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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座关帝庙。

    庙宇早已破败,主体结构只剩下仪门和正殿。

    正殿的部分墙体也已坍圮,但在这乍暖还寒的三月夜间总归是个容身之处。

    殿中一个身着湖蓝色儒衫的年轻郎君正靠在一簇火堆旁取暖,火舌烧的木柴劈啪作响,火光更是把他的面庞映照的清晰可见。

    虽然他的面色有些惨白还带有几分菜色,但却掩盖不住眼神中的那份坚毅。

    “小爷,已经是三更天了,您快些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声调里满是忧愁。

    “刘伴伴,现在距离淮安府城还有多远?”

    “回小爷的话,估摸着还有两百来里路,最少也得三天才能到。”

    年轻郎君闭上了眼睛,开始思考下一步的打算。

    如今江北是在明军控制中的,只要到了淮安府城便可以叫官军护送去扬州。到了扬州,过江一两日便能到南京应天府。

    他的心绪稍定,睁开眼睛和声说道:“刘伴伴,你去与韩护卫说,明早寅时出发。”

    “这么早?”

    那刘伴伴骇了一跳,嘴唇翕张想要说些什么,但见年轻郎君目光坚毅,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奴婢遵命。”

    见刘伴伴起身去了,年轻郎君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来他隐姓埋名,风餐露宿只觉得疲惫不堪,若不是南面还有一丝希望,真怕是撑不住了。

    他的身份贵不可言,便是皇明太子朱慈烺。准确的说也不尽然,因为他的灵魂来自于后世,只是在崇祯十七年二月末才稀里糊涂夺舍附身在大明皇太子的身上。他前世是个大学历史教授,负责讲授的恰巧就是明末以及南明史。

    虽然他穿的也是个太子,可穿越的时机着实不怎么好。

    如今是崇祯十七年三月,闯贼李自成兵临神京城下。在原历史中,三月十九日李自成便攻克京师,崇祯帝自缢煤山。现如今已经是三月二十九,李自成估摸着已经破城了。

    朱慈烺当然无法打听到准确的消息,如今兵荒马乱消息阻塞,原历史中便是南京的那些部堂大臣们也是在四月中旬以后才得知神京沦陷的。

    现今看来,历史的走势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发生大的改变,唯一的改变就是他被崇祯帝勒令去南京监国,在京师外城被攻破前逃了出来。

    朱慈烺是三月十六日逃出京师的,与之同行的只有一名太监以及十几名侍卫。

    那太监名叫刘传宗,是朱慈烺的贴身内侍,十分忠诚可靠。侍卫长叫赵信,也是东宫侍卫中的老人了。

    对他们朱慈烺还是信的过的。

    朱慈烺一行先是乘快骑从京师奔到天津卫,再从津门坐船走海路一路南下来到海州。从京师到天津用了三日的光景,从津门到海州则用去九日。到了海州后,朱慈烺一行弃舟骑马,一路朝淮安府奔去。

    他们骑得都是快马,一天能跑七八十里,估摸着再有三日就能抵达淮安府城了。只要到了淮安城这一明军实际控制区,朱慈烺的安全便有了基本保障。他知道南京诸臣拥立福王任监国是在五月初三,福王朱由崧正式称帝是在五月十五。

    现在不过是三月二十九,如果顺利的话十日内必达南京,朱慈烺也就不会陷入到帝位争夺的漩涡中了。

    朱慈烺前世是历史学教授,他当然知道南明的混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文臣武将争夺定策之功,导致武将膨胀藩镇坐大。

    若是朱慈烺这个正宫太子能够来到南京继承帝统,那么形势却会好很多。

    当然,手中有兵才是最重要的。朱慈烺自然不会指望高杰、刘泽清这些人,南京京营则更不可凭恃。神京三大营都糜烂成那副模样,何况南京京营乎?

    朱慈烺想要做的是训练组建一只新军,把军权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不过这些都是他到达南京继承帝统之后需要做的,现在需要考虑的自然是如何安全的抵达南京。

    朱慈烺继承了这副身体的全部记忆,对于这一世的父亲便不可能全无感情。事实上,在朱慈烺的记忆中崇祯帝是一个很感性的人,甚至可谓之慈父。

    便说这次闯贼围攻京师,崇祯帝便把朱慈烺叫到身边,嘱咐他带十几心腹突围出城到南京监国。

    崇祯帝自己和皇后、永王、定王则都留在了京师,以给朱慈烺突围创造条件。

    毕竟那个时候京师已经危若累卵,突围的人越多成功的可能性越低。皇帝若要走,随驾人员数以百计,目标如此之大,被闯逆发现阻截的可能性就会大增。

    从那一刻起朱慈烺便下定决心一定要替崇祯帝报仇。饶是光复大明这个担子有千钧重,他也要一人把其担起来。

    朱慈烺叹了一声复又闭上了眼睛。

    他实在太累了,今夜怕是还能再睡两个时辰吧?

    一夜无话。

    翌日寅时,朱慈烺是被内侍刘传宗唤醒的。

    天还有些漆黑,朱慈烺也是困乏不堪。但他知道必须得赶路了。要想在三日内赶到淮安府,每天都得骑马走上七八十里路,这对于朱慈烺这副养尊处优的身子可是个不小的挑战。

    这关帝庙中甚至连口井都没有,朱慈烺也顾不得许多囫囵个抹了把脸,便在赵信和刘传宗的侍奉下翻身上马。

    二人侍奉朱慈烺上马后亦翻上马背,一行十余人打马一路向南而去。

    从海州往淮安的这段路还算好走,只是由于近年来这一带兴起的流贼土寇无数,行商们多不往这边来了。

    没有了商队,官道便显得冷清了不少。

    天色渐渐明亮了起来,朱慈烺发现官道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流民队伍,大多是从海州方向往淮安逃难去的。

    这些流民队伍大多是几十人,稀稀拉拉的走着,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看他们的眼神都是空洞无物,有的甚至面目通红,脸颊浮肿。

    朱慈烺知道这是吃过人的表现,不敢大意,吩咐众人莫要耽搁,速速赶路。

    在明末吃人根本就不算什么,流民们饿极了不仅吃死尸还吃活人,最先吃的是妇孺,妇孺吃完了便吃身体羸弱者。

    朱慈烺一行人都有马骑,马背上又驮着干粮,在流民眼中就是一锅红烧肉。

    若是被这些流民盯上,绝不是件好事。

    ......

    ......

    朱慈烺一行都骑快马,很快便甩开了流民队伍。

    行到刘家庄时已是正午。朱慈烺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便下令众人稍作休整,用过午饭再赶路。

    刘家庄是这一代的大庄,庄里有户三百,丁口一千五百人。和江北许多庄寨一样,刘家庄也拥有相当程度的自保能力,不但有寨墙,还由庄主号召所有男丁利用农闲时间训练,以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流贼土寇。

    自打崇祯八年以后,江北各府便不再安宁,流贼土寇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指望官府发兵剿匪是不可能的,这些庄寨想要存续下去只能靠自己。

    朱慈烺一行十余骑,规模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他们行至刘家庄寨门前立刻引起了哨塔中守卫的警惕。这名守卫毫不犹豫的吹响了号角,很快上百名扛着锄头、粪叉的男丁便吭哧吭哧的跑到了寨门前。

    “我家少主只是想进贵庄稍作休整,并无恶意。”

    东宫侍卫长赵信感受到了对方的敌意,尽可能用和善的语气说道。

    寨门后的庄丁们立刻议论了起来,过了不久,一名身材健硕的年轻人上前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来刘家庄?”

    “我们是山东来的商人,去应天府做生意,路过贵庄还望能够歇歇脚。”

    这次却是朱慈烺发声了。真实的身份他当然不会说,思前想后也就是商人这个身份最为合适。

    那身材健硕的年轻人显然有些犹豫,他与身边的一个老翁交流了许久这才挥手示意两个壮汉打开了寨门。

    吁!

