饭,跟着哥哥作别,便离开家里准备去放牛。走出院门后,她仍然选择绕到晒谷场,然后再从晒谷场到老族长家里。
她走到晒谷场边,看到小鼠正在玩石子,便是走了过去,将准备好的糖递给她一块,看着小鼠果然欣喜若狂,没等她说谢谢的话,便挥挥手转身离开,不留功与名。
小鼠曾经有块饼分她一半,这事她一直是记在心里,那是饿了二天得到的唯一食物。
呜……
只是她才走没多远,却听到小鼠的声音的哭声传来,回头看到又是狗子在欺负小鼠,似乎还想要抢她的糖,胸口当即就窜起了一股无名火。
三步并作两步,紧紧咬住牙关,一脚将正得意的狗子踹倒在地,指着他怒斥道:“你还敢欺负小鼠,信不信我真揍死你!”
“虎妞,你敢打我,你这次死定了!”狗子从地上爬起来,径直走向正在草地找蟋蟀的石头,指着这边的虎妞控诉道:“石头哥,你看到了,虎妞她刚才打我,是她先动的手!”
狗子显得很是得意,似乎是占了理一般,又对虎妞说道:“你完蛋了,今天我们一定要好好教训你!”
“来啊!我还怕你们二个不成!”虎妞却是卷起衣袖,心里还燃着满腔的怒火,丝毫不惧怕地回应,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哎呀……
狗子后胸勺突然一疼,吃惊地回头望着石头,石头阴沉着脸,然后又是继续找蟋蟀。
他真怀疑这货是不是这条村子里的,谁不知道虎妞家里现在是发达了,虎妞那个呆子哥哥考上了童生,以后还可能是秀才。
不说现在能不能打赢虎妞,哪怕是打赢了,虎妞他哥哥可不会像以前不管她。没准上次说的不是空话,真将他打得老爹都认不出来。
反正现在的虎妞不能惹,也已经惹不起。
哼!
虎妞看着石头继续爬地找蟋蟀,又瞟了畏畏缩缩的狗子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冲着哭泣的小鼠说道:“小鼠,跟着我,我看谁敢欺负你!”
小鼠欣喜地抹掉眼泪,屁颠颠地跑了过去,她很喜欢跟在虎妞的屁股后面,她知道虎妞是真心对她好。
虎妞到了老族长家里,大娘看到她进来,便又是打听她哥的情况。大伯从屋里匆匆出来,跟大娘说是要去里正那里,看到她同样问起他哥哥在干什么。
其实她也不懂哥哥在弄什么,今天一大早他就拿了好多东颜色的粉末搞在一起,还用纸画画写定,说是在“做实验”。
拿着一捆牛绳,牵着那头大黄牛,她带着小鼠一起走出了村子,又给了小鼠一个糕点,二人慢吞吞地向着石桥那边走去。
几个在河边洗衣服的妇人在唠着家常,她走到那里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听了一下,她们竟然是在说着她哥哥,不过都是些好话。
哥哥似乎在这一夜间,从她们口中的书呆子变成村里最厉害的人,都在一个劲地夸哥哥厉害。
“虎妞,你哥哥都考上童生了,你怎么还放牛啊?”有个妇人看到她,便是对她打趣地道。
虎妞心想,我哥哥何止只是考上童生,在县城的酒楼有三成股份,家里又藏着二百两,现在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了。
只是她有她的想法,冲着那个妇人回话道:“不放牛我能干什么嘛!”
“你……像那些官家小姐那样,做刺绣啊!”妇人微微愣了一下,但旋即嘻嘻地说道。
“那我不如放牛呢!”虎妞脆脆地回答道。
这确实是实情,要是坐在屋里一天绣着这些东西,那还不如在村边放牛更好。放牛的时候,自由自在,运气好还能找到吃的。
“哈哈……太逗了!”
在河边洗衣服的几个妇人笑坐一团,有人还笑出了眼泪,说虎妞不懂得享福。
牛赶到河对岸的小草地,她带着小鼠去查看了几个陷阱。今天运气很好,捉到了一只斑鸠,她便给小鼠带回她家。
小鼠她爹跑到海上去后,她家的日子也是过得紧巴巴的,经常也是吃上顿没下顿,更别提想要吃肉了,比她家以前的生活好不了多少。
中午的时候,她一个人又牵着大黄牛去了卧虎山那边。除了那里放了很多小陷阱需要查看外,她现在心里还多了一个秘密。
她蹲守在山下的那口泉水旁,目光时而朝着那边的小树林看上一眼,时而又挥动手上的棍子。突然那边传来动静,她的眼睛闪过一抹兴奋,抬头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从那边走来。
这是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面容清瘦,身穿着黑色紧身衣,但衣服已经破了,露出的肌肤有的凝成血痂,有的则还渗着鲜血。
“阿丽,你怎么又受伤了?”虎妞看着她的情况后,眉头微微皱起。
少女走到泉水前,用竹筒装了水,然后仰头咕咕地喝了起来,并没有回答虎妞的问题。
“你饿了吧!这个给你!”虎妞待她喝过水,便掏出一个饭团递过去道。
少女感激地望了她一眼,接过饭团埋头吃了起来。
虎妞突然愣了一下,惊讶地问道:“你那把剑呢?”
少女似乎是听懂了,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哎呀!我又不碰你的剑,我只是想看看而已!”虎妞拉长语气,带着几分责怪地说道。
少女又望了她一眼,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哎呀!你真小气,看看都不让!”虎妞却是泄气,不免有几分埋怨地嘀咕道。
若是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她蹲守在这里,无疑就是那把剑,那是一把她梦寐以求的剑。只是很可惜,哥哥不同意给她买,而这个武林高手更是小气,似乎怕她多看一眼会吃亏,今天她都不带过来了。
少女吃过饭团,又是带上灌满水的竹筒,朝她挥了挥手,便是直接离开了。
“阿丽,明天记得带剑过来,我就看一眼,不然我不给你带饭团了!”虎妞朝着她挥手,大声地叮嘱道。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仿佛只要爬上那高竹的顶端,便能伸手触摸到天一般。
在一个破旧茅屋前的院子中,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书生负手而立,抬头望着远处竹梢,脸上却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再啄!再啄一个试试!
他看似很平静,但内心却很是暴躁,只因脚下一个公鸡正在啄他,而且还没完没了。
“哥,我回来了,你在干什么呢!”
虎妞一蹦一跳地从晒谷场的方向归来,那张肉墩墩的脸蛋红彤彤的,隔着院门便是打招呼,同时困惑地打量着他道。
林晧然很是淡定,一本正经地说道:“突然间诗兴太发,想作一首绝世好诗!你呢?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今天不是要请大伯大娘吃饭吗?我早点回来帮忙做饭呀!”虎妞推开院门走进来,然后疑惑地望着他脚下的鸡道:“哥,你怎么还没杀鸡呀?”
