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昨天那个昏迷的人醒了!”
在为病人治伤的第二天上午,正在检查病人情况的凌云楷跑到黄飞鸿的房间里:“那个身上被烙铁烙过的人醒了!”
“哦?”
黄飞鸿与身边的十三姨对视了一眼,随后起身道;“走,过去看看去!”
十三姨道:“要不要喊侠客叔过去?他好像对这个人也很在意!”
黄飞鸿道:“你去喊阿叔,我先去病房。”
李侠客进入病房的时候,那位病人正趴在床上向黄飞鸿磕头:“黄师傅?你是佛山宝芝林的黄师傅?”
他嗓音嘶哑有气无力,磕头磕了两个便再也没有力气,低头拱床不住喘息。
黄飞鸿急忙将他扶住:“大叔,你是哪里人?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是从金山逃出来的啊,黄师傅。”
黄飞鸿身子一震,“什么?”
这段时间内,正个佛山兴起了好多去介绍人去金山的买办,他们在各个繁华地段不住打广告,一个劲儿的说美国金山有多么多么好,说金山遍地都是金子,吸引了不少人,不过想要去金山打工干活,必须得先交上三百块钱的介绍费才行,没钱根本就去不了。
可就是因为这些买办收钱,反倒增加了可信度,有些人咬咬牙,直接就变卖家产准备去外国搏一搏,到时候真能挣到钱了,也好衣锦还乡。
因此这段时间去金山做劳工的人非常多,每隔上十天半个月的,都会有美国海轮从港口拉上满满一船人开向美国金山。
就连梁宽前几天也动了去金山的心思,可是因为交不起劳务费便只得作罢。
那些买办们把金山描绘的犹如人间天堂似的,就连黄飞鸿也曾经在这些买办的宣传台前听过这些人的说辞。
现在听到眼前这个男子竟然是从金山逃出来的,黄飞鸿脸上变色:“大叔,你为什么要从金山逃出来?那里有什么不对吗?”
对面这名衣衫褴褛的男子躺在床上,双目中流露出极大的痛苦之色,眼泪不住流淌:“黄师傅,我们被人骗了啊!”
他声音嘶哑而低沉,脸色却是一片麻木:“我们这些人上了洋人的船后,被洋人关在底层如同猪圈里圈猪狗一样,连出去喘口气都不让出去,吃饭也吃不饱,喝水也和喝不足,很多人都在船舱内生了病。洋人害怕会传染,只要发现谁生病,就拖出去扔进海里,很多人半路上就没了命!”
“好不容易到了金山,我们才发现,原来大家都被那些中国买办给骗了,大家都签了卖身契,不知什么时候还欠了洋人不少钱,必须替他们打工还钱。还路费,还饭费,欠他们多少都算不清!他们还拿烙铁在我们身上打了记号,就像猪一样为我们编号,很多人想要逃跑,都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他说着说着,似乎想起了自己在金山的日子,身子禁不住的发抖:“我咬着牙从金山逃了出来,千辛万苦的才从这些人的船上逃到了佛山。黄师傅,我……我……”
他声音哽咽,身子瑟瑟发抖,已经说不下去了。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片刻后,林世荣大吼道:“我早就说过,那些红毛鬼没一个好东西!师父,我们现在就去把洋人的船烧掉,杀掉那些大鼻子红毛鬼,再把那些买办一个个挨个放血!这些人,死不足惜!”
在这劳工说话的时候,李侠客就坐在旁边,见林世荣怒容满面,真要出去杀人,嘿嘿笑道:“世荣,你觉得是你的拳头快,还是洋人的洋枪快?你挡得住洋枪的子弹吗?”
另一张病床上的严振东也对林世荣道:“不要冲动!洋人的火器厉害的很,你这么贸然过去,根本起不了作用!”
“那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欺负我们的老百姓吗?被人骗过去,像猪狗一样使唤,那得害死多少中国人?”
林世荣大声道:“我们学武是为了什么?就只是为了忍气吞声吗?人家刀子都架在脖子上了,还要忍吗?这得忍到什么时候?”
黄飞鸿看了林世荣一眼:“世荣,你很能打吗?一会儿你跟我打一场,你打得过我,你就去闹事,打不过我,那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宝芝林!”
他教训完林世荣之后,对病床上的劳工道:“大叔,你就安心在宝芝林养伤,回头我找人联系你的家人,送你回家。”
中年劳工感激的嘴皮子直哆嗦,又想起身给黄飞鸿磕头,被黄飞鸿拦住:“大叔,你身上有伤,不宜大动,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他安抚好病人之后,与李侠客等人一起回到了大厅,把林世荣叫到自己身边来,低声呵斥道:“世荣,我说过你多少次了,遇事情一定要冷静!光凭热血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事情会更麻烦!”
林世荣唯唯诺诺,低下头来不敢反驳。
这个时候是讲究尊师重道的,林世荣对黄飞鸿非常尊敬,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敢有丝违背,虽然心中不赞同师父的忍让态度,但也只能暂时忍耐。
李侠客见林世荣这个样子,笑道:“世荣,听师公的,别听你师父的,忍无可忍,那就无需再忍!今天晚上,你跟师公策应一下,咱们都去洋船上玩一玩。”
黄飞鸿大惊:“侠客叔,洋人船坚炮利,咱们怎么对付他们?真要是惹出大事情来,那我们就是罪人了!”
李侠客道:“那如果不是我们惹事,而是洋人之间发生了火拼了呢?这应该就不是我们的事情了吧?”
黄飞鸿一脸迷惑:“洋人火拼?他们为什么要火拼?”
李侠客想了想,道:“那个,嗯,美国船长杰克森船上的一个船员勾引了英国船长威根思的女人,现在正好积善死了,威根思便想着将积善的财物据为己有,于是以此为借口,双方就打了起来,越打越厉害,双方就开始互相开枪开炮,啧啧,打了半夜,人死了一大半,最后中国政府出面调停。等进入积善的船上才发现了积善买卖人口的事情,到时候这件事就成了三国之间的纠纷了,要打也是他们两国人去打,清政府最多跪下喊谴责。这件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黄飞鸿道:“这个威根思船长的老婆,真的与积善的船员有染?”
李侠客哈哈笑道;“等我今天晚上就把威根思的老婆剥光了,往积善的船员室里一扔,这不就成了有染了吗?”
黄飞鸿:“……侠客叔,你这样很不道德!”
“道德?你跟人家讲道德,人家给你讲道德吗?”
李侠客见黄飞鸿到现在还如此不知变通,低声呵斥道:“自古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现在还如此的妇人之仁,日后有你受的!”
他伸手指向病房的位置:“你跟这些外国人讲道德,他们是怎么对付我们的?飞鸿,来中国的洋人,或许有好人,但超过九成都是坏人!他们死一个少一个,你又有什么不忍心的?”
黄飞鸿默然不语。
片刻后,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李侠客见他意动,忍不住放声长笑:“不急,今天晚上我先去探探底,先搞出点小事情再说,等他们的矛盾真的被人发现后,咱们再来考虑下一步!”
李侠客说干就干,大白天便去洋人的居住区仔细查看了一下,等搞清楚英国船长威根思的老婆长得是什么样子之后,又特意寻找了一个在外国人眼中颇为英俊的美国船员,这才算是有了点准备。
也就是李侠客来自后世,对外国人的相貌有几点辩解能力,要是换成黄飞鸿与严振东等人,在他们眼中,这些外国人都是黄眉毛绿眼睛的家伙,看着一个比一个丑,怎么可能会找出英俊的洋人来、
此时因为昨天的袭击事件,这些外国人在他们专属的生活区里都有点忐忑,连有着枪支与火枪队的威根思等人也感到有点不安全,一个劲儿的向提督吴宗峻要求向他们的居住区派遣兵力,加强守卫。
那天刺杀他们的白莲教与义和团的疯狂行为,让这些洋人也感到吃惊。他们虽然有自己的武装队伍,但来中国毕竟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发财,谁也不想时刻处在朝不保夕的环境中。
因此向提督吴宗峻使劲施压,要求清政府抓住凶徒,给他们一个交待,毕竟上次他们虽然杀了不少匪徒,但是自己的人也被杀了十来个。
中国人的命不值钱,但是他们洋人的命却是金贵的很,死去一个,那都是重大的外交事件。
吴宗峻被这件事搞的焦头烂额,把原因全都推到了沙河帮的人身上,在向上面写奏折的时候,特意说明,这是“沙河帮人勾结白莲教邪教中人,意图对朝廷命官与洋人不轨,故意制造暴乱”造成的事情。
这样一来,沙河帮的人可就倒了血霉啊,帮主安广达被李侠客在水中斩杀,整个沙河帮少了一个领头人,等他们还在商议谁做老大的时候,官府的人马已经开始了搜捕。
吴宗峻毕竟是掌控一方的提督大人,真要是发怒之下,调遣的人马还真不少,此时的河沙帮又少了积善这个洋人的保护,顿时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过街老鼠,又加上民团的帮助,短短两天时间,便抓住了三百多沙河帮的帮众。
李侠客去洋人居住地的时候,正好看到提督吴宗峻押着三百多个罪犯来给洋人赔罪,将这些人交由洋人处置。
“这些犯的罪再大,那也是我们中国人,凭什么要交由洋人处置?”
