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檀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发，轻叹道：“果然是这样吗……”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啊。”
双叶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那满脸苦相的卷发眼镜男：“很不简单嘛，弗兰克先生。”
墨檀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下鼻尖，摇头道：“我倒觉得是双叶小姐你故意提示给我的，而且直到你刚才亲口承认之前，我都不是很确定。”
“能从刚刚那几句话中品出这一可能性，而且竟然还鼓起勇气直接向我提问，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不简单了，戴安娜这段时间跟我描述的‘弗兰克·休斯’可做不到这一点。”
少女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指间的奥术火花，悠悠地说道：“你这个人的心思很重呢。”
墨檀的眼神有些无奈，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纠结地说道：“或许是年龄要比我大几岁，实力也远比我这种普通人强的关系，戴安娜看待我的时候总是不太客观，当然，这可能也跟我总是想在她面前表现的尽可能完美一些有关。”
双叶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问道：“所以呢？你是想说自己这个人要远比戴安娜想象中的复杂得多吗？”
“或许吧。”
面对这个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非常致命的提问，墨檀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否认，而是耸肩道：“其实只有在跟戴安娜相处的时候，我才可以不去想很多或过于现实或过于烦恼的事情，但我们都很清楚，那些会让人变得虚伪、复杂的事恰恰是最没有办法被忽略的。”
双叶撇了撇嘴，挑眉道：“所以你想表达些什么？”
“我只是想说，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其实都活得并不自在，或者可以说是身不由己，而戴安娜是我唯一能够暂时忘记那些烦恼与束缚的港口，尽管我很清楚自己这块破灿板并配不上她。”
墨檀一边频频地将目光投向厨房的方向，一边语气很是干涩地说道：“但我不可能永远依赖戴安娜，尽管我的烦恼对她而言可能很是微不足道。”
“比如说？”
蹲在椅子上的少女抱着膝盖，好奇地歪了歪脑袋。
“比如你刚才问我的那件事。”
墨檀指了指自己的脸，目光灰暗地说道：“说什么‘就算有危险，我也有办法’，根本就是个笑话罢了，有可能针对我的人可是那位‘雾月贤者’，是我们这些吟游诗人都不敢随便编排的大人物中的大人物，我怎么可能会有办法。”
双叶嗤笑了一声，咂了咂嘴：“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实话实说？我相信戴安娜肯定会竭尽全力把你照顾周全的。”
“我很乐意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我想双叶小姐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墨檀一边眯起双眼倾听着厨房传来的叮叮当当声，一边干涩地笑着。
双叶柳眉轻挑：“无谓的自尊心？”
“没错，就是无谓的自尊心。”
“你刚刚还说什么有各种各样的事会让人变得虚伪，这会儿倒是挺率直啊？”
“正如我不愿意在她身边烦恼各种琐事那样。”
墨檀对双叶做了个鬼脸，眼镜后那温润的目光显得分外坚定：“我同样不愿意让她看到我软弱的一面。”
双叶晒然一笑，竖起食指轻轻摇了摇：“软不软且先不说，不过你很弱这种事可是无可争议的现实，当然，前提是……你没有隐藏着什么的话。”
墨檀愣了一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掩嘴笑道：“双叶小姐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高深莫测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吟游诗人而已。”
“普通的吟游诗人？”
双叶眼中划过一抹寒芒，冷笑道：“我可不觉得能说出刚才那番大概可以总结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种话的弗兰克先生你有多普通啊。”
“什么浆糊？”
墨檀不暇思索地装了个傻，然后莞尔道：“不过我觉得‘身不由己’这四个字好像还挺贴切的，只不过，双叶小姐……”
“怎么？”
“为什么你会觉得普通人就不会……嗯，就不会‘身不由己’了呢？”
“啊？”
“为什么你会认定比起一个普通的吟游诗人，‘身不由己’这四个字更适合被用在某个各方面都足够不凡的人身上呢？”
“我可不觉得你是一个普通的吟游诗人，弗兰克先生，我觉得你非常聪明。”
双叶只用了不到一秒钟就理解了对方刚才那句话中的含义，立刻补充说明道：“在这些前提下，我当然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不是一般人。”
这一次，墨檀足足沉默了两分钟。
或者说是，少女在面前的男人沉默了整整两分钟后终于失去了耐心。
“你便秘了？”
双叶斜眼瞥着面前的弗兰克·休斯，完全没觉得对方会在自己加上一个‘聪明人’的补充点后无言以对，所以便说了句毫无营养可言的垃圾话，而不是去质疑墨檀是不是被自己给说服了。
“我最近一次肠胃功能紊乱还是在两个月前，而且具体表现也只是剧烈的腹痛而已。”
墨檀摇了摇头，并在短暂地停顿后轻笑着抬眼看向对方，缓声道：“双叶小姐你……应该从小就不是普通人吧，虽然戴安娜在信里并没有提到特别多，但我依然能大致猜到，你绝不平凡。”
无论在游戏里还是游戏外都跟‘平凡’二字沾不上半点关系的双叶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口问道：“是有怎样？”
“所以我觉得无论是双叶小姐你也好，还是戴安娜也好，都不够了解我们这种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
墨檀的目光有些复杂，轻声道：“事实上，至少在我看来，普通人并不意味着单纯，更不代表着愚蠢或平庸，双叶小姐你刚才有夸奖我是个聪明人，但这跟我只是个连为意中人出头都会被教训一顿最终反被救的普通吟游诗人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关系，同样的，我所谓的身不由己……其实大多都是诸如‘在没灵感时也要写故事’、‘好几次想要加入云游者旅舍却被拒之门外’、‘哪怕身心状态都很差也要逼自己笑着为不讨人喜欢的观众讲故事’这种而已。”
【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吗？】
双叶在心底沉吟了一句，不得不说，尽管对方说得这些并未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但在内容方面依然让她有些始料未及，毕竟对于这姑娘来说，‘普通人’这一概念跟她完全没有半毛钱关系，她也没怎么跟普通人打过交道。
但如果面前这个名叫弗兰克·休斯的家伙所言非虚，那么他还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一个能够泡到戴安娜这种天才这种天才，跟自己这种怪物中的怪物辩论而并不落下风的……普通人。
这可能吗？这合理吗？