    朱慈烺长长松了一口气。

    进庄寨前朱慈烺一行纷纷下马以示对刘家庄方面的善意,至于对方之前警惕的行为朱慈烺认为很正常。毕竟现在是乱世,小心驶得万年船。对方能够让自己进庄休整,朱慈烺已经很感激了。

    进到刘家庄后,朱慈烺便开始细细打量庄中一景一物。他发现此中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简直就和陶渊明描述的桃花源一般。

    这给朱慈烺很大的心理冲击。要知道他这一路行来,看到的是贫瘠龟裂的土地,衣不蔽体的灾民。有时朱慈烺自己也会疑惑,大明的气数是不是真的尽了?

    但看到刘家庄中的景象后,朱慈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某人刘去病,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见对方抱拳相问,朱慈烺连忙拱手回礼:“在下朱权,多谢刘兄盛情。”

    这是他前世的名字,故而用起来没有任何的障碍。

    “朱兄,请!”

    刘去病单臂向前做了个请的动作,便走在前面引路了。

    朱慈烺也不做作,快步跟了上去。至于太监刘传宗和赵信等一班东宫侍卫自然不敢离开太子殿下左右,时刻保持警惕以防突然有人冲出来行刺。

    刘去病把朱慈烺一行人引到一座三进的大宅前,笑着介绍道:“这便是某家了,朱兄若不嫌弃不妨进去喝杯茶。唔,马匹就系在外面好了。”

    朱慈烺心中啧啧称叹,看来这刘家庄的财力不一般啊,要修建这么一栋三进的大宅可是要不少银子的。若无意外,眼前之人应该便是刘家庄的少庄主了吧?

    “刘兄有请,敢不从命?”

    朱慈烺微微一笑便跟着刘去病踱步而入。

    恰巧到了午饭的时间,刘去病便命人给朱慈烺一行准备了饭菜。还好刘去病家足够大,不然伙房要想一时间多准备出十几人的饭菜还真有些难度。

    看着一盘盘菜肴端上,朱慈烺咽了咽口水。这一路行来风餐露宿自不必说,鲜少能吃上一顿热乎饭,故而眼前的菜肴在朱慈烺看来无异于珍馐美味。

    等到香喷喷的大米饭端上来时,朱慈烺再也顾不得仪态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刘传宗、赵信等人也不例外,连太子殿下都放开吃了他们还顾忌什么仪态?

    等到众人吃饱后,刘去病才问道:“朱兄你们从山东来,可听说北面的消息了?”

    朱慈烺心中咯噔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现在是无论如何不想暴露身份的啊。

    “刘兄可说的是神京的消息?实不相瞒,我们虽然是商贾,但都是往南面走的,从没去过神京。不过我也听说闯贼打到神京去了。”

    刘去病点了点头:“这消息我也听说了,只是不知道闯贼现在有没有围城,勤王之师有没有抵达......”

    朱慈烺虽然心中很感动,但却没有吐露身份的想法。

    他感慨道:“圣天子在位,将士用命,神京之围一定可以解除的。”

    他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便岔开道:“刘兄,方才我看贵庄戒备森严,可是为了防备土寇?”

    “不错。”

    刘去病微微颔首道:“若是放在十年前江北还是安稳的,但近来愈发乱了。闯贼那些巨寇自不必说,小股的流贼也时常出没劫掠,若是不想等死就得武装起来。再说...”

    刘去病面上一红道:“我们是外来户,本地人对我们多少是有敌意的,也不可不防啊。”

    “哦?刘兄不是淮安府人?”

    刘去病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我们祖上都是辽东人。萨尔浒之战后,祖上逃难入关,一路辗转最终在这里安顿了下来,这才有了刘家庄。”

    朱慈烺听得唏嘘慨叹,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该死的建奴,若不是他们,我们又怎么会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刘去病说到恨处,眼眶通红,紧紧攥起了拳头。

    “终有一日,朝廷会剿灭建奴,光复辽东的。”

    朱慈烺神情坚定的说道。

    “真的吗?”刘去病眼中闪出灼灼光彩:“真的有那一天吗?”

    “恩,我保证。”朱慈烺毅然说道。

    正自此时,突然有人跌跌撞撞的跑到刘去病面前,神色慌张的说道:“少庄主,大事不好了,射塌天他们来劫庄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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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个消息,刘去病只觉得一阵眩晕。

    “刘兄,这射塌天是何许人也?”

    朱慈烺见对方面色惨白,关切的问道。

    “是这一代最大的土寇,麾下有五百多土匪。”

    刘去病努力使自己心情平复下来,解释道:“前些时日射塌天曾经派人来征税,要我们准备一万两银子,以及全庄一半的粮食,不然就要血洗刘家庄。”

    “岂有此理!”

    朱慈烺怒不可遏道:“这些土匪真是太猖獗了。”

    他对流贼土寇自然没有什么好印象。在朱慈烺看来,这些人都是不事生产的蝗虫,走到哪儿抢到哪儿,吃到哪儿。

    “寨中可有足够人手防守?”

    既然恶战不可避免,那么便要将准备工作做到极致。

    在朱慈烺看来,虽然刘家庄庄民装备不算精良,但毕竟有寨墙可以据守,还是有很大优势的。

    “能够动员的男丁有三百三十人,女人也可以协助搬运石块。”

    刘去病攥紧拳头道:“无论如何,我不会束手待毙!”

    朱慈烺点了点头:“刘兄,我们也要加入守寨!”

    刘去病一时有些愕然。对方的好心他是明白的,可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商贾,即便有心也是无力啊。

    难道说这些商贾平时也习练一些拳脚功夫?

    不管怎么说,多一个人守寨也是好的,刘去病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朱兄便和我们一起杀贼!”

    对于太子殿下的这个决定,东宫侍卫长赵信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作为臣子,他只需要服从。哪怕太子殿下现在叫他去死,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何况这些土匪穷凶极恶,若是叫他们攻破了寨子,刘家庄势必被屠个鸡犬不留,太子殿下也很难幸免。既然如此,凭借寨墙坚守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正如朱慈烺所料,刘家庄的动员力还是很强的。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庄内所有成年男丁都集合在了寨墙上,他们手中拿着长短不一的木矛,以及一面粗糙的圆盾。少量的人还背着一张猎弓。

    当然寨墙上还堆积着不少石块,以及烧的滚烫的沸水。朱慈烺猜测一会他们便要借助这些杀贼。

    东宫侍卫们在赵信的带领下,把朱慈烺簇拥在正中,确保太子殿下不会受到流矢的伤害。

    从寨墙上居高临下的望去,朱慈烺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的阵仗。

    只见排头立着几十马匪,之后便是乌泱泱的一群步寇。看人数还真有五百人上下,难怪刘去病刚刚会表现的如临大敌一般。

    不过朱慈烺发现这股土寇的旗帜打的十分混乱,人数显然是临时拼凑起来的,真打起来效果如何还很难说。

    “入你妈妈个毛,咱老子给你脸子你不要,那便休怪咱老子无情了。待攻下庄子,必定将你庄内男丁悉数斩杀,小娘子带回山寨尽情玩耍。”

    突然骑马居中的一名莽汉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刘去病恨恨道:“这便是射塌天了。”

    朱慈烺心道擒贼先擒王,便吩咐赵信取弓来先射这厮一箭。

    赵信当即弓拉满月,搭箭上弦。

    他使用的不是一般的步弓而是开元强弓,一般臂力的人很难拉开。可赵信天生神力,使用此弓得心应手。但听嗖的一声,箭矢破空射出径直朝射塌天射去。

    赵信使用的羽箭也不是一般的雕翎箭,而是天子亲卫和东宫侍卫才能使用的铁甲箭。

    这种箭不但能在百步之外射穿棉甲,甚至可以穿透锁子甲。

    那射塌天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破甲箭正好射中他的右肩,痛的这匪首立时滚落马背。

    “赵壮士好箭法!”

