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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大眼看到事情已经败露,当即想要胁持这位知府大人的亲妹妹。利用这位知府妹妹的高贵身份,迫使这帮官差不敢轻举妄动,从而让他逃离这里。

    这个举动太过于意外,致使所有人都无法反应过来,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姜大眼扑向虎妞。

    只是面对着突然来袭的姜大眼,虎妞却显得很镇定的样子,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闪过一抹凌厉之色,仿佛正在敌视着一个大坏蛋般。

    她的腿部弯曲,掏出随身携带着一根短鞭,做出了一个防守的架势。

    姜大眼看着已经很顺利地接近虎妞,手里的匕首亦是划向虎妞,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制服虎妞。却是这时,手腕处却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手里的匕首脱落。

    啪!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短鞭如同一条灵巧的蛇般,又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一只眼睛疼得睁不开来,脸部更是火辣辣的痛。

    “怎么这样!”

    姜大眼本以为能够轻松制服这一个小丫头,但手中的匕首脱落,脸上还被狠狠地抽了一记鞭子,身体更是失去重心般摔落在地,致使他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

    虎妞的身影灵巧地移动,手里的短鞭狠而准,眨眼间就将姜大眼打倒在地。

    跟着追逐权势的林晧然不同,虎妞从小就有一个惩奸除恶的梦想。为此,她每天都起来晨练,身体素质已然不是一般的女孩能比,且她生来的力气就很大。

    面对着姜大眼的突然发难,虎妞表现出了高超的应对能力。

    虎妞原本还想上前给他一个手刀,想要将姜大眼彻底给制服,结果张捕头等人已经扑了过去,将姜大眼狠狠地按在地上。

    “大……大胆狂徒,竟敢对虎妞行凶,本官……定要严惩你!”慕容刚仿佛是坐了过山车般,显得心有余悸地指着姜大眼怒声斥责道。

    林晧然临进贡院前可是嘱咐于他照顾虎妞,当下虎妞真有什么不测,那他不仅无法跟林晧然交待,他的前途恐怕亦是到此为止了。

    好在虎妞的功夫了得,让他不免遭一场无妄之灾。

    姜大眼被制服在地,心知已经是在劫难逃,却是大声笑道:“哈哈……事情已经败露,我姜大眼哪还有活路的!”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话锋一转道:“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会怀疑我,才刚进来就查看我的鞋底?”

    话自然是对着虎妞询问的,正是虎妞揭穿了他的真面目。

    此话一出,倒是令起了慕容阳和张捕头等人的共鸣,心里亦是存在着这么一个迷团,纷纷望向了仅有十岁的虎妞。

    这么多人都没能瞧出姜大眼的破绽,甚至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守信的好商人,但偏偏虎妞一眼就瞧出了姜大眼是真凶,当即就查看了姜大眼的鞋底,仿佛有一双火眼金睛般,

    虎妞自然没有火眼金睛,而是一本正经地反问道:“姜大眼,你到这里是找谁的?”

    “我找李二还钱,这有何不妥?”姜大眼大声回应道。

    众人亦是不解,不明白这事哪里有蹊跷。

    慕容刚同样认真地思忖,但却没觉得哪里不对,心里却是想到:莫非虎妞只是蒙的。

    一念至此,让他觉得这便是一个答案,毕竟虎妞今年才十岁。若是他这么轻易就成功地破案,那实在是太逆天了。

    虎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脸色显得极认真,仰着那张可爱的脸蛋道:“这事并没有什么不妥,但你进门却不找李二!”

    不找李二?

    慕容刚却犯起了糊涂,他记得姜大眼就是来找李二的。张捕头却是恍然大悟,目光却是落在跪在地上的马氏道:“他进门的时候,确实不是找李二!”

    虎妞蹙着眉头,很是认真地分析道:“我经常去人家的家里,都是直接询问要找的人在不在家!哪有像你这样的,这才刚回到广州城,进门就先找人家老婆的,这不让人奇怪吗?”

    “你说得不错!我确定是马虎大意了,因为知道李二已经死了,在这里不可能见到他。虽然我说是来找李二,嘴里喊的却是马氏,确实是自相矛盾了!”姜大眼脸上出现了懊恼之色,同时亦有一种释然。

    “妙哉!妙哉!”

    慕容刚亦是理通了一切,手用力地抚掌,同时佩服地望向了虎妞。

    单是这小小的破绽,然后看出鞋子和裤脚的问题,进而逼得姜大眼狗急跳墙,这事一旦传出去,虎妞恐怕当得起神童之称了。

    周围的捕快和差役的反应稍慢,有些人根本还没理清这里面的逻辑,但是一些反应过来的人好为人师,给那些摸不着头脑的人进行讲解。

    现场有点混乱,但大家望向虎妞,眼睛明显流露出一抹敬意。

    在犯罪事实面前,姜大眼亦是供认了一切。

    姜大眼亦是一名商人,做的是竹制品买卖,生意原本还不错,但却有赌博的毛病。在其他商人享受着广州城的发展红利、置宅子娶美妻的时候,他却输光了本钱,成了一个穷光蛋。

    亦是如此,他将主意打到了昔日的同伴身上,目标选取了靠贩卖茶叶发了大财的陈二。先是故意在城门外跟陈二偶遇,选在城墙下面的一个酒肆为陈二饯行,但偷偷在酒水里下了泻药。

    待到陈二的药性发作,跑到小树子方便的时候,他却在那里用石头砸死了陈二,从而洗劫了陈二身上的所有货银。

    姜大眼拿了银子又偷偷溜回广州城,亦是怕事情败露,故而想将脏水泼到马全和马氏身上,并上演了一出仗义还钱的戏码。

    但不曾想,他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却是乖乖送上门给人家绳之以法。

    事情到这一步,已然算是真相大白了。

    这一起性质恶劣的命案,从有人发现尸体前来报案,再到将凶手揪出来,竟然仅仅花费小半天的功夫,这堪称是神速。

    而破获这起案件的最大功臣,无疑正是虎妞,一个令人不敢再小窥的小女孩。

    。m.



    案子侦破,笼罩在广州上空的阴云散去。

    广州城的百姓无疑是吃得太饱了,在打听到事个案件的仔细经过后,对着虎妞所表现出来的神勇显得是津津乐道。

    虎妞跟着高高在上的林晧然不同,她的生活更贴近于市井,故而很多百姓对她的种种事迹都能如数家珍,对她亦是尤为亲近。

    对于她此次破案中的表现,更是不吝褒扬之词,对虎妞高高地捧起。

    只是这一切褒奖,并没有影响虎妞的生活。他一如既往地在广州城内惩奸除恶,带着捕快四下缉捕坏人,为着哥哥守卫好这一座人口达到百万的城池。

    眨眼间,乡试第三场临近结束。

    考生将试卷交上去,在松下一口气的同时,亦是难免涌起一份担忧。

    谁都不敢说,百分之百能够取得此次乡试举人的功名,毕竟乡试的录取率实在太低了,且其中的偶然性向来都很大。

    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一个长相可爱的小女孩却是蹲守贡院门口,托着粉腮坐在台阶上,显得闷闷不乐地瞟着走出来的考生。

    有知道虎妞身份的考生,亦有不知道虎妞身份的考生,但知道她能够蹲坐在门口而不被军丁驱赶,身份定然是非富即贵,故而都是绕着走。

    王弘海在午后交了卷子,收恰了东西,便跟着一批人一起出了贡院。跟着其他人一般,都看到蹲守在这里的虎妞。

    王弘海进来见到虎妞,眼睛当即一亮,却是上前行礼道:“小生见过恩人!”