一时间，猛地发现自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双叶竟然有些拿不定主意，宛若几句话前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家伙一般陷入了沉默。
“让我们换个话题吧。”
墨檀很是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并没有让那些令双叶感到颇为不适的氛围继续盘踞下去，莞尔道：“比如说，为什么被肯尼斯兄长派来对我不利的你没有抓住机会，在昨晚戴安娜回来之前把我……”
他抬起食指，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如果你指的是我为什么没有在百分百会被戴安娜发现端倪，而且很清楚已经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她绝不会对我手下留情这一前提下弄死你。”
双叶干笑了一声，摊手道：“我能给出的唯一解释就是——我还没活够。”
墨檀微微一愣，然后哑然失笑道：“原来如此。”
“而且除此之外，肯尼斯大人对我的指示也不是不由分说直接干掉你，虽然我觉得他挺想这么干的。”
双叶叹了口气，懒洋洋地说道：“但或许是为了照顾戴安娜的感受吧，他的意思是让我好好考察一下你这位弗兰克·休斯先生的人品，如果有任何迹象表明你对戴安娜居心叵测……不，应该说是你对戴安娜掺杂了哪怕一丁点儿与爱情无关的因素，或者你的品格并配不上她，就让我找个合适的机会解决你。”
“说真的，这比我想象中的最坏情况要好多了。”
墨檀很是坦然地笑了起来，然后十分真挚地看着自己坐在对面哈欠连天的少女：“那么，双叶小姐你对我的评估结果是？”
“没那么快，说到底我今天毕竟是第一次见到你，虽然方式有些出乎意料就是了。”
双叶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撇嘴道：“反正现在话也已经说开了，如果你打算这段时间尽可能和戴安娜在一起的话，咱们相处的时间应该不会少，我有的是时间可以观察你。”
墨檀微微颔首：“那是自然。”
“事先说好……”
双叶推了推眼镜，目光灼灼地盯着墨檀：“既然我已经表明了身份，那么在你占了大便宜的情况下，任何有可能会引起我怀疑的事都等同于为你宣判死刑，请相信我，弗兰克先生，你面前这位天才美少女要远比戴安娜在信里提到的精明，所以你最好不要试图在我面前隐瞒任何事，哪怕是在明知道我企图的情况下。”
墨檀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自己额角处细密的汗珠，点头道：“铭记于心。”
“给你指条明路吧。”
双叶仰倒在椅子上，慵懒地抬起小手指了指套房的大门：“如果你确实对戴安娜别有目的，那么现在就立刻离开这个地方，然后从学园都市消失，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仅此一次，我可以装作没看到，非但不会对你出手，甚至还会帮忙打个掩护什么的，用相对平和的方式让戴安娜‘失恋’。”
墨檀莞尔一笑：“真是非常善解人意的提议，如果我不是真的深爱着她，恐怕现在就已经夺路而逃了。”
“这么说，你打算死扛到底咯？”
“问心无愧而已。”
“呵，胆子倒是挺大……”
“我刚才说过了，我只会在确信没有我戴安娜会更幸福的前提下离开她。”
“那么，我就默认为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对本姑娘一切针对你的行为都会欣然接受咯？”
“只要双叶小姐你能以足够客观的角度来看待我，我完全没有意见。”
“那就，一言为定？”
双叶咧嘴一笑，发出了最后的确认。
“一言为定。”
墨檀用力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至此，双叶的阳谋彻底宣告启动，即在理由正当的情况下，完全将弗兰克·休斯这个人纳入自己的监控。
事实上，在完成肯尼斯嘱托的角度，双叶今天这种起手就直接自曝身份的行为是非常多余且不必要的，正如她之前所说，就算弗兰克对戴安娜真的别有用心，但在双叶已经明牌之后，其露出马脚的概率也会大幅度降低，这是无可避免的事实。
但如果再加上一个‘核实弗兰克是否等于檀莫’的附加任务，刚才那番将监视行为正当化的摊牌就很有必要了，一方面是可以降低对方的戒心，另一方面则是为自己有可能进行的种种试探事提供了一个万能理由，
在无罪之界中，玩家和NPC之间差异其实很是暧昧，尤其是双叶认知中基本都能够做到24小时游戏时间在线的普通玩家，只要稍微在言行方面留意一下，被发现端倪的可能性并不大，更别说是她认知中‘檀莫’那种跟自己同段位的贱人了。
不过正因为如此，很多心机者对自己玩家身份的掩护其实并不到位，因为这事儿的技术含量真心不高，在这一前提下，倘若太过注意维护‘弗兰克·休斯’的形象，哪怕是双叶认知中的‘檀莫’都极有可能疏忽与对其玩家身份的掩饰，就算理性会让他觉得‘檀莫曝光比弗兰克曝光的后果更严重’，潜意识中也会因为这大半年来的游戏历程而不自觉地放松。
而在这一前提下，双叶有极大的把握给他揪出来！
有心算无心地‘考核’弗兰克，这个优势被少女主动放弃了。
但与此同时，她却在另一层建立起了针对于‘檀莫’的有心算无心！
而且还是在假拟为后者分明是在算计自己的情况下。
简单总结一下的话就是……
她给弗兰克这个‘NPC甲’降低了审核难度的同时，又在‘弗兰克=檀莫’这一假设下完成了一个……
局中局中局！
第一千零四章：终
有一说一，双叶构想中的这个‘局中局中局’，墨檀还真就没想到。
也就是说，如果他是一个普通玩家的话，中招的几率还是很大的，毕竟这种赤裸裸的阳谋还真就防不胜防，就算是再怎么警惕的人，想要改变自己大半年来养成的习惯都不算容易，而且还是‘每天玩满24小时游戏时间’的大半年，按照人类平均睡眠时长大约八小时计算的话，加上多出的时间几乎已经是一整年了。
但问题在于，墨檀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说，都算不上是一个‘普通玩家’。
每天24小时的游戏时间他倒是玩满了，但在这个前提下，这位资深精神病患者平均每个人格的日均游戏时常也就六小时左右，而且还是十分碎片化的、随时都有可能被‘自己’顶掉当前角色的六小时。
尽管‘檀莫’和‘默’这两个角色都拥有【预感】天赋，而‘黑梵’更是得到了该天赋的晋阶形态【智者的远虑】，但这种治标不治本的缓冲依然无法从根源处解决问题，再加上每天基本都会有那么一次，偶尔甚至会有多次的‘断片’状态让他瞬间掉线，这人在无罪之界中的危机意识已经被锻炼到登峰造极了。
换作任何一个人，在自己每分每秒都有可能掉线的情况下，但凡能坚持玩上这么长时间不弃坑的，基本都会总结出一套用来掩饰自己身份的心得，毕竟这个游戏的玩家数量虽然不少，但跟NPC的互动才是重中之重，二者之间的基数差距实在太大了。
你想玩的舒服，玩的顺心，就必须要跟各种NPC打交道，而在这一前提下，患有严重人格分裂的墨檀自然已经培养出了随时随地保护自己不露马脚的技巧，而这一技巧，恰恰是破解双叶那‘局中局中局’的最优解。
当然了，尽管没有意识到对方的计划，但当前人格下的墨檀也绝无可能会轻易让自己处于被动，事实上，正如双叶之前所考虑的那般，精心谋划了数个月，早从与戴安娜首次接触时就开始酝酿一起蓄意谋杀的他俨然已经布下了无数手准备，将‘地利’与‘人和’这两个关键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未来一段时间多半要以戴安娜为中心活动，以至于几乎很难脱离双叶监控范围的墨檀虽然会不可避免地陷入局部被动，但从全局的角度来看，大方向的主动权依然被他牢牢地攥紧在手里，无可撼动。
对墨檀来说，这是一个只要露出半点破绽就会万劫不复，需要全程维持巅峰操作的零容错率游戏；而对双叶来说，则是一个只要在一定时间内没能识破对方的身份，等倒计时结束后注定会被引导向败亡的游戏。
两人都有自己的优势，也都有各自的致命伤，而且因为双方的性格原因，更是注定不存在所谓的退路。
换而言之，那就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要么就是墨檀在这条与双叶并肩而行的道路上被撕下面具轰杀至炸，要么就是双叶在这条道路尽头被骤然合拢的蛛网撕成碎片，不存在其它可能。