    刘去病赞叹道。

    射塌天被两名小喽啰扶了起来,只觉得晕晕沉沉。他不敢现在就把破甲箭拔出,便叫人把箭柄砍断,这样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给老子攻,攻进寨中,把他们全部杀光!”

    射塌天被彻底的激怒了,他不想再做过多拖延,要立刻把这些该死的家伙剁成肉泥。

    朱慈烺见状直是大喜。

    他对刘去病道:“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这些土寇不过是我们人数的两倍,竟然也敢强行攻寨,正是全歼他们的好机会啊。”

    刘去病点了点头道:“某也正有此意。”

    这边刘家庄的庄丁严阵以待,射塌天的部众也没闲着。

    他们抬着简易的排梯准备蚁附攻寨。

    在攻城战中,如果采用蚂附攻城,攻城方往往要比守城方付出大的多的代价。但在射塌天看来,区区一个庄寨,怎么也不能和坚城相比。

    何况冲锋在前的都是刚刚入伙的新匪,便是死绝了射塌天也不会有丝毫的心疼。

    只要他手中那一百名老贼安然无恙,他就有资本随时卷土重来。

    第一波土匪已经将排梯搭在了寨墙上,小喽啰们鬼叫着开始攀爬。而在寨墙上,刘家庄的庄民们也开始把早已准备好的石块扔下。那些土匪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石块砸的头破血流,径直跌下梯子。仅仅一波冲锋刘家庄的庄民便砸死了几十名土匪。

    这让刘去病欢欣鼓舞。看来这射塌天也不过如此,只要他据寨坚守,土匪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冲上来的。于此同时,朱慈烺的东宫侍卫们也纷纷弯弓搭箭,与刘家庄的庄民们并肩作战。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形势对刘家庄都是一片大好。

    不过朱慈烺却觉得有些诡异。

    按理说那射塌天是这一代最大的土寇,不会如此愚蠢的孤注一掷。除了蚁附攻城,他就没有其他战术了吗?

    便在朱慈烺凝神沉思的时候,赵信大喊一声不好。

    “贼人要撞开寨门!”

    朱慈烺顺着赵信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几十名土匪扛着一根撞木朝寨门冲去。

    这撞木显然刚刚砍下,上面还有不少树枝,但这不妨碍它成为威胁刘家庄寨门的大杀器。与城门不同,寨门的防御力较低,完全无法承受撞木几次撞击。

    “都跟我来!”

    朱慈烺毫不犹豫的跑下寨墙。

    ......

    ......

    贼人要撞开寨门这个意图已经是显然易见了。

    现在想用石块堵住寨门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土匪撞开寨门前尽可能的做好防御准备。

    在朱慈烺的指挥下,刘家庄庄民和东宫侍卫合力搬运他们能够搬到的任何物件,大到磨盘、米缸,小到柴火、扁担。

    总之,要尽可能的给土匪们造成阻力。

    寨墙上的庄民显然也发现了土匪的意图,拼命朝下扔着石块。不时有土匪毙命,但抱着撞木的土匪却已经开始撞击寨墙。

    “咚咚咚!”

    “咚咚咚!”

    这在刘家庄庄民听来如同催命的撞击声在射塌天听来却如同仙乐般美妙。哈哈,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龟孙,竟然以为区区一面寨墙就能够拦住老子,真是太天真了。

    “再加把劲,破了寨墙,里面的小娘子任你们玩耍!”

    射塌天放肆的狂笑着。

    他这次倾巢而出,带了全部的五百土匪,虽然在攻城中已经折损了两百人,但射塌天斯毫不心疼。这些都是刚刚归顺他的新匪,本来就是做消耗的,只要有了银子还愁没人来投奔吗?

    据射塌天所知,刘家庄极为富有,劫掠一番便是把麾下扩充到千人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但听轰隆一声,刘家庄的寨墙终于被撞开了。

    虽然肩头还隐隐作痛,但此刻射塌天已是狂喜不已。

    “冲进去,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如果说凭借寨墙这些庄户还有一守的实力,但现在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原本准备蚁附攻城的土匪纷纷撤下,全部汇聚在一起。

    射塌天指挥剩下的两百名新匪冲锋,自己则带着一百老匪压阵。

    如此一来他自觉已经万无一失,即便还会折损几十人,也不会损失他的精锐。何况射塌天认为庄户们已经丧失了抵抗的勇气,他根本不会有任何折损。

    可惜事实让射塌天失望了。

    冲在前排的土寇刚刚透过滚滚黄尘看清眼前的景象便纷纷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十几杆鸟铳齐射,瞬间便结果了十数名悍匪。

    其余的悍匪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纷纷呆立当场一动不动。

    这给了朱慈烺东宫侍卫们继续装填火药的时间。

    在皇太子殿下的命令下,东宫侍卫们将火药填入鸟铳,并将铁杆从铳口伸入将火药舂实,装入弹丸,之后他们给鸟铳装上火绳,并取出火折子将火绳引燃,等着火绳燃尽......

    这一切步骤他们都操作的十分熟练。

    等到第二阵枪响,土寇们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狂叫起来。

    “是雷公显灵了!”

    “是火神祝融施法!”

    “大家快跑啊!”

    射塌天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雷公显灵,也不是祝融施法。这是鸟铳,这些庄户竟然有军队才有的火铳!

    看着新匪们成群朝自己跑来,射塌天冷笑一声,命令老贼们将胆敢逃跑的土匪斩杀以此震慑群小。

    在心腹老贼斩杀十几名企图逃跑的新匪后,混乱总算平复了下来。

    射塌天大声向土匪们解释,寨中庄户所用的不过是一种叫鸟铳的东西,和普通弓弩没有什么区别。

    后退无路的土匪们只得再折回来闷头向前冲去。这一次他们的动作迅速了不少,东宫侍卫们装填射击的间隙不少土匪已经逼近到了距离刘家庄众人五十步。

    “弓箭手准备,射!”

    朱慈烺再次下达了命令,只不过这一次执行命令的换成了刘家庄中的猎户。

    一共三十余张猎弓一齐拉动,箭矢平射而出。在这个距离,平射弓箭的杀伤力丝毫不弱于火铳。

    何况射箭的这些都是猎户,准头狠劲皆是一流,顷刻间便有三十多名土匪被射死。

    疯狂冲锋的土匪又是一滞,便是利用这段间隙,东宫侍卫们再次做好了鸟铳射击的准备工作,轻而易举的取了十几条土匪的性命。

    几番下来残余的两百新匪也死的七七八八了,射塌天已是暴怒。

    他实在没想到刘家庄的庄户战斗力如此之高。

    撤退是不可能撤退的,既然决定了劫掠刘家庄就必须打下来。不然损失的三百多名手下谁来替他弥补?不抢掉刘家庄的财富,他的实力就得不到补充!

    这些庄户已经把弹药和箭矢浪费完了,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一个冲锋就能击垮他们!

    射塌天在心中想到。

    “马兵在前,冲开他们的阵型!”

    这次射塌天选择让骑兵先行。没有了寨墙的阻碍,骑兵可以随意冲杀。

    可当射塌天领着几十马匪冲到刘家庄庄户面前时纷纷傻了眼,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口口水缸。

    “刺!”

    朱慈烺一声令下,几十杆木矛刺出。

    这是刘家庄庄户最精锐的武器,对付骑兵十分好用。

    不少马匪当即被刺死,其余马贼想要拨转马头,但在这促狭的空间内如何能够做到。何况他们身后还有不少步寇,更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难道是天要亡我?

