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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晧然这才释然,敢情这位未来岳父亦不简单,看出了最为核心的问题。

    嘉靖对严嵩是恩宠不假,但却是建立在“互利互惠”的基础上,是因为严嵩能充任一个忠心耿耿的大管家,并不是真的无条件依赖。

    只是随着严嵩年事以高,严世蕃又因守制而居住在家中,致使他失去了可商议的人,且大明财政深陷困局,致使他对政事越来越是力不从心。

    一旦这位大管家越来越不称职,而徐阶又表现出不错的才能,新老交替似乎亦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吴山并没有就此打定,而是继续侃侃而谈地道:“当下的户部尚书高耀已经倒向了徐阶,成为了徐阶的一大助力!”

    林晧然对这一点,却并不意外。

    高耀是淮盐利益群体的代言人,当下严嵩要鄢懋卿整顿淮盐,特别是对利润最丰厚的余盐下手,这不倒向徐阶才是怪事。

    只是这位主管大明财政的户部尚书倒向徐阶那一边,无疑让到严嵩显得更被动。纵使他有再多的良策,但架不住户部的哭穷,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吴鹏去职后,严嵩亦是推荐了小舅子欧阳必进,想要将户部尚书的位置握在手里,只是却因此触怒了皇上。”吴山又是道出了一个事件,接着补充道:“就在上个月,没有任何的缘由,欧阳必进被圣上勒令致仕!”

    林晧然心里轻轻一叹,马上就是京察之年,而吏部尚书被撤掉,这无疑是一个强烈的信号,亦难怪当下的徐府是门庭若市。

    “谁接任了吏部尚书的位置?”林晧然心里却是一动,进行询问道。

    吴山的眼睛似乎有些欣慰,老实地报了一个名字道:“郭朴!”

    “郭朴?”林晧然对这个人并没有太深的印象,似乎都不曾见过。

    吴山进行解释道:“孰质夫跟为师一般,都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为师当进中得一甲进士第三名,而他是二甲第四名,跟他在翰林院和礼部都共事过!”

    同科?

    林晧然却是将注意力放到了“嘉靖十四年进士”上面,当年主持会试的主考官正是时任礼部尚书的夏言。正是如此,孰朴自然不可能跟严嵩一伙的,甚至处于敌对的架势。

    虽然举起屠刀的是嘉靖帝,但当今谁敢妄议君父的不是,自然将矛头指向奸臣严嵩。

    不管是出于何种考虑,郭朴都不可能跟这位结下杀师之仇的人为伍,更别说他会跟吴鹏般听从严嵩的指令,更大可能是已经被徐阶所拉拢。

    从内阁的票拟权,到吏部和户部的两大尚书,无不证明严嵩已经渐渐失去了最有力的权势,其影响力已然是大大地削减。

    特别明年就是京察之年,但严党却失去最重要的吏部尚书一职,这无疑将让他们的派系遭受浩劫,甚至被徐党进行一场大清洗。

    林晧然心里突然一动,极为认真地询问道:“老师,你会帮徐阶吗?”

    当下的形势摆在这里,而吴山这个礼部尚书位置可重可轻。徐阶竟然都将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都拉扰了,而吴山跟严嵩天生不对付,却难免亦被徐阶拉扰过去。

    吴山略感意外,深深地望着林晧然询问道:“你觉得为师该如何?”

    林晧然听到这话,心里更是吃惊。很显然,他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徐阶确实来拉扰吴山,而吴山无疑正是处于摆脱中。

    虽然投靠徐阶,这个不失为一个好结果,毕竟徐阶确定能将严嵩取而代之。只是徐阶的权欲更强,断然不会允许有威胁他的人存在。

    打定主意,林晧然却是询问道:“他给老师什么好处,会不会推荐老师入阁?”

    随着吕本回家守制,原以为吴山会顺利入阁。只是政治斗争远要比想象中要残酷,吴山至今仍然呆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反倒是原礼部右侍郎袁讳顺利入阁,成为大明的第三位阁臣。

    袁讳的入阁,实则是得益于严嵩和徐阶相争。谁都想要让自己的人入阁,但偏偏都在各种扯后腿,最终反倒是无权无势的袁讳捡了大便宜。

    袁讳出身于翰林院,且是这几年才突然以青词崭露头角,主要的履历是在翰林院和礼部,根本就没有什么班底,更不会存在太大的威胁。

    正是如此,双方很默契地排斥了吴山,而改由袁讳填充。

    “是的!”吴山轻轻点头,承认徐阶给他抛出的好处。一旦能够得到徐阶的支持,若是严嵩倒台,那他入阁的事情将不会有什么阻力。

    林晧然轻叹了一声,却很肯定地摇头道:“如果袁讳没有入阁,老师有很多的机会入阁。但当下袁讳入阁了,若是老师再入阁,那次辅的位置恐怕就难办了!从徐阶的位置考虑,他恐怕是更想要一个无根基的次辅,而不是老师这种担任过吏部左侍郎,又充任礼部尚书六年,且在士林的声望远高于他的次辅吧!”

    吴山抬头深深地望着林晧然,沉默了良久,才轻叹一声道:“你分析得……很好!”

    林晧然自是不会打击吴山,毕竟他跟吴山的仕途是紧密相连的,便是真挚地说道:“现在您不需要偏向于任何一方,尽管坐山观虎斗,咱们大树参天,不依不靠!”

    大树参天,不依不靠?

    吴山的眼睛突然迸出了一丝亮光,仿佛看到了一条崭新的道路,尽管道路充满着各种荆棘,但无疑是更有诱惑力。

    林晧然将吴山的反应看在眼里,虽然知晓他有些意动了,但却知道不宜说得太多,或者会适得其反,便是沉默地望着他。

    吴山早已经有了自己的政治见解,更有着他的政治立场,却没有轻易进行表态,而是突然换了一个话题道:“现在马上春节了,你明天就到吏部,争取今年就入职吧!”

    “是!”林晧然微一思量,便知道这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跟着吴山吃了一个简单的晚饭,然后从吴府步行回到家中,这大门口早已经灯笼高悬,里面显得很是热闹的样子。

    宁江、杨富田、徐渭等人的消息倒是灵通,已然是先一步到了家中等候,看着他从老师那里归来,很是高兴地招呼他入席。

    。m.



    宅子的饭厅居于东侧,正对着前院的一面高墙。这高墙下面原本栽种着一些花草,但当下已经枯萎,留下一些令人无法分辨的花茎。

    随着林晧然归来,这里的酒宴正式开席,四个人举杯痛饮。

    他们这帮嘉靖三十七年的恩科进士,已然是由官场的菜鸟逐渐变成了官场的干将,且各人都有各人的际遇。

    宁江经由正八品的见习主事过渡后,在兵部武选清吏司担任主事,走上六部堂官的竞争之路,下一步将会角逐员外郎的位置。

    杨富田虽然是靠金钱开道,但跟着宁江的路子相似,亦是在工部成功担任主事,同样算是走上六部堂官的竞争之路。

    不过跟他们相交甚好的广东同乡张伟却没有这般幸运了,虽然被监察院选中,但没能成功留在京城,而是被外放到山东担任正七品的监察御史。

    徐渭现在还是在翰林院里,但其声望和资历都在增长,六年考满便有很大的机会接任翰林侍讲,潜力无疑是最大的。

    当然,最耀眼自然还是当属状元出身的林晧然。外放广东三年多,绕了一圈回来,已然是高高在上的正四品顺天府丞。

    林晧然跟着这帮同科重聚,心里亦很是开心,仿佛又回到昔日的欢乐时光般。

    几个热菜,外加几壶热酒,还有从雷州带来的沙虫干,令四人吃得不亦乐乎。

    毕竟已经是多年不见,三人对林晧然的经历好奇,而林晧然对三人在京中的情况亦显得很在兴趣,便是纷纷地聊了起来。

    “兵部武选清吏司早已经是乌烟瘴气,我在里面是憋得慌,根本没有什么好说的!”宁江仿佛是满肚子的怨气,喝着酒摇头道。

    杨富田显得更肥胖了,两只小眼睛眯成一道缝般,却是显得自满地说道:“我倒还好!有肉就吃,有酒就喝,不过我已经听从我爹的叮嘱,从不主动伸手捞钱。”

    徐渭发现大伙都望着他,放下酒杯显得无奈地说道:“现在的翰林院一片和气,而我是《谈古论今》的副总编,大部分精力亦是放在《谈古论今》的编撰上。”

    虽然语气说得平淡,但三人还是听出其中的自豪感。随着《谈古论今》的销量增加,影响力亦是与日俱增,而黎渭想必是以此为荣。

    宁江轻叹一口气,做出总结道:“咱这帮兄弟还是若愚师兄厉害,这回广东才三年多,却是干了不少的大事!这造福家乡不说,亦是缓解了财政紧张,当为吾辈楷模,我都想以后外放做个知府了!”

    林晧然这些年跟汪柏学会了养气功夫,面对着这般的追捧,却仅是淡然一笑道:“这外放是自由很多,不需要时时刻刻提防和算计,在偏远的地区做知府更是说一不二。只是真正想要做大事,真想要改变大明的现状,那就非要在京城不可!宁江,你现在可能是不如意,但还有改变朝局的机会,若真的被外放了,那就很难再回来了,那时才是真正的煎熬。”

    宁江是一个正直的官员,对当下的朝局失望,对武选清吏司的现状更是失望透顶,所以心里才想要到地方担任知府做些实事。

    只是听着林晧然的这一番言论后,知道林晧然说得极对,便是打消了心里那个不成熟的想法,认真地拱手道:“师兄说得对,是我太莽撞了!”