李侠客踢开拦路的提督亲兵,走到吴宗峻面前;“要处置也得本地官府处置,给洋人处置,算什么道理?”
吴宗峻一脸愧色:“李大侠,形势不如人啊!现在上面都说了,一切都要给予洋人方便,我身为朝廷命官,又怎么能违背上面的意思?再说了,这次白莲教与义和团袭击洋人,已经惹出了重大的外交事件,我们这次必须要平息洋人的怒火才行。这次把这些匪徒交给洋人处置,那也是上面的意思!”
李侠客道:“果然是好方法!”
吴宗峻脸色微红,只当没听见。
这些匪徒在交给这些洋人一个小时之后,便被集体带到了刑场,在几千人的围观之下,依次进行枪决,看到这些人被杀,围观民众叫好声不断。
李侠客看着这些人的笑容,听着他们的叫好声,总感觉刺耳之极。
他看了周边,发现林世荣与梁宽等人也在现场观看,兴奋的对着行刑的匪徒指指点点,待看到李侠客也在现场时,林世荣一脸高兴道:“师公,您也在看行刑啊?这些沙河帮的家伙,无恶不作,早就该杀了!”
梁宽也道:“是啊,是啊,我前段时间被他们追的无处藏身,差点被安广达把胳膊都砍掉了。这下好了,洋鬼子这次倒是做了一件好事,将沙河帮这些人全都杀了,起码佛山要太平好几年!”
李侠客定定的看了两人一会儿,看的两人都觉得浑身不自在的时候,方才点了点头:“你们高兴就好!”
林世荣与梁宽不明所以,不知道李侠客的脸色为何如此阴沉,两人面面相觑,一脸的摸不着头脑。
刑场上枪声接连响起,惨呼声、枪声、欢呼声、孩子的哭泣声、大人的呵斥声、还有卖东西的吆喝声,现场乱成一团。
即便是李侠客这段时间杀人如麻心如铁石,此时在现场也看不下去了,一股莫名的悲哀从心中升起,他忽然想起当初看过的周树人的写过的一篇文章,发现如今的场景与那篇文章里描绘的事情是如此的相似!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林世荣与梁宽绘声绘色的向大家描述白天的杀人场景::“实在是太解气了!这沙河帮的人,作恶多端,这次终于得到报应了!”
黄飞鸿听罢,拍桌子大声呵斥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外国人杀了我们中国人,就值得这么高兴吗?”
林世荣还从来没有见过师父发这么大的火,吓的顿时不敢吭声。
黄飞鸿扫视现场众人,见李侠客的神情平淡如水,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变化,知道李侠客也为今天的事情气愤,当下轻轻问道:“侠客叔,你怎么看这件事?”
李侠客淡淡道:“我能有什么看法?平头百姓,再有看法,又能起了什么作用?”
黄飞鸿道:“阿叔,今天晚上,你要是有什么行动的话,咱们两个一起去吧,好歹有个照应!”
李侠客看了他一眼:“怎么?黄师傅也动了杀心了?”
夜色如水。
李侠客一身夜行衣,在黑夜中犹如一只黑色的幽灵一般,在墙角屋顶处若隐若现,快速的接近佛山的洋人居住区。
因为佛山港口的关系,有不少洋人在这里讨生活,时间一长,当地政府不得不划分出一块居住地专门让洋人居住,给予他们特殊的照顾,也省的出现什么不好的事情。
李侠客接近居住区的时候,这些洋人为了驱散这几天的紧张情绪,正在行政大厅里举办一场西洋舞会,而英国船长威根思夫妇也在其中。
李侠客在外面等了好长时间,方才在威根思的妇人,也就是那个金发大洋马离开众人视线的一刹那,一掌将她打晕,随后迅速装进麻袋里,呼吸间便离开了舞会现场,向大厅附近的一个房间里走去。
今天说来也巧,举办舞会的时候,积善船上的船员们也受到了邀请。积善与他的保镖这么一死,整个船就归大副来管理,而受到邀请来到舞会的人中,除了大副之外,还有几个有点身份的船员,李侠客之前看好的那名长相身材都不错的美国船员也在受邀之列。
李侠客扛着威根思的老婆进入附近的房间里之后,黄飞鸿从里面迎了出来:“侠客叔,没发生什么意外吧?”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要跟李侠客一起做一些“违法乱纪,但是使人心怀大畅”的事情,这次李侠客说要挑拨陷害别人,黄飞鸿便跟了过来。
“我出手能有什么意外?”
李侠客将袋子里的大洋马扔到床上,对黄飞鸿道:“你好好看着她,千万别让她醒过来闹出动静,真要是被人发现的话,今天的事情可就搞搞砸了!”
黄飞鸿道:“侠客叔,我家有一种镇魂针法,等我用银针给她扎上,不拔针的话,她别想醒过来!”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让他这么一个从小都是好孩子的人忽然做坏事,这份刺激就别提了,兴奋他身子都在微微颤栗;“绝不会出问题的!”
李侠客好笑的看了黄飞鸿一眼;“飞鸿,你太紧张了!放松点。”
他伸手指了指麻袋里的威根思的老婆:“这个大洋马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拍了拍黄飞鸿的肩膀,闪身离去。
过了十多分钟后,又扛着一个麻袋来到了房间里,这次麻袋里装的是一个男子,正是积善船上的那个海员。
将这个海员从麻袋里抽出来后,李侠客冲黄飞鸿笑道:“飞鸿,我剥光他们的衣服了,你是正人君子,是看还是不看?”
黄飞鸿脸上一红,道:“阿叔,这件事还是交给你来吧,我实在下不去手。”
他立身正直,至今还是童身,李侠客要脱光这两个人的衣服,他无论如何做不来。当下将身子转了过去,道:“侠客叔,我来替你望风,这事情还是由你来做吧!”
李侠客哈哈一笑,倒也不勉强黄飞鸿,三下五除二,便将床上的两人剥的金光,嘿嘿笑道:“这俩人身上的体味真重!妈蛋,就这,熏也能把人熏死了!”
黄飞鸿大为好奇,转过身去,就看到了床上的两条白花花的身子,顿时眼红心跳,急忙低头,不敢再看。
李侠客在前世,早就看惯了中日欧美小电影,各种各样的光身子都见识过,面前这两个对他来说完全是小意思,根本就影响不了他的情绪。
他将这两个光身子的人用被子盖上,对脸色通红的黄飞鸿道:“飞鸿,现在就看你的了,你的镇魂针如果取下来的话,这人大概多长时间能够醒转?”
黄飞鸿道:“大概在一刻钟内吧。”
李侠客算了算时间,点头道:“那就好,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他说到这里,对黄飞鸿道:“开始吧!”
黄飞鸿从怀内取出银针,将两人的穴道给封住后,对李侠客道:“侠客叔,只要把这几根银针拔下来,如无意外,这两人在一刻钟之内定然醒来。”
李侠客摆手道:“好,你先回去,依计行事!”
黄飞鸿走后,李侠客盘坐在房内静静的打坐调息,很快物我两忘,进入了一个大寂静的境界里去。
天地间无边精气从不可测的虚空中垂落而下,丝丝缕缕的钻进了他的身体,本来封闭好门窗的房间里,忽然起风,门窗都在呼呼颤动。
李侠客每一次悠长的呼吸,门窗便随之颤动一次,整个房子似乎都在缓缓颤动,桌子上的纸片乱飞。
但诡异的是,李侠客身上的衣衫以及头上的长发,却没有丝毫变化,衣衫紧紧贴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呼吸而发生轻微的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李侠客缓缓睁开了眼睛。
喧闹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渐渐的惊动了整个居住区的洋人,舞会大厅里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牙擦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先生们,女士们,我们正在追捕一名逃犯,他已经逃进了你们的居住区,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我希望你们能同意我们进去搜查一下。这个人极度危险,与上一次袭击你们的人是一伙人。”
牙擦苏是个结巴嘴,平常时候说汉语都是结结巴巴的,可是一旦说起英语来,却是一点都不磕巴,说的流利之极。
李侠客起身走到窗户旁边,就见到不远处,黄飞鸿、林世荣、牙擦苏、凌云楷等人领着民团一群人高举火把,站在了洋人的行政大厅外面。
李侠客笑了笑,伸手将床上威根思的老婆以及那名海员身上的银针拔掉,随后将面罩戴上,身子猛然向窗户撞去。
轰!