    射塌天正自想着,他胯下坐骑便发出一声嘶鸣,紧接着软倒在地。

    射塌天连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他艰难的抬起头,迎面看到的是一张有些青涩稚嫩的脸。

    这是他最后的记忆,因为随后那名少年便挥起手中宝剑将他的首级斩下......

    射塌天死后,战况变成了一边倒。

    朱慈烺高高举起匪首的脑袋,那些所剩无几的老贼也都没了战斗的欲望,纷纷投降。

    对这些手上沾有无数鲜血的老贼朱慈烺当然不会生出恻隐之心,在与刘去病商议一番后命令手下把这些土匪全部斩首。

    一场血战过后,刘家庄庄户只阵亡五人,几十人轻伤,而五百名土匪尽数被诛杀,引得众人一阵狂欢。

    不过刘去病却没有像其余庄户那样庆祝,在他看来方才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朱权一行人,真实身份肯定不是商贾。

    大明不禁止百姓拥有刀剑,但绝对禁止私藏弓弩、甲胄。更不必说火铳这种东西了。

    如果刘去病没有猜错的话,朱权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一个军官。总兵、副将之类的不大可能,但至少也得是个千总、把总吧?

    ......

    ......

    “朱兄,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刘兄但说无妨。”

    朱慈烺收起宝剑,微微笑道。

    “朱兄应该是位将军吧?”

    刘去病把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和朱慈烺能够听到。

    朱慈烺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是啊,如果自己不是个将军的话,无法解释为何会拥有这么多的火铳以及弓弩。

    “此事你知我知,万万不可对旁人讲。”

    “某晓得。”

    得知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刘去病十分高兴。

    “有朱将军这样的忠臣在,某相信朝廷终有一日会剿灭建奴,光复辽东的!”

    刘去病紧紧攥住了拳头:“一切为了大明,为了圣上!”

    朱慈烺神情一滞,嘴唇翕张道:“一切为了大明,为了圣上!”

    ......

    ......

    离开刘家庄后朱慈烺一行还算顺利,两日后抵达淮安府城外。

    淮安府隶属于南直隶,下辖山阳、清河、盐城、安东、桃源、沐阳、赣榆、睢宁、宿迁九县,另辖海州、邳州。阖府共有户一十万九千二百五,口九十万六千三十三。

    当然,这是万历六年的统计数据,到了崇祯年间有所增减,大体还是作准的。

    其府治在山阳县,漕运总督驻地也在此县。淮安城位于神京与南京之间,是京杭大运河上的重要枢纽,故而明廷在此设立漕运总督,总理漕运事宜。

    朱慈烺知道如今的漕运总督便是路振飞,这时路振飞还兼着淮安巡抚的头衔,可谓这一地区当之无愧的一把手。

    朱慈烺对路振飞的评价很高,在原本历史中弘光朝廷覆灭后此人能够追随隆武帝朱聿键坚持抗清,也算是大明朝为数不多有风骨的文臣。

    这也是朱慈烺选择径直来淮安的原因。此时四镇尚未形成,淮安又有路振飞这样的忠贞之士坐镇,大体形势还是好的。

    要说这淮安府城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其北面是淮河,西南是永济河,东南有射阳湖,东北有马逻乡、庙湾镇、羊寨乡三巡检司,可谓要冲。

    与普通的四方城池不同,淮安为新城、旧城、联城三城并列的格局。

    旧城周长为十一里,城高三十尺,有城门四座。东门曰观风,南门曰迎远,西门曰望云,北门曰朝宗。城上有大楼四座,角楼三座,窝铺五十三座,雉堞二千九百六十垛。

    新城周长七里零二十丈、高二丈八尺,有城门五座。东门曰望洋,西门曰览远,南门曰迎薰,北门曰洪极。在大北门的西边开有一小北门,叫戴辰门,另有角楼四座,窝铺四十八座、雉堞一千二百垛。

    联城则在新旧二城之间,东长二百五十六丈三尺,西长二百二十五丈五尺,城高一丈四五尺不等,后加高六七尺,加厚四五尺,城楼大小四座,东南城门曰天衢门,东北城门曰阜成门,西南城门曰城成门,西北城门亦曰天衢门,雉堞六百二十垛。

    三城合在一起,周长为十七里,面积大约在四平方公里。

    旧城始建于唐,新城则是元末张士诚部史文炳在旧城以北修建的。

    至于联城,则是嘉靖三十九年修建。

    当时东南倭寇肆虐,数次侵扰淮安。为了防备倭患,漕运都御史章焕上奏朝廷,由原旧城东北隅接新城东南隅,修建了联城,联贯了新旧二城,也称为夹城。

    至此,淮安城三城联立的基本格局便已形成。

    朱慈烺看到这等雄壮城池心中亦不免啧啧称奇。

    淮安府的各衙门官署多集中于旧城,朱慈烺一行从北面来,要想进入旧城,得先穿过新城、联城。

    他们由新城北门洪极门进入城中,一路穿过新城,联城,又经旧城北门朝宗门进入旧城,直奔巡抚公署而去。

    巡抚公署位于淮安城旧城北,府衙稍南的位置。

    要说这淮安城中的衙门着实不少,既有山阳县衙、淮安府衙,还有巡抚衙门、漕运总督部院、以及常备察院。

    如今路振飞兼任漕运总督以及淮安巡抚,据说却是住在巡抚衙门的。

    这倒可以理解,毕竟此时运河几经中断,需要花费在漕运上的精力甚少,路振飞的大部分精力肯定还是花在督办淮安军政上。

    朱慈烺知道,在原历史时空中,南面就是淮安最先得到神京沦陷的消息的。四月初八,路振飞便根据塘报向治下官绅宣告了这一消息。

    稍晚一些时候,南京留都的官员们也得知了这一消息,便各自动起了歪脑筋,想要靠拥立藩王获得定策之功。

    如今朱慈烺既然已经从京师突围,自然不可能任由这些政治投机客胡作非为,只要他这个正牌太子在,那就是道统,是帝位毫无疑问的继承者。

    朱慈烺对于路振飞的了解更多是来自于史书。这一世他也只是从邸报上读到过几次路振飞的名字,与他本人却是从未见过。当然,在崇祯十七年他穿越之前,东宫太子有没有见过路振飞,朱慈烺就不知道了。

    不过见没见过却不重要,朱慈烺随身带着东宫宝玺,足以证明他的身份。那路振飞又是绝对的忠于帝室,有他的支持朱慈烺便可以安然无恙的抵达南京。

    “小爷,前面就是巡抚衙门了。”

    内侍刘传宗小心翼翼的说道。

    东宫侍卫长赵信也道:“公子,我们便陪您一起进去吧。”

    这个称呼还是朱慈烺特意强调过的。起初赵信常常口称殿下,这实在太危险了,故而朱慈烺命他只准叫公子。

    朱慈烺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定下心神来道:“一会见机行事好了,那些门子护卫未必好对付。”

    刘传宗与赵信齐齐点头。

    一行人走到巡抚公署前,果然有几个护卫凑上前来。

    他们见朱慈烺衣着华贵,气质不俗,不敢贸然呵斥,小心翼翼道:“这位公子来巡抚公署有何贵干?”

    朱慈烺微微笑道:“我乃抚台大人世侄,受家父之命前来拜会抚台大人。”

    那两名兵卒听闻朱慈烺是路巡抚的世侄,态度变得愈发恭敬了。

    “这位公子且稍等,我去通禀一声。”

    其中一名兵卒冲朱慈烺抱了抱拳,便转身进了巡抚衙门。

    不多时的工夫一个身着藏青色云纹苏绸长衫的男人踱着步子朝朱慈烺走来。在他身后便是那前去通报的兵卒。

    那男子不算太高,身材微胖,脸上倒是富态的很。

    朱慈烺正自琢磨着这人不会就是路巡抚吧,那人却率先开口道:“鄙人便是本府门子路安,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他态度十分恭敬,嘴角还带着笑意。

    朱慈烺愣了一愣,门官?这厮只是个门官?门官都穿绸衣,好大的派头啊!