“虎妞,今天我们吃素怎么样?”林晧然的脸上又是涌起一股忧伤,便是提议道。
“哥,你是不是不敢杀鸡呀?”虎妞眯起包子脸打量他,然后一语道破。
“胡说!我是想留着鸡生蛋,蛋生鸡,无穷无尽,福泽子孙后代!”林晧然的下巴微微扬起,一本正经地训斥道。
“那是只公鸡!”虎妞无奈地提醒,然后转身走进屋里。
林晧然低头一瞧,顿时有种帮它变性的冲动。
没多会,虎妞拿着一个瓷碗走了出来,捡起那把插在泥土里的菜刀,让着林晧然帮忙抓住鸡。她利索地用菜刀在鸡脖子上一抹,让鸡血滴到碗里,看着他要松手,急忙提醒他抓稳。
林晧然闭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个“好了”的声音,他急忙将鸡丢开。再看着地上,啄了他一个下午的雄鸡,这时已经大字躺在地上了,不由得崇拜地望向虎妞。
虎妞杀了鸡,很快就生水、拔鸡毛。
林晧然已经没有了恐惧,便是帮着她打起下手,一起拨鸡毛。有时让他很是挫败,很多事情竟然还不如这个小丫头厉害。
“虎妞,晒谷场那边在吵什么呢?”林晧然抬起一只鸡腿,拔着上面的鸡毛。
虎妞用袖子抹了额头的汗水,气愤地望着他问道:“哥,你知道我们村跟江村连着的桥叫什么呢?”
“平阳桥啊!”林晧然倒是注意到了这一点,还知道桥是江村出资修建的,这点倒得给江村点赞,那条桥无疑是方便了长林村人。
“原来江村不安好心!那条桥正对着卧虎山的山头,我们的祖坟刚好就在那,所以让我们什么被狗欺!”虎妞愤愤地扯着鸡毛,说起了事件的起因。
林晧然提醒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吧?”
“对,就是这个!我们那个祖坟原本说是会出状元的,结果被他们这么一搞,我们村几十年连童生都出不了!”虎妞重重地点头,然后将手上的鸡毛甩掉。
“那大家打算怎么做?”林晧然小心地处理鸡头上面的毛,好奇地继续问道。
“很多人都说要烧了,但我觉得没那么容易,江村怕是不会让的!”虎妞利落地拨着鸡毛,嘴里却没有停下:“你不知道!江村刚搬来的时候就看中我们的风水宝地,但是我们村不让,他们才葬在卧虎山对面,听说那是一个将军风水宝地,没有我们的好!”
林晧然自然是不信这些东西,要是风水真那么好,长林村早就发达了,断然不会像现在这般贫穷落后,甚至油灯都没几家用得起。
只是他无法阻碍其他人相信,毕竟这是一个愚昧的封建时代,对风水似乎确实很是推崇。
将丰盛的饭菜做好后,林晧然让虎妞去请二老过来,结果却只见大娘过来,原来老族长去里正家里还没有回来。
大娘走进到屋里,仿佛是回到自己家里一般,开始四处地打量着。对那个新添的镜台赞不绝口,说林晧然变懂事了。“大伯来了!”虎妞的小短腿迈过门槛,欣喜地跑进来说道。
林晧然将那坛酒打开,往碗里倒了酒,打算跟着老族长好好地喝上一坛。从虎妞那里得知,老族长这些年来对他家照顾有加,经常接济他们兄妹。
老族长走了进来,但却是阴沉着脸,仿佛别人欠他几百两不还似的。
林晧然微微疑惑地盯着那张紧绷的脸,大娘却是直接不满地指责道:“你板着脸给谁看呢!”
咕咕……
老族长径直走到八仙桌前坐下,端起酒碗仰头就喝掉,一抹嘴怒道:“简直是欺人太甚!徭役没完没了也说罢了,这税又要抽筋吸髓,摆明是要逼我们到海上去啊!”
“你马尿喝多了,胡扯什么?”大娘又是怒骂道。
老族长瞪红着眼,指着外面大声地说道:“我胡扯!你知不知道,刚才里正说什么了,说我们长林村名下的田产都统统改成上田,加耗要按一倍来算,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吗?”
林晧然轻轻地剥了一粒花生,观察着老族长的表情,这事似乎还挺严重的样子。
“都改为上田,那我们村还过不过了!”大娘叹了一口气,似乎也满是怒气。
虎妞帮着大娘乘了饭,在一旁插嘴道:“那我们找县大爷评理去呀!卧虎山那边很多田都是下田,根本没产多少粮!”
林晧然发现老族长扭头望着他,便是苦笑地道:“我可以帮忙去找,但你不能抱太大的希望,我跟县大爷就在考场见过几次面,不是很熟!能跟我说说,咱村为什么突然要加税吗?”
“有人减了,那就得有人加呗!”老族长的气消了不少,便是主动拿起了筷子。
“谁减了?”林晧然追问道。
“江村前年出了一个举人,这些年陆续得到了优待!”老族长叹息一声,说出了其中的实情。
虎妞端着饭碗过来,愤愤地说道:“他们村的蚂蚁都长膘了,还好意思减呀!”
“这加税后,村里会很严重?”林晧然又给老族长倒了酒,认真地询问道。
“我们长林村的田产本来就不多,按着现在这种征粮标准,我们靠夏粮熬不到秋粮,哪怕熬过了,秋粮定然熬不到夏粮!”老族长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悲怆地说道。
明朝跟以往的朝代相比,三十税一无疑良心价,这证明农民出身的朱太祖很体恤百姓。
但在具体的操作上,却是出现了两个大问题。
一个是明朝的金融货币体系崩溃,税收变成实物来征收;一个是皇室立牌坊却要做婊-子,将自家的钱袋子视为禁脔。
实物征收的坏处在于,给了当地官府很大的操作空间。虽然打着三十税一的旗号,但实际征收却高达十五税一,甚至还会更高。
朱家的子孙后代秉承了老朱的光荣传统,对税收有着独特的见解。大致意思是:三十税一已经是最大的恩泽,我的那一份则一分都不能少。
为了显示爱民如子、恩泽天下,朱元璋动辄会免去一些州府的赋税,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却可能会演变成砍头的坏事。
滕德懋是洪武三年的兵部尚书,后改任户部尚书掌管天下之财。但在税粮中,某地比往年少征收了10万石,结果被以贪污的罪名砍了脑袋。
赃物追讨进行得很不顺利,滕德懋的妻子以纺麻为生,家里搜不出那被贪的10万石粮。朱元璋一气之下,将滕德懋的肚子剖开,腹中却只有粗粮和草菜。
滕德懋死得冤不冤?冤!因为朱元璋亲口免去苏州十万石粮,而这位户部尚书直到死,都没有得到一个辩解的机会。
这其实亦是朱家的经济学,我每年的那份税收不要少一文钱,少了就是你贪污了。我免征了?呵呵……我不管!