这有趣么？
【当然有趣，我已经快要兴奋得爆炸了~】
在双叶看不到的角度，墨檀那双似是在盯着厨房的双眸闪烁着狂热而兴奋的光芒，而幕布则是一片无机质的混乱。
【呵，不管怎么想到相当有趣呢~】
而少女那双低垂的眼眸中，则充盈着几乎溢出眼角的愉悦与癫狂，流转着宛若火焰般炽热的欢喜。
……
片刻之后
游戏时间AM05:58
“呜呃……”
扔掉叉子的双叶猛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从行囊中掏出一瓶9°酱香型法力药水直接给自己灌了大半瓶，喘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向满脸错愕的戴安娜，用比后者更加错愕、更加震惊的表情震声道：“戴安娜！你确定你那好闺蜜、我那好导师写信时跟你说的‘征服男人的胃’，而不是干掉它吗？”
戴安娜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双叶的后背，怯生生地问道：“不和胃口吗？”
“这特喵的是合不合胃口的问题吗？！”
双叶猛地仰头把剩下那小半瓶法力药水灌进嘴里，怒道：“这根本就是下毒吧！一定是下毒吧！戴安娜你要是想弄死弗兰克的话直接跟我说一声就好了，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啊！就算你想玩毒杀这个调调，也不至于多做一人份的让我跟他一起双双去世吧！我才不要跟他殉情啊！”
戴安娜这会儿就算再怎么迟钝也反应过来自己做的着四菜一汤并不只是‘不和双叶胃口’这么简单了，而是从根本上出了某些不容乐观的问题……
“弗兰克！”
鉴于双叶的精神状态虽然稍有崩坏，但看起来还并没有什么大碍的，所以戴安娜立刻转头看向这次自己这轮‘爱心早餐’的主要目标，慌慌张张地惊呼道：“你没事……诶？”
“我没事哦。”
墨檀莞尔一笑，咬了一口手中那枚看起来呈金黄色，外面还裹了一层蛋液的火元素爆烧面包片，笑眯眯地说道：“虽然比在外面买的烤面包要硬一点，但是口感却出乎意料的不错呢。”
戴安娜见自家男朋友竟然吃的如此淡定，当即就是一愣，然后有些可爱地歪了歪脑袋，又将视线投向了旁边半死不活的双叶，好奇道：“所以……果然还是不和胃口吗？”
“我都说了这特喵不是合不合胃口的问题啊！这玩意儿但凡是个正常人的胃都接受不了吧！”
双叶用力敲了敲桌子，然后面色一变，忽然凭空唤出了一只元素之手将墨檀面前的另一块烤面包隔空抓到自己身前，狐疑道：“等一下，难道说戴安娜你是用我的这份做实验，然后把实验后的完成品给弗兰克吃吗？”
“我没啊。”
戴安娜立刻摇头。
“我不信！你这种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双叶轻哼了一声，张开小嘴‘啊呜’一声咬向了她刚刚从墨檀面前抢来的面包。
然后她没多废话，直接就从椅子上栽下去了，并在下一秒泪眼朦胧地对墨檀骂了一长串脏话。
“太夸张啦~”
墨檀极具绅士风度地笑了笑，然后离开座椅将双叶从地上拉起来，耸肩道：“虽然味道有些别具一格，但可能因为是戴安娜做的吧，我觉得还蛮好吃的啊。”
双叶‘呸’了一声，怒道：“滚！”
“到底是怎样啊……”
戴安娜叹了口气，然后拿起一勺汤送进了自己嘴里。
下一秒，她在本能地驱使下将汤吐了出来。
第二秒，她飞快地拿起面前的面包，啄了一小口。
第三秒，面包被表情剧变的戴安娜强行咽了下去。
第四秒，三道闪光从戴安娜指尖激射而出，并分别在她自己、双叶以及墨檀面前制造了一场小规模爆炸，在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的情况下将桌上的‘爱心早餐’尽数消灭，就连渣滓都没剩下一点。
第五秒，满脸通红的戴安娜带着一阵香风冲到了墨檀身边，轻咬下唇瞪着后者，嗔道：“干嘛强迫自己吃这种东西啊！”
“啊……我的早饭……”
墨檀先是非常遗憾地低头看了眼面前那空空如也的桌面，然后微笑着对戴安娜摇了摇头：“什么叫这种东西啊，双叶小姐刚才的反应肯定是故意夸张过的，我吃着觉得还不错啊。”
这次，墨檀倒还真就没有撒谎。
虽然从客观角度上来说，戴安娜这顿早饭的味道确实挺糟糕的，无论是利用元素催熟的举动还是各种调味料比例的掌握程度都很令人遗憾，所以‘难吃’这个定义肯定是跑不了的。
但这其实也只是一般程度上的难吃而已，虽然口感非常糟糕，但双叶刚才那一系列仿佛自己快被毒杀掉的举动肯定是夸张了，而且还夸张的不是一点半点。
至于墨檀那‘我吃着觉得还不错’的评价，也不能说有啥问题，毕竟尽管他的味觉系统并没有经历过毁灭性打击，但他可是经历过‘鸽式料理’的男人，而且不仅仅是在无罪之界里，就算是在现实中也不是没尝过。
所以如果按照那个论下限几乎可以直接凿穿地心的标准来算，戴安娜今天这顿早饭确实可以说是‘还不错’了。
总而言之，无论是绅士的风度还是恋人的包容，都被这位黑暗料理抗性几乎已经点满的家伙表现了个淋漓尽致，让戴安娜大为感动。
在那之后，没有时间（也没有勇气）再做一次早饭的戴安娜明智地叫服务生送了点早餐过来，三人再次开动，大概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就填满了肚子。
当然，其实真正有进食需求的只有戴安娜而已，至于墨檀和双叶两位玩家基本就是满足味觉了，他们只要在现实中产生饥饿感时才会觉得肚子饿，而且还是就算在游戏里疯狂进食也没用的那种。
“那我和双叶就先走了……”
依偎在墨檀身旁的戴安娜终于慢吞吞地抿掉了最后一点茶水，抬手轻轻揉了揉对方的头发，一双明亮的眸子中尽是忧郁和不舍，小脸上写满了不开心：“回来的时候应该已经很晚了，房卡刚才也交给你了，出门的话记得注意安全哦，啊对了，弗兰克你有带钱……”
“有带有带。”
墨檀苦笑着打断了戴安娜掏钱包的动作，隐蔽地向抱着胳膊正在旁边的双叶投以求助的目光：“我打算一会儿去图书馆打法时间，放心吧，会照顾好自己的。”
戴安娜目光灼灼地盯着墨檀，严肃地强调道：“你真的！真的！真的！真的要注意安全哦！”
“走啦，少肉麻啦。”
双叶踮起脚尖抓住戴安娜的后领把她拖向门外，一边走一边面无表情地干声道道：“下午你要去的场合不是跟我没关系嘛，等法师公会那边结束之后我就去看着他行不行？”
少女如此说着，转头对墨檀抛了个挑衅意味十足的媚眼。
“真的吗！”
戴安娜顿时用力挽住双叶的胳膊，雀跃道：“你真的愿意替我保护弗兰克吗？”
“真的真的，你就放心吧~”
双叶把戴安娜拽出门外，随口对墨檀说了句‘拜啦’，然后便用力撞上了门。
下一瞬，墨檀放下手中的茶杯，猛然起身——
然后用了大概二十分钟的仔仔细细地把整间套房收拾了一遍，尤其是戴安娜那些随手放在主厅内的行礼，都被他运到了主卧，占卜盘放桌上、星图贴墙上、香薰摆在枕边、贴身内衣更是被他叠的整整齐齐地放在小衣柜里，业务熟练得宛若一个工作经历至少二十年打底的家庭妇男。
做完这些之后，他便溜溜达达地离开了【繁星】，根据之前从前台要到的地形图一边念叨着【左右左右】之类意义不明的话，一边径直向不远处的某座同时隶属两家历史学院的图书馆走去。
而在这一过程中……
“无人跟踪。”
一个走路风风火火的中年蜥蜴人在路过墨檀时忽然低声嘟囔了这么一句。
……
“目标D、目标S的位置均为外环区法师公会分会。”
蹲在路边看书的某法师学院学员在墨檀从自己面前走过时莞尔一笑。
……
“盗贼先生与蝙蝠小姐始终在据点A附近行动，未被发现端倪。”
身穿学园都市执法队制式风衣的精灵年轻人一边翻看着墨檀的‘身份证明’，一边低声问道：“请问弗兰克先生您现在就需要‘清场’么？”
墨檀随手拿回了对方手中的面巾纸，点了点头。
“我身后这条巷子目前没有人。”
精灵青年侧了侧身，用极低的音量悄声道：“一分钟后，这里的所有监视手段都将被无效化三秒左右。”
“谢了。”
墨檀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拐进了巷子深处。
……
十分钟后
游戏时间AM06:47
【已检测到您的精神连接，正在同步个人信息……】
【连接完毕，正在读取角色信息】
【欢迎回来，绝对中立的黑梵，即将载入无罪之界，祝您晚安。】
第一千零五章：终
学园都市，中环区，天知道哪个鬼地方