    “我早就说你了,你应该懂得圆滑,像我这样子,多自在!”杨富田轻睥了宁江一眼,显得洋洋得意地跟着说教道。

    宁江脸色微寒,当即呵斥道:“你个败类,给老子闭嘴!”不是谁的话都能入他的耳,特别杨富田还是他一直鄙夷的对象,自然不允许对方说三道四。

    宁江和杨富田似乎是天生的冤家,这几句话间,便是开始吵了起来。

    眼看二人又要斗嘴,徐渭突然插话道:“若愚,你刚才前去拜访老师,老师跟你说什么了。”

    尊师重道,早已经深深地铬在他们的骨髓上,尤其吴山确实值得他们尊敬。

    在听到这个问话后,杨富田和宁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休战,刷刷地望向了林晧然,亦是想知道他跟老师聊了什么。

    林晧然轻呷了一口酒,目光迎起如同好奇宝宝般的三人,却是坦诚地说道:“老师跟我说了朝堂的形势,且提到徐阁老想要……拉拢老师!”

    “徐阶前几年还是严嵩的小妾,如今严嵩失势,严世蕃被迫在家守制,他倒是活跃起来了!”宁江还是一如既往的疾恶如仇,显得嘲讽地说道。

    “话不能说得这么难听!严嵩已经年迈,吕本和严世蕃又被迫离开了内阁,徐阶自然是顺势而上了。”杨富田没觉得徐阶做得不对,显得乐见其成地道:“现在徐阁老拉拢老师,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好个屁!徐阶跟严嵩能有啥区别?他们二人都是一丘之貉,压根没有勇气进行改革,对大明进行革新。”宁江翻了一个白眼,显得愤愤地说道。

    “笑话!”杨富田再次被激怒,当即针锋相对地道:“真按你那一套,将矛头指向各个利益群体,要么就是第二个范仲淹,要么就是天下大乱!”

    徐渭的年纪最大,遇事向来沉稳,面对着这对活宝,先是轻咳了一声,然后进行劝阻道:“你们先别争执了,先等若愚将话说完吧!”

    杨富田和宁江停止了争执,但目光交汇处还透着丝丝的闪电。

    徐渭的脸色严肃,对着林晧然认真地询问道:“若愚,你是怎么回话的,你是怎样看待这一件事?”

    时至今日,不论是林晧然做出的成就,还是林晧然即将成为吴山的女婿,其对吴山的影响力都在提升。而林晧然的观点,自然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吴山的抉择。

    “袁炜入阁,实则是断了老师的入阁之路,故而徐阶将来极可能会过河拆桥!”林晧然没有隐瞒,当即认真地说道:“我提议老师:大树参天,不依不靠!”

    之所以说出这番话,除了要跟他们三人进行交心外,便是要拉拢这三个人。他一个人的影响力终究有限,但若有这三位的帮忙,成功率无疑更大。

    更为甚者,将三百六十名同科都团结起来,在一起劝导吴山的同时,并一起做一些事情。

    。m.



    严嵩虽然已经是风烛残年,但对服侍了二十多年的嘉靖显得无比熟悉。

    在听到嘉靖的语气后,他的心脏猛地急跳几下,知道这是触碰到龙鳞,当即跪拜认错地道:“老臣胡言乱语,请圣上降罪!”

    “严阁老的忠心可鉴日月,请圣上息怒!”

    一直不吭声的徐阶突然站出来下跪,一本正经地替严嵩求情道。

    咦?

    袁炜错愕地望了地上的徐阶一眼,不明白这位笑面虎是要唱哪一出,为何要替他的死敌求情。

    嘉靖虽然心里大为不满,但还是念及多年的君臣情谊,亦知道严嵩这是无心之失,语气微微缓和地说道:“你们且先起来吧!”

    他之所以嫌弃这个玉熙殿,并不是真的想要离开这里。实质上,他在这里居住了二十年,且这里亦是花费巨资改造,这里的清馥殿更是最理想的玄修之所,焉能这般轻易离开呢?

    当下他表达对玉熙殿的不满,并不是对西苑不满,而是对昨日还完好无损的万寿宫进行缅怀罢了。他从来都没想过要离开西苑,当下劝他离开西苑,摆明就是要跟他朱厚熜过不去。

    “谢皇上!”

    严嵩心里一松,同时暗暗地递给了徐阶一个感激的眼神。

    “你们二人可有什么办法?”

    嘉靖转而对着徐阶、袁炜二人询问道。

    二人心里却是泛苦,这西苑最好的万寿宫被烧毁,玉熙宫又表示不合意,那最好的选择自然是返回大内。只是圣上又不愿返回大内,这摆明是在刁难他们啊!

    还不待除阶、袁炜二人进行推辞,严嵩似乎生怕被夺宠般,突然朗声地请求道:“请圣上容老臣再思量一日,老臣定能寻得一个万全之策!”

    除阶、袁炜心里当即一松,这个犯老糊涂的严嵩无疑帮他们挡了一劫,阴差阳错地避开了这一个麻烦事。

    嘉靖的眉头微微蹙起,心里却是感到一阵恼火,只是并没有驳回严嵩的这个请求,准予严嵩一天的时间,让他好好地想明白他的心意。

    “都说:人不如旧,衣不如新。可在朕看来,衣服和人都是老的好,衣服旧了贴身,人旧了贴心!”嘉靖在最后,还是给了严嵩一个哑谜。

    “老臣叩谢皇上!”

    严嵩的眼睛泛起泪光,错以为是嘉靖在表示对他这位老人的绝对依赖。

    徐阶和袁炜都是精明人,却是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并偷偷地望了嘉靖一眼,自然想到了其他的事情上面。特别是徐阶,目光已经坚定地落向万寿宫的废墟上。

    三人离开了玉熙宫,这玉熙宫跟万寿宫有所不同,这里离无逸殿甚远,且地上有不少积雪。

    严嵩出了宫门,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对着徐阶进行施礼感激地说道:“徐阁老,今日之事,老夫在此谢过了!”

    他跟徐阶确实处于敌对的关系,但这跟他们的恩怨无关,而是所处的位置决定的。

    像昔日他作为次辅之时,他亦是想尽办法针对夏言,从而夺取更高的权势。当下徐阶已经担任次辅十年,哪怕是再能忍耐的人,亦是早就超过了所能忍耐的限度。

    最为重要的是,虽然徐阶私底下的小动作不断,但一直都保持着表面的和谐,甚至一度跟着他对付过李默。而如今,更是出面帮着他说话,胸襟确实很是宽广。

    徐阶的个子矮小,显得温和地回应道:“元辅大人,我不过是就事论事!其实即便我不替严阁老求情,单凭方才圣上的话,断然不会真的怪责元辅大人,皇上当下还离不开元辅大人呢!”

    袁炜就站在旁边,看着徐阶给严嵩灌下这一剂迷魂汤,不由得暗暗地给徐阶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严嵩想起方才圣上的话语,心里不免涌起几分得意劲。、

    尽管徐阶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但圣上确实对他保持恩宠,甚至真的离不开他这位老首辅。像妻子过世之时,他便有了辞官之意,但还是给圣上的诚意给挽留住了他。

    “对呀!皇上对元辅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依赖,我跟徐阁老都是您手下的兵,有什么尽管吩咐便是!”袁炜却是凑过来恭维地道。

    “吾等为人臣子,自当竭力为圣上解忧!”

    严嵩看着一向性情高傲的袁炜都服了软,心里当即如同吃了蜜一般。

    原本是该严嵩走在前头的,但严嵩自知自己的身体不济,加上今天的心情亦得很不错,便是让到徐阶和袁炜先行离去。

    只是远离严嵩,徐阶的表情还能保持一如既往的温和,但袁炜却是冷哼一声,似有深意地说了一句道:“有人已经老了,是该行李代桃僵之事了!”

    徐阶听到这话,脸色亦是变得凝重起来。

    在次辅这个位置上呆了十年,前面几年倒还能乐在其中,但权力就像是一剂毒药,早就有了将严嵩取而代之的心思。

    只是撞了几次壁,特别是看到夏言和李默的下场,让他终究有所忌惮,故而近些年亦没有太大的行动。但当下,严嵩确实是老了。

    袁炜睥了徐阶一眼,却是突然告辞道:“徐阁老,以后可别忘了老夫!万寿宫被烧毁,圣上恐怕要祭天了,我得写青词了,失陪!”

    在当下的三位阁臣中,新入阁的袁炜却是游走在权力的边沿,主要工作还是给圣上写青词,从而换取圣上的信任。

    徐阶回到值房,稍作思量,便写了一封书信给户部尚书高耀送去。

    在阁吏的掺扶下,严嵩走几步歇一会,一路气喘吁吁而回。

    这万寿宫被烧,本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但当下他却成为了一个受害者。这两地相距太远,以后想要拜见圣上恐怕不那般容易了。

    “让高耀过来吧!”