石城县每年上缴的税收总额亦是固定的,但实际上,越来越多的权贵逃过了纳税名单,一些豪强还私通户房书吏将上田改为下田。
最终,豪强的田产交的税越来越少,为了保持总额不变,普通的百姓承担的税就变得越来越重,譬如现在的长林村。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老族长将剩下的酒又是一饮而尽,文绉绉地感慨了一句。
林浩然将一块鸡肉夹到虎妞的碗上,好心地纠正道:“你应该说,江府酒肉臭,长林冻死骨!”
“晧然,你有什么法子,能帮我们族人度过这个难关吗?”老族长已经不再将他当成书呆子,眼睛带着几分期待道。
林晧然抿了一小口酒,抬头望着他说道:“大伯,想必你应该也清楚,这税收可以回旋的余地并不大!现在问题无非就是在一个钱上,而解决的办法自然是开源节流。”
“节流?呵呵……我们村还有什么地方能节的了!”老族长便是苦笑地摇头,眼睛透露着一抹悲哀,村子现在简直就是苟活着罢了。
林晧然对村里的情况有些了解,亦是叹了一口气,将酒碗放下,然后抬头望着他认真地说道:“那就要开源了,我倒是有一个想法,这事迟些我再跟你细说,到时还得你支持一下!”
“没问题!”老族长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便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也没有追问究竟是什么法子。
随着这段时间以来的观察,再加上这次风光而归,这书呆子应该是彻底开了窍,没准真能帮村子找到一条活路。
“你让二虎打听打听,这事怎么落到我们村头上了,我觉得事情怕是跟江村有关呢!”大娘看着二人谈完,便是发表了她的意见。
虎妞在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也是晃着两条小短腿亦是附和道:“对呀!江村的人都坏死了,建那座平阳桥原来是害我们,我哥考不上秀才我就懒他!”
老族长听到这些话,却是微微一叹,似乎早就知晓这件事一般。虽然同意让儿子去调查的建议,但没有接着虎妞风水的话题。
吃了一口菜,又向林晧然问起了院试的事情。
院试,是为了取得参加正式科举考试的资格先要参加的一种考试,省学政会亲自到高州府主持这次考试,每三年举行两次。
按照着以往的顺序,高州府排在粤西其余三府之前,时间大概是在七月份的样子。当然,现在时间没有敲定,一切都很难说。
老族长知道眼前这个族中子弟已经是府试案首,这秀才怕是板上钉钉的事,这让他受到肆虐的心灵得到了一丝慰藉。
要知道,这极可能是长林村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秀才老爷。不过似乎又有些讽刺,曾经被大家津津乐道的状元祖坟,结果到如今都还见不着一个秀才公。
“现在村里的青壮都服役归来了,你这些天就开始张罗宴席,有什么要他们帮忙的,直接使唤便是!”老族长夹了鸡屁股,带着一股霸气说道。
林晧然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有你这话,那我就放心了,呵呵!”
桌间的气氛轻松了不少,面对着这难得的佳肴,四人吃得很是愉快。
特别是虎妞,她抓着一只肥美的大鸡腿,那口齐整的白牙配合着手势撕扯着香滑的鸡腿肉,那粉嫩的腮帮子鼓起,嘴角满是油腻,吃得不亦乐乎。
其实她今天挺开心的,以前都是大伯照顾他们家,如今终于可以正经地请他们一回。倒不是说要还清什么,怕也是还不清,不过这样做会让她心里舒服很多。
而且现在家里的日子虽然不能跟江府比,但无疑已经算是村里最好的人家了,这让她更是满足。
林晧然原本想要送走路摇摇晃晃的老族长回家,但老族长彰显出性格好强的一面,并不允许他掺扶相送,跟着大娘摇摇晃晃消失在夜幕中。
哎!
林晧然看得出,这个老头今天其实很压抑,怕是回去又会继续忧虑着村子被加税的事情。
在睡觉的时候,虎妞似乎有所感慨,这个小丫头说了村里很多人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人虽然小,但似乎同样装着整个村子。
“放心吧!哥会找到办法!”
林晧然搂着她热乎乎的身子,有些贪婪地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发现这妹妹还真是挺可爱的,只可惜并不喜欢听故事。
清晨,门前的辣椒地绿意盎然,抬头便是挡着蓝天的竹梢。
林晧然从屋里走出,站在空地前面伸展四肢,只是突然像触电一般,手脚比划几下,嘴里同时发出“哼哈嘻哈”。
昨天他做了一个很离奇的梦,被西施、貂蝉、杨玉环和花木兰江湖四大高手持着杜蕾斯、皮鞭、红蜡烛等圣器追杀,他被迫从长林村的石桥跳下,身体突然间变小,掉进了一条锦鲤的嘴里,结果竟然没有死,而是来到了外星人基地,由于外星人都死光光了,所以又叫做死光光外星人基地。他在里面找到了一本《飞船操作指南》,没想到竟然这就是江湖失传以久的《孙子兵法》,他潜心修炼三十载,成为了身怀绝世武功的高僧,从此武林再无敌手,改名风清扬。
梦,虽然很没逻辑,但无疑证明他与功夫有缘,没准此刻已经成为武林高手而不自知。
“哥,看剑!”
虎妞这些天痴迷于那把剑,刚才正拿着一根棍子在比划着,这时回头看着林晧然卖弄拳脚,如同遇到了对手挑衅般,便是举着棍子向他袭来。
喝!喝!喝!
她的身子虽然肉墩墩的,但速度并不慢,运用了娴熟的招数,先是攻击右路,然后反身攻击左路,最后是当头劈下。
啊!啊!疼!
林晧然避之不及,招招被命中,这三棍也将他打醒。昨天的确就是一场古怪的梦,他没有成为绝世武林高手,起码现在连一个小丫头都未必打得过。
哼!
虎妞用的劲并不大,这时下巴微扬,显得很是得意地睥向林晧然。
“虎妞,你手里那把不是剑吗?怎么用刀的套路!”林晧然捂着生疼的手臂,抱怨地说道。
虎妞愣了一下,漂亮的眼睫毛闪过两下,旋即很是肯定地仰头道:“我的是剑!不过这一边带刀刃,这一边不带而已!”
这不是剑,是日本刀好不好,文盲害死哥啊!
林晧然听到她的描述,顿时感到一阵无语。先前她说要买剑的时候,他就觉得古怪,如今已经确定这丫头要的不是剑,而是一把日本武士刀。
只是她怎么知道日本武士刀的,莫非村里谁有不成?或许她做了一个神奇的梦?