“所以说，虽然想在今天关服前回到落脚的地方，也背得下来那里是在米尔豪斯大道11号的【垂青】旅店……”
从巷口拐出的墨檀深深地叹了口气，抬头瞥了一眼天边的拂晓，眼中满怀悲怆，嘴角更是翘出了一抹自暴自弃的弧度，干笑着捂住了自己的脸，低声哀嚎道：“但是我特喵的怎么可能在短短十几分钟内找到目的地啊！话说这里到底是哪里啊！有没有人能来救救我啊！”
“嗯？是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不是，完全不是身体的问题啊。”
“那是因为肚子饿了？要我请你吃饭吗？”
“我现在完全没有食欲……”
“没有食欲的话……难道是**吗？那种忙就算是我也不会轻易答应帮你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啊，啊？”
墨檀扯了扯嘴角，然后猛地瞪大了眼睛，骤然转身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背后的金发少女，死死地盯着后者那双雾蒙蒙的浅蓝色双眸惊叫道：“话说卢娜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卢娜紧了紧她那件单薄的银灰色长袍，过了好几秒才慢悠悠地回答道：“因为福隆戴尔会长最后还是帮我争取到了见习名额，所以我就在这里了。
“不不不！”
墨檀用力摆了摆手，指向脚下的地砖：“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啊？”
“散步，顺便采购一些东西。”
卢娜平静地给出了回答，很是认真地说道：“福隆戴尔会长说他会报销我在这里的开销，所以我想买一些贵得要死素材，平时都没有什么机会用呢。”
墨檀干笑了一声：“我想那位会长大人所谓的‘报销’指的应该并不是这个……”
“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
思维永远游离在无数频道之间的少女很是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然后对墨檀投以好奇的目光：“那么，你刚才为什么说要人来救你？”
墨檀颇为羞耻地笑了笑，讪讪地揉着自己的鼻尖：“你都听到了啊。”
“嗯，听到了。”
卢娜用力点了点头，好奇道：“所以真的是有**方面的……”
“不！不是！”
墨檀声嘶力竭地否认了少女的假设，用力按住了后者那单薄的肩膀，正色道：“我只是迷路了！单纯的迷路了而已！完全没有你想象中的那种需求！”
“完全没有那种需求？”
卢娜皱了皱眉，轻声道：“那也是一种不健康的表现啊，所以说果然是身体问题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试着帮忙调配一些很好卖的药剂，当年没钱吃饭的时候我就是靠卖那些……”
“停！”
已经快哭出来的墨檀咬牙切齿地打断了卢娜，直入主题：“所以你知道米尔豪斯大道11号在什么地方吗？如果知道的话能不能帮忙带个路什么的？顺便一提我真的很健康，各方面都非常健康，所以请务必不要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了！”
“嗯，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卢娜并未对话题被打断产生丝毫不满，只是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我大概知道那个地方怎么走，可以带你过去，不过话说回来……”
墨檀微微一愣，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
“我记得之前应该给过你一个寻路盘，嗯，这边走。”
卢娜一边迈开脚步给墨檀带路，一边用她那特有的空灵声线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个东西不好用吗？”
“不好用？你在开玩笑吗？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那更好用的炼金道具存在吗？！”
墨檀夸张地挥舞着双臂，震声道：“说真的，你的那个寻轮盘绝对是我入坑……呃，我是说我这辈子见到过的最方便、最贴心、最好用的炼金道具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都想把它当做传家宝代代传下去了！只不过我是第一次来学园都市，还没怎么来得及背地图，这会儿甚至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所以就算搞明白方向也找不到地方……”
“哦。”
卢娜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些什么，不过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却能发现她的嘴角不知何时微微翘起了一抹弧度，尽管非常非常的不易察觉，但依然确实存在着的微小弧度。
就这样，在好心路人卢娜酱的带领下，其实本就距离目的地不远的墨檀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顺利出现在了【垂青】旅店前，长舒了一口气。
“要进来坐坐吗？”
墨檀微笑着对恩人发出了邀请，莞尔道：“虽然是刚回来，但他们昨天就已经帮我订好房间了。”
卢娜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忽然面色微变，摇头道：“不了，我还有事，以后再说吧，再见。”
说罢也不等墨檀给个反应，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么？嗯，不过凭她的记性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并没有错过少女表情细节的墨檀挠了挠头发，低声嘟囔了一句，然后便溜达进了面前这家装潢非常过硬的旅店，并没有想太多。
身为一个有着大量秘密的人，无论处于是‘守序善良’人格下的时候，还是现在‘绝对中立’人格的墨檀，都不会去轻易探究别人想要刻意隐藏的事，所以虽然明显看出卢娜刚刚稍微有点不对劲，但他也完全没有深究的意思。
仔细点解释的话，一方面是因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另一方面则是之前身为‘默’在执法队大院聊天时语宸在提到无意间所散发出来的寒意依然时刻刺激着他。
‘其实，某人的女人缘，也是一点也不差呢~’
尽管当时的墨檀觉得还好，但在主动将人格切换至‘绝对中立’后，他在回想起那句话的瞬间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总而言之，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他就这样直接进了旅店，并没有意识到卢娜刚才那一瞬间的表情有多么古怪。
其实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古怪’，但当时少女脸上那一闪而逝的严肃表情，跟卢娜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意识流画风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
一分钟后
“应该就在附近……就在附近才对……”
紧紧地攥着颈上那条从不离身的啤酒塞子项链，卢娜·林奇正站在米尔豪斯大道对面的某条街边喃喃着，那双浅蓝色的双眸罕见地明亮，这会儿正在以极高的频率扫视着周遭的地面，在掌心那两枚增幅晶石的辅助下，少女的动态视力与思绪速率暂时获得了极大幅度提升，尽管副作用也颇为强烈，但她这会儿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虽然现在还不到早上七点，但学园都市却早已苏醒了过来，多半的店铺都已经开张，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开始增加，而周围那嘈杂熙攘的人群正在以恐怖的速度为卢娜提高着难度，在这样下去的话，最多十分钟，她就会错过那缕自己想要寻找的气息，而且极有可能再也找不到了！