    他是南宋迁居琼州的后代,家里一共有兄弟四人,其为老四。跟着三位哥哥不同,他从小就表现出极高的学习天赋。

    九岁便参加县试,定安知县虽然赏识他的文章,但却劝他不宜过早应试。而此番劝告,亦是得到了他老爹的认同,故而他一直都没有急于投身科举之中。

    虽然他早已经算是才富五车,但直至今年十九岁,这才是他第一次前来广州城参加乡试,正式开启他的科举之路。

    从琼州至广州的途中,却是出了一个意外,在路上遇到了劫匪。好在虎妞刚好经过,不然他的小命不保,更别说顺利参加完这一些的科举了。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才考完试交卷子出来,竟然在这里遇见救命恩人,自然是要恭敬地行礼。

    虎妞今天的心情不算好,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仅是一瞟。原本不怎么想要理会王弘海,但看到他脚下的靴子,便是疑惑地询问道:“你怎么穿我哥的靴子?”

    “你是林大人的妹妹?”王弘海当即惊讶地问道。

    虎妞当即抬起脸蛋,拉长语气地回答道:“当然了,不是我还有谁呀?他就我这么一个妹妹,而我也只有他一个哥哥!”

    王弘海得知虎妞的身份,再低头看着脚下的靴子。他却没有忘记,正是林晧然的仗义出手,赠予他这一双靴子,才让他得以顺利进入考场。

    当下仍然穿着这一双靴子,却是有几分迷信的成分,他想要沾一沾林文魁的文气,从而让他能够金榜题名。

    在第一场考试的时候,他原本还十分紧张,但想着有着这双靴子在脚下,令到他当即下笔如有神,连番三场都是超水准发挥。

    刚刚交卷的时候,他还暗自庆幸着这双靴子,觉得这双靴子给他带来了好运。只是才刚刚出了门口,却被虎妞“抓赃在场”,他的脸皮很薄,当即涨红起来了。

    “你偷的?”虎妞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对劲,蹙起眉头认真地质问道。

    王弘海当即猛地摇头,忙是进行解释道:“学生怎么敢做这种事情!我上次入场考试,但跑掉了鞋子,是……是林大人借给我的,我这才得以入场参加考试!”

    虎妞看着他不像是撒谎,便是小手一挥,显得很是大方地道:“这样呀!别借不借的,我哥的靴子很多,你拿去穿便是!”

    王弘海还想要说些什么,但从贡院走出来一个公子哥,看到虎妞当即是喜出望外,显得兴奋地说了一句:“福星高照,本公子此番定然中举!”

    咦?

    王弘海询声望去,显得疑惑地打量着这个一脸狂喜的公子哥,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兴奋。

    “师姑,小侄给您问安了!”公子哥却是上前,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虎妞的脸上显得极为不解的样子,困惑地望着他道:“方坏蛋,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师姑了呀?”

    “师姑,这榜子一帖,你可不就是我的师姑了吗?”方怀旦指着院墙,满是笑脸地说道。

    虎妞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睥了他一眼道:“榜子上不一定有你的名字!”

    “怎么可能!我爷爷是咱们广州赫赫有名的方阁老,我既然是他的嫡孙子,豈能给他老人家丢脸!”方怀旦扬起下巴,显得骄傲地说道。

    虎妞轻睥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倒是王弘海暗暗感到心惊。

    在广东能称为“方阁老”的人,无疑正是方献夫。弘治十八年的进士,以庶吉士入仕,嘉靖十年以武英殿大学士入阁辅政,兼掌吏部尚书事。

    虽然方阁老早已经辞官返回了广州,且在几年前已经过世,但当下的方家在整个广东地区,无疑有着极深的影响力,算得上是广东顶级的世家。

    “师姑,小侄告辞!”方怀旦的心情不错,又是施礼离开。

    王弘海看着虎妞闷闷不乐的样子,亦是朝着她施了礼,然后跟着离开。

    虎妞在贡院前一直呆到傍晚,看着贡院关门,知道今天是肯定等不到哥哥了,这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选择走回府衙。

    虽然乡试已经结束,但审卷仍然在进行着,这个举动无疑是牵动了二千多名考生的心,甚至是牵动整个广东的心。

    八月十八日,乡试的榜子终于张帖出来。

    此次乡试的新科解元令人感到惊讶,却不是人文荟萃的广州府的士子,竟然是来自琼州府的一名考生,而这名考生才刚刚十九周岁。

    。m.



    乡试就是如此,存在着很大的偶然性,但亦有一些天纵奇才出现。

    像本朝的首辅费宏,十五岁在江西乡试中了解元,十九岁成为了新科状元,刚到而立之年便已经官居三品,历经三朝最终官至首辅。

    尽管王弘海的成就很是耀眼,但在诸多前辈面前,特别是林晧然谱写下最耀眼的科举战绩面前,却没有引起大多的质疑。

    而此次广东乡试的最胜利者,并不是中得解元的王弘海,而是顺利主持这届乡试的主考官林晧然。

    不管是考取到何种成绩,次日的鹿鸣宴上,这七十五名新科举人都要规规矩矩地称林晧然一声“恩师”,执弟子之礼。

    布政使司衙门,鹿鸣宴。

    一帮穿着崭新服饰的新科举人纷纷乘坐马车前来,在门前将那份帖子递上,然后便走进了这一座气势宏伟的从二品衙门。

    却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当下已经形成了阶级固化。

    这次乡试考取的七十五名举人中,大多都是来自于广东的书香之家。像方怀旦,是原首辅方献夫的嫡孙,哪怕解元郎王弘海亦算是半个官宦世家。

    宴会有着固定的程序,一众新科举子吟唱《鹿鸣》后,又在院中跳起了星魁舞。在礼毕后,又纷纷上前敬酒,重点自然是想要给老师林晧然留下一个好印象。

    林晧然今晚却是心不在焉,脸上明显写着有心事的模样。

    汪柏似乎是知道林晧然在想着什么,跟着他低声说了几句,林晧然才提起几分精神,跟着这七十五名弟子产生一些互动。

    喜庆的八月刚过,九月却是一个多事之秋。

    万寿宫,灯火通明。

    嘉靖有夜晚挑灯审阅奏章的习惯,起初是因为想要全面掌握住朝政,后面是服用丹药睡不着,最后却养成了一种习惯。

    只是翻阅着送上来的奏章,却让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他的脸色显得很是凝重,时而还破口大骂几句,致使周围的宫人是惊若寒蟑。

    俺答部已然是将大明视为一个猎场,在进攻宣府后,却又朝着居庸关而后,居庸关传来紧急军情,可谓是危在旦夕。

    但当下的大明军政腐朽不堪,所养的将士人人惜命,面对异族来犯往往是龟缩不出,根本无力帮他剿灭这帮该千刀万剐的异族。

    在灾情方面,杭州、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嘉兴、湖州七府大水为灾,平地水深数尺,累月不退,胡宗宪等官员请破例蠲恤。

    这江南原本是大明财政的一大进项,但发生如此灾情,反倒还要朝廷拨付银子赈灾,无疑是要加剧朝廷财政负担。

    如此种种的“天灾人祸”摆在嘉靖面前,致使嘉靖亦是气急攻心,对当下的朝政形势颇为失望。

    “皇上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

    黄锦看着嘉靖的怒容稍退,却是上前添茶轻声劝道。

    嘉靖虽然手上沾了不少的鲜血,但算不上是暴君,口气显得微缓地说道:“朕欲要专心寻长生,而朝廷却生诸多事端,意欲何为?”