    严嵩回到内阁,顾不得喝上一口茶,当即就让人去叫户部尚书过来。

    虽然他的脑子变得迟顿,但知道想讨得圣上欢心,还是要花费巨资重修万寿宫。不管圣上暂时住到哪里,他必定还是想要继续住在西苑,想要恢复以前的万寿宫原貌。

    当然,若是想要重修万寿宫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圣上对祭坛都是吹毛求疵,更别说他的寝宫,恐怕花费要几十万两。

    却是有事耽搁,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高耀才前来无逸殿,但刚进到值房便是哭穷道:“元辅大人,三二万两还有办法解决,但超过十万两的话,那下官真的无能为力了!这第一项支出都在这账上,但哪一项都不能裁减了啊!特别是这军费,若是再削减的话,明年蒙古又要打到北京城下了。”

    在当下,最大的问题无疑正是财政问题。一方面是税收减少,像杭州、松江七府本是纳税大府,结果今年是颗粒无收,且还要下拨赈灾银;另一方面却是军费增加,为了应付北边的骑兵以及平息江西、福建和广东三地叛乱,又要增加军饷。

    “当真没有办法挤出二十万两吗?这可是要替圣上重修万寿宫!”嘉靖对大明的财政可谓是了如指掌,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地询问道。

    “元辅大人,要不你换人吧!”高耀摘下官帽,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道。

    严嵩的眼睛透露着失望,深知当下大明财政捉襟见肘,真的不能再让圣上胡作非为了。并没有发难于高耀的不作为,实质大明财政的问题罪不在户部尚书,从方钝到高耀早已经证明更换户部尚书并不可取。

    严嵩让高耀退出去后,便是写了一张纸条,然后递交给一名信使。

    信使拿着纸条,当即就匆匆离开西苑,朝着坐落在小时雍坊的严府而去。

    随着欧阳淑端去世,严世蕃不仅卸任工部左侍郎,亦被迫离开了西苑。由于严嵩的求情,他并不需要回乡守制,而是仍然留在京城之中。

    严世蕃卸任工部左侍郎,又离开了内阁,从高高在上的小阁老成为了一个“闲人”,这无疑让他的心里感到极为不爽。

    却不知是失去了约束,还是想要沉醉于这个美人乡。虽然名义上是守制,但在家里却是寻欢作乐,还到处寻找着乐子。

    信使回到严府,通过前院,步入走廊,穿过中院,这才到达了后宅。

    在这后宅之中,足足居住了严世蕃的二十七位姬妾。每个姬妾都占据着一个院子,这些院子又拱卫在严世蕃则的大宅院周围,致使严世蕃宛如皇帝般。

    “少爷到外面去参加酒宴了,估计快回来了吧!”这内宅的老奴说道。

    信使早已经是见怪不怪,轻叹了一口气,便是在偏厅中等候。只是这一等,却是到了太阳下山,眼看着无法在今日重返西苑了。

    待到入暮时分,满身胭脂和酒气的严世蕃在仆人的掺扶下归来。

    “少爷,这是老爷给你的纸条,想听取你的意见!”信使当即上前,显得着急地说道。

    “滚开!”严世蕃却是大怒,显得不满地道:“没瞧到本小爷醉了吗?有啥事……明日再说!”

    “阿七,这天色都快黑了,现在告诉你,你能送到宫里去!”扶着严世蕃的随从亦是埋怨道。

    随从听到这番话,亦是轻叹了一声,只好退了下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

    严世蕃从一张象牙大床中悠悠地醒来,看着几位身家着丝缕的姬妾,先是咳嗽一声,将嘴伸向一位醒着的姬妾。姬妾似乎明白他的意图,当即张开小口。

    严世蕃将含在嘴里的痰吐出,将这名姬妾的嘴当成了痰盂,美誉为“香唾壶”。此法并不是他的独创,而是习自南北朝时期符朗的“肉唾壶”。

    在洗漱后,听到信使一大早便侯在外面,却没有急于召见信使。吃过丰盛的早餐后,想起爱妾荔娘的天癸已过,便到了红院跟爱妾荔娘调情,这才让信使将纸条送来。

    苏娘似乎知晓他今天会过来,亦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还给他准备了滋补品。

    美人在怀,面对着信使送来的纸条,严世蕃却是淡淡地说道:“户部没钱,皇帝老儿又不想搬回大内,那就搬到南宫呗!南宫的地方宽敞,他亦是时候换个地方,亦好让老子再捞一把!”

    信使自然忽略后面半句,便是急匆匆返回西苑复命。

    无逸殿,内阁值房。

    严嵩已经是急得如同热坑上的蚂蚁,这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限,宫外却迟迟没有传来消息,甚至让他一度担忧起儿子的安危。

    终于在冬日高悬之时,严嵩终于等到了消息,显得兴奋地朝着玉熙殿而去。这一路,有着不少的积雪,还让他不小心摔了一跤。

    “南宫?”

    嘉靖听到建议后,目光却是深深地望着严嵩,以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这自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在昨天他分明说得很清楚,他想要一个旧地方,结果这个老臣竟然建议他迁往南宫。

    严嵩跟着以往般,认真地讲述理由道:“南宫跟西苑并列!如果迁往南宫,居住条件会优于这里,且那里的地方还会更大,更有宜于陛下修玄!”

    嘉靖的脸色阴了下来,突然语出惊人地质问道:“你是要将朕关起来吗?”

    土木堡之变后,明英宗朱祁镇之弟郕王朱祁钰登基称帝,遥尊英宗为太上皇,改元景泰。后英宗回京,被景泰帝软禁于南宫。

    当下嘉靖让他从这居住了二十年的西苑搬到重华宫,无疑是要他沾曾祖父的晦气。当然,最重要是他并不想离开这里,所以才是拿这件事进行发难。

    严嵩猛地醒悟过来,当即诚惶诚恐地跪下道:“老臣不敢!”

    “你有何不敢!你别告诉朕,你不知道南宫是用来做什么的!”嘉靖心里积攒了不满的情绪,这个时候亦是借题发挥地道。

    严嵩还真忘记了这一茬,且这都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却没想到圣上还如此忌讳,却是惊恐地告罪道:“老臣知罪!”

    “少在这里跟朕倚老卖老,回去给朕好好反思!”嘉靖原本对玉熙宫的条件不满,对万寿宫被毁更是懊悔,此刻便是将火气洒在了严嵩身上。

    实质上,他对于年迈的严嵩越来越失望了,已经不是那个能替他解忧且寻得乐子的首辅了,对他的修玄事业亦不像以前那般用心。

    。m.



    严嵩离开玉熙宫,对着提议圣上迁居南宫的事情极为懊悔。只是不知该恨自己犯老糊涂,还是该责怪儿子的敷衍,让他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耳光。

    “见过元辅大人!”

    这才刚刚走到玉桥上,却是遇到了春风得意的徐阶。徐阶的身子板小,但却透露着“朝气”,跟着以往那般朝着他恭敬地施礼道。

    严嵩看着眼前的徐阶,突然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但还是保持风度地打了一个招呼,然后便是看着徐阶又匆匆朝着玉熙宫而去。

    哎……

    严嵩望着远去的徐阶,却是重重地叹了一声。

    本以为,圣上真的认为“衣服和人都是老的好,衣服旧了贴身,人旧了贴心”,会让他一直在首辅这里位置呆到老死为止。

    但圣上无疑还是那一个薄情寡义之人,一旦发现没能帮他解忧,便是弃之如敝履。昔日的夏言如此,李默亦是如此,甚至陆柄同样如此,这帝王家果真最是无情。

    从湖中刮来的风雪,严嵩慢吞吞地走在玉桥上,却是更显得步履蹒跚。

    “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精神抖擞的徐阶到了玉熙宫,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由于负责着诸多事宜的票拟,近来他亦是频频面见于圣上,势头已经隐隐要更盛于老迈的严嵩。

    “徐阁老,什么事?”

    嘉靖从万寿宫搬到玉熙宫后,心里一直并不好,对于刚刚跟严嵩的会面更是失望至极。正打算回静室继续修玄,结果徐阶却前来求见,显得冷淡地询问道。

    徐阶为了恩萌寿妃父亲一事而来,当即便是说明了来意。

    万寿宫火灾的肇事者尚美人让金碧辉煌的万寿宫付之一炬,更让到无数的珍宝被烧毁,只是尚美人不仅没有受到处罚,反而被册封为寿妃。

    尚美人在升格为寿妃的同时,其父尚臣自然是父凭女贵。事情到了徐阶这里,却不仅没有提出异议,而是提议给尚臣升为骠骑军右军都督佥事。

    一场火案的元凶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反倒得到了封赏,这无疑是很有嘉靖特色的事件,一切都是以嘉靖的意志为主。

    在敲定恩萌一事后,徐阶并没有选择离开。

    “启禀陛下,京中新近出了一位神道,善于扶乩,京人纷纷以蓝神仙相称,想必有些本领!”徐阶脸露出喜色,认真地诉说道。

    嘉靖的眉毛微微扬起,当即来了一些兴趣并询问道:“你可见过此人?”

    “微臣虽然没有见过,但听亲近之人声称,这位道士确实很灵验!”徐阶认真地回禀道。

    嘉靖知道徐阶不会是无的放矢,只是当下的事情够让他烦心,便是淡淡地说道:“你再观察一下,最好能亲自见上一面,若真是一位神道的话,那就引荐给朕吧!”

    “微臣领命!”徐阶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当即施礼道。

    嘉靖看着徐阶作势要走,突然心里一动,对着徐阶进行询问道:“徐阁老,朕的万寿宫被烧,而玉熙宫不合朕意,你以为朕该住到哪里呢?”