“让我帮你……我只是想帮你……”
卢娜强忍着那愈发强烈的眩晕感，闭上双眼试图通过精神力代替视觉完成锁定，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工作，如果换做双叶的话甚至不用一秒钟就可以搞定收工，但对于卢娜这个只有中阶法师级别精神力的炼金师来说，哪怕有那两块专门用来透支自己力量的晶石增幅，也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细密的汗珠转瞬间便覆满了少女那光洁的额头，她那纤弱娇小的身躯更是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本就略显病态的苍白俏脸上更是逐渐升起了两朵更加不健康的红晕。
【还差一点……】
少女艰难地抬起自己那宛若灌了铅般的双腿，踉跄着往某个方向挪了两步，然后眼前却是骤然一黑，一个没站稳猛地摔倒在地，脑袋刚好磕到旁边的魔晶灯底座上，额头上顿时出现了一条不浅的血口。
而恰恰是因为这一磕，原本过渡透支了精神力直接陷入昏厥的卢娜竟然在这一瞬重新恢复了意识，并在路人的惊呼声中满脸是血地抬起小手，伸向面前那虽然每天都有人打扫但也绝对算不上多干净的石子路。
【抓到了！】
嘴角露出了一抹憔悴的微笑，常年睡眠不足的炼金师少女脑袋一歪，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喂！这里有人昏倒了！”
“天啊，这么什么情况，这姑娘满脸是血！”
“哪所学院的？快看看她是哪所学院的！得抓紧时间联系她的导师！”
“不行，她没穿制服，快来个女生来翻一下这姑娘有没有带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我一糙老爷们儿不好碰人家。”
“让一让！让一让！我是九律神学院的，我先给她止血！”
“有德鲁伊没有！没有德鲁伊的话老中医也行，她脸色好差，是不是中毒了！”
片刻之后，卢娜就被一群热心的路人们包围了，鉴于无罪之界中几乎不存在碰瓷儿这一说，而且学园都市这边的风气也颇为过硬，各大学院更是从不在‘好人好事’方面的学分上吝啬，外加这姑娘长得又可爱又漂亮，所以卢娜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各方面的照顾，只扑了不到一分钟的街就被救起来妥善照顾了。
……
话分两头，简单提了提有关于卢娜的二三事后，这会儿再让我们回到几分钟前，看看走进【垂青】的墨檀那边又是怎么个情况。
嗯，其实也没什么情况，穿着一身曙光教派牧师袍的他很顺利地就门口那俩圣堂武士保安大哥给放了进去。
然后他便径直走到了前台，简单跟那位丰饶教派的女服务生说明了一下情况，并证明完自己‘曙光教派黑梵’这一身份后便在对方那稍显古怪的微笑中得到了一张房卡。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被笑得有些发毛的墨檀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脸，然后才缓步踏上了通往三楼的台阶，他的房间好是308，具体含义嘛……没有，就是个普通的房间号而已，完全没有任何深层内容。
因为只有一条道的原因，所以墨檀并没有迷路，而是非常顺利地抵达了三楼，然后从距离自己最近的301号房门开始数，一路来到了308号房间前。
这会儿的游戏时间是AM06:53，距离关服还有7分钟，所以墨檀觉得留给自己的时间还算宽松，毕竟只要进屋后立刻下线就好了，至于离开了这么长时间的借口完全可以留到下线后再想。
所以他并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掏出房卡在门把手旁的神术禁制前扫了一下，并在‘咔哒’一声后面色从容地推门而入。
再然后……
墨檀就从容不下去了。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呀？”
床上的语宸拽了拽盖在自己腿上的被子，一边翻着手中的圣典，一边头也不抬地用她那糯糯的声线问了一句。
【？！】
几乎是在看到语宸那一瞬就陷入了宕机状态的墨檀先是站在门口愣了大概半分钟左右，然后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房卡，并在下一秒特别认真地退了半步，离开房间‘呯’地一声撞上了门。
第二秒，他面色僵硬地抬头一看，发现门上写的确实是【308】没有错。
第三秒，墨檀深吸一口气，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一边为自己在游戏中还能出现幻觉所不齿，一边再次刷卡，开门。
第四秒，床上的少女皱了皱鼻子，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墨檀问道：“你在干什么呐？”
第五秒，墨檀出门，关门，第三次确认房卡及房间号。
第九秒，大脑一片混乱的墨檀第三次推门而入。
第十秒，穿着雪白色睡衣与拖鞋的语宸抓住了墨檀的衣领，一把将其拽进房间，反手关上门后笑盈盈地戳了戳后者的脸颊：“别玩啦，你没有走错房间哦~”
“蛤？”
“顺便一提，我也没走错房间哦。”
“啊？”
“就是说啦，因为一些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之后这几天可能要委屈你和我一起住咯。”
“啥？”
“嗯，虽然已经天亮了，不过还是欢迎回来~要喝点红茶吗？”
第一千零六章：终
【啊……啊啊啊……啊！！！】
如果可以的话，墨檀真想来一发杀鸡般（此处带入当事鸡）的尖叫，但在房间内这位面色恬静淡然，这会儿已经穿着拖鞋嗒嗒嗒地跑到桌边给倒茶的少女面前，他还是以超绝的毅力把嘴边那声尖叫憋了回去，表情僵硬到不能再僵硬地点了点头，干涩地挤出了一句：“就不……不麻烦了吧，马上就要关服了。”
“反应太慢啦，都已经给你倒好咯，快点过来。”
语宸侧过身子对墨檀嫣然一笑，轻轻戳了戳房间里侧那张小圆桌的桌面，率先坐到靠窗的椅子上，然后歪头看了一眼窗外那澄澈无瑕的晨曦，又轻飘飘地瞥了墨檀一眼：“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呢~”
墨檀有些踉跄地快步走到语宸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伸出他那只微微颤抖的右手，哆哆嗦嗦地端起了那盏流转着芬芳氤氲的茶杯，特别乖巧地吸溜了一小口，低声道：“那什么，突然有点急事……”
“又是急事呢，而且多半是那种不太好跟我解释的那种吧？”
少女那让墨檀难以移开视线的侧颜上闪过了一抹无奈，却依然像往常一样并未刨根问底，只是在短暂地停顿后温柔地转移了话题：“亏你也放心让小布莱克一个人回来，我有听说哦，要不是有一位好心的姑娘在路上捡到了他，那孩子很可能因为你突然扔下他而倒在半路呢，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不负责任啦！”
【所以他当时说没问题，其实只是逞强而已吗……】
虽然之前在执法队大院已经听说过这件事了，但墨檀还是觉得有些内疚，毕竟无论原因是什么，自己当时终究还是把身体严重不适的太阳圣子一个人丢在中环区不知道哪个地方了。
“嗯，是我错了。”
他并没有找借口辩解，只是有些颓丧地点了点头，自嘲地笑了笑：“这点事都做不好，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知道错了就好~”
语宸对墨檀皱了皱鼻子，然后展颜一笑，莞尔道：“不过你也不需要太自责了，听说那位送布莱克回来的大姐姐长得可漂亮啦，气质好像也是布莱克喜欢的成熟类型，而且好像还是哪个国家的公主哦，人家似乎很喜欢那孩子呢。”