    黄锦却不认为是要问策于他,微笑着回答道:“老奴不懂这些,但越是到这个时候,便越证明陛下离大道不远矣!”

    “你净挑好听的说!”嘉靖轻睥了他一眼,心里的烦躁消散不少。

    若是他真能觅得长生,修成长生之躯,这大明纵使再乱一些又何妨。跟着他的大道相比,这朝廷的动乱根本不值一提。

    黄锦看着嘉靖的脸色缓和下来,心知这个时候是无声胜有声,让嘉靖体会那种智商高人一等的爽劲,这才是最高超的马屁。

    “严阁老可在?”

    嘉靖继续翻动奏章,像是很随意地询问道。

    若是在以前,他肯定不会问这句话,因为严嵩不在西苑才是稀罕事,直接宣召便是。但自从严嵩的老婆去世后,严嵩这些日子却经常回家了,前阵子还当面上本子请辞。

    黄锦压低声音,并小心地关注着嘉靖的脸部道:“启禀主子,严阁今天老不在,但徐阁老这阵子都在,晚饭的时候我见他在写青词呢!”

    哦?

    嘉靖的眉毛微挑,尽管徐阶没有严嵩那般的能力,且这人过于圆滑,但无疑亦是忠心且听话的臣子,便是临时起意道:“你过来瞧他睡了没?若是没睡的话,你就叫他过来吧!”

    恐怕他都没有发觉,徐阶这阵子屡屡在他的面前刷存在感,特别是分担一部分票拟工作,致使徐阶在他心里有越来越重的位置。

    “是!”黄锦当即领命而去。

    无逸殿,值房的灯光还亮着,身材枯瘦的徐阶正在灯下用功。

    黄锦看到如此勤勉的徐阶,不由得暗叹了一声,心知他取代严嵩是早晚的事情了。

    尽管严嵩再有能力,亦得圣上的恩宠,但终究是敌不过岁月的摧残。特别是听力下降,圣上对严嵩明显有所不满了。

    反观是徐阶,当下显得如此的有朝气蓬勃,跟严嵩就好比一个是朝阳和一个是夕阳般。

    徐阶听到了动静,特别桌面的烛光微微晃动,抬头便见到黄锦领着小太监进来,当即将笔搁置下来,从椅子站起来惊喜地询问道:“黄公公,您怎么来了?”

    黄锦仿佛是一个实诚的人般,微笑着回答道:“刚才皇上问严阁老在没在,我说严阁老不在,而徐阁老您在!这不,皇上让咱家来传召于你呢!”

    “公公的美意,徐某心领了!”徐阶恭敬地施礼,心知先前的打点以及低姿态,终于有了回报。

    黄锦看着徐阶如此的姿态,心里亦很是高兴。这个礼算是送到了,至于徐阶恐怕得还他一份大礼,便又是提醒道:“徐阁老,跟咱家走吧!可不能让皇上等急了!”

    “好!”徐阶点头应下,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心里早已经飘到了万圣宫。

    他辛辛苦苦守在西苑为了什么,还不是等候这一天,填补严嵩在圣上心里的地位,最终是将严嵩那个死老头的首辅之位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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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又审了几份奏章,眉头紧紧地蹙起,脸色重新变得凝重起来。

    看着徐阶进来,他将那份搁置在桌面的军情奏章传给了徐阶,直接询问道:“徐阁老,你老实告诉朕,朕的军队为何糜烂至此?居庸关为何如此轻易便告破?”

    如果面对着严嵩,他不会这样问。但面对徐阶,加上正在气头上,亦是想要看清这其中的真相,想听听徐阶会这么说。

    “克扣军费和贪墨,这是当下的两大顽疾!”徐阶面对难得的表现机会,当即拱手应道。

    嘉靖选择性地遗忘前者,因为很多军费被他用来修祭坛了,却是直接询问道:“如何解决贪墨?”

    “目前来看,恐怕暂时是解决不了!”徐阶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无奈地回答道。

    嘉靖的眉头蹙起,不解地询问道:“这是为何?”

    “东南及七边皆是如此!若不让他们贪墨,情况肯定还会更糟,当下铁东南便是一个好例子,有钱给他们吃饱才会用心打仗!”徐阶认真作答,并列举一个生动的例子。

    这话无疑是将矛头暗暗地针向了浙直总督胡宗宪,指责他是贪墨的官员。

    就在不久前,科道言官罗嘉宾、庞尚鹏弹劾胡宗宪“扣侵边饷为常规,有‘总督银山’之号,侵占国帑计三万三千两”。只是严嵩为胡宗宪打掩护,这才让到朝廷并没有纠查此事,这事才不了了之。

    当下徐阶列举这个例子,无疑是不动声名给嘉靖上了眼药,不论胡宗宪有没有贪墨三万三千两,这都会给嘉靖落下胡宗宪真的贪墨的印象。

    嘉靖的目光闪烁,顺着徐阶列出的方向进行思考,最终长叹一声道:“蛆虫当杀!”

    徐阶低头施礼,但眼睛闪过一抹得逞的兴奋劲,隐隐看到扳倒胡宗宪的曙光。

    在当下的严党成员中,胡宗宪简直如同一根定海神针般,牢牢地帮着严党掌控着东南的形势。

    当下东南倭患渐渐平息,江西动乱已除,剩下福建和广东也难阻其锐气。

    一旦胡宗宪将这些动乱平息,整个大明军政恐怕没人能望其项背,兵部尚书的位置非他莫属。

    若是到了那时,纵使严嵩告老还乡,这严党仍然能以胡宗宪等大员为核心,继续伫立于朝堂上,甚至会继续跟他作对。

    正是如此,在打倒严嵩的同时,他亦开始着手除掉严党的骨干,将整个严党连根拔起。

    嘉靖却没有看穿徐阶暗怀鬼胎,似乎是被徐阶和善的表面所蒙蔽,却又是询问道:“东南七府水灾之事,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徐阶有几分正义之气,当即提议道:“农为本,且苏州等府历来是纳税大府,朝廷理当免其秋粮赋税,并进行赈灾,以示圣上贤明。”

    站在旁边的黄锦瞧了徐阶一眼,却是微微摇头。

    若是严嵩定然不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而是指出灾民的种种难处,对免税的话吞吞吐吐,最后由嘉靖亲自开口决定赈灾免税等事宜。

    “你是松江府的吧?”嘉靖的脸色平淡,翻开一份奏疏显得戏谑地问道。

    徐阶出身松江府,而松江府在受灾之列,难免有假公济私之嫌。

    “臣食的是大明俸禄,是陛下的臣子!”徐阶正色地回答,表明忠心地说道。

    嘉靖自然没有真的怀疑徐阶,只是想要戏弄一下他,并适当地敲打一下而已。突然发出一声“咦”,嘉靖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紧盯着手中刚刚翻开的奏疏。

    黄锦感到有异,但所站的位置却看不到奏疏的内容,心里不免生起几分好奇。

    嘉靖手持着奏疏,却是突然冒出一句话道:“若是朝廷不从南京调粮,改由广东调粮平抑物价,此策可妥当?”

    “陛下,广东并不是产粮大省,恐怕无粮可调吧!”徐阶眉头微蹙,指出其中的难点道。

    嘉靖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却是平淡地说道:“两年前,广东亦发生水患,当地米价涨近十倍。时任广东市舶司提举林晧然从暹罗调来暹罗米,平抑住广东米价,若是调广东米到杭州平抑米价,实质是在调暹罗米!”

    “此举仍是不妥!”徐阶心里一凛,当即出言反对道。

    咦?