    在以前,他一直认为徐阶不及严嵩之万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严嵩已显老态,致使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二个人。

    而如今,严嵩能做的事情,徐阶亦能替他办,而且还办得更好。像寻找神道这种事情,更是给着他一份额外的惊喜,此举比严嵩无疑更好。

    黄锦一直呆在嘉靖的身边,当即注意到了嘉靖的微妙变化,目光不由得落到了徐阶的身上。

    徐阶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但脸上却是故作难色,一副欲言而止的模样。

    “但说无妨!”嘉靖联想到他可能是在忌惮严嵩,当即无比豪迈地沉声道。

    徐阶似乎是被壮了胆,这才施礼回答道:“启禀圣上,微臣建议圣上在玉熙宫再委屈些时日,并即刻着人重修万寿宫!这衣服和人都是老的好,寝宫自然亦是老的好!”

    重修万寿宫!

    这五个字很是洪亮,无疑亦是正中嘉靖的下怀。

    黄锦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疑惑地望向徐阶。哪怕是他亦是明白,当下大明的财政极为困难,这强行重修万寿宫会致使大明的财政更加恶化。

    “哦?”嘉靖略微感到意外,虽然这个提议合乎他的心意,但亦明白大明财政的窘境,却是认真地说道:“只是我听严阁老声称,户部已经挤不出这么多银两,即便是要重修万寿宫,恐怕亦要等到明年五月了!”

    徐阶暗自窃喜,却是轻轻地摇头道:“微臣亦是知晓户部挤不出这么多银两,但微臣的法子并不需要户部出银子,或者亦挤出一点银子即可!”

    “是什么法子?”嘉靖一直靠在软枕上,此时已经直起身子追问道。

    黄锦的脸色凝重,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法子,竟然能让户部不需要出银子。要知道,圣上对祭坛都是吹毛求疵,更何况是他住的寝宫,这里的材料可不能打半点折扣。

    徐阶不再卖关子,而是正色地回答道:“据下官所知,重修三大殿尚且有余料,可以用三大殿的余料进行重修万寿宫!”

    嘉靖朝的财政恶化,跟着这一项项的大工程分不开。

    且不说嘉靖的祭坛等几十处道家建筑的花费,嘉靖三十二年的北京外城工程,嘉靖三十七年的三大殿工程,这无一不是巨资投入。

    只是一直由严党负责的三大殿工程,当下却是给徐阶巧妙地利用上了,盯上了这项工程上的余料。

    “当真?”嘉靖的眼睛微亮,认真地询问道。

    重修宫殿最重要的,自然不是人力,而是那些生成数百年的木材。只是随着历朝历代的开采,砍伐一颗百年老木的成本越来越高,且都要进到深山老林中采伐。

    另外,这北方是以松木为主,而上等的木材皆生长在南方,甚至要从云贵山区运送来京,这一路无疑是耗资巨万。

    若三大殿中有余料,那重修万寿宫,无疑大大地降低成本,甚至不用花费太多的银子。

    徐阶显得是图谋以久,显得胸有成竹地回答道:“老臣的儿子徐璠在工部担职,经其慎密统计,三大殿的余料足可重修万寿宫!”

    “哈哈……大善!”多日愁容不展的嘉靖展颜而笑,声音极富穿越力。

    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嘉靖决定重修万寿宫,而此举工程的负责人不再归严党主持,而是改由徐阶的儿子徐璠全权负责。

    在嘉靖四十年的隆冬时节,徐阶搏得了龙颜大悦,而严嵩却遥望着玉熙宫越发落寞,毅然成了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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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间,大年三十已经悄然到来。

    跟着广东相比,京城的年味更浓,特别这内城的大时雍坊,家家户户都帖上了春联,还挂起了一盏盏的大红灯笼。

    虎妞虽然是一个野性子,但却很是爱家。并不需要谁来提点,她领着一帮人到城隍庙大肆采购了一番,将家里布置得像模像样的。

    林晧然已经入职顺天府丞,有着虎妞帮忙料理着这一切,并不需要他操劳家里的任何事。在处理完顺天府的事务后,便是安心享受这一个春节假期,以及利用这个假期编织关系网。

    冬季的夜来得很早,到了酉时,天空便开始暗了下来。

    身穿着士子服饰的林晧然依约到了吴府门前,跟着身穿红色棉袄的虎妞携带礼物到了府门前,叩响了未来岳父家的大门。

    管家看着未来姑父上门,显得极为热情的模样。

    只是吴山还没有回家,林晧然只好在客厅中静候。虎妞却不需要有什么避讳,当即就大大方方地跑进了后宅,说是要找吴秋雨一起玩耍。

    对于这座宅子,她毅然是无比的熟悉,跟着吴氏母女更是往来甚密。

    吴秋雨对这个未来的小姑子自然很是看重,隐隐有讨好的味道。至于吴母则是爱屋及乌,她对林晧然这位能干的未来女婿极是看重,故而亦是喜欢虎妞这个活泼的小丫头。

    虎妞到了里面,便是得到了吴家母女的热情欢迎,时而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林晧然在客厅品着茶,却是无奈地摇头苦笑。这个野丫头的性子虽然是野了一些,但却不得不承认,极容易讨得别人的喜欢。

    “林大人,数月不见,风采依然啊!”

    正是这时,身穿着绫罗绸缎的吴华寿显得满脸红光,走进客厅朝他拱手道。

    林晧然面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年男子,微微感到一阵惊讶,旋即好奇地询问道:“吴……师叔,你什么时候到了京城?”

    “呵呵……今天上午刚到!我是跟杨春来等人一起上京的!”吴华寿很自然地坐在林晧然的下手边,微笑着说道。

    话说,他将吴氏的生意重心转到了广东,结果是大赚特赚。之所以如此的顺利,自然是多得这位吴家未来姑父的关照。

    林晧然听到他是跟杨春来上京,却不知道他们是为生意而来,还是仅仅是探亲。

    正要问清情况,但门外传来了动静,林晧然跟吴华寿急忙上前迎接吴山。

    吴山仍然是板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朝着林晧然微微点头,旋即脸上颇为惊喜地道:“五弟,你是什么时候到京的?”

    “我是今天刚到,恰好赶上跟二哥过年!”吴华寿看着许久不见的二哥,亦是笑着回答道。

    “好!好!”

    吴山心里亦是涌起了一股浓浓的亲情,紧紧抓着吴华亭的手连声叫好道。

    林晧然就站在旁边,却是惊异地望着老古董吴山,敢情这个老师还会笑。

    吴山可不管林晧然诧异的眼神,拉着吴华寿便是往着里面走,亦得极为高兴的样子。

    这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吴府这里自然亦不例外。三个男人在正厅中设席,而女眷则在偏厅,大家各自享用着年夜饭。

    三人净了手,丫环将菜端了上来。

    吴山自然是居中而坐,只是林晧然想要坐在右边,结果给吴华寿强拉向左边。

    林晧然心里却是微微尴尬,自然是要进行拒绝。

    若是在广东的话,他自然心安理得地坐在吴华寿的上面,甚至可以骑到吴华寿的头上,但当下却是在吴山的眼皮底下,却得要注意一些分寸。

    “五弟,你是他的长辈,坐到左边吧!”吴山的眉头微微蹙起,不明白这个弟弟为何如此的礼让,却是出言说道。

    吴华寿的脸色显得焦急,一旦真惹怒了这尊大佛,那他的生意就当真不用干了。只是二哥发话,而林晧然又没有恼色,这才勉为其难地坐在左边座位,但却如坐针毡。

    吴山并不以为异,吃了一口菜,便是好奇地询问道:“五弟,你不是将所有的生意都转到了广东,怎么突然来京城,莫非出了什么事?”

    在他看来,林晧然原本在广州担任知府,自然能够照拂到五弟的生意。只是林晧然已经被调离,恐怕是人走茶凉,而他的五弟恐怕是遇到了麻烦。

    吴华寿忙是放下筷子,却是连连摇头道:“二哥,你误会了,并没有出什么事!当下,在广东的陶瓷生意已经步入正轨,并不需要我过于操心!恰好得闲,我便是跟着几个朋友一起来京城走一走,亦是来见见二哥,毕竟跟二哥都有两年没见了!”

    吴山亦是感到一阵唏嘘,两年前他的五弟来京城说要将生意转到广东,并让他给林晧然写一封信,自那就再没有见过这位弟弟了。

    只是当官便是如此,想跟亲人见上一面是难上加难,听着没有麻烦事,便又是进行打听道:“你当下的生意如何?”

    “诚蒙若愚的照顾,生意相当的好!”吴华寿望向林晧然,显得颇为感激地说道。

    “师叔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林晧然谦虚地道。

    “这可不是举手之劳!我们现在吴氏的生意能如此,多得你的关照!”吴华寿对林晧然的照拂一直心存感激,当即正色地强调道。

    吴山常常地望了林晧然一眼,转而又是询问道:“生意真的很好?”

    “以前北京是最好的店铺,一年不过是万两的利润,且还需要镇定诸多的牛鬼蛇神。只是当下,咱们在广东走上一趟,却远远超过了这一个数。”吴华寿正色地说道。

    现在的濠镜不仅面对西洋和日本,亦是开辟了南洋的市场,致使瓷器极为畅销。而吴氏的陶瓷有着联合商财的关照,只要能够保持质量,根本不愁销路和价钱。

    吴山对弟弟的性情极为熟悉,这是一个很耿直的人,说话根本不带虚夸。原本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但林晧然就坐在旁边,却是忍着没有直接询问。

    “若愚,咱们想要将佛山的铁器卖到京城,不知道是否可行?”吴华寿在谈到生意的时候,整个人显得颇为认真的模样。

    林晧然这才明白他们当真是为了生意而来,却是认真地询问道:“京杭大运河的关卡没有问题吧!”