虽然明知道对方只是不想让自己怀有太大愧疚感才这么说的，但墨檀的心情依然在少女那温柔平和的安慰声中飞快好转，轻舒了一口气后微笑道：“那就好，毕竟那小子可是个御……诶，等一下！”
语宸微微一愣，好奇道：“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布莱克比较喜欢成熟的类型？”
墨檀有些纳闷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疑惑道：“他自己告诉你的？”
叮！
少女的小手忽然一个哆嗦，不小心用汤匙把茶杯弄出了很大的声响，然后面红耳赤地垂下了脑袋，磕磕巴巴地说道：“啊……对……对啊，因为我们在你回光之都前就认……认识了嘛，所以他有跟我提到过一点……么？”
【提到过一点么？这是什么句式啊？！】
墨檀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一眼就看出面前的心上人是在撒谎，但却也没有戳破，只是轻笑着顺着语宸的话说了下去：“哦，原来是这样啊，看来那小子还蛮幸运的，被气质成熟的漂亮大姐姐送回来了啊……啧啧，看来他应该不会埋怨我了。”
“唔，讨厌啦！你肯定看出来人家没跟你说实话吧！”
语宸有些羞恼地瞪了墨檀一眼，嘟起小嘴轻声道：“好吧好吧，其实是当时你跟小布莱克说悄悄话的时候，夏莲姐姐偷偷用神术监听来着，我和依奏没忍住，就跟着一起偷听了……对不起啦！”
“噗嗤~”
看着语宸那不好意思中还掺杂了少许恼羞成怒的俏脸，墨檀下意识地笑出了声，摇头道：“不用道歉啦，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而且当时本来也是他主动要求借一步说话的，不用放在心上。”
语宸捧着杯子抿了一小口红茶，然后将杯沿抵在下巴上闷闷地说道：“是哦，反正某人一直都喜欢把很多事情藏着掖着，偶尔被听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呜咳！”
墨檀当时就呛到了，差点没把茶水灌进自己的鼻子里。
“话说回来，仅仅只是因为一起吃过几次饭就生气，有些人还真是小心眼呢~”
语宸将视线从墨檀身上移开，一边漫不经心地搅拌着自己面前的红茶，一边用她那澄澈柔和的声线悠悠地嘟囔了一句。
【！！！】
墨檀面色一僵，他这会儿才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前自己跟布莱克那番‘悄悄话’好像也不完全是‘被听到也无所谓的内容’。
“而且还是在对方只是一个十三岁小孩的情况下诶~”
语宸托着自己的脸颊，语气很是漫不经心，但咬字却十分清晰。
【糟……糟了……】
墨檀手中的汤匙滑落，与桌面发生了一次分贝并不算高的碰撞。
“结果某人没有自我检讨也就算了，甚至在发现对方喜欢的类型后开心的不得了，得意忘形地仔仔细细给人家科普了一遍御姐方面的知识哦！”
语宸轻轻拨弄着自己的刘海，语气愈发变得平静，
【请保佑我这只迷途的羔羊吧！女神大人！】
从当前角度看不到语宸的表情，但光是听她说话牙齿就已经开始打架的墨檀忽然想起自己还是个神职人员来着，立刻开始在心底虔诚地祈祷。
【滚。】
而伟大的女神似乎也第一时间回应了自家信徒的祷告，神恩浩荡。
“好像还说过什么……唔，我想想看哦……对了！还说什么‘这方面作为人生阅历丰富的前辈，不介意帮助殿下您稍微少走些弯路哦’，真没想到呀，难道依奏喜欢叫某人‘前辈’就是因为某人‘阅历丰富’吗？”
少女将双眼眯成了两弯可爱的月牙，甜甜地对面前的‘某人’报以微笑。
【……】
而此时此刻几乎已经陷入活死人状态的墨檀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不知为何，明明是在气候温暖的月份沐浴着朝霞，但他此时此刻却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整个人如坠冰窖。
然后——
“嘿嘿，你这个人啊，真不知道是好懂还是难懂。”
少女忽然睁开双眼，俏皮地冲墨檀吐了吐舌头：“逗你的啦，虽然刚才那些内容都是事实，但我并没有生气哦。”
【啊！原来是逗我的啊……】
墨檀顿时感觉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当即长舒了一口气，干声道：“是……是这样吗？”
“当然啦。”
语宸优雅地抿了口红茶，笑眯眯地对墨檀点头道：“我哪有什么立场生气呀，又不是你女朋友。”
【——】
原本已经消失的压力以更加猛烈汹涌的姿态重新砸了回来，原本已经散尽的寒意更是从四肢百骸蔓延而出，直接将已经近乎神经衰弱的墨檀从椅子上给轰了下去。
说得通俗点儿，就是墨檀一头从椅子上栽了下来。
“我……那什么……”
墨檀狼狈地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张了半天嘴才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我没在线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
说完之后他就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么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辩白，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辩白，毕竟语宸刚刚那番话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都只是在‘吐槽’而并非‘质问’，就算里面掺杂着一些其它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也完全不需要进行辩解。
而且就算是辩解，他这个辩解的方向也明显不大对头、答非所问。
“我又没有问你这个……”
语宸扁了扁嘴，眸中却是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轻声道：“早些时候小雨来过一趟，跟我讲了一堆大道理，总之就是想要让咱们做戏做全套，既然是出来度假见世面的，就像点情侣的样子只订一间房，我没说过他，所以就这样咯，你不满意的话可以去找他投诉。”
在这一瞬间，尽管明知道不能这么想，这是不对的，不合理的，不科学的，不符合可持续发展性的，但墨檀依然对崔小雨同学上升了至少五十个百分点的好感度，恨不得抱着丫那张狗脸使劲儿亲上两口。
“其实本来我是没这个打算的，不过，唔……”
语宸给墨檀续了点茶水，有些苦恼地轻点着自己薄薄的下唇：“因为路上遇到了些麻烦，而且刚好被小雨同学看到了，所以他提这个的时候我也没什么好理由拒绝。”
墨檀皱了皱眉，好奇道：“麻烦？什么麻烦？”
“是小事啦，昨天……呃，今天？反正就是之前白天的时候我不是跟菲雅莉他们一起去参加欢迎会了嘛，然后我提出想先回来的时候有几位同学就出来送我了，就挺热情的。”
语宸故意无视了墨檀那微妙的表情变化，一边轻轻搅拌着茶杯一边自顾自地说道：“不过他们有点太热情啦，弄得我有点小尴尬，你也知道我比较怕生嘛……然后就被刚好路过的小雨同学解围啦。”
墨檀微微眯起双眼，低声重复道：“很热情啊……”
“嗯嗯，然后小雨同学非说人家不安好心，所以就让我跟你住一个房间，说是什么能有效降低被骚扰的几率，唔，虽然我觉得那也不算是什么骚扰啦，不过仔细想想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听他的啦。”
语宸莞尔一笑，乖巧地端坐在椅子上对墨檀歪了歪头：“你说我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合适呀，毕竟没有征求你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不……我觉得很合适……毕竟就像你说的……”
几乎快要把牙齿咬碎掉的墨檀分外勉强地扯出了一抹微笑，干声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而且咱俩都是玩家，也没什么方不方便的，只要你不觉得自己有受委屈就好了，毕竟这事不管怎么说都算是我占便宜吧？”