    黄锦疑惑地望向徐阶,发现他的行为有些反常。

    “为何不妥!”嘉靖抬头望着他,显得平静地询问道。

    徐阶思忖片刻,眼睛突然一亮道:“当下浙江、福建的倭患没有根除,这些米通过海运北上,一旦落到倭寇的手里,必定会增长他嚣张的气焰,还请皇上三思!”

    嘉靖听到这话,眉头深深地蹙起,这确实是一个需要认真权衡的大问题。

    这好不容易平息的倭患一旦再生枝节,东南的军费恐怕又是一个无底洞,届时恐怕是要得不偿失。而从广东一路北上,无疑是风险重重。

    黄锦看着嘉靖犯难,却是上前小声地说道:“主子,玄黄地根粥已经熬好了!”

    “嗯,给徐阁老也盛一碗吧!”嘉靖轻轻点头,动用了一贯奖罚分明的伎俩说道。

    徐阶大喜过望,当即行了一个大礼参拜道:“微臣谢陛下隆恩!”

    粥,本身不代表什么,但这已经朝着严嵩的待遇靠近。

    这一夜风平浪静,但很快就揪起了一场波澜。

    针对杭州七府水患,广东巡海道副使林晧然等官员上书,请求粤米沿海北上,至杭州等府平抑米价。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令到朝廷上下揪起了一场纷争,很多官员纷纷递上了折子。

    却是有人赞成,亦有人反对,而反对的人列举了昔日的例子。

    话说辽宁等地大灾,朝廷从山东运粮到辽宁救灾,但那些不安份的商人却是钻了空子。利用这一条运粮线,大肆地走私商品,让海禁政策形同虚设。

    一旦广东跟杭州建立运粮线,不非商人肯定钻这个空子,简直相当于开通了广东到杭州的航线。

    只是赞同者亦是不少,认为这是一条良策,朝廷理当执行。

    不过在这种吵吵闹闹的声音中,却有科道官人将矛头指向林晧然,弹劾他在广东结党营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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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官场上,林晧然给人的印象多是才华超众的官场新星,是开海派的急先锋,为人显得比较低调。

    尽管破获几起全国有名的案子,管辖的广东市舶司交出靓丽的成绩单,还一度立下剿灭数千倭寇的战功,另外调来暹罗米救两广百姓于水火,但却很少在大明政坛中发表自己的声音,从来没有卷入任何争斗中。

    只是更具体的印象,太多数人脑袋都是一片空白。对林晧然这个人的观感比较模糊,不清楚林晧然的性格和喜好,是奸党还是清流派,甚至都不清楚他在广东所做的成绩是走了狗尿运还是真才实学。

    不过在这一次的事件中,林晧然却突然一反常态,竟然主动发出自己的声音。他亲自奏请粤米北上平抑杭州等地的米价,拉开禁海派和开海派争斗的序幕。

    正是如此,很多官员都不得不将目光放向远在广东的官场新星林晧然身上,认真地审视这位当前大明最耀眼的官场新星。

    林晧然在科举完成了史无前例的连中六元伟绩,被当今圣上嘉靖亲封为大明文魁,以开海派的急先锋身份前往广东开海取得了傲人的成绩,今担任广州知府兼广东巡海道副使两要职,且刚刚主持了广东的乡试。

    虽然林晧然被外放为官,但并不代表他的仕途受挫,不代表他无法重返京城。事实恰恰相反,林晧然回京的路子早已经为他敞开,明年他若是回京叙职,要么就是巡抚地方要么就是留京任职。

    以着林晧然的高贵出身和年龄优势,哪怕是在京城最不待见的衙门熬资历,那亦能熬进内阁,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但是官场历来险恶,纵使林晧然的潜力无限,这一次的举动亦给他自己酿造了苦果,一些禁海派的火力免不得要射向于他。

    科道官庞尚鹏上奏疏弹劾林晧然,列举了四宗罪:一曰结党营私;一曰奢侈腐化;一曰疏于海防;一曰祭祀失礼。

    面对于弹劾,谁都不得不谨慎起来,很多朝廷大员都栽在这弹劾一事上。特别言官有“风闻奏事”的权利,当真是想怎么泼你脏水都行,特别往往还能形成“三人成虎”之效。

    不过这一次的弹劾,显然杀伤力并不强。

    像昔日御史宋仪望等人弹劾阮鹗,人家是拿出“以银数万两和各种布匹重贿倭寇,并用巨船六艘送倭出海”的事实依据的。

    当下弹劾林晧然的四宗罪,这放在任何一个地方官上都能用。最为重要的是,林晧然这头才刚刚“生事”,接着便被弹劾,谁都知道这是一项报复之举。

    但禁海派的这下举动,这无疑算是给林晧然这个“官场新人”敲醒警钟:你最好老老实实地闭着嘴呆在广东那里,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尽管争得很热闹,但当下朝堂的禁海派明显占优,朝廷的声音多是持反对意见,并不愿意看到广东米进入杭州、苏州等府县,更不允许广东跟杭等地通航。

    事情到这里,已然算是禁海派取得压倒性胜利。

    九月十五日,休沐的日子。

    大明的官员的假期自然不算多,但跟着从年头忙到年尾的百姓相比,他们无疑是幸福的,对当下的假期制度亦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身穿着常服的徐阶坐在客厅中,面见着络绎不绝的官员。却不知是看清了形势,还是徐阶这次呆在西苑太久了,相识的官员一窝蜂般前来拜访。

    徐阶是以和善而著称,面对着一拨又一拨上门拜见的官员,尽管是好不容易闲暇下来,但还是耐心地接待,说一些显得亲和的话语。

    夕阳偏西,黄昏悄然来临。

    这头才将试图要指染顺天府府丞的李通判送走,额头渗出的汗珠子还没来得及抹掉,便听管家出来说他的学生张居正前来求见。

    “让他到我的书房吧!”

    徐阶听到是张居正前来,脸上明显放松不少,淡淡地吩咐道。

    张居正生得一张国子脸,浓眉大眼,且这些年一直都是养尊处优,今天一副士子装饰,整个人显得很是文雅的模样。

    他已经正式离开翰林院,在国子监担任司业一职,正五品的官员。

    在大明朝中,学官虽然清贫,根本捞不着什么油水,但却是最受人尊敬的。而在国子监任职,无疑能够网罗到一批有资质的监生。

    只是听到俺答部又攻破居庸关的消息,却是让他大动肝火,恨不得到九边去主持战局,亦是在昨天夜里给身处于甘肃的同乡好友甘肃巡按御使耿定向写信:“长安棋局屡变,江南羽檄傍午。京师十里之外,大盗十百为群。贪风不止,民怨日深。倘有奸人乘一旦之衅,则不可胜讳矣。非得磊落奇伟之士大破常格,扫除廓清,不足以弭天下之患。……顾世虽有此人,未必知;即知之,未必用,此可谓慨叹也。”

    当下的朝廷无疑是令人失望的,只有“磊落奇伟之士”才有救大明于水火。但如今严党把持朝政,人人都想着捞银子,纵使有这样的人亦不可能被重用。

    “太岳,你来了!”徐阶从茅房小解后,这才走进书房温和地道。

    张居正看着徐阶进来,忙是起身并恭敬地施礼道:“弟子见过老师!”

    “坐吧!”徐阶让他坐下,拒绝管家送上来的茶水,显得关切地询问道:“太岳,你刚到国子监任职,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呢?”

    张居正的嘴角当即泛苦,但还是平淡地说道:“一切都还好!”