虎妞却不知他所想,又是拿着棍子比划几下,然后蹦蹦跳跳地回屋里准备做早饭,打算下午再去等那个阿丽,这次一定要好好地瞧一瞧那把剑。
林晧然则是回到厨房,挑起水桶打算去挑水,家里的水消耗得很快。
跟着以往不同,现在他身份变了,路上很多人都称他为“童生老爷”。不管愿不愿意,大家都觉得比他低等了一等。
由于昨天一大人服完徭役归来,所以村里明显热闹不少,井边多了一些青壮的身影。
“阿牛,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林晧然在井边见到阿牛的时候,当即被吓了一大跳。这人足足瘦了一圈,连眼窝地凹了下去,整个人仿佛都没有精气神。
“我也去服徭役了,那个赵捕头克扣伙食,我根本吃不饱!”阿牛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又是道贺道:“我听说了,你考上童生了,好厉害!”
“帮我挑水,回头我给你弄肉吃,帮你好好地补回来!”林晧然将扁担递过去,微笑着说道。
阿牛接过扁担,露出满口的白牙道:“不用肉,吃饱就行!”
林晧然很喜欢这个朴实的壮汉,便是尾随着他,又是打听了一些徭役的事情。听着他一一诉说,这让他深感侥幸。
徭役,这是统治阶层无偿征调平民劳作的一种行为,大则运用百万民夫去顺天府修紫禁城,小则到附近挖挖水沟。
这次还算是好的,被征调到石城那筑水坝,忙活了一个月。而有些徭役会很操蛋,闲时不叫你过去,偏偏等到农忙时节再征调过去,有的甚至会征调几年,甚至都没命回来。
吃过早饭后,林晧然带着阿牛去了卧虎山。昨天他已经留了暗号,打算跟胡大再交易一次,想弄些猎物办宴席。
卧虎山,因山体像一个盘踞的老虎而得名。
林氏的先祖正是葬于“头部”,被誉为一块能出状元的风水宝地。关于他的由来,村中其实有多种说法,而最被推崇的则是乞丐说。
在某一个寒冷的冬天,林氏先祖打开门,便看到一个乞丐倒在门前,乞丐已经是奄奄一息,浑身都差不多硬成铁块。先祖便急忙将他抱进屋里,取来了棉被,又生了火堆,却不想这乞丐发起了高烧,差点就将棉被烧着了,好在先祖略懂医术,便是将他救了下来。乞丐病好后,先祖将家里唯一的老母鸡宰了,用鸡汤帮他补身子,还配了四个香菇,不过这乞丐嫌咸了,先祖喝了一大碗,发现果然咸了,又是加了一锅水,结果乞丐大喜,便告诉先祖一个天大的秘密。
原来这乞丐在成为乞丐前,他其实是一位堪舆高人的徒弟,只是学艺不精,被逐出师门,最后才沦落至此。不过他踏便整个青水镇,终于找到了一块绝世风水宝地。他信誓旦旦地跟先祖说:“这块宝地若是葬上,只要年年祭拜,百年必人丁兴旺,过后三八年就定能出状元。”
前面一句无疑是证实了,如今百年过去,长林村果然是人丁兴旺。只是这“三八年”出状元,则需要后人继续去论证了。
林晧然还是选择绕来了这里,站在坟头前往下面望去,便是那条弯弯曲曲的小河,以及跨在河中的那座平阳桥。
那条桥仿佛真有巨大的魔力,将这头虎引过去,从而成为了平阳虎,让到整个长林村都陷于泥泽中,永无出头之日。
这……迷信了!
林晧然最终还是断了找人烧桥的念头,终究是不信这些,便带着阿牛转身离去。
只是到了那边山头的大青石处时,仍然没能见到胡大的身影,却不知道这个大汉是不是在山林中出了什么意外。
事情到了第三天,终于是有了转机。
胡大在青石上给了回讯,二人次日中午便见了面。只是这人变化挺大,浑身的毛发更加旺盛,特别是胡子更是浓密,脸上多了一块大伤疤,看来山里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我需要盐!”这是他见过林晧然的第一句话,话中显得异常的坚定,甚至还透露着一种狠劲,仿佛都要被盐逼疯掉般。
林晧然在些疑惑,上次给的盐似乎能用好久才对,不过倒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微笑地将准备好的盐袋丢了过去。
胡大接过盐袋,迫不及待地打开舔了一口,像是卸下重担般,朝着林晧然笑道:“你要多少猎物,我明天就送来!”
“我这次要猎物是拿回村里招待族亲的,给的价格不会太高,但不会让你吃亏,如何?”林晧然坦诚地望着他说道。
“只是一次吗?”胡大有些失望地抬头望着他道。
林晧然却是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不是!可能天天都要!”
“呵呵……那就行,价格你看着给就行!”胡大当即就点头笑道。如今他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一条稳定交易渠道的重要性,哪怕价格被压得低点也很划算。
正要离开,林晧然突然一愣,指着他的腰间说道:“你这把刀能不能给我瞧瞧?”
“行!”胡大的腰间挂着两把刀,看他是想看那窄面的刀,便大方地拿给他,很郑重地问道:“你知道这把刀我是怎么得来的吗?”
“怎么得来的?”林晧然双手接过刀,打量着那泛着寒光的刀刃,确实是一把难得的利刃。
“前段时间我们猎杀了一头老虎!”胡大慢吞吞地说道。
啊?
林晧然听到这话,当即惊讶地抬头,这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跟着后世那种枪支扑死不同,华南虎虽然体格小,但能猎杀到都称得上是大能人,县衙甚至会进行表彰,最厉害的猎人见到老虎都不敢打它的主意。
却是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比想象中还要厉害,竟然连老虎都敢扑死,简直就是凶悍得一塌糊涂。
胡大被林晧然无比惊讶地看着,老脸顿时一红,急着摆手道:“不……不算是我们猎杀的,我们发现那头老虎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林晧然顿时恶汗,原来这货是捡漏啊!
胡大指了指那把刀,心有余悸地说道:“那头老虎脖颈处便插着这把刀!”
“这是谁干的呢?”林晧然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但从那头老虎的伤口来看,怕是跟那人战斗了好一会,只可惜那人插的部位差了一点,不然真是靠一把刀就猎杀了一头老虎了!”胡大一脸佩服地说道。
这确实是一个狠人!
林晧然暗暗地想着,犹豫了一下,便是抬头望着他道:“这刀卖给我怎么样?”