    他清了清嗓子道:“晚生姓朱,从京师来,劳烦老伯通禀一声。”

    那门官微微颔首,转身去了。

    朱慈烺也不着急,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那门官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脸上堆满笑意:“公子请进,快快请进。”

    ......

    ......

    朱慈烺倒也不意外,淡淡笑道:“劳烦老伯前面引路。”

    那门官连称不敢,弓着身子走在前面。

    朱慈烺振了振袍服,跟在了后面。

    刘传宗和赵信对视一眼,亦跟了进去。至于其余护卫则在衙门外等候。

    这巡抚衙门的布局与一般县衙、府衙大同小异,都是前衙后院的格局。

    前衙是供巡抚处理公务的,后院则是巡抚起居生活的地方。

    稍有不同的是,这巡抚衙门前衙中辟有一小校场,四周兵器架子上摆放着各式兵刃。

    朱慈烺知道明末卫所制度崩坏,卫所军户逃籍严重,留下的也多是被各级军官层层压榨,成为了他们的佃户,毫无作战能力。

    明末真正有战斗力的便是边军,也就是募兵。在这些边军之中,战斗力最强的便是总兵、副将的家丁。这些人是将领的私兵,作战时最为勇猛,但也存在着只认将领不认朝廷的问题。

    辽镇、左镇皆是如此。

    除了武将统率的边军,总督、巡抚的标营也是一支颇有战斗力的军队。

    便说这淮安巡抚路振飞标下,就有一支能征善战的标营,兵额在一千人左右。

    如今山东大部都被闯贼控制,与山东毗邻的淮安府自然能够感受到压力。

    路振飞平日里不但组织乡勇训练,更是将这一千巡抚标营士兵锤炼的如铜铸铁打一般。

    朱慈烺相信,若是闯贼真的派出一支偏师围攻淮安,路振飞是有一战之力的。

    门子带着朱慈烺一路穿堂过院,在一垂花门前停了下来。

    他微微欠身,面上堆笑道:“我家老爷便在这院子正屋中,进了这门便是后宅了,便只公子一人进去即可,余下这两位爷还请在外面稍候片刻。”

    此话一出,刘传宗急了,他的工作就是侍奉太子,自然不能离了朱慈烺左右。

    赵信也极为不满,他是东宫侍卫长,若他也不在朱慈烺身边,太子的安全由谁来保证?

    朱慈烺见二人怒目圆睁,双手向下压了压。

    “你二人且在外面等我好了。”

    说罢朱慈烺从刘传宗手中接过一个包裹,径自穿过垂花门来到了后宅。

    后宅是由几个独立的院子组成的,按照那门子所说,淮安巡抚路振飞就住在这一进门的跨院中。

    朱慈烺走到正屋前定下步来振了振袍服。

    他正要敲门,便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启开了门。

    朱慈烺定睛瞧去,只见此人头戴乌纱,穿着一件云雁补子服,腰间系着革带。

    他心道此人大概就是路振飞了。

    此时路振飞以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兼巡抚淮安,这云雁补子服恰与正四品的官阶相对应。

    谁料路振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道:“臣漕运总督、淮安巡抚路振飞拜见皇太子殿下。”

    朱慈烺心中直是疑惑不已,他印象中并没有见过此人,为何对方连自己身份都没确定就俯身叩拜?

    但转念一想,路振飞是做过右佥都御史的,也算是大员了,或许在京时与自己见过。毕竟朱慈烺穿越是在崇祯十七年,在此之前东宫见过路振飞也有可能。

    路振飞显然读懂了朱慈烺的疑惑,解释道:“臣崇祯十六年陛辞时曾见过殿下。”

    朱慈烺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崇祯帝十分疼爱他这个长子,不论是议政还是接见臣子,大多会让朱慈烺待在身边侍奉。

    路振飞既然在崇祯十六年赴淮安上任前入宫陛辞,那么见到过朱慈烺也就不难解释了。

    只是朱慈烺并没有继承这段记忆罢了。

    朱慈烺赶忙把路振飞扶了起来,感慨道:“皓月公,孤领天子旨意赴南京监国,今路过淮安,特来一见。”他顿了顿道:“闯贼围困京师,天子下旨命孤前往南京监国,孤怎敢违命?所幸突围成功,先至津门,再乘船走海路至海州,又历四五日方至淮安矣。”

    路振飞见太子知道自己的别号,并以别号相称直是激动不已,但一想到圣天子仍被困于神京便哽咽道:“敢问殿下如今神京形势如何?”

    朱慈烺知道他是在担心崇祯帝,只叹了声道:“神京已危若累卵矣。”

    在原历史中,四月初八路振飞就会得到神京沦陷、天子殉国的塘报,估计在这个时空也差不多。

    朱慈烺当然不会提前把这个结果说出来,反正再过最多十日,消息便也该到了。

    “臣不能为陛下分忧,直该万死!”

    路振飞又是一阵捶胸恸哭。

    朱慈烺对此还是颇为感动的。若是人人都像路振飞一般,大明怎会走到如今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安慰道:“皓月公此言差矣。孤听闻皓月公在淮安练兵数万,皆是可战之兵。今闯贼虽围困神京,然勤王之师纷纷奔至畿辅,破贼指日可待矣。”

    他这当然是在安慰路振飞,若是他没有料错的话,李自成现在多半已经坐进了紫禁城金銮殿作威作福了吧?他的部属们则多是在京师之中追赃。那些大敌当前不肯拿出银子助军的王公权贵们到头来非但没能逃过一劫,连身家性命都得搭进去,还真是应了那句因果报应,天道轮回。

    路振飞听到这里心头复又燃起了希望:“殿下谬赞了,臣所练不过两淮间团练乡兵两万余人,比不得边军的。”

    朱慈烺和声道:“短短一年皓月公能练得数万乡勇已属难得,孤心甚慰。”

    朱慈烺确实盯上了路振飞的这两万乡兵。他现在手中没有一兵一卒,除了一个皇太子的名头真没有啥说服力。在这明末乱世手中有兵才有话语权,朱慈烺可不希望成为弘光一样的傀儡。要想光复大明,接收路振飞这两万乡勇便是第一步。

    当然他现在和路振飞还不熟,不可能贸然提出这一要求。加之他现在的身份只是监国太子不是皇帝,贸然索要军权也是犯忌讳的,路振飞也不可能给他。

    待过上几日神京陷落崇祯自缢殉国的消息传来,朱慈烺便可在南京登基称帝,届时再想索要路振飞的这两万乡兵便名正言顺了。

    ......

    ......

    “都他娘的给老子站好了!一会抚台大人要检阅营兵和乡兵,咱老子不指望你们和营兵一样,但也别歪歪扭扭的跟个娘们一样。咱老子丢不起那个人!”

    秦拱明快步从一排排乡勇前走过,厉声呵斥着。

    作为两淮团练总兵,秦拱明在这些乡兵中还是很有威望的。

    被他呵斥一番,这些乡兵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不敢瞧他。

    见此景象秦拱明心中长叹一声。

    他当然明白不能要求这些乡勇太多,毕竟这些人半年前不过是在田间挥舞着锄头的农夫,能够在短短时间内集结成军,懂得基本号令已经不错了。

    可如今大明内忧外患,闯逆围困神京,东虏觊觎山海关,再没有时间给他们慢慢训练了。

    若是逆贼鞑子真的杀向淮安来,这些乡兵是要拿起手中的兵刃保护自己和家人的。

    “驴球子!”

    秦拱明啐骂一声,又继续朝前走去。

    偌大的新城内此刻站满了乡兵,好似一个大校场。

    只是这军容着实不怎么好,乡兵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手中拿着木棍、锄头,只有少数手中有刀。

    “巡抚大人到!”