    “呵呵……你这话恐怕不实!”徐阶却是瞧出了端倪,直指核心地说道:“当下的国子监祭酒是高拱,这人有吹毛求疵的毛病,恐怕很不好相处吧?”

    张居正听着徐阶都这么说了,亦是不再隐瞒,老实地回答道:“高祭酒确实……确实脾气火爆,但……不失为一个性情中人!”

    高拱出身于翰林院,官至翰林侍讲学士,无疑是一个极漂亮的履历。当下是以从三品的太常寺卿兼管国子监祭酒事,地位要高于国子监祭酒,已然是九卿之一。

    现如今,张居正就如同遇到了一个控制欲极强的领导般,这对刚刚担任实职的张居正,无疑算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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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阶看着张居正这个回答,却是满意地轻轻点了点头。

    对于高拱这个人,他却是很了解,一个极为自负和强势的人。张居正在他手底下干活,却是难免要受一些气,甚至不会得到什么尊重。

    只是张居正纵使是在他这位老师面前,都能够不在背后非议高拱的是非,足见他已经算是成长了,起码懂得一个忍字。

    特别高拱是裕王的老师,一旦裕王将来能够继承大统,那高拱必然是能够飞黄腾。在当下皇位继承人悬而未决之时,更不能够轻易得罪高拱。

    徐阶自然不会继续这个话题,便是直接询问道:“太岳,你今天这么晚才来拜访为师,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说的?”

    张居正的眼睛闪过一抹意外,但很快就释然。这个老师不仅学问高深,且拥有一双慧眼,在他面前仿佛是无处躲藏般。

    先是微微凝神,他才正色地朗声道:“老师,自去年至今,江西、福建和广东等地先后起事,今蒙古轻松攻破居庸关,大明已然是危在旦夕,急需老师这种磊落奇伟之士救大明于水火!”

    “老师何尝不忧思忡忡,但当下是严党把持朝政,兵部更是严党的一言堂,老师亦是有心无力啊!”徐阶的心里涌起几分无奈,显得交心地摇头道。

    张居正似乎是有备而来,目光炯炯地说道:“若是要弹劾严嵩的话,学生甘为先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奏疏道:“老师,这奏疏我已经写好,请老师过目!”

    “胡闹!”徐阶的脸色骤变,显得愤怒地大声指责道:“张太岳,你可知道你是在做什么吗?”

    “学生为了大明,甘愿赴汤蹈火!”张居正表现出极大的决心,迎着徐阶愤怒的目光显得无所畏惧地说道。

    徐阶摇了摇头,显得痛心地说道:“你如此鲁莽,哪能成得大事!为师可以敢保证,这份奏疏送上去,你被分配边疆。你是我的学生,为师亦得跟着下野,这个朝堂将会完全被严党把持!”

    官场有着官场的规矩,像主持会试这种好事情,一个官员只能主持一次,而徐阶自然不例外。

    徐阶却是另辟蹊径,长期担任翰林院的教习一职,自然而然地成为这帮庶吉士的老师。像至今关系如同父子的张居正,正是在翰林院结下的师缘。

    但这一层关系,有时候可能会酿造成一个炸弹,将师生一起葬送掉。

    张居正听到这番话,心里亦是一惊,更害怕真会连累到老师,显得有些不解地询问道:“老师如今入值西苑,而严嵩近来疏于政务,不正是最好的时机吗?”

    “这一切都是表象!若是咱们真的弹劾严嵩,有事的还是我们这边,严嵩还深得圣上的恩宠!”徐阶显得苦口婆心地说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看着严嵩一天天衰老,但圣上却没有半点让严嵩告老还乡的意思。特别有前阵子,严嵩都主动上书请辞,结果硬是给圣上挽留了下来。

    他可以看得出,圣上的挽留是出于真心的。若是在这个时候,他们还弹劾严嵩,有事的绝对是他们,而不是已经有退意的严嵩。

    另外,他已经渐渐地取替了严嵩很多工作,争取到了更多的票拟权,更是名正言顺地留守西苑,这个时候不应该节外生枝。

    他之所以要扳倒严嵩,更多还是想要票拟权。若是票拟权能落到他手里,纵使他仅是大明次辅,这一切都算是一个好结果。

    现如今,倒不如再等候一些时日,时不时挑拨嘉靖和严嵩的关系,届时寻得良机,再对严嵩一击毙命。

    张居正听信了徐阶的话,但显得不甘地询问道:“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时机一旦成熟,为师自然会动手!”徐阶很肯定地回答,然后又是认真地叮嘱道:“你非科道官,做好你的国子监司业,培养多一些好苗子,这种事情你切不能掺和进来!”

    “是!”张居正深知这是关心于他,但还是施礼道。

    实质上,他之所以写下这份奏疏,倒不是真打算递上去,亦知道徐阶不会让他递上去,不过是想要表明一个态度罢了。

    看着徐阶没有留他吃饭的意思,便是主动告辞。这一次拜访,无疑是达不到预期,一切还得按照先前的生活继续下去。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在门口却遇到了老师的学生邹应龙。

    仅过了一日,邹应龙上书弹劾林晧然涉嫌参与广东乡试舞弊案。声称得到一些消息,泄题的源头是广州知府林晧,是他将试题卖予作弊的考生。

    这个奏疏上呈,当即令到官场一片哗然。

    有人当即产生了想象,泄题的源头其实是在礼部尚书吴山身上,是他将考试题目泄漏给准女婿林晧然。林晧然拿到试题后,故意将试题卖给考生,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不得不说,这个脑洞很大,亦显得很合理的样子。

    若不是正处于开海派和禁海派斗争浪尖上,亦不是此次正是林晧然调起的事端,恐怕很多人就相信了。尽管如此,但这事无疑给林晧然带去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最为重要的是,广东乡试舞弊案到了如今,仍然是毫无进展。而这道奏疏一出,林晧然无疑会成为一个嫌疑对象。

    但却是在这时,又一个重磅消息传来。

    杭州的米价上涨到四两一石,致使民怨沸腾,很多米铺遭到了打砸。万民上书,奏请广东米北上平抑米市,救他们于水火。

    杭州府是浙江省的省府,杭州城的居住人口比广州还要多,这自然是一件不可轻视的事情。

    只是明眼人都清楚,这哪里是什么万民书,分明就是杭州的丝绸商帮所主导的事情,为的就是要广东跟杭州建立新航线。

    杭州府方面的奏疏和万民书到了内阁,恰恰到了徐阶的案头上,致使这位一向和善的小老头恨不得将这奏疏撕成碎片。

    本以为平息下来的事情,却再生波折,而此番举动极可能推翻先前的定论,广州跟杭州很可能会建立一条新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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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阶虽然不是开海派,但亦不是严格的禁海派。在这么多年的官场生涯中,特别一度依附于严嵩,早已经将他磨掉了棱角。

    对于开海和禁海,这种没有太强利益关系的事情,他已经没有了太清晰的立场。

    此次之所以肯定地反对广东米北上,却是出于对松江府整体利益的考量,且还存在着一点点私心。

    松江府是大明最大的棉布生产中心,早已经形成了完善的产业链,有着数之不尽的织坊,其产品更是畅销于大江南北。

    只是雷州布却突然横空出世,其产品的质量比松江布还要好,价格却仅是松江布的一半,已经从广东那边慢慢地抢占着松江布的市场。

    不过好在交通的因素,且各地衙门都有人打了招呼,雷州布只能辐射于邻省,却很难到达浙江,更不要说运到南直隶。

    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林晧然却另辟蹊径,打算借此平抑杭州米价的名义通航。一旦广东和杭州通航,雷州布必然会借机北上,直接对松江布产生强烈的冲击。