    得益于广东到杭州航线的开通,广东到北京的运输路线不再是遥不可及。从佛山将铁器运到杭州,再从杭州通过京杭大运河北上,无疑能够直通京城。

    “以我们当下的财力,且我们打算跟杭商一起做,估计没有问题!”吴华寿认真地回答道。

    林晧然正要点头,却发现吴山被晾到一旁,便是笑道:“师叔,你是三句不离本行!不过我见识菲薄,若真要求教的话,应该询问老师才是!”

    吴华寿亦是反应过来,深知这个话题并不适合在这里交谈,这个酒席的主角还得是他的这位贵为礼部尚书的二哥。

    吴山却不是傻子,已经看出了这个弟弟对林晧然的重视,且是打心里的那一种重视,致使他心里是暗暗感到震惊。

    虽然他知晓林晧然在广东做出了很大的成绩,亦从家里的书信得知一些情况,但他似乎对这个弟子及未来女婿并不是十分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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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夜饭后,三人一起到花厅用茶。

    吴华寿不再谈论生意上的事情,只是注意力还是放在林晧然身上,对林晧然就职于顺天府丞的事情显得很关心的样子。

    吴山将弟弟的“异常举止”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暗自一叹,隐隐有一种失落的感觉。这个弟弟此次到京城,似乎一点都不关心他的仕途。

    只是这个念头刚刚涌起,心里却是泛起几分苦涩。他这位礼部尚书看似高贵,但眼看就要任满六年,结果到现在离入阁仍然是遥遥无期,仕途已然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特别是对于蒸蒸日上的林晧然,他的仕途确实停滞太久了,以致他自己都不敢抱太大的期望。别说是要入阁了,当下的位置恐怕都要保不住了。

    林晧然对于个人仕途,早有了一个清晰的定位。

    他不再是正印官,顺天府的真正主人是顺天府尹黄仲达。虽然他这位佐贰官有着很大的权势,是顺天府的第一顺位代理人,但并不打算主动去争取什么。

    在京城这潭浑水中,从来都不缺一鸣惊人的官员,唯有踏踏实实的官员才能笑到最后。特别他刚刚重返京城,更要小心谨慎。

    以近几年的户部尚书为例,一些高官固然登上了六部尚书的宝座,但在那一个特殊的时期,却无一不成为了大明财政困境的代罪羔羊。

    顺天府身处于京城的漩涡之中,名言上是京城的管理衙门,只是这里住着皇亲大臣及其家眷,稍有不慎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林晧然在府丞的位置是避风港,但冒然接替顺天府尹,那就要在火中烤了。即便他现在有机会担任顺天府尹,亦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他打算在顺天府丞这个位置老老实实地呆上一两年,寻找到合适的时机,接替顺天府尹的位置,或者是谋求更好的位置。

    “师叔,我刚刚任职几天,日前还在摸清顺天府的人事以及业务流程。虽然我担任过雷州知府和广州知府,但顺天府的情况更为复杂,恐怕要花上数月才能适应当下的官职!”林晧然显得很谦虚地说道。

    “嗯,你这样做很好!京城跟地方其实完全不同,你现在刚刚回京任职,一定要多看多想少做!”吴山轻轻点头,显得颇为认可林晧然的做法地道。

    在他的观念里,林晧然当下仍然很嫩,起码要在顺天府丞这个位置做上一任,然后再外放到地方担任巡抚继续历练。

    “二哥,你恐怕还不了解若愚的能力,当下让他直接担任顺天府尹,他肯定都是游刃有余!”吴华寿却是不以为然,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没少跟林晧然打交道,更是将广东的一切看在眼里。一个能够将广州府治理得政令通达,能够在广东组建林党,无不证明这个年轻人的过人能力。

    吴山正想要将茶水送入口中,却是突然间停了下来,意外地望了弟弟一眼。他发现弟弟的行为确实古怪,对这个弟子极为推崇,甚至都已经达到崇拜的地步了。

    “师叔,你过于抬举了,我当下确实需要多加学习,对当下的官职亦很是满意!”林晧然打定主意要低调做人,当即谦虚地施礼道。

    吴华寿虽然对林晧然的能力深信不疑,但看着林晧然如此表态,亦是认可他的做法。

    这有能力而不张扬,才是真正的为官之道。若是真的过于执着追求更高官职,甚至选择要跟顺天府尹相抗衡,这样反而会落得下乘。

    待林晧然携带着虎妞离开,吴山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对吴华寿进行询问。

    吴华寿将广东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并很是认真地说道:“虽然他已经离开了广东,但只要一句话,足以影响到任何一个官员的去留,甚至他有能力挑战两广总督!”

    吴山听到这一番话,很难将这个谦逊有加的未来女婿跟那位广东大佬联系起来,但他弟弟不可能对他说谎,他似乎是远远地低估了这个未来女婿。

    从吴府离开,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不远处的天空窜起了一串串五颜六色的烟花。

    虎妞身穿着一套红色的棉袄,眯着那张包子脸望着远处的烟花,那双蛾眉微微舒展开来,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透着晶亮。

    林晧然对烟花的反应平平,只是看着这个丫头喜欢,便是陪着她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待到烟花结束,这才跟着她一起步行回家。

    他即将要娶妻生子,而虎妞已然成长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他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背着虎妞回家,甚至都不能再拉着她的手一起回去。

    虽然不能像以前那般的亲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跟她的亲情已经融到了骨髓之中,并有一条无形的纽带将他们兄妹连结在一起。

    “虎妞,今年不能回长林村跟你那帮小伙伴过年,是不是没那么开心呢?”林晧然望着这个贪玩的野丫头,却是打趣地询问道。

    “没有呀!我去年其实就不是很想回去,我更想跟哥哥一起过年!”虎妞抑起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林晧然的心里头当即涌起了一份亲情,对这个答案微微感动。尽管虎妞过于贪玩,且喜欢伸张正义,还有很多的缺点,但却没人能取代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回到灵石胡同,门前的灯笼已经高高挂起。

    林晧然身处于官场,且还是正四品的京官,在三百六十名同科进士中,无疑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当他回到家中,已然有四名同科一并前来找他相聚。

    虎妞像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童般,带着阿丽等人在庭院中放起了烟花和爆竹,将好好一个庭院搞得是乌烟瘴气。

    只是被她这么一闹,年味却显得更浓了。甚至在送走那几名同科后,林晧然亦是参与其中,在庭院中放起了烟花。

    凌晨时分,林晧然和虎妞按着长林的风俗,在门口点起了一串串的鞭炮,迎接新年的到来。

    在这一个喜庆的气氛中,嘉靖四十一年悄然来临。



    大年初一,热闹不减。

    跟着拜神相似,在官场的拜年同样是以早为敬,越早越显现出诚意。亦是如此,一帮官员早早就将槐树胡同挤得是水泄不通。

    这些中下级官员衣冠整齐,手持着朱红色的名片,名片上写着名姓、别号,并盖上了一枚朱色的印章,早早便乘坐轿子到了这里。

    这里却不仅是京官,还有京城附近的官员亦会进京活动。像一些河北的官员离京城并不远,在前天就已经启程,专程为了今天拉拢关系或探知消息而来。

    当然,他们的袖里亦是准备了一个个红缎荷包,有钱的官员会准备高达十两的金元宝,而没钱的官员亦得准备二三两的银锭子,这是要给小孩的利是钱。

    身穿着正四品官袍的林晧然一大早来到了槐树胡同,只是并没有在水泄不通的徐府逗留,而是挤进更里面的吴府。

    人的名,树的影。

    很多人都认出了林晧然的身份,纷纷给他让路并见礼。

    只是徐渭就没有这般好运了,他仅是穿着七品的官服,体形又肥胖,不仅没有得到让路的待遇,反倒被一些七品知县投去鄙夷的目光。

    最终在杨富田和宁江的帮忙下,这才将他从人群中拉了进来。

    “春江水暖鸭先知,徐阁老恐怕是真要成为首辅了!”徐渭的帽子被挤掉,回头望着水泄不通的人群微微感叹地道。

    林晧然自是知道今年朝局的走向,面对着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徐府门口,脸上不由得浮起了一抹无奈之色。

    “师兄,你这些年不在京城恐怕有所不知,往年这徐府可远没这般热闹!”宁江就站在林晧然身旁,显得凝重地说道。

    林晧然却是知道,徐阶有如此的景象,除了大家认定他即将接任严嵩的位置,还有就是徐阶在京察中有着更大的影响力。

    在上一次京察中,吏部尚书吴鹏可谓是严嵩的应声虫。

    只是去年吴鹏被撤,而严党推荐的欧阳必进被拿下,新任的吏部尚书身上打着徐党的印记,而徐阶身兼吏部尚书一职。

    在这一次京察中,徐党的影响力无疑要更大,甚至能决定太多数官员的去留。

    这帮人之所以前来徐府拜年,除了想要抱住徐阶这条粗大腿外,亦是想要在京察中寻求得保护,至少保住当下的官职。

    “咱们的动作要加快了,不然我们老师这里,明年恐怕只剩下我们这帮弟子撑场面了!”杨富田望着徐府门前,脸上露出罕见的凝重表情道。

    “是的,我们的动作确实要加快了,不然今年一过,我们老师恐怕就真没有机会了!”宁江这次不仅没有跟杨富田唱反调,反而跟他达成了一致的观点。

    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深知当下的情况是迫在眉睫,确实是要烧起一把火。他们不仅要想尽一切办法将吴山推进内阁,而且要在这一次的京察中分得一杯羹。