    秦拱明听到通报声直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快步朝营门方向走去。

    他还未走到营门,巡抚路振飞便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来到秦拱明身前。

    秦拱明欲行跪礼叩拜,路振飞连忙把他虚扶了一把,笑道:“元一不必多礼,本官来是看看乡兵们训练的如何了。”

    秦拱明脸上立刻露出羞愧的神色,叹了一声道:“下官有愧抚台大人重托,这帮驴球子心思不在训练上,如今只勉强能摆个阵列出来。”

    路振飞咳了一声,摆了摆手道:“练军非一日之功,慢慢来。”

    秦拱明连忙把路振飞迎到一校台上训话,无意间瞥见路振飞身边还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

    这少年看着十分面生。秦拱明与路振飞也是老相识了,竟然从未见过。

    他不禁大为疑惑,压低声音问道:“敢问抚台,这位公子是?”

    路振飞面容一变,朝朱慈烺望去,朱慈烺轻点了点头,他这才轻声说道:“这位便是大明皇太子殿下。”

    他声音极低,故而除了一旁的秦拱明,几乎没有人能够听到。

    秦拱明神色一滞,随即便要跪倒行礼。

    路振飞忙把他托住。

    “殿下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在淮安。”

    秦拱明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皇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淮安?如今神京不是已经被闯贼团团围住了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秦拱明的脑中出现,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便恭敬的垂手侍立在一旁。

    朱慈烺站在校台之上微微眯着眼睛,观察着这两万名乡兵。

    在他看来这些乡兵虽然军容不整,但至少还可以算是兵,比明末的那些军户总归要好一些。

    他还是有些失望的。原本他想接手这两万名乡兵,充作自己的近卫军。可现在看来,即便接手了这只乡兵,也必须对他们进行严格的训练。不然这样的军队上了战场,是会一触即溃的。

    路巡抚又说了一番勉励的话,便和朱慈烺、秦拱明一起离开了乡兵大营,往新城总兵署去了。

    淮安的大部分官署都在旧城,唯有这团练总兵的官署设在新城。

    路巡抚也索性大手一挥,把这两万名乡兵尽数安置在了新城。这淮安新城中,除了这两万名乡兵外,只有少数的几十户商贾,并无其他民户。

    是以淮安新城更像是一座戍堡关城,只是规模却要大上很多。

    团练总兵的官署是个三进的院子,并不算大。

    一进的外院是秦拱明办公的地方,进到厅中朱慈烺自然走到上首坐定。

    见路振飞和秦拱明还站着,朱慈烺微微笑道:“路巡抚,秦总兵快快坐下,孤还有要事与你们商议。”

    路振飞和秦拱明对视一眼,这才各自在下首坐了下来,但屁股只坐实了小半边,有大半都是悬空着的,用战战兢兢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朱慈烺端起茶杯微微呷了一口,用极其温润的声音说道:“皓月公和秦将军练出这样一只乡兵,乃是社稷之福。”

    秦拱明立刻涨红了脸,羞愧道:“殿下谬赞了。这些驴球子如今只能勉强守城,叫他们上阵杀敌怕是不行的。”

    朱慈烺之前便听路振飞提起过这秦元一,见此人生的英朗,隐隐有大将之风,便多问了一句:“秦将军以为把他们练成什么样子才能上阵杀敌?”

    秦拱明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是练成川军一般。”

    川军......

    朱慈烺心中一动。他是明史教授,自然知道川军二字的分量。

    如果把明末军队战斗力做个排行的话,川军和戚继光训练的浙兵可以排进前二,第三则是卢象升统领的天雄军。其余的军队除了秦兵稍有战力外,实在战斗力有限。

    这秦元一也姓秦,难不成也是川军的一个将领?

    “秦将军可知道秦夫人的练兵之法?”

    在明末提起秦夫人三字那说的自然是秦良玉了。

    只见秦拱明拍着胸脯道:“秦夫人正是臣的姑母。”

    朱慈烺愣了一愣。

    他知道秦良玉有两个兄长,一个弟弟。秦良玉的兄长秦邦屏、秦邦翰都在天启元年的浑河血战中战死。而秦良玉的弟弟秦民屏也在天启四年平定“奢安之乱”中战死,可谓一门忠烈。

    至于秦良玉的侄辈,朱慈烺知道的有秦翼明、秦拱明、秦佐明、秦祚明。秦翼明、秦拱明这二人都是秦邦屏的儿子。其中秦翼明官至总兵,封威远伯,在原本历史中在顺治十六年与马万年一起降清。而秦拱明也做到了总兵,在平定沙普之乱中战死。秦佐明、秦祚明都是秦民屏的儿子,也都做到了参将。

    朱慈烺却是并不记得秦良玉有一个侄儿叫秦元一啊。

    见朱慈烺有些疑惑,秦拱明解释道:“家父便是都司佥书秦邦屏。”

    ......

    ......

    原来他是秦邦屏的儿子!

    经过秦拱明一番解释朱慈烺才知道元一是他的字,路振飞因为和他相熟,故而以字相称。

    这便可以解释了。

    秦拱明在历史上确有其人,只是没有留下字。朱慈烺前世虽然是明史教授,也不可能凭空猜出秦拱明的字是什么。故而他听到路振飞称呼秦拱明元一时,根本没往四川秦家身上想。

    “秦佥书忠君体国,战死浑河,孤甚是钦佩。”

    听到浑河二字秦拱明的神色有些落寞。

    他感慨道:“想当初浑河之战,大军分为两营。游击周敦吉与家父先行率兵渡河,以在桥北立营。总兵童仲揆、陈策,副总兵戚金,参将张明世统三千浙兵于桥南立营......”

    秦拱明稍顿了顿,继续说道:“东虏多次用骑兵发起冲击,却丝毫占不到便宜。若不是袁应泰那厮不派兵来援,孰胜孰负犹未可知!”

    说到这里秦拱明额上青筋暴起,双手也紧紧攥成拳状。

    “秦将军当时可在军中?”

    秦拱明摇了摇头。

    “当时臣并未随父出征。”

    朱慈烺微微颔首。

    浑河血战之惨烈是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四千川军白杆兵,三千戚家军浙兵除了极少数的逃回辽阳,基本都阵亡报国。若是秦拱明当时也在战场,估计也已殉国了。

    还好,还好给秦家留下了这点血脉。

    “秦将军说希望把这只乡兵练成川军一般,可有法子了?”

    朱慈烺话锋突然一转,秦拱明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臣无能,这些乡兵比之石柱兵素质差了太多,恐怕很难练成川军那般。”

    朱慈烺却是笑而不语。

    在他看来兵员本身的素质固然重要,训练方法亦很重要。

    白杆兵的编制适合山地作战,在平原却未必适合。单一的兵种很容易让敌军找到突破口,在朱慈烺看来戚继光训练的戚家军更适合作为标杆。

    “孤有一个想法。”

    朱慈烺稍顿了顿道:“可否按照戚少保《纪效新书》上的方式训练乡兵?”