    他家那座几千女织工的作坊倒闭事小,而松江府的地位不保事大。若是到了那时,松江棉布的价格必然要下调,甚至还要被物美价廉的雷州布抢去一大块市场。

    正是如此,他是广东米北上的反对者,想要阻止广州和杭州进行通航,想要挽救松江布。

    只是杭州的丝绸商人却不知为何,竟然站到了林晧然那一边,却是支持着这条新航线的开通。为此,他们不惜推高杭州城的米价,从而上演了一出“万民书”的戏码。

    杭州方面的万民书杀伤力太大了,纵使他这位大明次辅亦不敢轻易逆“民意”而行,而圣上极可能会顺水推舟接受这个方案。

    有时候,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林文魁确实是一块璞玉。假以时日,必然能成就一番事业,甚至有可能成为大明的首辅。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岁,他将奏疏拿起,到了隔壁的值房中。

    身穿着莽袍的严嵩躬着身子坐在案前,时而发生几个咳嗽声,正用单片眼镜看着一份份奏疏,不过迅速显得很慢。

    虽然他的精气神明显要比一般的老人好得多,但毕竟已经是八十二岁的高龄老人,脸上满是老年斑,身体状况很令人担忧。

    “元辅大人!”

    徐阶虽然跟严嵩已经势同水火,但却从来没有公开撕破脸。

    哪怕他的学生一再弹劾于严嵩,他亦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推说事情跟他没有半点关系,都是那些学生自作主张所致。

    严嵩的耳光已经太灵光,而徐阶的声音并不大,初时他还以为是幻听,但抬头看到徐阶进来,这才展颜笑道:“徐阁老,咳咳……你来了啊!”

    “元辅大人,这份奏疏请您过目!”徐阶看着老态龙钟的严嵩有几分同情,但这个念头仅是一闪而过,便是微笑着将那份奏疏递过去道。

    严嵩接过这一本奏疏,又是执起老花眼镜,认真地查审起来。

    尽管他已经老了,但这种工作已经干了二十多年,亦算是轻车熟路。只是当下没有严世蕃相伴,确实是吃力不小。

    严嵩看着奏疏的内容,眉头微微蹙起,脸色显得很凝重的样子。

    在最初,他亦是反对这个事情的。从广东运米到杭州,这一路皆是倭寇猖獗的海岸线,极可能遭到倭寇的洗劫,从而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只是昨天严世蕃的分析,看到丝绸从杭州到广东销售的好处,让到他明白这个事件是有利有害,不能一棒子真的打死。

    当下杭州城的米价暴涨,而杭州百姓上万民书,这事无疑要倾向于从广东运米了,但倭寇的事情却不得不进行权衡。

    “元辅大人,这该如此票拟呢?”徐阶看着严嵩阅览过奏疏,便是轻声地询问道。

    “这事有些难办啊!”严嵩将老花眼睛放下,长舒一口气道。

    徐阶作着一个倾听状,只是严嵩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显然还没有拿定主意。

    严嵩看着阁吏送茶进来,眼睛当即一亮,只是张了张嘴,却突然改变主意道:“徐阁老,咱们一起去面见圣上吧!”

    这亦是他惯用的手段,一旦对某些事无法拿定主意的时候,便直接去找嘉靖。或是直接将问题交给圣上,亦或是探一探口风。

    “好!”徐阶轻轻点头,但却若有深意地望了那个阁属一眼。

    以前严世蕃在这里的时候,这对父子经过商量,总能拟出合适的票拟,致使他堂堂的大明次辅根本就不上手。只是严世蕃不在了,而严嵩的脑子已然迟顿,一旦遇到重要的事情都会派人回去求助于严世蕃。

    很显然,严嵩刚才是想要求助于严世蕃,但最终却改变主意选择拜见圣上。

    万寿宫,檀香袅袅。

    身穿着浅蓝色道袍的嘉靖从精舍中进来,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在服下丹药后,经过一阵的静坐,令他的身子显得暖洋洋的,身体很是舒服。

    由于到了九月,天气转凉,他额头上的汗珠水并不多。正抹着额头,却听着严嵩和徐阶这两位重臣在门外求见,便是大手一挥,让黄锦将人领进来。

    “老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严嵩和徐阶进来,当即恭敬地行礼道。

    嘉靖抬了抬手,直接对严嵩询问道:“你们一起过来,不知因为何事呢?”

    “老臣以为应当举行延推,对阁臣进行填补!”严嵩站起来之后,认真地拱手道。

    若是严世蕃还在内阁,他不会推出这种建议。但严世蕃已经不在了,而他的精力不佳,很难再继续总揽票拟权,故而需要一个听话的好帮手进阁帮助于他。

    咦?

    徐阶听到这个话,不由得扭头望去,脸上显得颇为疑惑的模样。虽然知道他还有其他事情找圣上,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死老头竟然会主动请求增添阁臣。



    关于增添阁臣的事情,早在乡试之前就已经提出,但最有希望的礼部尚书吴山涉嫌舞弊,这才让到事情中止下来。

    由于嘉靖对着阁臣的事情并不热衷,而严嵩和徐阶又没有进行推动,故而就拖到了现在。

    不过严嵩既然已经提出,增添阁臣的事情便又会重新启动。

    “那就依你所请,定个日子进行廷推吧!”嘉靖爽快地答应,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便是开口询问道:“广东乡试舞弊之事,调查得如何了?”

    严嵩似乎早有说辞,施礼朗声地道:“启禀圣上,此事虽没有进展,但老臣以为跟吴山断然没有关系!吴山为官清廉公正,且得圣上隆恩,哪可能会犯下如此恶行!”

    徐阶睥了严嵩一眼,看着严嵩如此袒护吴山,心道:莫非吴山变了性子,为了入阁,甘愿承受被人在背后捅脊梁骨,转而投靠到杀师的仇人麾下?

    嘉靖原本就相信吴山不可能犯傻,做这种捡芝麻丢西瓜的蠢事,却是话音一转道:“御史邹应龙弹劾林晧然伙同吴山舞弊,你们怎么看此事?”

    显然,话虽然是对二人说的,但矛头无疑直指徐阶。

    “启禀圣上,邹应龙弹劾林晧然涉嫌舞弊一事,微臣以为是有心之人中伤而已!”徐阶当即朗声答道。

    嘉靖看着不像是徐阶指使邹应龙,脸色微缓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朕又不是眼瞎,如何不知这是中伤,包括吴山亦是如此!”

    徐阶心里暗暗一叹,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管乡试的真相如何,都不能打向吴山和林晧然了。

    严嵩倒是无所谓,却是若有所思地睥了徐阶一眼,不明白徐阶为何让邹应龙唱这一出。

    “陛下圣明!”徐阶拍了一记马屁,但话锋一转道:“林晧然确实是难得的好苗子,但他出身于广东,今又主持了广东乡试,难免要落得结党营私的口舌,臣以为应当对其进行保护,将他调回京城!”

    咦?

    严嵩听着这一番话,却是听出了味道,敢情徐阶是想将林晧然揪回京城,卷入这京城斗争的漩涡中。

    不过徐阶这是一头老狐狸,恐怕这仅是第一步,肯定还有后招对付林晧然。

    只是林晧然被调回来,似乎算不上是坏事,虽然不能为己所用,但未尝不能帮自己牵制一下徐阶。

    “林晧然外放多久了?”嘉靖却是答非所问地道。

    “回禀陛下,已经三年多了!”徐阶反应更快,当即回答道。

    “三年多,确实已经不短了!”嘉靖微微点头,但仍然没有拿定主意,却望向严嵩询问道:“惟中,你以为呢?”