木质雕花窗户被撞的爆散开来,碎木四射迸溅。
在所有人惊讶的转身观看之时,李侠客猛然一声大喝:“无生老母急急如律令,赐我金甲身,专门斩洋人!”
一语未毕,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迅速向洋人冲去。
不远处的黄飞鸿也是一声大喝,身子陡然前冲:“不要乱杀无辜!”
两人身法都极为迅速,不过黄飞鸿距离洋人比李侠客近得多,在李侠客还未冲到洋人面前时,便已经挡在了李侠客面前,身子腾空而起,对着李侠客快速踢来:“无影脚!”
嗖嗖嗖!
黄飞鸿双腿在空中连环飞踢,速度快到了极点,两条腿在灯光的照耀之下,竟然产生了重重幻影。
“好腿法!”
李侠客吃了一惊,身子倏然后退,他本来是前冲只势,但是说退就退,完全不符合惯性常理,在黄飞鸿双脚将要踢中他的时候,迅速拉远了双方的距离,黄飞鸿一向不曾失手的无影脚,今天第一次没能踢中敌人。
躲过了黄飞鸿的这一记绝招无影脚,李侠客后退的身体陡然停住,随后再次前冲,猛然一拳轰向黄飞鸿面门。
现场中的林世荣、凌云楷等人,见李侠客说进就进,说退就退,事先竟然没有半点预兆,全都惊得呆住了。
所谓行家看门道,寻常之人见到李侠客如此身法,可能会觉得奇怪,但并不能体会到其中的难度。
但是像林世荣等人,却知道李侠客这进退如电的本领是多么的惊人,这简直已经违背了武学的常理的,超出了他们对武学的认知。
黄飞鸿也是大吃一惊,见李侠客一拳轰来,势不可挡,只看拳势就知道自己难以招架,又是惊讶又是佩服:“侠客叔人虽然失忆了,功夫也比昔日下降了不少,但我依旧难以抗衡!”
不过李侠客这一拳虽然力大势沉,但是黄飞鸿时当壮年,正是处于武学巅峰之时,并不比李侠客差多少,当下身子微微闪动,躲过李侠客的拳头,猛然抬起右手,一掌向李侠客胸口拍去:“大力金刚掌!”
他向李侠客攻击之时,每处一招,都要把招式的名字喊出来,旁观之人都觉的有点怪异,但只有李侠客知道,他这是提醒自己,提前做好应对之法。
眼见黄飞鸿这一掌打出,掌风凌厉,只看威势竟然不下于自己刚才轰出的那一拳,当真是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感觉。
李侠客好胜心起,深吸一口气,再次挥拳前轰!
砰!
拳掌相交,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两人身子同时一震。
李侠客眼中露出讶然之色,借势后退飘飞;“好掌法!黄飞鸿果然名不虚传,领教了!”
他眼睛余光已经看到附近的几个洋人已经拔出枪来对准了自己,不敢过多停留,看了黄飞鸿一眼,低声笑道:“好小子,这一掌不懒啊!”
黄飞鸿也低声道:“都是侠客叔教得好!”
李侠客哈哈大笑,猛然俯身后转,右脚在地面上用力后蹬,地面上的几块红砖被他蹬的离地飞起,挂着风声砸向黄飞鸿。
就在黄飞鸿躲避飞砖之时,李侠客身子接连几个窜行,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
直到此时,洋人的枪声方才响起。
在李侠客飞身后退之后,黄飞鸿追了几步便即停下,转身返回民团队伍里去,对牙擦苏道:“阿苏,告诉这些洋人,就说匪徒已经被我们打跑了,让他们安心就是。”
这些洋人里面有好几个懂汉语的,闻言不等牙擦苏翻译便已经鼓噪了起来:“这怎么可以?刚才的那个匪徒万一没走怎么办?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黄飞鸿一愣:“你们有会汉语的人?那更好了,不是我们不愿意帮助你们,而是你们洋人的住地,我们无权搜查,就算是想要搜查,那也得你们允许才行。”
他看向对面的洋人头领威根思船长:“威根思先生,你们在自己住区有自己的洋枪队,何不自己排查一下?我们民团只能管一时,不可能管一世,真要是想要安全的话,还得你们自己出人出力才行。”
当翻译将黄飞鸿的话翻译给威根思之后,威根思想了想,对黄飞鸿叽里咕噜说了一段鸟语,黄飞鸿听的一脸茫然。
牙擦苏对黄飞鸿道:“师父,威根思说了,搜查洋人居住地的事情,就交给他们自己的洋枪队来搞,但是我们现在也不能走,如果刚才的匪徒没走的话,还需要我们来协助抓人。等排查完毕没有危险后,再让我们走。”
黄飞鸿点了点头:“告诉他,我们民团也不是白干活的,维护地方平安,那是衙门的责任,今天我们来抓匪徒,乃是自发行动。现在匪徒走了,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大半夜的在这耗时间,真要是感到不安全的话,让他们去找官府来帮忙就是了!”
翻译大急,对威根快速翻译后,威根思脸上微微变色,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洋文,牙擦苏对黄飞鸿道:“师父,威根思说了,官府衙门不太可靠,还不如地方民团有能力。如果我们能维护他们的安全的话,他们愿意提供一点金钱上的补助,可以一天给我们一百块龙洋。”
黄飞鸿摇头道:“太少了,我们民团弟兄这么多人,一百块怎么分?告诉他们,少于五百,我们不会出人的。阿苏,这金钱的事情,你们跟他们谈,为师先回去了!”
他身为宝芝林馆主,又是广州民团总教练,自重身份,不想与这些洋人谈这种交易,因此交给牙擦苏全权处理。
等牙擦苏与洋人谈好雇佣贴补的金额之后,这些洋人的洋枪队开始在威根思的带领下在整个居住区开始搜查,而林世荣等人带领的民团弟兄则在外面等候。
这些洋人从行政大厅依次排查,等排查到了第三个房间之时,女子的惊呼声陡然在夜空中尖锐的响起,威根思气急败坏的咆哮声随后传出。
砰!
一名光着身子的白人男子惊慌失措的从房间里冲出,在地上打了滚后,双手捂着裆部弯腰前冲,在他身后,怒容满面的威根思拔出手枪来边骂边射击,势若疯虎。
正在搜查的一帮子洋枪队的洋人官兵们见此情况一阵骚动,更有低低的笑声夹杂其中。
一名民团的弟兄凑近林世荣:“荣哥,这是怎么回事?”
林世荣乐道:“还能是怎么回事?肯定是这个威根思船长被人给绿了呗!哈哈,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吆三喝四的威根思也是一个绿毛龟!”
民团众人都是粗俗的汉子,听到林世荣的解释后,全都哄笑起来。
“没想到这大洋马给人戴绿帽子,也戴的这么疯狂!”
“怎么就看到了光身子的男的?女的呢?我还没见过光身子的外国娘们呢!”
“说的跟你见过光身子的中国女人似的!”
众人的哄笑声使得威根思更加疯狂,一口气将手枪里的子弹打光之后,整个人大喊大叫,夺过一名士兵的步枪,一声呼喝,领着这些兵士向前追去。
其余的一些洋人面面相觑,一名金发碧眼的洋婆子双手捂住嘴巴,眼睛睁大;“欧码噶,凯瑟琳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跑出去的好像是汉克先生!”
看着威根思领着人渐渐远去,一名弟兄问林世荣:“荣哥,咱们怎么办?”
林世荣道:“等呗!还能怎么办?看洋人狗咬狗其实也蛮有意思的!”
一群人全都哈哈大笑,都想看看这场闹剧要怎么收场,结果等了半夜也没见洋人有什么表示,一直到天明的时候,威根思的翻译才让人抱着一小箱银币给了林世荣:“威根思将军说了,希望你们能看守住整个居住区的人,无论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只要有什么异常,都要提前告诉我们,钱,不会少给你们的!”
林世荣道:“放心吧,有我们民团弟兄在,什么都瞒不过我们的眼睛!”