“这……这是英雄的东西,我怎么能卖掉,真是的!”胡大断然拒绝。
“一斤盐!”林晧然说道。
“刀要不要抹一抹,早上我用来剁鱼来着,腥味很重!”胡大嘻嘻地笑道。
……
回到村子,晒谷场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
林晧然看着那里聚着一大帮子人,吵吵闹闹的,却不知道在争论什么。鉴于上次踩死蟋蟀的教训,如今他对热闹不敢兴趣了。
他先走到族长家,族长又到了里正家,而大娘正在那里喂着鸡、鸭、鹅,便是将明天可能会搞酒席的事跟她一说。
这些鸡、鸭、鹅便是他买的,先前他就做了两手准备。若是真无法联系上胡大的话,那他就直伯只能买头猪了,酒席倒也能搞得起来。
从老族长家离开,却看到虎妞一个人慢吞吞地从村外走回来,似乎有些沮丧的模样,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时而朝着路边的野草挥打下去。
这丫头跟着一般的小孩不同,竟然是痴迷于刀剑,一度还想着要建帮立派。
“虎妞,你刚才跑去哪了?”林晧然静静地站在晒谷场边上,静静地等着这个走路慢吞吞的小丫头,待她来到近处才开口问道。
虎妞闻声欣喜地抬头,正要回答,却看到他腰间挂着的刀,眼睛当即迸发出光芒,吃惊地问道:“哥,你也有这么漂亮的剑啊?”
“这是刀!”林晧然纠正,可没忘记那天被这丫头坑的事情,这丫头傻傻的刀剑不分。
“哥,能看我看看吗?就看看,不会弄坏!”虎妞激动地问道。
“弄坏了也没事,这是我送给你的!”林晧然看着她这个欣喜的模样,心都软化了,别说是一把刀,哪怕天上的星星都愿意摘给她。
“给我的!”
虎妞欣喜若狂地递过了刀,简直是爱不释手,仿佛得到了天下最好的宝贝一般。
林晧然看着她傻乐的模样,无奈地摇头,便准备回家查看实验成果。
“狗子,你过来!”
虎妞手持着刀,神气地朝着不远处的小男孩说道。
狗子原本不屑,但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刀时,当即是颤抖不已。
一帮小孩看着虎妞手里拿着一把漂亮的刀,都是吃惊地围了过来,有好奇的,有羡慕的,有崇拜的,有贪婪的,有害怕的。
虎妞骄傲地举着长刀,看到了人群中的石头,便是又朝着他问道:“石头,我就问你,怕不怕?”
石头望着她,眼神很是复杂。他方才可是亲眼看到,他那个童生哥哥将这把刀赠送给她,对她简直就是溺爱得一塌糊涂。
“我现在宣布!我是长林村的帮主了!”虎妞举着刀,得意地说道。
“叩见帮主!”
此话一出,便有几个人表示臣服。
虎妞双手举着那把长刀,带着新收的小弟在村里得意地转了一圈,然后才回到了家里,那张红彤彤的脸蛋仿佛是喝了小酒般通红。
只是让林晧然感到无语的是,这丫头是彻底迷上了这把刀,将院子前的一株辣椒砍断了不说,吃饭的时候都啥不得离手,似乎还恨不得给刀喂上几口饭。
最让他感到痛心的是,这丫头近来一直是搂着他睡,结果晚上的对象竟然换成了那把被布缠着的日本刀。
次日中午,大青石旁边。
林晧然如约而至,只是很快便是傻眼了,胡大竟然带着人扛来了一头四百斤的大野猪和一只三十多斤重的山羊。
“今天运气不错!”胡大露出满口的白牙,朝着他不好意思地笑道。生怕着林晧然只做一笔买卖,故而今天天蒙蒙亮,他就起床狞猎了。
林晧然打量着地上的庞然大物,无奈地扭头冲着阿牛说道:“阿牛,你去叫个几个帮手过来,一起将这两头东西弄回去!”
阿牛点了点头,当即便转身回去找人。
“给我弄对绣花鞋,这么长的!”胡大掏出了一条短棍,递给他笑着道。
林晧然接过棍子便是应承下来,他知道这个大汉有一个宝贝女儿,如今看着棍子的长度,怕是比虎妞大不了多少。
胡大刚将所需的物品一一罗列出来,阿牛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说虎妞出事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晧然的火气噌地冒了起来,当即跟着阿牛赶下山去。
关于平阳桥的事情,今天终于爆发出了冲突。
长林村的青壮们在一番商讨之后,便是收集了足够的松脂,打算将平阳桥给烧了。只是这事被江村提前知悉,江府赵管家带着一众家丁过来阻拦。
双方正在胶着之时,手持日本刀的虎妞率领着她的部下赶来支援,这丫头当即就要放火烧桥。结果赵管家让人将她擒住,还放言要教训虎妞。
烈日当空,清澈的河水潺潺而流。
赵管家率领二十几个家丁站在桥头上,长林村的青壮却被赶下了桥,有人负了刀伤,有人则咬牙切齿地望着桥上。
“林强,你有种上来啊!我倒要看看没了我江府的田,你靠什么来养你一家老小?”赵管家指着人群中的一个汉子,冷冷地嘲讽道。
那个叫林强的汉子低下了头,暗暗咬牙,因为他为了给老父治病,家里的田产低价卖给了江府,如今他成为了江府的佃户。
“傻二,你有种上来放火啊!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还我江府的债,是拿你娘子吗?”赵管家又指向人群中的一个汉子,又是冷冷发问道。
那个叫傻二的汉子低下了头,暗暗咬牙,因为要让老娘有棺材下葬,所以就跟江府借了钱,但这笔钱一直都无法归还。
“林五,你有种上来放火试试,你信不信我回头就将你妹妹那个啥了?”赵管家又指向人群中的一个汉子,带着暧昧的笑容道。
“你敢!”林五的拳头紧紧地攥着,眼睛当即通红地瞪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有何不敢!”赵管家冷哼一声,目光从林五身上移开,缓缓地扫在这帮青壮,指着他们冷声道:“你们别逼我江府做赶尽杀绝的事情!若不是我们江府收你们的柴火,你们上哪卖去?若不是我们江府收你们的瓜果,你们上哪卖去?若不是我们江府收你们的生丝,你们又上哪卖去?”
“而且你们可别忘记了,你们的粮是由谁来征收的,到时可别怪我们江府用狠的!我们江府坏你们祖坟的风水又怎么了?你们这些贱民,就该给我们江府为奴为婢!”赵管家站在桥头上,趾高气扬地数落道。
咯咯……
被数落的青壮都莫不是紧紧地攥着拳头,眼睛瞪得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们很想反抗这种欺压,很想将赵管家揍一顿,很想将这坏了祖坟风水的桥烧了。只是理性让他们不得不屈辱地忍着,他们有太多的东西给江府掣肘了,甚至有人的性命还间接地掌握在江府的手里。
啊!