    秦拱明出身将门,自然是听过戚家军的。事实上浑河之战,就是四川白杆兵和戚家军浙兵的一次合作。

    秦家统率的川军名震天下,在他们看来大明的其余军队都不值一提,唯有戚家军值得尊敬。强者只会尊敬强者,惺惺相惜说的便是如此。

    如今朱慈烺提出按照《纪效新书》的方法训练乡兵,秦拱明并没有拒绝,而是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抱拳道:“臣愿意一试。”

    朱慈烺长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秦拱明倔劲上来了,不给他面子。

    川兵固然也很犀利,但秦家没有留下一个系统的训练方法,加之白杆兵兵种单一,不是最好的选择。

    而戚家军的训练方法是明确的写在《纪效新书》上的。

    饶是朱慈烺不怎么懂军事,也能看明白其上书写的阵法常识。

    他相信有秦拱明这样一个将领在,按照《纪效新书》上的方法训练,是一定能够把两万乡兵的作战水准提升一大截的。

    秦拱明又问了问神京的情形,当得知神京已危若累卵时,直是怒发冲冠。

    朱慈烺相信只要他下一道领旨,秦拱明就会毫不犹豫的率领这两万乡兵北上勤王。

    当然他不会下这道旨意,一来现在京师多半已被攻破,再赶去也于事无补。二来这些乡兵的战力确实太低了,赶过去也是给闯逆填牙。

    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光复神京,该忍的时候一定要忍。

    当然朱慈烺不会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两万乡兵身上。他打算在义乌等地招收一些矿工,并在淮扬运河沿线招收一些在码头做事的力棒。

    这些人最能吃苦,用他们做班底组建新军是最合适不过的。

    明末的官场、军队都已经烂到根子了,要想翻盘绝不能倚靠那些军阀,训练乡兵,组建新军是必不可少的。

    朱慈烺又与秦拱明说了一番勉励的话,便和路振飞一起离开了团练总兵公署,经过夹城回来了淮安旧城。

    巡抚路振飞热情的引领太子参观了他的巡抚标营。

    与那些乡兵不同,巡抚标营的士兵清一色的大红胖袄,皆配备了腰刀、长刀、长矛,只是火器配备上有些捉襟见肘。除了四门虎蹲炮,两门小佛郎机外再无火炮。火铳也很少,基本只能保证十人中有一支,还是准度最差的鸟铳。

    这种鸟铳制作工艺很粗滥,经常炸膛,以至于士兵畏铳如虎,有的说什么也不敢使用鸟铳,宁可使用弓弩。

    朱慈烺摇了摇头。

    想当初明成祖建立神机营,大力发展火器,那时的大明火器部队在全世界都是处于领先地位的。想不到两百年过去了,明军的火器配比反而越来越低。也就是戚家军的火器配比能超过五成,其余边军、督抚标营估计连一CD没有。

    要想改变这一现状,只能从源头想办法。朱慈烺觉得有必要成立一个火器局,专门让匠人们研制新式火器,并建厂流水线生产火铳、火炮。

    当然,这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眼下朱慈烺显然无法提供,还得等他登基继位之后才能提上日程。

    视察完了巡抚标营,朱慈烺和路振飞一起回到了巡抚衙门。

    小太监刘传宗和侍卫赵信一直紧紧护卫在朱慈烺身边,直是寸步不离。

    虽然他们看得出路巡抚是忠臣,不会对太子殿下不利,但难保有些居心叵测的人隐藏在暗处。若是让这些人伤到太子殿下,他们可就万死莫恕了。

    朱慈烺在等京师沦陷的消息传到淮安,也不急着去南京。进到巡抚公署后厅坐定之后,朱慈烺有一搭没一搭的向路振飞问道:“听闻凤阳总督马士英和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商议孤去南京监国一事,不知皓月公可否听说?”

    路振飞摇了摇头道:“不知殿下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史部堂确实曾经有这个想法,但马总督却并未表示过。”

    朱慈烺本就是在试探,闻言只轻轻点了点头。

    “报!急报!”

    正自时一个亲兵跌跌撞撞的跑到后厅大门外。

    路振飞大为不悦,呵斥了一番才放他进来。

    “禀大人,总兵高杰抵达淮安,请求进驻城中!”

    ......

    ......

    路振飞听到“高杰”二字不由得皱起眉来。

    一旁的朱慈烺却是神态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殿下,这高杰一路溃败至淮安,臣无论如何不会让他进城。前几日山东总兵刘泽清也溃逃至淮安,想要进城,被臣一番责斥,灰溜溜的绕道去扬州府了。”

    路振飞稍作思忖便冲朱慈烺拱手道。

    朱慈烺微微颔首,笑道:“这淮安府的事宜自然该由皓月公决断。”

    路振飞立时明白了,太子殿下是不想掺这池浑水啊。

    “臣明白,这就打发他们走。”

    路振飞喜声道。

    “且慢!”

    朱慈烺摆了摆手。

    路振飞微微一愣,愕然道:“殿下?”

    “皓月公打算让高总兵去哪处府县驻扎?”

    “这...只要不是在淮安府辖境内,他去哪处都可以。凤阳府、庐州府、扬州府......”

    路振飞的底气显然不是很足,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微若蚊呐。

    朱慈烺心中一叹,感慨道:“高总兵所领皆是溃兵,不论去往何处总归是难以维持军纪的。世人言‘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孤实在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殿下仁厚,臣惭愧。”

    路振飞立时涨红了脸。和太子殿下比起来他确实太小家子气。

    听朱慈烺说了这一番话路振飞算是明白了,原来太子殿下之前说的让他全权决断不过是个场面话,实际上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路振飞不敢再忖度东宫心意,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不知殿下可有万全之计?”

    朱慈烺微微笑道:“万全之计不敢说,不过可以保淮安一府百姓安居。”

    他稍顿了顿,嘴唇翕动道:“就让高总兵部驻扎在淮安城外,军饷就遵从客军之例好了。”

    “殿下!”

    听到这路振飞面露忧色道:“高杰部是溃军,怎可遵从客军之例?”

    他心道若真是遵从客军之例,高杰这几万人马的军粮都得淮安府出,人吃马嚼一天耗费甚巨,时间短了还好说,若是时间长了,他也受不了啊。”

    朱慈烺挥手向下压了压,示意路振飞不要激动。

    “孤敢向皓月公保证,少则十日,最多半月,高总兵部便可调离淮安府。”

    路振飞喉结微微耸动,犹豫了良久才叹声道:“臣遵殿下令旨。”

    朱慈烺也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若是路振飞抵死不从,他这个皇太子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事实上,他让路振飞把高杰部约束在淮安府,并不单纯是害怕高杰部祸害抢掠百姓。

    历史上南明江北四镇中,高杰和刘泽清都是望风而逃的溃将,黄德功原本就驻守在庐州,刘良佐本驻扎在河南正阳,受马士英之邀才进驻南直隶。四镇中高杰和刘泽清属于丧家之犬的类型。若不是他们见风使舵拥立福王朱由崧,是根本不可能封伯的。

    刘泽清已经去了扬州,高杰还没有地方驻扎,这个时候朱慈烺若能略施恩惠让他待在淮安,高杰多少会存些感激。

    朱慈烺倒不怕高杰借拥立之功变成割据军阀。

    毕竟他是正宫太子,是继承帝位的不二人选。

    四镇之所以可以借拥立弘光飞黄腾达,是因为朱由崧对其余藩王并没有绝对的优势,潞王、桂王都有机会。而朱慈烺只要坐镇南京,就一定可以继承帝位。谁若是敢提出异议,那才真的是谋反。

    所以高杰支持朱慈烺继承帝统只是锦上添花,朱慈烺完全不必要担心他会像历史上那样独成一镇。

    老实说朱慈烺确实看上了高杰这支军队。这支部队虽然是溃军,但因为经常和流贼战斗,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

    加之高杰本人是一员猛将,若能收服确是不小的助力。

    若早早把高杰攥在手里,也是绝了其他藩王的心思。毕竟淮安府内暂住的藩王就有好几位,其中就有福王朱由崧。

    朱慈烺不仅占据道统,还要拥有实力,在乱世实力才是王道。

    高杰本人的经历颇有传奇色彩。他是陕西米脂县人,和李自成是老乡。李自成追随高迎祥造反之后他也跟着响应。

    因为作战勇猛,高杰颇得李自成的信任,一度做到了先锋将的位置。

    可高杰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当时李自成的小妾邢氏负责老营的物资分发,涉及军粮、兵器种种。高杰定期会去找邢氏领用物资,时间一长高杰和邢氏看对了眼就私通了。他们担心事情败露遭到李自成的清算,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投了官军。