在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林世荣留下几十个弟兄协助洋人巡逻,剩下的则打道回府,回去歇息。
到了第二天,整个佛山都知道了英国船长威根思被人戴绿帽子的事情,洋人居住区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威根思与人交谈之时,都会感觉别人的眼睛里充满了好笑嘲讽的意味。
凯瑟琳被他毒打了一顿。
本来想要开枪杀了她的,但毕竟夫妻多年,终究是下不去手,况且这件事透着一股子蹊跷,当时光着身子的凯瑟琳的解释也充满了诡异的感觉,她反反复复就只有一句话:“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威根思有点怀疑起来,感觉这里面似乎有点问题,但是凯瑟琳与那个可恶的美国佬汉克在同一张床上压在一起的情形,却使得他很难冷静下来,整整一天都在烦躁的咒骂。
但就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夜里,威根思火轮船上的大炮被人点燃了,炮弹轰向了对面的挂着星条旗的美国商船,而那一艘大船正是死去的积善的船只。
在炮声响起的时候,积善船上的船员们在第一时间内就想到了,这肯定是威根思的报复!
此时船员汉克下落不明,威根思多次向船上要人,但是一直都没有结果,这些船员都觉得这是威根思恼羞成怒对他们展开了报复行动。
虽然明知汉克做的不对,但是威根思竟然用大炮轰他们的轮船,这就实在太过分了!
美国人不是挨打不还手的之辈,在挨了一发炮弹之后,也被激怒,开始向英国商船开炮还击。
一霎时,枪炮声响成一片,即便是在佛身城内也能听到这隆隆的炮火之声。
李侠客从商船不远处浮出水面,快速游到岸边,对岸边的黄飞鸿笑道:“好了,飞鸿,快去喊提督大人来看烟花!”
提督吴宗峻来到港口的时候,英国商船与美国商船已经停止了互相射击,英国商船的船长威根思正在站在港口处等着吴宗峻,见吴宗峻来到后,威根思一脸的激动:“吴,你终于来了!”
他伸手指向美国的商船:“吴,我像你举报一件事情!这些可恶的美国佬正在你们中国做一些违法的可耻的事情!他们联合你们本地帮派,抓了不少女人送到了船上,准备送到美国贩卖,我作为大英帝国的男爵,必须要阻止这种丑陋行为的发生,所以我们才向美国佬这艘船开炮轰击。”
威根思看向吴宗峻:“吴,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吴宗峻脸上变色:“什么?这是真的吗?”
此时黄飞鸿就在他身边,吴宗峻向黄飞鸿问道:“黄师傅,你听说过这种事情吗?”
黄飞鸿道:“积善生前与沙河的人走的很近,我今天才听说,原来沙河帮私下里也做着拐骗妇女的勾当,积善与他们走的这么近,威根思将军说的情况也有可能发生。”
吴宗峻犹豫片刻,向威根思道:“威根思男爵,积善船上的人呢?他们的大副怎么没有从船上下来?”
威根思抖了抖肩膀:“那些可恶的美国佬,或许都死了吧,谁知道呢?我选择了休战,他们也选择了停火,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走下船来跟我商议损失的问题!”
吴宗峻想了想,对威根思道:“威根思先生,你先等一会儿,我要上船核实一下情况!”
他看向黄飞鸿:“黄师傅,要不咱们一起上去看看去?”
黄飞鸿道:“全凭大人安排!”
吴宗峻吩咐手下的士兵:“去上船喊一下船上的人,让他们的负责人出来,告诉他们,本官要上船搜查!”
几名士兵看着面前安静死寂而且还破破烂烂的美国船,都有点发憷。
这些美国英国商船上的船员蛮不讲理,前几天就因为菜贩们太过靠近他们的大船,这些水兵便开枪射击,打伤了好几个菜贩,因为这个,黄飞鸿还特意去找积善等人为菜贩讨回公道。
现在见吴宗峻让他们去喊美国船员下船,这几个士兵心里都极为抵触,但是大人有命又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向美国商船靠近,两腿都有点发颤。
几个士兵壮着胆子在商船下喊了半天,船上一点动静都没有,跟一个死船一般,在黑漆漆的夜里,显得诡异而阴森。
吴宗峻感到有点不对劲,对黄飞鸿道:“黄师傅,有点蹊跷啊,这美国人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黄飞鸿道:“大人,飞鸿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我们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吴宗峻犹豫道:“这天黑路滑的,前方黑漆漆一片,万一掉海里怎么办?本官不谙水性,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黄师傅,要不还是你带着人上去走一趟去吧!”
黄飞鸿见他如此怕死,也是无奈,道:“那大人稍等,我这就上去查看一下!”
他领着几个民团弟兄和几名官兵一起打开码头的木栅栏,顺着阶梯向大船上走去,刚刚接近海船,就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黄飞鸿心中一紧,从一名民团弟兄手中夺过一根火把,快步走上大船。
在看到大船上的景象时,黄飞鸿身子一震,手一松,火把差点掉了下去。
在火把的黯淡的火光中,可以看到木制的被炮弹打出一个大窟窿的甲板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个个身穿海军服饰的美国海员。
只不过这些人已经不可能再像白天那样手持洋枪那么威风了,因为他们都已经死了!
鲜血从这些人的身上流出,染红了整个甲板,甚至还有一些鲜血顺着缝隙向船舱流去。
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闻之欲呕。
这些人死的各种各样姿势的都有,有趴着的,有躺着的,有头朝下的,还有脑袋搁在船栏杆上的,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似乎这些船员们正在与英国商船继续战斗的时候,忽然在船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收割人命的怪物,在这些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开始了快速而有效的杀戮,他杀人的速度一定快到了极点,在英国火炮停止之后,再到枪声静止的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便将船上的人屠戮一空。
不然的话,光是船上船员的惨叫声也瞒不过英国商船上的人,可是威根思等人至今都还以为这些人都还活着。
“侠客叔!一定是侠客叔干的!”
看到船上这些人死的惨状,黄飞鸿瞬间便想起了李侠客。在这个世界上能有如此本领等人,非李侠客莫属!
便在他发呆之时,后面的跟随他一起上船的几名官兵也看到了甲板上的惨状,禁不住大声惊呼起来,有一个人吓的直接从梯子上滚了下去,爬起来后,疯狂的跑向吴宗峻:“大人!不好了,死人了!”
这名官兵被吓的鬼哭狼嚎,屁滚尿流:“死了好多人!一船人都死了!”
吴宗峻大惊:“什么?死了一船人?这怎么可能?”
他吃惊之下,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径直向海船走去,而在他身边的威根思等人,脸色也露出诧异之色,互相对视了几眼,也跟在了吴宗峻的身后。
等众人来到了甲板上后,全都被甲板上的惨状惊得浑身发软,这些美国人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一滩滩的鲜血,产生了极大的视觉冲击力。
“欧码噶,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撒旦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了么?”
威根思看到这种惨状,眼睛瞪的溜圆,手指不住在胸口划十字:“愿天主饶恕我的罪过吧!”
他在第一时间便觉得这一点是自己船上的士兵干的,但随即反应过来,即便是大英帝国的火器再厉害,也不至于将满船人都杀掉,总不可能一下子杀了所有人。
此时吴宗峻已经从呆滞状态回过神来,看向威根思:“威根思船长,你们的英国人的战斗力这么强吗?”
他一脸的佩服之色:“竟然将一船的敌人都杀的精光?你们的武器高明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吴宗峻说到这里,冲威根思拱手道:“原来贵国的战斗力高到了这个地步,吴某深感佩服!”
威根思长大了嘴巴:“吴,你不要误会!这些美国佬不是我们杀的!”
吴宗峻疑惑道:“难道是我们中国人杀的吗?”
“可能不是你们中国人杀的,但绝对不是我们大英帝国的人干的!”
威根思见到船上的惨状,努力解释道:“我们的炮弹可以打碎这艘船,火枪也可以射到这些海军,但是我们不可能将所有的船员都杀掉,也不可能做到!”
杀死几个美国人还好说在,现在积善的一船人竟然都死了,这可就成了大事情了。这种巨大的伤亡事故,就算是威根思也担待不起。
见威根思这么说话,吴宗峻一脸狐疑:“威根思将军,你看这些人,都是死于枪伤,绝不可能是我们中国人干的,我们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杀死这么都船员!”
他轻声道:“威根思将军,你虽然痛恨积善船上的船员,但也没有必要杀死这么多人啊!”
威根思怒道:“这些人绝不是我们杀的!”
吴宗峻:“那最先开炮的人,总不会是美国人吧?”
威根思张口结舌。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气急败坏道:“不是我们做的!”
就在此时,船舱里黄飞鸿的声音响起:“提督大人,你来看!”
他的声音里传出来极大的愤怒之情,即便单单听声音,就可以想象出黄飞鸿怒容满面的样子。
吴宗峻心中一凛,顺着船舱的阶梯向下走去,就见创舱内昏黄的灯光下,或躺或站或跪的布满了白花花的事物,等到船舱底部才发现,这白花花的东西竟然是一个个仅仅穿着肚兜的女子。
“大人!”