    徐阶听着这个问话,眼睛明显涌起一份忌妒之色,但稍纵即逝。

    “老臣附议!”严嵩早就拿定主意,当即表示支持。

    “好,那就调他回京吧!”

    嘉靖原本是想要等到林晧然明年回京叙职再将他留在京城,但林晧然主持了广东新科乡试,确实不宜久留在广东,便是同意了徐阶的方案。

    徐阶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将林晧然调回来,自然不是出于好心。一方面,是不想林晧然在广东继续做大;另一方面,则是想着将林晧然拉到漩涡中,从而彻底毁了他。

    关于一位小小四品地方官员的去向,在这里无疑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三二下便彻底敲定了下来。

    接下来,三人又是讨论着夺回居庸关事宜。

    眨眼间,九月即将过去。

    广东的大事并不多,原先历史由禁银令而造成的动荡消失于无形,这里更多呈现着安居乐业的盛况。

    早期的雷州,后来的香山,当下的佛山,以及更上一层楼的广州,呈现着百花争艳的面貌,令到广东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富裕。

    在剿灭张琏反贼一事上,亦是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张臬调集七万六千名官兵集于龙川,胡宗宪得知张琏远出未归,令俞大猷带领一万五千人偷偷前往柏嵩岭,攻张琏据地。

    张琏回师急救,为俞大猷所败,斩首一千二百余。

    跟着骁勇善战的倭寇相比,反贼的实力确实要低上一大截,他们对大明军队并不占优势。只是这个战绩,毅然不能跟石华山的战功相提并论。

    但经此一役,张琏的实力再次受挫,亦让他认清了事实。当下别说推翻大明王朝,若非所据之地险要,他们早就被大明军队灭了。

    由于林晧然这个偶尔因素出现,张琏的部众纷纷逃往广州城谋生,亦有得力干将直接带着人投靠了联合商团,致使飞龙国的实力是不断受损,毁灭是早晚之事。

    广州府衙,签押房。

    身穿着绯色官袍的林晧然坐在桌前,面对着桌面的公函和文书,正在认认真真地工作。

    只是有心之人定然能发现,林晧然最近明显在加紧着部署,这阵子总是召见属官,将很多细节性的工作都放了下去。

    特别在人口登记一项上,他是要求严之又严,为此还制定了严格的章程,严令作坊必须招聘有身份之人。

    百姓为了逃避徭役等因素,致使很多人成了黑户。只是这些黑户往往为了生活而成为奴隶般的存在,遭遇到种种不公的待遇,更是一些山贼的重要来源。

    林晧然不想让广东陷于动荡中,故而大开方便之门,提倡更多的黑户进行登记,从而让他们的人身安全有着更大的保障,亦让他们对这个国家有更强的归属感。

    在他看来,解决广东动荡的最好方式,便是衙门要真正爱护这里的子民。

    “遵命!”慕容刚拱手,便是转身离开了签押房。

    只是这才走出门口,当即被吓了一跳,却是差点跟着从外面跑回来的虎妞撞得正着。

    虎妞显得是十万火急的模样,在避开慕容刚的时候,气还没有喘出来,迈着那双沉重的双腿,又是一头扎进了签押房。

    门前一暗,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撞进来,林晧然却很平静地睥了一眼。对于这个做事火急火撩的野丫头,他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虎妞,又发生什么事了?”

    林晧然看着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却是无奈地询问道。

    身穿捕快服的虎妞双手撑着膝盖,眼睛显得有些焦急,指着大门外,咽着吐沫显得干巴巴地说道:“陈……陈公公朝着我们这边过来!”



    林晧然听到虎妞带回来的这一条消息,却是无奈地白了她一眼,显得很平静地询问道:“虎妞,你看到陈公公从哪边过来的?”

    “承宣大街!”虎妞喘过了粗气,舔着发干的嘴唇认真地答道。

    这一路跑回来,让到她着实累得不轻。特别广州当下的秋天显得闷热,今天又是一个的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白皙的额头渗着大滴的汗珠子。

    亦是得到老天的惠顾,纵使她天天往外走,皮肤显得是白里透红,肌肤很是细腻,加上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整张脸蛋显得煞是可爱。

    林晧然自是不会怀疑虎妞的话,但却伸手抚住额头深感无奈地说道:“咱们的惠爱大街和对面的惠福大街全都是衙门,圣旨冲你哥而来的概率有多低,你可清楚?”

    “虽然是不高,但我看到陈公公的时候,就觉得是冲你而来的!我的感觉一向很准!”虎妞的脸蛋摆出一个“不骗你”的标志性表情,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晧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个丫头有时候做事情,就是如此的没有逻辑性。

    有一次,她在街上遇到一个凶悍的年轻人,仅仅觉得对方是杀人凶手,亦不管人家是贵州某个土司的儿子,便带着张捕头将那个人押了回来。

    若不是真查出那个土司的儿子杀了人,硬实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恐怕还不知惹出什么事端来。

    当下,他的心情极是无奈。这个野丫头正义感十足亦就罢了,偏偏还喜欢凭着感觉做事,只要感觉对方是坏人就真敢揪着人家不放,做事一点都不像自己谨小慎微。

    虎妞看着哥哥不理自己,蹙着眉头显得认真地脆声地道:“哥,你不是说你可能会被调回京城吗?我觉得这圣旨就是冲你来的,真的要将你调回京城了!”

    林晧然原本想要处理一个公务,但知道一旦被这个丫头缠上,那就休想要安心地干活了,便是睥了她一眼问道:“你就这么希望哥调回京城?”

    “我都行呀!”虎妞表明态度,然后一本认真地脆声道:“你继续做广州知府,那我就继续帮你捉坏蛋!你要是调到京城的话,那我就陪你到京城,反正我也有点想到京城看看我们那个家了!”

    虽然已经过了三年多,但她对在京城置下的那处房产,却一直是念念不忘。

    孙吉祥和康晚荣就坐在旁边帮助处理着大大小小的公务,这时听到虎妞这番言论,孙吉祥却是稀奇地望了虎妞一眼。

    本以为虎妞会留恋这里,但却没有想到,是那一种能够随遇而安的性格。

    林晧然轻叹一声,显得无奈地说教道:“哥是可能被调回京城没错,但这只是一种猜测。你别总是听风就是雨的,哪怕陈公公真冲哥哥来的,那亦可能是其他的事情。”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却很是清楚。若是圣旨真冲他而来,那恐怕就像虎妞说的这般,真的可能要调他回京了。

    实质上,在接替金达主持广东乡试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很清楚,这个任命的背后将会意味着什么。

    若是按着先后的轨迹,他肯定是要等到明年任满,回京叙职才可能留任京城。但他主持了广东的乡试,在广东突然多了七十五名举人门生,就很难再继续呆下去了。

    他在本省为官,这种事情原本就很罕见,如今又网罗到这么多门生。哪怕没有政敌对此发难,亦会有言官攻击于他,定然是奏请朝廷将他调离广东。

    正是如此,他深知呆在这个位置的时间不多,在乡试完结后,他亦是对诸多事宜进行了安排。

    不仅是要保护好联合商团的利益,同时要保证广州的发展步伐不被打断,让到广州的变化来影响这个腐朽的明王朝。

    虎妞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小丫头,认真地作了一个思索状,却是缓缓地摇头,显然是不认可林晧然的推断。

    却是这时,一个身影急匆匆地跑进来,脸上显得很是欣喜的样子,咽着干涩的喉咙道:“府尊……大人,圣……圣旨!”