    洪承畴大手一挥把高杰部划到贺人龙麾下,高杰也充分体现出了光棍精神,跟着贺人龙绞杀流贼,很快就累功升迁。

    因为给李自成带了绿帽子的缘故,他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复降李自成的。至于降清,自然也没有多少可能。高杰这个人虽然暴虐了一些,但基本的民族气节还是有的。豪格曾经诱惑他投降,声称‘大者王、小者候、世世王者。”高杰根本不予理会。可以说高杰是牢牢和大明这艘大船绑在了一起。

    在原本历史中高杰甚至引兵北征,若不是他被许定国诱杀于睢州,南明北伐毁于一旦,整个南明局势或许会不同。

    四镇之中兵力最强的是黄德功、高杰部,巧合的是他们对明朝也是最忠心的。高杰死于睢州之变,黄德功更是在清军大举南下之时战斗到最后一刻,被部将所杀。至于刘良佐、刘泽清之流,不但暴虐成性,还不忠不义,清兵南下之后立即望风而降,甚至连抵抗一番做做样子都不肯。

    如今四镇尚未成立,朱慈烺自然要早早布局。在他看来,路振飞、秦拱明这样的忠直之臣自然要倚重,黄德功、高杰这样的也要巧用。

    这些猛将若是能用对地方,于大明也是一大助力。

    朱慈烺绝不愿意看到原本历史中清军南下,大肆屠城的场面,故而他要利用好能够利用的每一分力量。

    ......

    ......

    ps:高杰这个人虽然一身流寇作风,但民族大义还是有的,至少他敢于北上伐清,在四镇中和黄德功可以归为一档,比刘泽清、刘良佐要好多了。

    “贼你娘,这碎怂不让咱老子进城!”

    高杰单手挽着缰绳高声咒骂。

    来回禀的亲兵小心翼翼道:“将军,路巡抚说愿意按照客军规制给咱送粮食。”

    高杰听到这儿怒气稍消,一摆手道:“咱老子就吃定他路振飞了,咱老子哪儿也不去,就待在这淮安!”

    谋士陈金星见状嘴角微微一扯道:“东翁何必气恼?这路巡抚肯让东翁在城外驻扎,已经是难得的了。”

    高杰泄气道:“咱老子就是看不惯这帮文官的嘴脸,敢情那些贼寇都是他们杀的?要没有老子在战场上卖命,哪有他们在城里倚红偎翠的份。”

    “将军,路巡抚说咱在淮安府驻扎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高杰听到路振飞还有条件,一双眼睛立时瞪得犹如牛铃。

    “你说个啥?那瓜怂还有条件?”

    “将军息怒,路巡抚说咱按客军吃粮可以,但请将军务必约束好部众军纪,不得作出抢掠百姓的事情。”

    高杰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背过气去。

    “东翁,这个条件倒不是很过分。既然那路巡抚愿意给咱供粮,东翁便没必要叫弟兄们‘打粮’了。”

    高杰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才叹声道:“他路振飞以为咱老子愿意抢粮?这几万人人吃马嚼的,没有军饷不靠抢咋办?咱老子总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啊。罢了,既然他路振飞愿意供粮,咱老子便答应他约束好手下军纪。”

    其实高杰对路振飞主动提出资助粮食还是感到有些惊讶的。

    他这一路溃逃而来,各府县的文官都坚闭城门,拒绝让他们入城。路振飞虽然也不让他们入城,但至少提供了粮食,这下弟兄们也就有了活命。

    现在已经是三月末,天气渐渐转暖了,即便在城外搭帐篷也冻不死人。如今北面打的不可开交,李自成围了北京城,听说建奴也觊觎山海关,实在不是人待得地方。

    高杰还没有想好接下来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将军......”

    “你他娘的一次能不能把话说完?”

    高杰狠狠瞪了那亲兵一眼,不悦道:“有屁快放。”

    “路巡抚说想要请将军入城赴宴。”

    高杰咽了一口吐沫,疑惑道:“啥子?他叫老子入城赴宴?他不是说不准咱老子入城的吗?”

    “路巡抚的意思是只叫您入城赴宴,最多可以带上五十名亲兵,部众却得驻扎在城外。”

    亲兵小心翼翼的说道。

    高杰挠了挠头道:“那咱老子入城有个啥意思?难不成为了多喝几杯花酒?”

    陈金星捻着胡须沉吟了片刻,朗声道:“东翁,这个宴东翁得赴。”

    “哦?”

    高杰对陈金星十分器重,见他表态连忙询问道:“军师何出此言?”

    陈金星眼睛眯作一条缝,气定神闲的说道:“路巡抚若是无意与将军结交,便不会答应按照客军规制助军粮草,更不会请将军入城赴宴。将军有所不知,文人谈事情都是在酒桌上的。这路巡抚既然有意和将军坐下来谈,肯定是有合作的可能。”

    高杰一拍大腿道:“他奶奶的,这些文人肚子里的花花肠子真是多,老子差点没绕过来。”

    他刚一说完,意识到陈金星也算文人,连忙尴尬的摆手道:“本将军说的不是军师。”

    陈金星淡淡笑道:“无妨的。”

    高杰清了清嗓子借以掩饰尴尬:“军师以为本将军为何应当入城赴宴?”

    “因为路巡抚可以给东翁需要的东西。”陈金星稍顿了顿,继而说道:“东翁也可以给路巡抚需要的东西,双方各取所需罢了。”

    “军师的意思是,姓路的摆的不是一席鸿门宴?”

    陈金星哈哈笑道:“自然不会是鸿门宴,东翁可没有威胁到路巡抚啊。”

    高杰抓耳挠腮了一阵,一拍大腿道:“好,本将军便赴他这个宴了!”

    ......

    ......

    “殿下,这望仙楼是淮安城中最大的酒楼,在此宴请高总兵算不得慢待了。”

    虽然十分不情愿,但朱慈烺金口玉言,路振飞只能遵从。不然那就是违抗东宫令旨,这个罪名绝不是路振飞担得起的。

    “皓月公,参加此次宴会的除了皓月公和孤没有外人了吧?”

    朱慈烺换了一件湖蓝色直裰,头戴网巾,端是一副书生打扮。

    太子发问,路振飞毕恭毕敬的答道;“回殿下的话,没有外人了。便是团练总兵秦拱明臣都没有告知。”

    朱慈烺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见高杰这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他当然信的过秦拱明,可秦拱明这样出身将门的可未必看得起高杰。

    万一酒宴之上秦拱明冷嘲热讽一番,惹恼了高杰却是不美。

    作为上位者要考虑的绝不仅仅个别人的利益,而是国家。

    大明已经是千疮百孔,朱慈烺要想中兴,绝不能再允许窝里斗的事情发生。

    “报!总兵官高杰率亲兵前来赴宴!”

    便在此时,路振飞的一个家丁疾奔至二楼,跪倒禀报。

    “殿下,您看?”

    路振飞朝朱慈烺投来了问询的目光。

    “叫高总兵把亲兵留在楼下,自己赴宴即可。”

    朱慈烺虽然不担心高杰作乱,但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那亲兵领命前去,朱慈烺便闭上眼睛养神。

    过了片刻,他听到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只有常年行军打仗的人步子才会如此重。

    朱慈烺知道一定是高杰来了,便睁开了眼睛。

    “哈哈,路巡抚盛情设宴,高某却之不恭啊。”

    高杰人未至声先至,路振飞和朱慈烺齐齐把目光朝木梯口投去,但见一个身着藏青色绸袍的男子踱步而上。

    今日这望仙楼整个都被包了下来,故而此人不可能是别人,必是高杰无疑。

    朱慈烺细细打量着这个个人经历颇为传奇的人物,只见其生的宽额厚面,虎背熊腰,一身的腱子肉,眉宇间满是英气,光看面相确是虎将一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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