终于有个汉子忍无可忍,便是冲上来要跟赵管家动手,只是护在他身旁的家丁,当即就抓住那个汉子一番拳打脚踢。
却是这时,一个瘦弱的书生走了过来,脸上异常阴沉。
赵管家正是得意之时,这时看到林晧然走了过来,不由得微微一愣,旋即嘴角微微地翘起,眼睛更多的则是不屑。
林晧然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向被两个家丁擒着的虎妞,虎妞似乎有些泄气。虽然她的力气比同龄人要大,但终究还是太矮小了。
“放开她!”林晧然阴沉着脸,冲着那两个家丁冷冷地说道。
“这可是童生老爷,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放人!”赵管家阴阳怪气地说道。
两个家丁听到是童生老爷,似乎猜到了林晧然的身份,害怕地松开了虎妞的手臂。
虎妞揉了揉手臂,冲着林晧然脆声说道:“哥,还有我的刀!”
林晧然目光一扫,便落到那个手持着日本刀的家丁身上,那个家丁犹豫了一下,恭敬地将那把日本刀递了过来。
“别以为考了童生就了不起,好好看好你家的……!”赵管家又是阴阳怪气地说着,结果一道寒光逼来,让他生生地收住了话,望着近在咫尺的刀刃。
“你们江村图谋我们田产亦就罢了,还偷偷坏了我长林氏祖坟几十年的风水,你还当我们长林村无人乎?”林晧然怒目而视,一字一句地说道。
赵管家却是冷哼一声,倨傲地望着下面的青壮不屑地说道:“你们长林有什么人?呵呵……若没有我们江府照拂,你们一帮穷酸早就饿死了!”
“你们照拂?可笑,我们一直靠的是双手,靠我们的辛苦换取应得的报酬!”林晧然冷眼望着他,为着长林村的人鸣不平。
赵管家看着林晧然的眼神微微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以后你们的柴卖给谁?你们的瓜果卖给谁?你们的生丝又卖给谁?还有你们这些佃户,我看们找谁要田种去?”
连连的发声,让到那帮青壮又是一阵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赵管家生啖了。
哧!
一道利刃朝天而起,从赵管家的下颌划过,溅起了一道鲜血。
林晧然举着那把锋利的长刀,冷凛地说道:“还真当我长林氏无人乎!只要我林晧然不死,就不会让你江府如此欺辱我族人!”
众家丁看着林晧然行凶,都不由得愣住了。
这个童生老爷竟然如此的凶悍,一言不合,便敢持刀行凶,当真是颠覆他们的认知。
你……
赵管家捂着下巴,但却是血流不止,下颌却不敢再动,一种死亡的气息直袭而来,同样不敢相信这人竟然敢朝他动刀。
站有前面的几个家丁忙是七手八脚地扶住赵管家,查看他的伤势,只是赵管家却不敢松手,死死地捂住下颌,生怕会流血过多而亡。
“晧然,好样的!”
有几个青壮当即举起拳头,身上的热血亦被燃起。他们一直以为林晧然是书呆子,所以这次行动压根就没有支会他,却没有想到这个书呆子竟然会如此热血。
林晧然伫立在桥头处,却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冷冷地说道:“虎妞,去取火把过来!”
虎妞的眼睛微亮,当即提着裤子跑下桥去。
“你……你敢!”
赵管家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林晧然,用眼神威胁着这个昔日被他们公子玩耍于鼓掌的书呆子。
“毁我长林氏气运数十载,陷我族人生活于水火,如此恶劣行径,竟然还有面目指责于我,还真以为你们江氏是天皇老子不行!”林晧然手持利厉,声色俱厉地指责道。
毁我长林氏气运数十载,陷我族人生活于水火?
下面的青壮一听,当即像是领悟到什么一般。敢情这些年来的苦日子,原来皆拜这江府所赐,这哪是江府恩泽于他们,分明就是最恶毒的坏人。
“对!烧了它!”
有十几个青壮当即响应,咬牙切齿地说道。
虎妞屁颠颠地取来了火把,但没有直接交给林晧然,而是仰起通红的脸蛋询问道:“哥,我们是不是要烧桥呀?”
“拦……拦住他!”
赵管家看着虎妞手持的火把,再也顾不得伤势,急着指挥手下道。只是坏刚落,又痛得他眼泪直飙,急忙又是捂住下颌。
十几个家丁当即扑来,想要阻拦他们的行为,而长林村的青壮亦准备上前相助。
哧!
一根箭突然从上面的卧虎山的山头飞来,直接插在领头家丁的脚尖处,那个家丁望着已经将他鞋尖钉住的箭,冒起了一股冷汗。
“放!”
随着林晧然的一声令下,虎妞便是蹲下身子,点燃抹在桥头上的松脂,顿时一股火光冲天而起。而她点燃另一边后,又将火把丢向桥中央,恰好又点燃了松脂。
最前面的家丁顾不得那只被箭矢钉着的靴子,丢下靴子转身而逃,而其他家丁亦顾不得护桥,急忙向着桥对面逃去,生怕他们会被火烧到了。
你……
赵管家被扛着逃跑,只是他看着桥中火光冲天,吐血的心都有,这可是关系着江府的气运。当年风水大师早就言明,长林氏的祖坟气运太盛,若是没有此桥压制,他们江氏宝地必然会到侵蚀。
正是如此,他们家主早就有交待,这桥万万不能被毁。但如今,这座桥却给这书呆子给烧毁了。
“哥,烧了!”
虎妞得意地拍了拍肉肉的手掌,脸蛋显得红彤彤的,仰头望着林晧然,仿佛干了一件很有成就的事情。
林晧然微微颌首,又抬头望了一下卧虎山的山头,然后对着众青壮说道:“此桥已毁,我长林氏如同虎归山林,当从今日崛起!”
“如同虎归山林,当由从今日崛起!”
大家再也没有顾忌,齐齐举手响应道。
吼……
突然一声虎啸从山头传来,那正是长林氏祖坟的位置。
“啊!祖宗显灵了!”
“是祖宗显灵了,我们的祖坟活过来了!”
“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早就应该烧了这座桥,让先祖受苦了!”
……
众青壮听到虎啸后,转身纷纷朝着山头跪拜,而几个老人是最后才赶来的,这是老泪横行,当然就朝祖坟那边叩头认错。
林晧然仍然站在桥头上,仰头望着山头,嘴角微微抽搐,心里想:胡大,要不要这么给力啊!
扑通!
木桥的中段被烧断,一截燃着的木材落入水中,然后顺着水流飘向远处。从此之后,这条通往江村的桥便是断了,跟江村的关系亦是断了。
“今天我本来想为我办一场酒席,庆祝我考取童生的功名!但是今天的日子更为特殊,就用来庆祝我们长林氏由此崛起吧!”
林晧然看着效果不错,又是对着大家朗声地说道。
“好!”