    吴山入阁,这已经不再是吴山个人的事情,而是他们这一大帮学生的事情,亦是他们即将成立的吴党的头等大事。

    徐府大门打开,一帮官员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疯狂地涌向了大门。却是有人仅是递上礼部,但亦有人渴望徐阶接见他。

    林晧然的目光从徐府门前那帮疯狂的官员身上收回,却是迎向了先一步到这里的二十多名同科,跟着他们开始联络感情。

    这些同科看着林晧然主动迎了过来,亦是受宠若惊般,纷纷地给林晧然这位最璀璨的师兄回礼,甚至是反过来想要巴结住林晧然。

    在他们三百六十名同科中,林晧然的仕途实在是太璀璨了。年仅二十一岁,已然是正四品的顺天府丞,反观他们最出彩的徐渭还在原地踏步,而他们最高官职的人亦不过是从六品。

    林晧然跟一些同科已经在年前叙旧,跟一些同科却没有往来,却是主动邀请了这些人,已然是打算将这些人拉拢到自己的新阵营中。

    徐渭、杨富田和宁江亦是纷纷出动,打着各种的旗号跟着这帮同科进行叙旧,打算让他们为着吴山入阁尽上一分力。

    没多会,吴府的门打开,众人亦是纷纷递上礼品,并想要求见于吴山。

    一般而言,提出谒见请求的,都自认是自己人的官员。

    林晧然这帮学生在取得贡士功名的时候,身上已然是打上了吴山的印记,自然算得上是自己人了,故而都提出了谒见的请求。

    吴山倒没有受到隔壁的影响,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地坐在客厅中,接见了他们这一帮在京的弟子,以及一帮低级的官员。

    林晧然在离开吴府后,亦是给徐府送上了一份礼,然后才返回灵石胡同。

    只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的门口同样显得极为热闹。王弘海等五十多名前来京城赴考的举子显得颇有诚意,早已经在门口等候,齐齐来到他的门前给他进行拜年。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低级的官员亦是等候在这里。像通州同知贾学道携带着礼品守在门口,那个靴子显得很干净,毅然这林府便是他的第一站。

    虽然严嵩和徐阶是真正的大腿,但林晧然这种中高级官员亦受到一些低级官员的青睐。毕竟徐阶和严嵩那般大腿太难攀了,倒不如抱着林晧然这种大腿更实惠,既能够关照到自己,而林晧然又有着光明的前途。

    跟着贾学道一样心思的官员不少,却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一些低级官员,都纷纷上门给林晧然这位最具潜力的顺天府丞拜年。

    林晧然第一次的京城过年,在面对京官热情的同时,亦不得不承认京官确实地位超然。昔日,他作为广东的大佬,却不及当下作为顺天府丞更显门庭若市。

    这一通忙碌下来,却是到了年初三。

    眼看着这个年假就要过去,林晧然并不想冷落虎妞这个丫头。便是在年初四这一天,他选择关门谢客,决定花一整天的时间陪虎妞一起到处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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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直接到了城隍庙的牌楼外,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只能步行进入里面的街道。

    虎妞不再是一个要进行冲刺才能上马车的小不点,随着年龄增长而长高了身子,在人群中越来越有存在感。进到街道后,她那双蛾眉微微舒展着,那双大眼睛透着亮光,显得兴奋地游逛这里。

    这里有针对于文人雅士的画摊、书坊和古玩店等,有针对妇人的丝绸店、胭脂摊和珠宝行等,亦有针对孩童的冰糖葫芦、各种图案的风筝和一些新奇的手工艺品,还有适合所有人的小吃食摊,当真是应有尽有。

    到了这里,虎妞宛若是如鱼得水,当即领着阿丽等人走在了最前头,时不时显得兴奋地站在某个摊位前朝着后面招手道:“哥,快过来!”

    林晧然堂堂的正四品顺天府尹,却是每每乖巧地听从叫唤,努力地尽着作为哥哥的义务。

    不过亦有意外的收获,他原本是陪着虎妞逛街的,但看着这个充满古韵的街道,亦是慢慢地投入这个商品海洋里,并慢慢地搜罗着钟意的商品。

    “太贵了!”

    虎妞想要在庭院再种一棵梨树,原本看上一棵好苗子,但跟着摊主进行讨价还价后,价钱却是谈不扰,给她轻易地放弃了。

    林晧然对着自家的野丫头颇感无奈,哪怕他们家已经是富甲一方,但这个野丫头还是没有养成乱花钱的千金大小姐范,对购买商品还是考虑着性价比。

    “诸位走过错过,千万不要错过,此乃刚出土的宝刀、宝剑。正所谓:铅华洗尽,神器面世!”一个身材矮瘦的青年男子显得贼眉鼠眼,对着往来的行人大声地吆喝着。

    却不知是看中了林晧然的气质,还是看到林晧然腰间的玉佩不凡,当即朝着他热情地招揽生意道:“这位公子,这都是难得的好东西,请过来瞧一瞧!”

    林晧然亦算是一个猎奇的性子,原本就是无所事事,看着有人竟然在这里卖刚出土的刀剑,稍作犹豫便迈步朝着摊子走了过去。

    除了一些品相尚可,摆好在架子上的普通刀剑外,还有一堆锈迹斑斑的刀剑,有的已然是断掉了,一个刀柄连着一大段铁锈。

    “这种东西你也敢摆出来卖?”

    林晧然指着那堆破铜烂铁,指着一把只剩下柄子的似刀似剑的东西,显得哭笑不得地询问道。

    矮瘦的青年男子叫猴子,却没有丝毫尴尬,显得认真地说道:“公子,你别瞧它们的卖相不好,但我敢拿人头保证,这全都是刚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好东西,是从……一座大墓刚挖出来的!”

    说到后面的时候,他还观察了一下周围,然后压着声音道出了来历。

    林晧然听到到这话,却是有深意地打量着这个矮瘦的摊主。

    对于盗墓者,历朝历代都制定专门的法规,对那些平民盗墓者抓到都是严惩不怠。只是由于历朝历代的王公大臣都有丰厚的陪葬品,盗墓这个行当却是屡禁不绝。

    《大明律》规定:凡发掘坟冢见棺椁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已开棺椁见尸者,绞;发而未至棺椁者,杖一百、徒三年。

    “我没有参与盗墓,我只是转售!”猴子迎着林晧然的颇有威势的目光,当即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林晧然深知这种事根本无从追究,真将他揪到公堂论罪的话,他一句“一切都是杜撰的”,足可以将他洗掉一切罪名。

    更何况,大明的法律虽然如此规定,但官府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文物的保护意识远没有后世那么高的觉悟。

    “公子,您请看,这都是难得的珍品!”猴子看着林晧然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当即又是十分热情地招揽生意道。

    林晧然的目光重新落在这堆铁器上,深知这时代的造假业远无法跟后世相比,且做旧刀剑并没有太高的商品价值,故而真品的可能性极高。

    他在这堆铁器中蹲下,小心地拿起一把刀的物件。铁制的刀柄已经腐朽不堪,但在刀柄端的铁环还保存良好,证明这是一把环首刀。

    环首刀最早起源于商周时期,春秋战国的人们曾广泛使用过环首刀。

    这个铁环并不是装饰之用,而是为了防止持刀者脱手,从而影响到战力。他们在上战场前,会用丝线和绸缎布匹将环首缠在手腕部缠住,即使刀剑脱手,由于手腕处和环首刀相连,士兵们也不会失去手中的兵刃。

    只是到了唐朝中期,军队最为流行的横刀去掉了未端的环首,这样方便于双手握持,加强了护格,更适合于近战。

    林晧然看到这一点,深知这些铁器纵使不是从古墓中来,亦是有些年代的东西。从中选取一把外形还算是完整的剑,便是用手掂了掂份量。

    铁柱生怕林晧然有危险,却是形影不离地跟着林晧然,同时戒备着猴子的一举一动。

    猴子是一个人精,看着铁柱如此紧张,又瞧到后面的几个身材高大的护卫,却是不怒反喜,更是热情地招待着这位贵公子,或者是……肥羊。

    咦?

    林晧然却是没有想到,这把剑看似绣迹斑斑,但却颇有份量,证明里面并没有被锈化。心里不由得一动,打算拿回去让人磨掉铁锈,可以用这把古剑装饰书房。

    “哎呀,哥,这些扶手棍有什么好看的!”

    虎妞发现哥哥没有跟上,便是从前面返了回来,对着蹲在铁器般挑挑捡捡的林晧然蹙起小眉头,显得不解地拉长语气道。

    扶手棍?

    猴子听到这话,都已经准备对这位贵公子开宰了,脖子艰难地朝着虎妞望去。只是却不得不承认,这个用词很是形容,这地上的东西还真像是一根根扶手棍。

    咳!

    猴子轻咳一声,显得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位小姐,这些可不是扶手掍,而是我好不容易从陕西找来的古董刀剑!”