黄飞鸿站在这些女子中间,怒容满面:“这积善的船竟然买卖中国妇女,拉到美国做娼妓!这些妇女都被船上的**害了!”
他怒极而喝,声音在船舱里嗡嗡回荡,震的吴宗峻耳膜剧痛:“这些美国人,果然是死不足惜!”
吴宗峻身子巨震,接连摇晃了几下,被黄飞鸿的声音震的脑子微微眩晕,差点摔倒在地,道;“真有这样的事情?”
沙河帮的人抓中国女人给美国洋人积善,再有洋人将这些女人拉到美国做娼妓,转手卖给他人。
只看这些女人衣衫不整的在船舱呢内的情形,就足可得知她们遭遇到了什么样的非人待遇。
这种的大批量走私人口的事情,在任何国家的明面上都是严格禁止的,现在的西方国家虽然都不要脸,但在国际上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影响的。而清政府即便再软蛋,当地地方官员要是知道中国妇女被外国人买卖的事情,怎么也得尝试着阻止此事。
这也是事关脸面的事情,虽然现在清政府已经没有脸面了,但能捡回几分是几分。
黄飞鸿听到吴宗峻的话后,手指船舱内的妇女,大声道:“那还有假?”
船舱内的女子此时已经知道了吴宗峻的身份,全都向吴宗峻跪了下去,一名女子哭道:“大人,救命啊!我们都是广州的良家妇女,都是被人拐来的抢来的,大人,您行行好,把我们放回家去吧!”
脚步声响起。
威根思等人以及民团的一些弟兄也跟了下来。
当看到船舱内的景象后,威根思呼吸一滞,后面跟着的一批人忍不住惊呼出声,一大船舱的近乎脱光了的女人,这种景象,即便是在最大胆的青楼里,也不会看到。
黄飞鸿的声音继续在船舱内响起:“大人,飞鸿恳请大人,让我们民团弟兄去搜查沙河帮残余的帮众,黄某一定抓到他们,为这些受害的妇女报仇!”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了这么大的杀心。
在看到这些受害的女人时,黄飞鸿第一时间想到了十三姨,想到万一十三姨也跟这些女人一样被关进了这船舱之内任意欺辱,黄飞鸿光是想想都觉得浑身冰凉,他第一次对沙河帮的人以及美国商船的这些人生出巨大的杀机。
也就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了李侠客为什么会把这一船人都杀掉了,他本来还对李侠客的心狠手辣不意外然,但此时去觉得只有将这满船的凶手全都杀掉,才算是除去了心头的一股恶气。
兹事体大,吴宗峻不敢怠慢,连夜将这些女子解救了出来,全都暂时安排到了府衙之内,到了天明便将整件事情告知了上级,之后便是英美两国的对峙,而满清却只能在美英两国之间的对话中发出弱小的抗议声,但是没人理会。
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就已经不是地方上所能管得了的事情了,不过在广州地界发生这样的事情,提督吴宗峻也有很大的责任,因此被上级狠狠斥责了一番,。
被拐骗的女子太多,在黄飞鸿的建议下,为了这些女子的名声着想,基本都是偷偷的将女子的家人叫来,让他们悄悄的接走,而不是大张旗鼓的将人送到家里。
如果真的大张旗鼓送人的话,基本上与杀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这个时候对女子的贞操看的非常重,若是一个人女子遭遇到了这种经历,除死之外,就只能出家了,根本就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这几天民团的弟兄们全都被黄飞鸿发动了起来,将潜藏起来的沙河帮众一个个全都揪了出来。
至于怎么处置这些人,那是朝廷的事情,已经与黄飞鸿等人没有什么关系了,在忙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宝芝林终于安静了下来。
“严师傅,你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宝芝林内。
黄飞鸿将严振东后背上的白布解开,笑道:“也就严师傅你练过硬气功,要是换成别人,没有二三十天,根本就不会好,严师傅不到十天,便已经痊愈,实在出乎我的预料。”
在黄飞鸿将白布解下之后,严振东跳到院内活动了片刻,一脸感激:“大恩不言谢,日后黄师傅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只管吩咐!李大侠呢?”
他的命是李侠客救的,如今已然无碍,自然要对李侠客表示感谢。
黄飞鸿笑道:“侠客叔正在读书呢!”
这几天李侠客的全部心思都沉浸在了宝芝林内的诸多典籍之上,这里面有《易经》,有医经,还有历代大夫所留下的有关医术的著作,这些书摆在他的面前,只要有空就摸出一本来看,看的乏了便去看黄飞鸿为人治病,有时候自己也会亲自动手为病人号脉瞧病,然后黄飞鸿在身后做补充。
短短的不到半月的时间里,李侠客的医术便有了长足的进步,像是针灸这种手法,他只是看过一遍便已经学会。其余的号脉以及下药的手法,还是不行,因此为了提高自己的医术,李侠客一有机会便翻看医书,理论结合实际,对比之下,医术才大有长进。
严振东听到李侠客在读书,笑道:“没想到李大侠还是文武双全的人呐,不像俺们,大字不识一箩筐,说起了让人笑话。黄师傅,是不是得先学会读书识字,功夫才能像李大侠这么高呢?”
他上次被李侠客所救,当时李侠客拔剑斩人的情形,至今还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他曾不只一日的回想当时李侠客出手的力度与速读,却发现在李侠客面前很难有还手之力。
黄飞鸿笑道:“这倒是不好说,不过不论练不练武,多认识几个字总是好的!学武最多也就能保卫自身,而读书读的好了,才真的能做到富国强民。咱们中国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严振东道:“你说的这个俺都不懂,黄师傅,李大侠上次跟我说了,要成立一个什么侠客盟,俺觉得还有意思。现在国家这么乱,咱们成立一个帮派,兄弟们互帮互助的,行侠仗义,那才叫痛快!上次李大侠斩杀沙河帮的人时,那种威风,那种煞气,哎,我们一辈子都学不来!”
他说起李侠客的功夫来,脸上忍不住露出佩服之情:“严某生平很少服人,但是见识到李大侠的功夫之后,这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此时一名衙役从门口走了进来,将一个请帖交给黄飞鸿:“黄师傅,最近在广州有一场医学交流会正在举行,提督大人知道您最喜交流医术,因此特意为你报了名,大人说了,您要是感兴趣的话,不妨去广州与人交流一下,据说西洋医术与中国医术很不一样。”
黄飞鸿大喜,伸手接过请帖,道:“请转告提督大人,就说飞鸿十分感谢大人的美意,我正想见识一下西方医术的精妙,这次正是一个机会!”
此时李侠客捧着一本书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中西医交流会吗?算我一个吧!我也想见识见识!”
他对黄飞鸿笑道:“我可是听说了,这白莲教在广州闹得越来越厉害,你这次要是去广州的话,十三姨就不要带着了!”
污污污!
火车在响亮的鸣笛声中,车身轰轰颤动,冒着一股股黑烟,慢慢加速,沿着黑漆漆的轨道,向前方缓缓驶去。
这是去往广州的火车,此时的黄飞鸿、十三姨以及梁宽,都坐在这趟火车上,在车身的颠簸中向省会赶去。
“师父,你说师公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坐火车呢?”
将行李吭吭哧哧的放好之后,梁宽坐到黄飞鸿身边,身子随着火车的摇动而不住的微微左右摇摆:“火轮车可是比骑马要快了不少!”