“占便宜？”
语宸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背着双手歪过身子摆出了一个分外可爱的姿势：“比如说看到我穿睡衣的模样吗？”
“！”
下一秒，两人忽然极为突兀地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两杯流转着缕缕氤氲的红茶散发着温热的芬香。
……
与此同时
现实时间AM07:00
B市，德馨区，昙华大学女生宿舍101号双人间
“早安，宸宸~”
穿着一套熊猫睡衣的南宫娜轻轻敲了敲语宸那台鹅黄色游戏舱的舱盖，对里面正在发愣的闺蜜浅浅一笑，从外面打开了后者的游戏舱，莞尔道：“都关服啦，还发什么呆呐？”
“早安，娜娜~”
语宸也对南宫娜报以一笑，然后慢悠悠地坐起身来，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自己那姣好的身躯，并在胸口那两只扣子被崩飞前停止了这危险的举动，坐在原地继续发愣。
南宫娜有些意外地看了语宸一眼，然后干脆直接跪坐在后者面前，满脸好奇地问道：“话说宸宸你今天怎么呆呆的呀？玩游戏玩傻啦？”
“唔，倒也不能这么说。”
语宸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呆了大概二十秒后才抱着膝盖不安地绞动着手指，小声道：“只是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坏……”
“诶？”
南宫娜先是一愣，然后哑然失笑道：“你在说什么呀，睡糊涂把自己当小茜啦？”
“没有啦……”
语宸嘟囔了一句，替另外一个远在S市的好友打抱不平道：“而且小茜也没有很坏呀，只是很多时候的想法有些奇怪而已嘛。”
“小茜坏不坏先不说~”
南宫娜做了个鬼脸，然后很是郑重地抬起双手按住语宸的肩膀：“但是我很确定，宸宸你就算憋上一年都憋不出一点点坏水来。”
语宸缩了缩脖子，喃喃道：“才没有~”
“什么才没有呀，我这是在夸你好吧！”
南宫娜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面前这位仿佛娃娃般在游戏舱里缩成一团的好朋友，摇头道：“所以说啊，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自己可坏了……”
“诶？刚才不是还说只是有点坏吗？”
“仔细想想的话就……就觉得可坏了……”
第一千零七章：终
同一时间
现实时间AM07:03
B市，德馨区，墨檀的公寓
“呼哈……呼哈……呼哈……”
满头大汗的墨檀呼哧带喘地吨掉了半瓶冰阔落，并在下一秒宛若虚脱了一般靠着冰箱滑落到地上，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整个人都跟被玩坏了似的瘫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气喘匀，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是我的错觉么……总觉得今天的语宸同学跟平时有些不大一样啊……】
他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行平复了自己的心率，然后有些踉跄地走到了客厅中央的餐桌前坐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妈的，我必须得冷静点，趁晚上开服前好好规划一下后续的行动。”
墨檀死死地咬着牙，强行把脑海中某个少女的睡衣形象封印假想中的保险柜中，拉开面前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沓A4纸外加几根颜色各异，上面分别印有‘小兔纸’、‘小熊猫’、‘小公鸡’、‘小猫咪’等可爱卡通图案的油性笔……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纸笔与他那台电脑不同，里面并没有任何玄机，至于那几根笔上的卡通图案，也只是单纯的可爱图案而已，倒不是说墨檀有啥颇为别致的癖好，只是前段时间他去采购的时候正好赶上儿童文具大甩卖，于是就趁便宜给买回来了。
毕竟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哪怕是人格处于‘混乱中立’状态下的墨檀，也都是很会过日子的。
“不过要是哪天语宸同学来家里玩，看到这些玩意儿……”
墨檀满脸蛋疼地盯着自己手中那根布满了可爱小兔几的粉色油性笔，陷入了深深地纠结中，不过现在毕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生死关头，所以他倒是没纠结太久，也就过了不到十分钟便回过了神来，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正事正事！好好想正事！”
【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严峻的多，明明无论是‘黑梵’、‘檀莫’还是‘默’都才刚刚抵达学园都市，但各方面的发展速度都有些失控了，也就‘檀莫’那边还勉强在计划之中，但双叶对弗兰克·休斯的监视力度却比想象中还要大……】
墨檀皱了皱眉，手速飞快地在面前的纸上写下了自己游戏中三个角色的名字，并在这个基础上不断添加各种各样的相关人物或者事件，短短几分钟就用他那还算漂亮的花体字填满了整张A4纸。
简单举例的话——
【黑梵】-【★语宸★】、【菲雅莉】、【布莱克等代表团其余人士】-【天辉神学院※或许可以委托丑角牌杀死的热情学生※】-必须到场的活动时间表（暂无）-可能需要硬着头皮赴约的线上聚会（连线以默为中心的树状图，并画有骷髅标识）
总之就是诸如此类的满满一张纸↑
当然，实际内容要比上面的例子复杂许多，比如除了代表墨檀自己的‘黑梵’、‘檀莫’和‘默’，以及知根知底的‘语宸’、‘季晓鸽’等人外几乎每一行被他括起来的人或事件旁都有着大量脚注，比如【菲雅莉】这个同时与自己三个角色都有关联（黑线加粗）的人名下面，墨檀就做了近五百字的注释。
这是只有当前人格下的他才能做到最好的工作，尽管处于‘守序善良’与‘混乱中立’时的墨檀也不是做不到，但在处于那两种状态下的时候，墨檀的思考方式都会有着严重的‘风格’及‘倾向性’，虽然也不是不能用，甚至从某种角度上效果可能要更好，但从综合角度上考虑的话，都远不如当前人格下墨檀所做出的这份兼具着‘关系图’、‘计划图’、‘行程表’、‘备忘录’以及‘图鉴’功能的玩意儿客观。
当然，前提是忽略掉比如【★语宸★】中的‘★’这种意义不明的玩意儿，还有某些被刻意添加在重要事项中的无关内容，比如【天辉神学院】及其后面的‘※或许可以委托丑角牌杀死的热情学生※’。
总而言之，抛开这些小细节不说，墨檀绘制的这份作品质量还是非常不错的。
于是他便立刻开始了进一步的思考……
【危险系数和局限性的话，‘檀莫’这边绝对是最高的，尽管戴安娜……唉，真是造孽啊……】
【所以说，尽管戴安娜因为她的身份并不能自由活动，不至于过多占用‘檀莫’的游戏时间，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游戏时间上午七点到七点半，还有每天晚上十二点左右的时间基本都要留给那边了。】
【如果再加上双叶这个目测这些天只要有空就会监视弗兰克·休斯的变量，至少还要再多准备两三个小时出来，而且就算跟戴安娜打听行程安排，充其量也只能提前一到两天做准备而已。】
【汽水的事也得提上日程，这样的话还得参考圣教联合代表团这边……】
【丑角牌能起到的作用虽然不小，但毕竟还有点不成气候，哪怕弗兰克·休斯是高级用户，在当下这个敏感期也很难做出什么大动作，机会只有一次，只能用在刀刃上，再然后就是……】
“啊，不行了，就到这里了！”
墨檀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发，将面前那张主题为‘檀莫’的A4纸甩到一边，很是自暴自弃地说道：“剩下的等回头我犯病了再继续完善吧。”