    虎妞却是轻睥了他一眼,那双眼睛分明写着怀疑,并不相信他的鬼话。

    只是她跟林晧然向来是相互尊重,虽然不明白哥哥为什么看上这些生锈的刀剑,但没有打算制止哥哥进行购买的意思。

    林晧然却是打定了主意,对着这个摊主直接淡淡地问道:“这把剑多少钱?”

    “公子,你真是有眼光!这可是最好的一把剑,是从……一个不得了的地方找到的!原本我是要摆在这个架子上的,但今天却不小心摆错地方,就……收你十两吧!”猴子眼睛微亮,当即开了一个没那么离谱的价钱道。

    “这根铁棍要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呀?”

    林晧然还没有吭声,虎妞却是吃惊地质问道。

    猴子面对着虎妞的质疑,老脸微红,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姐,这真是从不得了的地方找来的,十两很厚道的!”

    林晧然有钱是不假,但从来都不喜欢做冤大头,却是进行杀价道:“五两!”

    “好,成交!”猴子的眼睛一片雪亮地道。

    “哥!”

    虎妞听到这个价格,却是颇为无奈地望着自家的哥哥,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分明写着幽怨。

    阿丽就站在虎妞的身后,初时对这堆铁器还有些兴趣,只是这时同样笑盈盈地望着林晧然,脸上明显是幸灾乐祸。

    林晧然看着虎妞如此,又望着兴高采烈的猴子,再看着幸灾乐祸的阿丽,心知他虽然不喜欢做冤大头,但恐怕离冤大头亦差不得太远。

    他心里不由得轻叹了一声,这长得帅就是不同,价格都要比常人高一逊。

    “客官,你的剑!”猴子很利索地将剑包过,并给林晧然送来。

    虎妞心知不能反悔,但指着地上的两把刀进行要求道:“你得再搭上这两把!”

    “可以!”猴子很是爽快地答应道。

    交了钱,二人便离开了摊子。

    虎妞幽怨地望了林晧然一眼,最后还是显得认真地告诫道:“哥,你下次买东西的话,你得让我帮你讲价!”很显然,潜台词是:你不是砍价的料。

    “知道了!”林晧然显得敷衍地回答,不过亦知这个野丫头确实有讲价的本领。

    这一通闲逛下来,各人都有所收获,而眼看就到中午了。

    看着前面众多香喷喷的小吃,林晧然索性在这里先解决肚子,跟着虎妞挑来挑去,二人最终选择一个卖驴肉火烧的摊子坐下。

    话说,这道小吃源于本朝明成祖时期。

    朱棣骑兵谋反,杀到保定府徐水县漕河,打了一场败仗。燕王实在饿的不行,眼瞅着就要去见阎王了,属下给出了个主意,效仿古人杀马烹肉,于是燕王把老马、病马杀了之后用大锅炖熟,夹在当地的火烧里面,别有一番滋味。

    后来不知谁发现驴肉比马肉纹理细腻,用火烧夹着吃比马肉更好吃,于是驴肉火烧就应运而生了。

    不过,河北的毛驴有两个品种,一种是山里面的太行毛驴,另一种是内陆的渤海毛驴。太行毛驴要比渤海毛驴肉质更紧致,而渤海毛驴比太行毛驴更为薄肥,各有所长。

    亦是如此,驴肉火烧又细分为河间驴肉火烧和保定驴肉火烧。

    摊主是一个面相憨厚的老实人,正在那里卖力地揉大面肉,接着取适量揉成小馒头一样的面团,然后用擀面杖擀成圆形,放到平底锅里烙。

    等火烧基本熟透后,把它放到平底锅下的炉灶中,摊主往着里面放那鲜美的驴肉。没多会,火烧外面冒起一层金黄酥脆的外皮,看起来很是香脆可口,灶面飘走一股香味儿。

    虎妞有一个好鼻子,当香味飘过,注意力当即被吸引过去,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当即被这道美食所吸引。

    那边的火烧还没有弄好,一个小二给众人盛上来的一碗清汤,香气扑鼻。

    正是这时,一帮男子朝着这里走来。

    小二不仅没有热情地迎上去,反而进行逐客道:“你们怎么又来了?不是我们不仁心,实在我们亦是无能为力,我们这只是小本买卖,哪能天天接济你们,走走走!”

    “小哥,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还请再帮我们一把!”为首的是一个络腮胡子的壮实男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便是哀求道。

    小二像是吃秤砣铁了心,仍然是挥手道:“走走走!再不走,我通知官府了!”

    听到通知官府,倒是将那个为首的中年男子唬住了。

    林晧然看着他们转身要离开,心里却是微微一叹。

    这京城看似繁华,连一个乞丐都没有,却不是真的富到没有乞丐了,而是顺天府并不容许乞丐的存在。你可以在这里饿死,但在这里行乞的话,一经发现便是直接逐出京城。

    “给!”

    虎妞却是端起刚刚送来的火烧,送给那个脸枯黄的小女孩面前道。

    “谢谢这位大小姐!”

    那名结实的青年男子急忙替小女孩接过火烧,同时进行感谢地道。

    虎妞望着那个小女孩,却是脆声询问道:“你多久没吃饭了呀?”

    “有二天了!”小女孩接过火烧,显得乖巧又胆怯地回答道。

    虎妞对着小二道:“给他们每人三个火烧!”

    “是!”小二当即回答道。

    林晧然看着这个野丫头如此,心里亦是轻轻一叹。这个野丫头无疑长得一副好心肠,对着小女孩更是格外的关心,这次大概又从这个小女孩身上看到她昔日的影子了。

    小二送上驴肉火烧,却是对着林晧然解释道:“这位公子,不是我们掌柜心地不好,他们这阵子天天过来,我们这小本买卖,实在是救济不起啊!”

    林晧然轻轻点头,心知这个摊主已经算是好的了。

    “多谢两位恩公!”

    中年男子抱着正吃着驴肉火烧的小女孩过来,对着林晧然和虎妞进行感谢道。

    林晧然听着他的口音,显得好奇地询问道:“你们不像是北方人吧?”

    “对,我们是松江府的,小的叫曾阿牛!”曾阿牛老实地回答道。

    林晧然打量着他不像是来投亲的,便是疑惑地问道:“这大过年的,你们怎么跑到京城来了?”

    “公子可知去年松江、浙江等七府发生水灾之事!”曾阿牛犹豫了一下,便得认真地询问道。

    林晧然自是忘记不了那场水灾,正是那一场水灾,才让到广东跟杭州通了航线,却是疑惑地询问道:“我知道,但跟你来京有什么关联?”

    “我们是来京告状的!”曾阿牛犹豫了一下,便是回答道。

    林晧然又是一愣,但仍然不解地追问道:“你若有冤情的话!这松江府衙门不处理,你们亦可以到南直隶,为何跑到京城来了?”

    不得不说,南直隶虽然是一个养老场,但那里的官员都颇有辈分和声望,更有强烈的表现欲望,反而是一个伸张正义的地方。

    “这事一言难尽!”曾阿牛似乎别有隐情,显得泄气地答道。

    却是这时,一帮衙役从远处气势汹汹而来,曾阿牛害怕地抱起了女儿,为首的捕快指着他道:“你们这帮乞丐,马上滚到外城去!”

    “我们不是乞丐!”曾阿牛当即否认道。

    捕快却是冷哼一声,并挥手下令道:“少在这里装疯卖傻,我注意你很久了,将他们带走!”



    几个身材高大的捕快显然没少做这种事情,当即便气势汹汹地扑向曾阿牛等人,想要将这帮“乞丐”撵出北京城。

    曾阿牛看着扑过来的捕快,心里当即又气又急,而她怀中的女娃被吓得哇哇地哭了起来,小手紧紧地抓着曾阿牛的衣襟。

    “这位官爷,他们真的不是乞丐,还请行个方便!”身上还带着油烟味的摊主上前,伸手牢牢地握着那个为首的捕快并求情道。

    为首的捕快生得五大三粗,脸上的左眉有一个醒目的黑痣,当感到手掌心多了一物,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当即变得温和。

    在摊主松开手的时候,他亦是暗暗地估量着银子的份量,旋即给同伴使了一个眼色,便是展露笑脸道:“你还算识相!咱就别难为他们了,到别处瞧瞧去!”