此时的梁宽已经在李侠客等人的见证下拜了黄飞鸿为师,此次黄飞鸿参加广州中西医交流大会,便让梁宽随行,而林世荣与牙擦苏则守在宝芝林,而严振东则在李侠客的支持下,正在佛山偷偷组建“侠客盟”,黄飞鸿手底下的民团弟兄,也有十来个加入了其中,剩下的达不到要求,即便功夫再高,也不会录用。
因为这些人都有事情,梁宽这个刚刚收到的徒弟反倒一身轻松,于是便成了为黄飞鸿拎包打杂的家伙。
这个时代,师徒如父子,徒弟伺候师父,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梁宽被黄飞鸿点名陪同打杂,其实心中是极为高兴的,这种贴身伺候师父的差事,只有师父最宠爱的徒弟才有资格做,黄飞鸿让他当跟班打杂,可见对他极为重视。
只有随身跟着老师,才能随时得到师父的指点,梁宽对这次能伴随黄飞鸿外出的事情极为兴奋,更何况还有十三姨陪同。
因为这次的医学交流会里面有外国人,为了黄飞鸿能顺畅的与洋人交流,所以十三姨执意要去跟黄飞鸿做翻译。
按照李侠客原先的意思,黄飞鸿这次去广州,绝不能带十三姨这个累赘,但是自从李侠客骑马外出之后,在十三姨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迫的黄飞鸿不得不点头答应,让她以“翻译”的身份随自己同行。
听到梁宽询问,身子同样随着火车的颠簸而不断摇晃的黄飞鸿看了梁宽一眼,道:“你师公这个人做人做事都有点与众不同,他的思维跟我们大家都不一样,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与理解也很奇怪,就像是……就像是……”
他说到这里,似乎对如何形容李侠客感动有点词穷,正苦思冥想之时,对面的十三姨笑道:“就像是超出了这个世界的人一样,他的思维天马行空,一般人根本就跟不上他的想法。”
黄飞鸿拍掌笑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侠客叔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他的一些想法与观点,却是发前人之未发,想前人之未想,有时候听着新鲜怪诞,但是仔细一琢磨,却发现其实很有道理。”
他对梁宽道:“你师公这次不坐火轮车而选择骑马,在我看来,应该是与最近闹腾的很厉害的白莲教有关系。”
梁宽对上次沙河帮联合白莲教、义和拳等人在戏园杀人的事情依旧感到心有余悸,闻言道:“难道师公是要追杀他们吗?”
黄飞鸿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最近听说广州的白莲教也闹腾的很厉害,大家到了广州的时候,都多多注意。”
就在黄飞鸿等人在火车上颠簸的时候,李侠客早已经骑马到了广州城内。
其实这个年代的火车并不比马儿跑的快多少,在李侠客看来,还不如骑马来的舒服。
佛山距离广州很近,骑马也就半天的日程,当李侠客进入城内之后,看到他挽着发髻的发型,路边行人无不注目,道路两旁的人纷纷对他指指点点。
敲锣打鼓声从前方传来。
一名男子在大街上高声吆喝:“白莲教要在街边开坛做法啦!大家快去看啊!”
李侠客坐在马上向前观瞧,只见十几名精赤着上身的白莲教徒抬着一顶白色大轿大轿前后左右都是举着长长白幡的麻衣教徒,最前面几个开路的教徒边走边将一张张黄符撒到空中,犹如家里有死人出殡发丧一般。
此时白顶大轿的黄色脚帘被里面的人掀开,一名头戴白色莲花冠的麻衣男子陡然一声大喝从轿中飞出,在空中接连翻了几个筋斗,向前方落去。
就在男子大喝声响起的时候,轿子前方并行的两个男子忽然分开,一匹厚厚的黄色绸布出现在两人中间,被两人绷的紧紧的,犹如一道平桥。
此时从轿子里翻滚而出的男子正好双脚落下,恰恰站在这黄色绸布上,整个人随着黄色绸布的不住晃动而上下起伏,大声喝道:“无生老母降凡尘,保佑百姓都翻身!灭掉洋人妖魔气,拯救华夏万万民!”
就在他叫喊声中,跟随轿子的一帮赤着上身的男子同时向地上翻滚,等站起来时,几个男子手中都多了一把钢刀,扫视围观群众,叫道:“尔等还不退开?我家卦长要开坛做法,焚烧洋人妖物,为我子民出气!”
在这些人的呼喝声中,一件件东西被抬着摔到了大街之上,这些东西都时些洋玩意,有留声机,有小提琴,有西洋画,有座钟,竟然还有一只西洋斑点狗!
敲锣打鼓声中,站在黄布上的中年男子喝道:“这些洋人来我中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个个都该杀掉!现在我来设坛,烧掉妖物,消灭他们的气运,日后谁家再敢用洋人的玩意儿,我白莲教徒,把你们也要烧掉!”
他说到这里,右手一挥,道:“点火!”
火光熊熊中,这些台钟、小提琴、大提琴、钢琴、西洋画、留声机等东西全都被付之一炬,最后将斑点狗也要扔到火焰中的时候,李侠客实在忍不住了,仰天长笑:“这狗子怎么招惹你们了?你们为什么也要把它给烧掉?”
鼓声与锣声同时消失,正在“做法烧妖物”的一群白莲教徒全都扭头看向李侠客,一脸怒色。
站在黄色绸布上的卦长看向骑在马上的李侠客,大喝道:“你是什么人?这只狗身长癞癣,非妖即怪,自然要烧掉!你这人好大胆子,阻拦我教施法,定然与妖物是一伙的!拿下他!送到总坛处置!”
本来站在李侠客马前看热闹的人群轰然散开,十几名白莲教徒手持钢刀向李侠客跑来,刀光霍霍间,两个人腾空而起,砍向李侠客左右两肋,地上却有几个人打着滚儿的斩向马腿。
就因为李侠客的一句话,这些人便对李侠客起了杀心。
看着这些冲来的白莲教徒,李侠客叹了口气,腿上肌肉用力,挂在马背上重达三十多斤的铁枪陡然如怪蛇一般跳起,就在长刀砍来之时,铁枪已经被李侠客抓在手中。
“砰!砰!”
两名手持钢刀凌空对着李侠客凌空下劈的白莲教徒人在半空便被李侠客长枪打飞,惨叫着在空中翻滚,向街道一侧的墙壁撞去。
一枪将空中两名教徒扫飞之后,李侠客长枪在空中拐了一个奇怪的令人赏心悦目的弧度,眨眼间枪尖冲下,刺向马头前方几名在地上翻滚意图斩马的几名教徒身前。
在所有人都不曾反应过来之时,大枪枪尖陡然发出一声破空厉啸,地上的几名教徒长刀尚未斩下,人便已经被铁枪挑中,“噗噗噗”几声闷响之后,全都皮球般被铁枪拍飞,人在空中方才惨嚎出声。
就在这些人在空中惨叫还未落地之时,李侠客胯下红马猛然前冲,顷刻间便抵达站在黄绸布上发号施令的白莲教卦长身前,在此人脸上惊愕之色刚刚流露之时,李侠客铁枪前刺,直奔此人前胸:“死!”
卦长大惊失色,面对李侠客这突如其来的一枪,吓的想要闪身躲避,但是他脚下乃是黄布软绸,力从地生,他想要闪身躲避,也得双腿用力踩踏黄绸才行,当下脚下用力,准备翻身后退,可是脚下黄绸虚不受力,动作自然慢了半拍。
高手相斗,差了一丝也是生死之别。
噗!
就在此人魂飞魄散之时,被李侠客长枪贯胸破背而出,随后铁枪斜斜举起若挂高旗,在此人鲜血还未落地之时,抖了几抖,尸身从枪尖脱出,落在了旁边正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之上。
砰砰砰!
就在卦长的尸体落在火堆之时,先前被李侠客打飞的几名白莲教徒此时方才落地,口中鲜血狂喷,有的直接昏迷。
从卦长吩咐斩杀李侠客,到李侠客出枪还击,再到卦长被挑进火海,这期间其实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但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之内,李侠客跨马提枪,非但接连打飞五六名白莲教徒,就连当街做法的这名卦长也被他当街挑杀,尸身扔进了火堆中。
这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内,却已经发生了如此惊心动魄的血腥事件,很多人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惊人场景。
长街上惊呼声响起,围观的民众在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惊叫着四散而去。
李侠客跨坐马上,长枪斜指天空,看向面前一脸茫然的白莲教众:“邪魔外道,装神弄鬼!滚!”
对面的几十名白莲教徒脑海中还在闪现李侠客刚才那电闪雷轰的几枪,身子颤栗,魂为之夺,听到李侠客的大喝之后,全都肝胆俱裂,连抬着的轿子和手中的白幡也不要了,嚎叫着四散奔逃。
李侠客拖枪策马,路过卦长刚才坐着的白顶轿子时,长枪伸出,猛然一挑,偌大的轿子猛然飞起,从空中划过,落进了不远处的火堆里。
轰!
火焰滚滚而起,烟雾升腾。
已经化为焦炭的这位白莲教的卦长,恐怕至死都想不到,他本来是要焚烧洋妖魔物的,却不料自己也成了这堆愚氓之火的燃料。
大街上的人四散奔逃,在李侠客马前自发的分开一条道路,谁也不敢挡在他的马前。
此时街道上稀稀拉拉的散布着白色的经幡以及黄符纸,但刚才一直叫着“神功护体”的一群人,则早已经消失不见。
刚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境,只有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火堆透露出几许真实的感觉。
李侠客将长枪收起,红马轻快的奔跑起来,蹄声“哒哒哒”的渐渐远去。
“这人是谁?好凶残啊!”
“刚才的日月卦长不是号称神功护体刀枪不入吗?为什么却被这个人杀死了?”