众青壮听到这话,特别得知他已经准备了丰盛的肉食,当即便是喝彩。此时的酒肉,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他们同时需要发泄。
吃肉,对整个村子而言,无疑像是过节了一般。
阿牛领着几个青壮将那四百斤的野猪和三十多斤的山羊抬回到晒谷场,整个村子当即便是沸腾了,大家纷纷走来围观。
看着那被宰割的大野猪,大家的脸蛋都被阳光染得通红。
不仅是大野猪和山羊,还有林晧然事选准备的鸡、鸡、鹅和一些蔬果,另外又有几大坛子酒,简直是丰盛之极。
长林村的能人却是不少,找到了杀过猪的屠户,又找到曾经在酒楼掌过一天勺的猴四,二人分工明确地忙碌着。
得益于当年朝廷派军队在这一带围剿过反贼,村里捡到一口行军锅,这是一口很大的铜锅,这时刚好能派上用场,用来煮肉食。
猴四将大块的肉放进锅里煮,煮熟后用铁勾子挂起,这时肉已经入味,直接切成小块便可以吃了,这会保留着肉的清香。
随着猴四用刀将肉切开,那带着热气的肉香飘散开来,让到围观的人都咽起了口水,眼巴巴地看着猴四刀起刀落。
这些煮过肉的汤亦不会浪费,加了淘过的米,会直接用来煮粥,这渗着肉味和盐味的粥很受大家喜欢,这是大家一会的主食。
另一边,一个自称有点手艺的青壮架起了山羊,正在炭火上慢吞吞地烤了起来。
在这个贫穷的小山村,飘起一股浓郁的肉香,仿佛意识着幸福日子的开始。
肉粥煮好后,大家拿着自家的碗排队盛粥,然后去夹几块猪肉放到滚烫的粥中,有座位则坐在桌前,没有就或站或蹲在哂谷场旁边,便是狼吞虎咽起来。
这时已经无法顾及形象了,有人都大半个月都没沾到米粥,更别提这香喷喷的猪肉了。故而有些小孩被烫得呜呜叫,但却端着大碗不肯放下,抹一把泪喝一口粥。
老族长看着晒谷场发生的一幕幕,那张老脸满是欣慰之色。他了解这村子的人,本质都是纯朴而善良,但老天不厚,让到大家总是挨苦挨饿。
秉承着华夏的优良优势,村中的年长者都被请到桌前就座,而林晧然作为这次宴会的主角,自然亦被安排在首座上。
“这是咱们石城县地道的白切鸡,大家请享用!”
林晧然将刚弄好的白切鸡端放在桌中,这是他所喜欢的一道菜,这种做法保留了鸡的原汁原味,加上这种纯天然的土鸡,肉嫩而香甜,是不可得多的佳肴。
“嗯!不错!不错!”
“可以!这个好吃!”
“哇!这汤也不错!”
……
众老汉当即筷起筷落,其中一人将空盘子端起并喝掉了汤汁,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林晧然的眼睛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嘴角微微地抽搐着。这群老头简直就是在他面前表演魔术般,他只是将一整盘鸡放到桌上,筷子还没拿起,结果整盘鸡却是空了。
老族长看到了这一幕,脸上显得有些无奈,端起酒碗朝着大家说道:“大家先停下筷子,我们祝贺十九取得童生功名,并且独中两元!”
“好!好!”
“祝!祝!”
“十九……干!”
……
众老汉纷纷举起酒碗,只是嘴里塞着满满的肉,眼睛仍然还停留在盘中,甚至有人还在一边举酒碗一边夹菜。说是祝贺林晧然,但似乎都没人瞧林晧然一眼。
林晧然原本想说些感谢的话,只是看着此情此景,他似乎不用说了,而且说了恐怕也没有听,甚至还会惹人厌烦。
酒足饭饱,这帮老汉满足地散去。
老族长看着汤汁都不剩的碟盘,冲着林晧然苦笑道:“都是没见过世面的,见到肉比见了娘还要亲!不过你的事,尽管放手去做便是,我会全力支持你!”
“大伯,谢谢你的支持,咱干了这碗酒!”林晧然举起酒碗,真挚地感谢道。
虎妞没有坐上桌,而是跟着其他小孩般蹲着吃,不过她自然会受到照顾。
她对小鼠着实是好,给小鼠分了一个大鸡腿,两人正坐在晒谷场的草坝上,津津有味都啃着大鸡腿,突然有人兴奋地叫了虎妞一声。
虎妞抱着那把被布缠着的刀,屁颠颠地向着那边跑去,而小鼠和她的几个部下当即跟随,在晒谷场后面的草地好像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长林村的青壮围坐在桌前,他们的酒量都很好,大碗地喝着酒,嘴里骂着江村的人,似乎心里头还有着一股怒气未消。
只是有些人却开始忧虑起来,像林强这些佃户,他们对未来感到彷徨与迷茫,需要做好背井离乡的准备,甚至接下来可能就得露宿街头。
气氛还是受到了这些人的影响,一些人或多或少地担忧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故而大口地灌着闷酒。
林晧然端着酒碗来到桌间给大家敬酒,注意到了他们的愁容,倒没有再卖关子,直接跟着他们说道:“我打算开一间染坊,你们谁愿意跟我一起干?”
“十九,我理解你想帮我们谋生路的心情,但这事怕是做不来,你可得想清楚了!”
大彪是村里青壮的领头人,性格很是真爽,满脸胡须,体型健硕,辈分在长林村又较高,这次烧桥的行动就是他组织的。
“十九,你这想法好是好,但不实际!”
“对呀!十九叔,别的不说,我们谁会染布嘛?”
“咱镇好像有个人倒是懂点染布,不过染出来了,怕也很难销出去呢!”
……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发表着意见,不过绝大多数人都是持着反对意见。其实也是难怪,这染布配方是各家的隐秘,大家压根都接触不到,这染布不是说染就能染的。
林晧然微笑地望着大家,自信地说道:“染布的事我懂,至于布的销路我也找到了路子,倒是大家愿不愿意跟我干?”
在电白县和高州府考察一番后,林晧然看到粤西布匹市场的空白。
这里虽然的棉花产量不低,但却停留在最初的种植阶段。纺织仍然以家庭为主,而印染工业几乎没有,故而这里只有品质低劣的白色棉布,布匹则需要从广东或江浙引进。
正是如此,林晧然打算建立一间染布坊,曾经先增补粤西布匹印染的空白。至于销路方面,他则盯上了沈六斤,那边存在着合作的可能性,而且拥有着良好的销售渠道。
“别的我不敢保证!只要跟着我,酒肉管够!”林晧然端起酒碗,冲着大家又是朗声道。
“我跟你干!”
“我也跟你干!”
“有你这话就够了,咱干了!”
……
这桌的青壮都不是婆婆妈妈的人,端起酒碗纷纷地响应道。他们很多人其实算是走投无路,如今林晧然伸出的何止是橄榄枝,简直就是救命绳。
“你们快看那边!”