    听到这话,林晧然心里猛地一跳。

    很明显,他一直等待的东西到了,他极可能会被调回京城。

    哼!

    虎妞却是有些小得意,轻轻地睥了林晧然一眼,想要得到林晧然的夸赞。

    林晧然从虎妞身边经过,伸手在她脸上想要掐了一下,虎妞发生一个清脆的“哎呀”。他原本就不打算用力,闻声干脆就放弃捏脸的动作,感受到虎妞脸蛋的润滑。

    府衙大堂,陈公公手持着圣旨,正站于大堂之上。

    当林晧然到大院的时候,大家似乎都猜到什么似的,这里已经聚满了人,府衙的属官和六房书吏都走了出来准备迎旨,香炉亦已经准备妥动。

    林晧然从寅恭门来到大堂,朝着陈公公拱手道:“陈公公,有劳了!”

    “这是咱家份内的事,林府台无须客气,请先行接旨吧!”一向性情高傲的陈公公显得很是温和,微笑地对着林晧然说道。

    众官属将陈公公的笑容看在眼里,深知这道圣旨是福非祸,却是难免联想到林府台将要升迁的传闻上去了。只是林晧然被调回京城将会担任何职,这无疑是一个迷团。

    林晧然现在担任广州知府兼广东巡海道副使,若不是调到他省任职,那就得要回京任职了。由于林晧然的政绩极好,定然没有明升暗降的可能,哪怕将他调到江浙担任杭州知府,这种可能性都不大。

    只是他的年纪无疑是一个弊端,恐怕不会直接升迁至正三品按察使,更大可能还是要平调回京,担任正四品的京官。

    当然,林晧然这位正四品官员平调回京的话,恐怕不会得到什么重职。一来,他的年纪和资历尚浅;二来,京中的肥差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亦很难抢到重职。

    但不管是担任何职,这都是一次“高升”,从广东的泥泽地重回京城的政治大舞台。

    。m.



    府衙大堂,接旨的香炉升起袅袅的青烟。

    “广州知府兼广东巡海道副使林晧然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穿着绯红官袍的林晧然恭恭敬敬地行礼,同时对自己的去向亦产生了猜测。

    只是他亦没有什么头绪,虽然他倾向于回京担任正四品的官职,哪怕是右通政等闲职亦可,但如果调任他省担任正三品的按察使亦可接受。

    陈公公将明黄的圣旨徐徐展开,却是有意顿了顿,轻咳了一声,微笑地望了一眼跪在院中的众官吏。

    众官员的胃口被高高地吊起,此时感到陈公公有意在拖延,当真是想将这个死太监再阉一次。

    不过更多人还有猜测,林晧然究竟是回京还是到他省担任按察司。

    虽然后者的官衔要更高,但前者却是更好的结果。像山东巡抚丁以忠,他只是外放正四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但这个正四品官员却凌驾在山东三司长官之上。

    陈公公将目光徐徐收回,不再卖关子,进而朗声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广州知府兼巡海道副使林晧然治地方有功,守海疆太平……奉职循理,为政之先。褒有德,赏至材,今特调任顺天府府丞,钦此!”

    答案正式揭晓,林晧然被调回京城,担任顺天府府丞。

    顺天府由于处在帝都中,故而地位比省府还要高,是正三品衙门。衙门长官是顺天府尹,第一辅官则是顺天府丞,属于正四品的官职。

    大家都猜测着九卿中的次职,但都没有想到,却是顺天府丞这个位置。

    府丞?不应该是府尹吗?

    躲在屏风后面的虎妞蹙着眉头,对官场的品阶是一知半解,显得很困惑地低咕道。

    啊!竟然是顺天府丞?

    众官属听到这个任命,眼睛都迸发出一道精光。

    从广州知府兼广东最高海防长官调到顺天府任第二把手,这权势无疑是大大削弱。特别林晧然还是广东大佬级的人物,这却调到顺天府担任辅官,这无疑会造成一定的心理落差。

    只是他们心里却如同明镜般,这却是一件大好事。阁臣不过是正五品的官职,但无数尚书是种削尖脑袋往里钻,这是为何?

    大明的权力是自上而下,越是靠近皇上的官员,越是越近朝廷的官员,升迁的机会会更多,手里的权柄更大。君不见,外地官员到京城,对京官都要一一进行冰敬吗?

    顺天府位于京城中,虽然不属于中央部门,但林晧然无疑亦算是回京了。最为重要的是,以林晧然的年纪优势,在府丞的位置熬上三五年,定然能够接任顺天府尹的位置。

    若是之后再谋得六部侍郎的位置,进而熬到六部尚书。以着他的出身,入阁拜相无疑是顺理成章的事件,仕途杜可谓是一片光明。

    一念至此,他们面前的人已然不是普通的上司,而是将来需要仰望的大人物。

    “微臣叩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晧然郑重地施礼叩谢,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尽管从接任广东乡试主考官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但现在真的要离开,真的要重返京城,心里却是涌起了一份不舍之情。

    不过他心里亦是明白,他想要取得更大的权势,想要将来能够执大明之权柄,那非要重返京城不可,而且是越早越好。

    只有回到京城,才算是处在真正的政治舞台,才能成为时代的弄潮儿。

    性情高傲的陈公公面对林晧然,脸上早没有丝毫的倨傲之色。文官的舞台在京城,他们宦官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即表现出了巴结之意。

    林晧然接过圣旨,看着这个有些出乎意料的任命,亦是感到了几分唏嘘。这绕来绕去,竟然还是得在“府衙”中任职。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顺天府肯定不会像广州府衙这般轻松,更别提能够一手遮天的雷州府。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正四品顺天府丞,纵使是顺天府尹,在京城那种勋贵和高官满地走的京城,那亦得夹起尾巴做官。

    “恭喜府尊大人高升!”

    “祝府尊大人前程似锦!”

    “大人离任,非广州数百万百姓的福也!”

    ……

    同知慕容刚等官员纷纷围上来道贺,但亦有人表现出了不舍之情。=

    林晧然上任以来的所作所为,无疑赢得了大部分官员的尊敬,只是一些官员对于林晧然的离任感到了一种浓浓的担忧。

    当然,更多官员还是为林晧然感到高兴。

    这次林晧然回到京城,将会直接参与大明权力的角逐,恐怕用不着几年,这位府尊大人将成为让他们只能仰望的存在了。

    人走茶凉,这是对一些被贬谪或平调到其他地方的官员而言。像林晧然这种官场新星,今又重回到政治中心,他们更多还是想要牢牢地紧抱住这条粗大腿。

    林晧然的脸上保持着微笑,面朝着众官吏,目光徐徐从大家身上扫过。

    站在院中的官吏顿时安静下来,齐齐望着林晧然,想听他要说些什么。另说当下林晧然已经高升,纵使是在以前,他们亦早已经被林晧然所折服,对林晧然向来都是唯命是从。

    “诸位,吾辈读书做官,无非是想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今广州府的太平来之不易,往后为广州数百万百姓的福祉,本府在此就交给诸位了!”

    林晧然的眼睛透露着真诚,以极标准的姿势施了一礼道。

    众官吏当即感到受宠若惊,如何能承担得住这位将来注定会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这么一礼,但众官属都没有选择避开。

    他们深知这个礼不能避,同样郑重地回施一礼,算是接过了林晧然递过来的重担,为着广州府的繁荣和富庶而尽一分力。

    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广州城,广东的大小官员得知林晧然被调回京城,都是纷纷前来广州府道贺,几乎是将府衙的门槛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