“日月卦长平时多威风,在整个省会,除了衙门之外,连洋人都不放在眼里,可是现在连这个凶人一枪都抵不住!”
直到李侠客走远后良久,街边方才响起轰然之声,到这个时候,众人方才回过神来,纷纷近前观瞧。
有几人凑近几个吐血的白莲教众:“教爷,您还好吧?”
躺在地上的白莲教徒有气无力的睁眼看了他们一眼,只是喘息,竟然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闪开!闪开!”
几道悲愤夹杂这惊惧的声音从围观群众后响起,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一行白亮教徒又抬着一顶白顶黄帘子的轿子走了过来,等走到火堆旁时,轿子里钻出一名与火堆里的日月卦长装束一样的中年男子。
一人惊呼道:“日月卦长死了,这个风雷卦长也来了!”
听到惊呼声,这名中年男子三角形的眼睛露出冰冷残酷之色,扫视街头众人,吓的众人全都后退,再不敢围着观瞧。
中年男子脸色铁青,看着火堆里日月卦长熊熊燃烧的残躯,呆呆站立片刻之后,忽然跪倒在地,大声道;“师兄,教主早就算到你今天就要借助强人之手飞升天外,今天你被烈火焚烧,烧掉凡躯,正好干干净净去见无生老母,参拜圣教弥勒!”
他扭头看向身后弟子,喝道:“日月卦长功成身退,灵魂已经飞升真空家乡,成为无生老母座前童子,日后在天界永享仙福,远胜在人间受苦!”
他说到这里,对众人道:“让我们恭送师兄一路好走,永享仙福!”
他说的情真意切,信誓旦旦,后面的教众在沉默片刻之后,便有人跟着喊道:“恭送师兄!”
“恭送师兄!”
“恭送师兄超脱苦海,回到老母座前!”
这些人的呼喊声越来越大,神情越来越坚定,脸上开始浮现出狂热的情绪。
为首的中年男子见众人都变得狂热起来,暗暗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众人喝道:“虽然师兄今日命中有这一劫,毕竟是借凶手脱壳,杀他的人我们怎么也不能放过!”
当众吩咐起来:“你们给我查明凶手的来历,留下几个人将师兄的骨灰装好,带到朝天观供奉,其余的去寻找这个杀死师兄的凶手,我们一定把他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几名教徒来到围观群众面前,喝道:“你们谁看到刚才是怎么回事?赶快说出来!”
见这几个教徒凶狠,围观群众不敢不答,都将所见所闻一一说给了白莲教徒。
听了众人的描述后之后,中年男子脸色大变,钻进白顶轿子里,吩咐道:“回朝天观,这件事还得禀告教主定夺!”
白顶轿子被几名教徒抬起,快速向前行去,走了好长时间,穿过几条街道,最后一个拐弯,来到一个道观门前,这个道观就是如今白莲教的总坛,教主九宫真人就在里面坐镇。
风雷卦长从轿子里走出,竖起手掌,将无名指与中指弯曲,做出一个火焰飞腾的手势,随门口站着的白衣门徒点了点头,这才向观内走去。
经过宽阔的庭院,穿过一株百年老树,风雷卦长迈过及膝高的门槛,走进烟雾缭绕的大殿。
此时大殿内原来的三清塑像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生老母的塑像。此时在无生老母塑像前正摆着一个莲花宝座,莲花座内盘膝坐着一名手掐印绝闭目入定的男子。
这名男子面容沉凝,头戴白色莲花冠,两条黄色写满了符文的飘带从莲花冠上垂下,落在他白色的长袍上,在烟雾缭绕之中,产生了一种此人如同塑像神灵一般的虚幻感觉。
在此人的莲花座两侧,站着两名手持浮尘的白衣护法,一男一女。
见风雷卦长进殿,左边一名护法将浮尘一抖,喝道:“什么事情?”
风雷卦长躬身道:“弟子风雷,有要事禀告教主。”
听到大殿内的动静,正在打坐的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淡淡道:“风雷,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慌张?”
风雷卦长躬身道:“教主,日月师兄被人当街杀死了!”
白莲教主眼睛陡然睁大,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活着回来了?”
他和一身暴喝,声音响亮之极,震的风雷卦长耳朵里嗡嗡作响,吓的他跪倒在地:“教主,不是我没有救助日月师兄,而是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日月师兄已经被人杀了!”
他将在大街上得到的消息事全都说了出来,最后道:“教主,这名骑马男子当街杀人,毫无半点顾忌,恐怕大有来头!”
白莲教主听完风雷卦长的消息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风雷道:“还请教主示下!”
他猛然一声冷哼,从莲花座上飘身而下:“他是李侠客!在佛山坏了我们的好事,没想到他还有胆子来广州!”
“传我令,全力搜查李侠客,见到之后,格杀勿论!”
他眼望大殿外庭院里的苍松古柏,面色森寒:“李侠客,佛山有黄飞鸿的民团,这省会可没有保护你的势力。”
“这次我让你来得去不得!”
前段时间李侠客在佛山港口的戏园内,杀了上百名白莲教徒,早已经与白莲教结下了生死大仇。
白莲教的人曾不止一次的想要出手报复李侠客,但是佛山是黄飞鸿的地盘,当地民团都听黄飞鸿的指派,而且提督吴宗峻与黄飞鸿走的也很近,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去招惹李侠客的话,肯定会引来黄飞鸿的怒火,甚至会引来官府的打击,殊为不智。
所以直到现在,白莲教的人都没有对李侠客进行过一次袭击,在白莲教主的心中,李侠客之所以还能活到现在,完全是靠着黄飞鸿的保护。
至于当时幸存教众所描绘的李侠客的惊人功夫,白莲教主却不以为然,一个人有多大本事,能杀死他们上百名教众?真以为此人是在世霸王不成?即便他真的是在世霸王,面对火器,照样也得被打死。
由于种种的主观原因,朝天宫的这位白莲教主一直都不李侠客太当一回事,此时听说他孤身来到了省会,顿时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无论如何也要把李侠客在斩杀在省城之内。
李侠客挑杀白莲教的日月卦长之后,策马在街上缓缓行走,一脸施施然的样子,根本就看不出他刚才曾经杀过人。
一阵酒香传来,前面酒旗斜矗,一个两层高的酒楼出现在李侠客的视野之内,引的李侠客酒瘾发作,忍不住口舌生津,翻身下马之后,将马上铁枪拿在手中,猛然往地面一戳,“噗”的一声轻响,整个铁枪已经插入地面一截。他这一枪扎下,地面的青砖古道竟然没有半点碎屑迸出,似乎这地面如同软泥一般。
只是这一手,若是被黄飞鸿等行家看来,必然会佩服万分,但是现场的普通人,谁也看不出这一枪的厉害来,有人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走开,没人把他这一手当回事。
李侠客将马儿栓在铁枪之上,在店小二的引导下步入二楼,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后,要了几个特色小菜,自饮自酌,颇觉快意。
正喝的高兴时,一名长袍男子走到了他的面前,笑道:“这位仁兄,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李侠客闻言看向此人,只见此人一脸清气,瘦长的身躯上罩着一件青色长袍,整个人书生气十足,但眉宇之间也偶尔显出一股英气,可见此人并是单纯的书生这么简单。
李侠客点了点头,笑道:“兄台请便!”
对面之人被李侠客冷电般的目光扫视的身子微微颤栗,鸡皮疙瘩起了一片,感觉李侠客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似乎只是一眼便将自己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这种感觉他还从未经历过。
他吃惊之下,勉强对李侠客笑了笑,这才坐了下来:“仁兄刚才在街上大展神威,击杀了白莲教的日月卦长,兄弟恰好路过瞧见。”
此人坐下之后,上身微微前倾,对李侠客低声道:“现在白莲教在省会闹得很凶,你又当街杀人,恐怕朝廷与白莲教都不会放过你。”
他看向李侠客,轻声道;“你在这省会已经很难立足了,还是早早离开吧,不然想走都走不了!”
李侠客看向此人,笑道:“怎么?兄台是专门来提醒我的么?”
青年书生笑道:“其实我是听说这天然居的美食可口,才特意来这里尝鲜,提醒仁兄也只是顺便为之。”
李侠客哈哈大笑:“你从我挑杀那位日月卦长之后,就一直在我身后尾随,如果这也是顺便的话,那天下就没有刻意这一说了!”
他招手喊过旁边的店小二:“小二,给我这桌添一副碗筷,再来一壶好酒!”
在店小二点头转身的时候,李侠客深深看了对面的男子一眼:“你这人很不错!知道我在这里处境危险,特意一路追赶来提醒我这个陌生人,就冲这一点,我就应该请你好好喝一顿。兄台,你怎么称呼?”