有人突然指着西边,声音颤抖地说道。
大家齐刷刷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个方向正是卧虎山的天上,是祖坟的上方,这时都不由得呆住了。
时至黄昏,西边晚霞通红如火,气象万千,隐隐浮现了一头猛虎。那头猛虎似乎正朝着他们望来,带着一股虎威,染红了每个人的脸。
“长林当兴!”
林晧然看到这个情况,但是举起酒碗高声地喊道。
“长林当兴!”
“长林当兴!”
“长林当兴!”
……
大家闻言,纷纷高声响应,很多人甚至是喊了出来,眼眶已经被泪打湿,只是眼神却是无比的坚定,对接下来的染布坊更是期待。
很多事情看起来困难,但做起来却不难。
得到老族长的支持,染布坊就选在晒谷场后面的草地上。由于离收成还有一个月的样子,绝大多数的村民都不会太忙,而林晧然这里天天提供肉食,这上哪能找到这么好的事,故而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昂。
第二天开始,染布坊便如火如荼地开始建造了。
第一步自然是打下地基,这是一项不大不小的工程,不过大家有的是力气。在大彪的带领下,大家有序地整理草地,用自制的大木锤夯实地面。
其实最困难的还是作坊的布局问题,毕竟这些的村民压根都不知道染坊是什么样子,只听人说过染坊要搭个高棚将布晾起来,其他便一无所知。
林晧然的优势便体现出来了,自然早就考虑过了这些问题,而且已经先一步画下了图纸,打算初步建四个染池。让他感到兴奋的是,村东头有座光秃秃的小山竟然是石灰石矿。
中午的时候,胡大猎得一头肥山羊和几只山鸡。
林晧然让着猴四加上八角等配料,用那大铜锅炖了羊肉锅,香气弥漫而起,当即就勾起了众人的食欲。只是今天食物有限,围观的人自然是无法分得。
正是开锅之时,却看不到虎妞的人。
林晧然已经开始摸清这丫头的个性,绝对是名副其实的野丫头,这放不放牛都喜欢到处跑,胆子比一般人都要大。
临近中午的时候,虎妞骑着那头听话的大黄牛回来,只是这时却又不知跑到哪里玩了。看到小蝉在旁边玩泥沙,猜测虎妞那丫头应该不在附近,正想叫人去找,结果却见到这小丫头从村外回来了。
虎妞走路的时候,有时慢吞吞得跟蜗牛一样,有时则是急匆匆如同只横冲直撞的小老虎,但这次却不急不慢,还一步三回头。
原来她不是一个人回来,后面竟然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那个少女年约十五六岁,相貌清秀,身材不算高,走起路还有些轻飘飘的样子。
只是那双眼睛很是清澈,带着一丝坚毅,警惕地打量着这里,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头受伤的豹子一般。
“虎妞,这人是谁啊?”有妇人看到出现陌生人,当即好奇地询问道。
“哎呀,你吓到人家了!”虎妞发现少女突然停下来,当即便埋怨起那个妇人来,回头安慰那个少女两句,然后跟那妇人大方地介绍道:“她叫阿丽!”
“这女孩的模样还挺俏的呢!”又有妇人打趣道。
虎妞却是冷哼一声,似乎怕这少女调头离开,又回头安慰了那个少女两句,然后带着她朝着这边走来。
林晧然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同样好奇这个少女的身份。
虎妞带着少女走了过来,冲着他问道:“哥,阿丽肚子饿了,我可以给她一些东西吃吧?”
“可以!”林晧然点头,但打量着这个少女,总是有种悚然的感觉。
少女同时亦打量着他,眼睛似乎透露着古怪。
在这里不得不说,林晧然的身子板很是瘦弱,倒不会给陌生人产生太强烈的威胁感。
在征得同意后,虎妞取了一个大碗盛了米饭,在上面浇了羊羹,又夹了几块羊肉,然后端给坐在晒谷场边的那个少女。
少女看到食物,眼睛微微发亮,当即就捧过去,埋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阿丽,你吃慢点,不够我再给你盛!”
“阿丽,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总饿肚子呢?”
“阿丽,你还在为丢刀的事伤心呀?这事你真不用伤心的!”
……
虎妞没有去盛饭吃,而是盘坐在少女的旁边,支着那粉嫩的下巴说个没完,根本不理会少女没有搭理她的事实。
少女显然是饿坏了,很快就将这可口的饭菜扒吃干净。这肉倒是其次,那带着盐味的汤,简直就是雨水浇在她干枯的心田般。
“我帮你再盛一碗!”
虎妞看着她吃干净,当即站起来要过了空碗,又是屁颠颠地跑去那边的棚子。
林晧然压抑着心里的好奇,当虎妞过来帮那少女盛饭的时候,忍不住问道:“虎妞,她是从哪里来的?是什么人?她是哑巴吗?”
“她不是哑巴,她叫阿丽,我觉得她应该是行走江湖的侠女,很厉害的那种!”虎妞脆脆地回应,盛好饭又是屁颠颠走开道:“我以前跟你说过她的,你都没认真听我说!”
这丫头有说过?
林晧然大脑当机,完全没有印象啊!什么时候的事?莫非这丫头学会撒谎了?
对于这个如同乞丐般的陌生少女出现,大家倒没有感到稀奇。前些年廉州那边发生干旱,就有不少人跑到长林村行乞,傻四的老婆便是那个时候娶的。
大家吃过午饭,又开始忙碌起来了。
如今的有雪白的米饭和好肉招招待着,又被林晧然染布坊的美丽远景诱惑着,大家的干劲都很足,都想尽快将染布坊盖起来。
“虎妞,我还没吃午饭呢!你怎么就不知道给我盛一碗啊?”林晧然看着虎妞拿着空碗过来,当即故意埋怨地道。
本以为虎妞会满足他的要求,但哪知道这丫头丢下空碗,却是屁颠颠地向着家里方向跑去道:“你等等了,我现在可没空哦!”
这丫头……
林晧然看着跑掉的虎妞,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发现这丫头胳膊竟然是往外拐,似乎跟着外人还要亲,帮着外人打饭却不理会哥哥的死活。
没过多会,虎妞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正抱着那把被布包着的宝贝刀。
自从得到了这把宝贝刀后,家里的辣椒被她砍掉几棵不说,连吃饭都要抱着刀吃,天天晚上还要抱着这把刀睡。
只是让林晧然感到意外的是,虎妞抱着那把刀竟然递给了少女。
哧!
少女先是微微一心,然后接过那把刀,突然间发力挥动。那包着的布竟然被切开,锋利的刀刃亮出,少女整个人的气质骤变,仿佛一把出鞘的刀。
正待大家暗暗吃惊之时,少女却突然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