    这帮来势汹汹的捕快在得到好处后,身上的杀气当即消失于无形。仿若是拿到保护费的小混混般,个个都显得是吊儿郎当,一个捕快还顺手从灶上摸走了两块驴肉火烧。

    林晧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眉头却是不由得微微蹙起。跟着北边的蒙古和东南的倭寇相比,大明当下最严重的问题,其实当属于书吏和衙役千方百计地捞钱。

    大明就像是一颗大树,在初期可能吸收阳光和雨露进行生成,但随着一条条蛆虫的出现。要么大树能够吸取更多的养分,要么就是除掉这些蛆虫,否则必然是积重难返。

    林晧然先后担任过雷州知府和广州知府,亦是将书吏和衙役的贪婪看在眼里,只是让他感到无奈的是,身处于京城的衙役同样难掩那贪婪的嘴脸。

    当然,这亦不能全怪他们。毕竟他们亦是要养家糊口,单凭衙门的那点俸禄确实很难生存,故而才会如此千方百计从平民手里榨取一点好处。

    虎妞在听到小女孩的哭声后,都已经打算挺身而出了,但剧本再次发生了偏差。在摊主的周旋下,扮演着恶人角色的捕快已然是扬长而去。

    只是她却是紧蹙着眉头,那双明亮的眼睛望着这些捕快,并将那几个捕快的模样记到脑海里。已然是在他们身上打上了坏蛋的标签,只待他日再教育他们。

    “你们都看到了,这京城的衙门亦是要银子的!若真有什么冤情,而没有银两的话,你们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早点回乡过日子吧!”摊主送走这帮捕快,转身对着曾阿牛等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林晧然听着摊主的这一番话,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苦笑,敢情是将他这位顺天府丞亦是绕了进去,成为了一个见财眼开的官员。

    不过这京城的水确实太深,虽然他不会贪财,但若牵扯到什么大人物,他断然不会插手。就像那位明明被人谋杀的华亭知县陈银山,当下亦是以自杀而结案,而他更不会插手其中。

    “多谢老乡的忠告!不过我等心有不平,纵使这世道再艰难,我等亦要到衙门进行告状,定要寻得一位青天老爷为我们主持公道。”曾阿牛显得坚定地说道。

    “你们真是榆木脑袋,非要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才明事理!不过,我今日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们今后就不要再到我这里来了,我不会再接济你们了!”摊主显得恨铁不成钢,转身朝着灶头走去并留下话道。

    “多谢老乡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曾阿牛对着摊主施礼,心存着感激之情地说道。

    这个年头,能够帮他们到这个份上,已然算得上是一位大善人了。特别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更是看清了人情冷暖,在京城想讨到一口吃的亦是不容易。

    吃完了一个驴肉火烧,曾阿牛跟着他的同乡都将驴肉火烧放了起来,打算留着晚上再吃,然后对着林晧然和虎妞施礼就要离开。

    “等等!”

    虎妞却是突然叫住他们,给小兔使了一个眼色,对着曾阿牛认真地道:“这些银子给你们了,不过你们得省着花,真的饿肚子过不下去,你们就到大时雍坊灵石胡同的林府找我吧!”

    林晧然扭头望了一眼虎妞,对着这个野丫头的仗义疏财,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这……”曾阿牛面露难色,显得很是犹豫的模样,并将目光落到了林晧然身上。虽然是虎妞送的钱,但虎妞的年纪实在太小了,自然还得要征求林晧然这位家长的意见。

    林晧然自是不会在意这些银两,淡淡地对着曾阿牛道:“这银子是我妹妹给你们的!你们想要在京城继续呆下去,没有银子肯定是不行的,你们还是收下吧!”

    “谢过两位恩公!”曾阿牛确实需要银两,便是认真地道谢。

    林晧然看着曾阿牛等人离开的背影,却是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杭州、松江等七府受水灾,这灾民却如此执着到来京城告状,其中恐怕真有着不可告人的隐情。

    “公子一看就是贵人,您是上京赴考的举人老爷吧!你有如此的好心肠,小的提前祝你春闱金榜题名!”小二在结账的时候,显得是讨好地祝贺道。

    虎妞就站在一旁,却显得骄傲地仰着脸蛋道:“哎呀!我哥早就考过了,他现在都已经是新任的顺天府丞!”

    “啊?顺天府丞?你就是……林文魁!”小二的嘴巴微微张开,那张脸显得无比惊讶地望向了林晧然道。

    眨眼间,春节的假期已经过去。

    林晧然开始着京城官场的新生活,原本他是有资格上早朝的,但由于嘉靖的懒惰,亦让他免于每日进入紫禁城或西苑的辛劳。

    顺天府衙大堂,身家着正三品官服的府尹黄仲达坐于公堂上,林晧然领着一众属官坐在堂下。

    黄仲达年近五旬,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历官刑部主事、员外郎、松江知府、山东按察使、太仆寺少卿等职,从而坐上顺天府尹这个位置。

    黄仲达对众官员道:“新年新气象!咱们顺天府乃天下府衙的表率,当下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诸位有什么高见,但说无妨!”

    顺天府,掌京府之政令,均贡赋,节征徭,谨祭祀,阅实户口,纠治豪猾,赈恤穷困等,还承接全国的刑事案件,故而又有“小刑部”之称。

    黄仲正是官场的老人,又贵为正三品的顺天府尹,当下能够表现出集思广益的姿态。在这个上下级分明的官场,已然是很难得一见之事。

    同样身穿着绯红色官服的林晧然端坐在黄仲达的右手边的座位上,只是对于黄仲达的集思广益,却没有打算提意见或建议。

    一来,他并不打算表现得过于强势,不想去挑战府尹黄仲达的权威,打算在顺天府混一混日子。二来,他才刚刚到任,对情况还不是十分的了解,并不适合现在就发表观点。

    当然,他对黄仲正还不是十分了解,在没有明白他此举的真正意图之前,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却不知黄仲达实质是一位刚愎自用的上司,还是大家确实没有什么好的提议,在场的通判和推官都没有出声,一时间竟然显得冷场。

    陈通判无疑是一个马虎精,看着其他人没有动静,当即主动站出来恭维地回答道:“府尹大人高瞻远瞩,我等都听从您的安排!”

    此话一出,倒是引起两位通判的鄙夷,一位还发出了一个轻微的哼声。

    林晧然就像是一个局外人般,将这堂中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不过脸上保持着平静,似乎真是一个摸不清状况的新上司般。

    面对着形势复杂的京城官场,他选择进行冷眼观望。哪怕已经得到了很多的信息,但他并不选择全部相信,而是想要通过眼睛去印证。

    像当下的陈通判,显然真的是黄仲达的人,而另两位恐怕是跟陈通判不对付,但却不能确实他们跟黄仲达是否真不对付。

    “呵呵……这话言过其实了!”黄仲达显得开心地摆了摆手,目光却落到林晧然身上,并进行抬举地道:“说到才学和能力,咱们衙门当属林府丞了。他可是文魁郎,且在广东颇有建树,是我等学习的楷模!”说着,又对着林晧然推崇地道:“林府台,你可不能藏着掖着,还请将你的高见跟我等分享!”

    在一个词叫捧杀,而当下将林晧然如此捧起,却不见得是好事情。

    “府尹大人,你这是折煞下官了!我在广东做的成绩,哪及得你万一!”林晧然将高帽丢回去,并显得谦虚地对着众官员道:“下官刚刚到任,对京城的情况并不熟,还请府尹大人和诸位拿主意!”

    众官员听着,亦是不由得高看了林晧然一眼,或者给他帖上“谦和”的标签。

    黄仲达的脸上保持着笑脸,又问了另一位刘通判,结果又得到了一顿恭维。

    陈通判发现黄仲达递来一个眼色,当即心领神会地道:“府尹大人,林府丞还没有安排具体的分管工作,是不是应该在今天议一议呢?”

    此话一出,众官员亦是纷纷点头,觉得没有丝毫的问题。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心里却是涌起一股不案。

    黄仲达显得恍然大悟地道:“对!本官差点忘了这一事,不过林府丞可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得给他分管更重要的工作!”

    还不待林晧然进行推辞,陈通判却是站出来提议道:“若是如此的话!今年是春闱之年,治安尤为重要,当交由林府丞负责!”

    “这事历来是由陈通判您负责,这关键的时候突然换人,岂不是摞挑子吗?”推官墨飞却是站了出来,当即进行指责道。

    墨飞是嘉靖三十七年的进士,处于二甲之列,被分配到工部担任正八品的见习主事。虽然在刑部表现出色,但还是输在关系上,并没有能在刑部成功转正。

    好在,他的运气亦不算太差,并没有被踢出京城,而是谋得了顺天府推官一职。

    顺天府的推官要比地方的推官高一级,属于从六品的官员。当然,由于属于京官的缘故,比地方推官至少是要高三级。

    墨飞跟林晧然作为同科关系,随着林晧然前来担任顺天府丞,他身上必然被打上林晧然的铬印。不管他如此考虑,自然亦得站到林晧然这一边。

    当下黄仲达将最吃力不讨好的京城治安工作交给林晧然,他亦不得不表明立场。

    “黑推官,你这话言重了!”

    还不待陈通判反驳,黄仲达却是一锤定音地道。

    不得不说,黄仲达作为顺天府尹,还是有着极强的官威。随着他站出来,哪怕是气势汹汹的墨飞,亦是不得不避其锋芒。

    黄仲达的目光从墨飞身上移开,又落到林晧然身上道:“林府丞,你是有能力的人才,京城的冶安就交给你了,可好?”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明显是带着不容反驳的语气。

    北京城的繁华并不是来自于土地的肥沃,亦不是手工业的兴起,主要还是依赖其政治地位。在这里的大部分人口,实则是负责于权贵的奴役。

    驻京的军人及家眷以及居于皇城内外直接服务于宫廷的人员,这就已经差不多有二十万人。只是一个正三品顺天府衙门想要震慑住这些高官及关系户,特别还有着锦衣卫和东厂两大衙门,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林晧然迎着黄仲达的目光,跟着他四目相对。

    通判等人却是感到一阵紧张,这大老爷跟二老爷不睦历来是官场常见的现象,而当下这位林府丞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难免会年轻气盛。

    正待大家以为林晧然会爆发的时候,林晧然却出乎意料地点头道:“好!既然府尹大人认为本府丞合适,那本府丞就将治安之事揽了下来!”

    “呵呵……甚好!”黄仲达暗松一口气,显得很开心地回应道。

    林晧然原本想要在这顺天府衙低调地混一段时间,好好地看清京城的形势。只是身处于京城的这个漩涡中,哪怕他没有争夺之心,亦会别人视为潜在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