对面书生惊讶的看向李侠客:“大街上这么多人,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你扭头,你是怎么发现我在后面跟踪你的?”
他问了一句之后,方才拱手答道;“小弟陆皓东,刚才见仁兄当街杀人,真是有古来豪侠风范,这还是我从所未见。白莲教在省城闹的非常厉害,我有点担心你的安危,这才专门过来提醒。如有冒昧,还请仁兄见谅。”
李侠客李侠客眼睛亮了起来,笑道:“原来是皓东兄,我可是久仰大名了!你说我是豪侠风范,这点我可不敢当,不过你为了我这个陌生人的安危,跟了我一路只是为了提醒我一句,就从这一点来说,你不比古时豪侠逊色多少。”
他向陆皓东道:“在下李侠客!”
李侠客少见的用了敬语,态度也端庄了不少。
这个陆皓东乃是孙中山的同乡同学,不止一次的为共和革命筹集资金,后来因为起义不成被逮捕入狱,在狱中依旧批判清政府的软弱无能,后来不幸死于清政府手中。
他是孙中山的好友,在他死后,孙中山不止一次的说他是“革命以来为共和牺牲第一人”,而且需要说明的是,国党日后的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便是他设计出来的。
无论此人是何种党派中人,他这种为了共和革命至死不渝的精神,足以令李侠客这个来自后世之人生出敬仰之心。
在严刑拷打之下不屈服,在死亡的威胁之下毫不动容,这种事情说起来只当是故事听,真要是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就会知道需要多么坚强的意志才能做到。
关键他们不是为了自己,也没有什么私心,就只是为了推翻满清,建立共和,让中国改天换地,从而富强民主。
也就是这些仁人志士们前仆后继的流血牺牲,才让共和的种子在中国生根发芽,为日后中国彻底站起来打下了深厚的基础。
他们这种进步人士的牺牲与白莲教徒、义和拳民的死亡截然不同,白莲教徒与义和拳民的反抗源于生存,死也死在了愚昧与无知上。
像义和拳那种没有纲领没有纪律的反抗,可以称之为鲁莽和愚氓,而像陆皓东这种生活富裕的人家,却是为了一种解救苍生的理念而献身,他们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也知道所要面临的风险有多大,但还是这么做了,这才是真英雄,真豪杰!
李侠客最佩服的就是这种人。
“李侠客?李兄,你这个名字是源自于李太白的《侠客行》吗?”
听到李侠客的名字后,陆皓东讶然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名侠气的名字,不过看你在大街上拔枪杀人的时候,睥睨众生,百无禁忌,确实是古来豪侠风范。”
李侠客笑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又何必太过较真?我老家还有人叫做‘总统’‘司令’的人呢,也没有见他们真的就成了总统和司令。”
他说到这里,神情微动,看了陆皓东一眼:“有人来了!”
陆皓东心道:“这是酒楼,现在正是饭点,有人来有什么奇怪的?”
正想到这里,杂乱的脚步声从楼梯下响起,片刻后几个腰挎弯刀头戴大帽的清廷官兵从楼梯上走了上来,为首一人喝道:“所有人听着,都不要乱动,我们这次是来抓捕乱党的,谁敢乱动,谁就是乱党!”
二楼喝酒的酒客们瞬间安静了下来,全都看向李侠客。
如今的李侠客存在感极其强烈,在他进入酒楼之时,所有人都不自禁的将目光转向他,待见到他雄伟的体型和与众不同的发髻时,都感到吃惊不小,因此当这些官兵说要抓乱党的时候,满酒楼的人都以为这个乱党定然是李侠客无异。
为首的官兵头目在看到李侠客之后,神情一呆,他只看李侠客的气度,就知道此人不好惹,但是他今天并不是为了抓李侠客,因此一呆之后便即回过神来,径直向陆皓东走去:“陆皓东,你的事情犯了!提督大人现在满城搜索你们,你还敢出现在这里,真的好大的胆子!”
自从看到这些官兵之后,陆皓东脸上瞬间变得惨白,他之前手中还拿着一个小包裹,在看到这些官兵的第一时间里,便将这个包裹藏在酒桌之下,随后隔着桌面扔向对面的李侠客,双目之中流露出恳求之色,随后低下头来,生恐这些官兵看到自己说话,轻声道:“李兄,拜托了!”
他手中包裹内的东西实在是非同小可,这次拿着本来是想要藏在一个保险的地方,但是因为目睹了李侠客当街杀人的场面后,想要提醒李侠客一下,却忽略了官府也在缉拿他的现实。
现在竟然被这些官兵堵在酒楼里,陆皓东后悔之情无以复加:“我怎么这么糊涂!”
此时唯一的希望就是面前这个李侠客可以帮助自己,把这个包裹藏起来,这样一来,即便自己被清兵抓住杀死,也不会有更大的损失了。
因此这才将手中包裹暗暗递给李侠客。
李侠客感应到包裹从桌子下面递来,当下伸手接过,在陆皓东惊骇的眼神中放到桌面,随后笑道:“皓东兄,这些跳梁小丑又有何惧?来来来,咱们继续喝酒!”
他拿起酒壶为陆皓东满满倒了一杯酒,道:“我这人生平最佩服英雄好汉,在这个世界上被我佩服的人不多,黄飞鸿那小子行事太过中庸,而且还太被动,所以我就不怎么佩服他。”
此时官兵头目已经走了过来,腰刀蹡然拔出,“今天我们只抓陆皓东,与其他人无关,识相的快滚!”
李侠客充耳不闻,对陆皓东道:“但是皓东兄不同,你这人积极进取,胸襟也开阔,精神意志也是世间少有。日后共和大业,还得靠你们才成。”
他说到这里,笑道:“皓东兄,在这个世界里,我有好几个佩服的人,但你当排在首位!”
他说到这里,手掌轻轻一拍桌子,七八十斤重,压的酒桌吱吱呀呀的洗魔剑陡然从桌面跳到空中,恰好落在他刚刚伸出的手内,随后剑光似乎闪了一闪。
已经走到李侠客身边正想大声呵斥的军官,忽然感到头皮一凉,伸手向头顶摸去,却发现自己的帽顶不知何时竟然被人削断,就连头顶上的头发也被削掉,露出一块青色发涩的头皮。
“你……你是什么人?”
为首军官捂着头皮看向李侠客,一脸惊骇欲绝的神色:“你好大的胆子,敢阻拦官府办案?”
李侠客收剑回鞘,哈哈笑道:“官府?现在的官府也叫官府吗?”
他一剑削出之后,向对面的陆皓东道:“皓东兄,何必如此愁眉苦脸?你放心,就这些臭鱼烂虾,还不放在李某眼中。你这包裹,自然还是要你自己保管才是。该是你的,谁也拿不走!来来来,喝酒,喝酒!”
他拿起竹筷在瓷盘上轻轻敲击,且敲且歌:“三十年前立壮志,三十年后庸碌人。樊笼困住大鹏鸟,金枷锁定菩提心。茕茕孑立看孤影,长叹此身非我身。今朝梦醒拔剑起,自当催马斩红尘!”
李侠客饮酒敲碗,慷慨高歌,旁边这些官差站在他的旁边,想要呵斥捉拿却又不敢,更显得李侠客意气风发豪迈不羁。
对面的陆皓东被他引动豪情,知道在如此情况下,担心害怕也是无用,倒不如相信李侠客一次,反正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事情了,他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对李侠客笑道:“李兄,你如此慷慨豪迈,若是生在唐朝,定然能与诗仙太白、贺知章等人成为好友至交。”
李侠客哈哈大笑:“可以成为酒友,却不可能成为诗友,我喝酒还行,其余不足为论。皓东兄,你我一见如故,不大醉一场,怎么能对得起这千载难逢的缘分!”
陆皓东被他情绪感染,一霎时抛去所有不安情绪,笑道:“好,那就大醉一场!”
便在此时,一直在李侠客身旁脸色不住变幻的军官猛然拔刀在手,一声大喝,向李侠客肩膀砍来。
在他身后的几名官兵也齐齐拔刀,将李侠客劈来。
李侠客手端酒杯,头也不回,右手挥动带鞘的洗魔剑,猛然向后扫去:“下去吧!”
他这洗魔剑重有七八十斤,比他的大枪都要重,此时虽然并未出鞘,但光是剑身的重量这些官差都吃不消,被他一剑扫出,最近的那名首领一声大叫,身子跌飞而出,顺着不远处的楼梯骨碌碌滚了下去,连带着旁边的两人也被他砸的摔倒在地。
剩下两个官兵见李侠客如此威势,手中腰刀还未砍下,便骇然收手不敢再砍,只是羞刀难入鞘,一时间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