在尽可能站在‘混乱中立’人格的角度上专心思考了长达十分钟后，墨檀终于还是撑不下去了，倒不是说他这会儿的脑袋没有‘犯病’后好使，而是他觉得这样思考实在是事倍功半，非但没有效率，而且还可能会产生疏漏。
将剩下的冰阔落吨了个干净之后，墨檀又得心应手地就‘黑梵’即将面对的问题和麻烦进行了一番剖析，并列出了一个完成度极高的临时计划表，将‘黑梵’所能配合另外两个人格的一切事宜都发挥到了理论上限。
片刻之后，他又如法炮制地做了一份完成度与‘檀莫’那份相仿的，专门给‘默’用的计划表，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揉着额角放下了那只小兔几油性笔。
无精打采地站起身来，墨檀一边锤着自己稍有些僵硬的肩膀，一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厨房，手法娴熟地给自己做了一顿色香味俱全但几乎完全没有营养的‘死宅套餐’，并在吃到一半的时候犯病了。
“啧啧，时间紧任务重啊~”
气质忽然变得有些诡邪的墨檀撇着嘴嘟囔了一句，不过他倒是没停筷子，而是用比刚才还要快一倍的速度消灭掉了早餐，然后便抓过之前那张主题为‘檀莫’且仅有不到六成完成度的A4纸，用比狂草这一字体还要更加猖狂的笔迹高速补完了自己之前放弃思考的部分，然后便哼着小曲打开了电视，兴致勃勃地看起了【野猪戴维斯】。
二十分钟后……
“看什么野猪戴维斯啊！”
墨檀气急败坏地关上电视，冲进卧室以最快地速度将身上的睡衣换成了非常之特喵的吸热但胜在便宜时髦的黑色运动装，然后一边往自己手上戴着小天才电话手表一边步履匆匆地向门厅走去：“猫还没喂呢啊！”
片刻之后，手中抱着一袋猫粮、兜里揣着两小包玉米粒（小区里偶尔会有鸽子盘踞）的墨檀便出现在了小区的动物角，并看到了一个气质清冷、目光锐利、黑衣黑发、黑裤黑靴、十分眼熟的少女正蹲在地上，轻轻为那只通体纯黑的小猫挠着痒痒。
“嗨，晓岛同学，你还是这么喜欢夏雨荷呀。”
墨檀微笑着跟不远处那位在自己出现的瞬间就一眼横了过来，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气息的少女打了个招呼，完全没有因为盘踞在后者周围的那片低气压而却步，而是非常自然地走到夏雨荷面前，半跪在地上宠溺地揉了揉那只小黑猫的脑袋（季晓岛这会儿已经收回手站起身来了），拿出一小捧猫粮放在地上：“吃饭咯。”
夏雨荷低头看了眼自己面前的猫粮，竟是昂起脑袋非常高冷地对墨檀‘喵’了一声，潇洒地转身溜达到它那几只正在晒太阳的兄弟们身边趴下了。
“无论几次我都想说，你的取名能力实在太糟糕了。”
季晓岛转头瞥了墨檀一眼，表情竟然有点幽怨：“更过分的是它们只认你给取的名字，叫别的一概不理。”
墨檀很清楚面前这姑娘仅仅只是性格比较孤僻清冷外加不善交际，本质上还是个好女孩，所以并未像常人那样在季晓岛那冰冷中带着丝丝杀意的注视下识趣地离开，而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熟络感耸肩道：“可别把我想得那么有分量，你看我喂夏雨荷吃的它都不理我。”
“那是因为它刚吃过这个。”
季晓岛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里面装着很多小鱼干的真空袋，目光从墨檀捧在怀里的那袋猫粮上扫过：“比起你那个牌子的幼粮，这种鱼干的营养更丰富、味道方面也要好很多，它们已经不算幼崽了，你这种幼粮对他们来说太清淡了，虽说不会影响发育，但就跟没有水果只能吃维生素片一样……大概就是这样吧。”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了太多，季晓岛并没有把话讲完，而是在简单地科普了几句后一脸嫌弃地看着墨檀怀中的猫粮。
而不远处的夏雨荷也用一模一样的眼神看着地上那一小捧猫粮。
“总觉得有点受伤啊。”
墨檀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趴在夏雨荷身边享受着日光浴的另外三小只，无奈道：“好吧，那我就……”
“那三只我刚刚也喂过了，你不会觉得我只会跟……跟夏雨荷玩吧。”
季晓岛一脸嫌弃地叫住了墨檀，然后随手把那装着小鱼干的真空袋抛向后者：“要是你爱心泛滥非要喂的话，就用这个吧，不过它们都已经吃饱了。”
墨檀抬手接住了真空袋，他先是微笑着道了个谢，并在下一秒扫到真空袋上的价签后面色一僵，下意识地说道：“好……好贵！”
“因为牌子货，不过团购的话会便宜一些。”
季晓岛点了点头，罕见地流露出一丝与她平时气质颇为违和，更加符合正常少女的画风，正色道：“回头我把链接发给你，拼单一起买吧。”
【这玩意儿就算是拼单买对我来说也是笔巨款啊……】
墨檀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没问题。”
【实在不行就卖点‘默’身上的金币吧。】
不希望那四只小东西亏到嘴，也不想拂了季晓岛一片好意的墨檀暗暗下定了决心。
之所以说是‘季晓岛的好意’，原因很简单，因为墨檀很清楚这些个因为伊冬自己才认识的盆友们统统都是有钱人，而且还不是那种普通的有钱人，跟自己这种市井小民完全是两码事。
而且尽管是在无意中听到的，但季晓鸽也曾在游戏里某次跟达布斯闲聊时提起有关于自己和妹妹零花钱数额的事，虽然说得比较含糊，但根据墨檀的判断，那绝对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
在这一前提下，季晓岛提出和墨檀拼单的唯一可能就是她很清楚这笔钱对面前这家伙来说可能并不是什么小数。
这绝非夸张，毕竟随着在当今社会下，那些质量比较好的宠物或儿童用品的价格都普遍没什么人性，同体积同分量的猫粮狗粮比人吃的零食要贵，一身好品质童装的价格甚至能买两套做工考究的西服这种事例简直不要太多。
“那我就先去晨跑了~”
墨檀对季晓岛报以亲切的一笑，然后便准备离开让后者继续和这四只可爱的小东西独处。
然而……
“稍等一下。”
季晓岛却是忽然出言叫住了墨檀，用平静中带着三分杀意的语气说道：“其实我有点事想要拜托你。”
墨檀微微一愣，停下脚步好奇地转头问道：“什么事？”
“我听说姐姐这两天打算在游戏里带那个叫‘默’的家伙跟你和语宸见一面。”
“呃……”
“所以我想请你帮忙观察一下，那个家伙是不是个品行不端的烂人。”
“啊……”
“应该不麻烦吧？”
“这……倒不能说是麻烦，但所谓‘品行不端’的定义是？”
“比如饭前不洗手什么的。”
“……”
刚才吃饭前似乎还真就忘记洗手的墨檀当时就见汗了。
第一千零八章：终
就挺尴尬的……
在季晓岛那颇具压力的注视下，在游戏外并没有【骑士精神-诚实】这个倒灶技能的墨檀终究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对方的委托。
“谢了。”
少女淡淡地点了点头，一边重新向正在晒太阳的夏雨荷身边移动，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可以去晨跑了，路上注意安全。”
“啊……谢谢……”
墨檀抽了抽嘴角，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便快步离开了小区的动物角，开始了但凡他在上午九点前有切换到‘守序善良’人格就必然会进行的晨跑运动。
虽然从客观角度来说他绝对算是个宅男，但毕竟墨檀每天基本都有三分之一左右的时间还算比较自律，所以哪怕他跟天赋异禀的贾德卡之流没法相提并论，与崔小雨和万洋这两位眉清目秀的大块头猛男也比不了，但身体素质也是不差的，伊冬那种看似精神小伙实则走上两公里就开始喘的货色他少说能打三个。
顺便一提，在大多数情况下，当前人格下的墨檀并不像很多人那样把锻炼身体视为一种负担或任务，事实上，至少在‘守序善良’的人格下，他其实很享受晨跑等有益身心健康的有氧运动，尤其是把身体活动开后冲澡那一瞬，是该人格下墨檀为数不多有点上瘾的事情之一。
当然了，因为这会儿并不算是‘大多数情况’，所以心事重重的墨檀尽管跑得姿势很帅、动作很快，但他的心情却一点都不美丽……
原因自然是因为季晓岛刚刚那番针对于‘墨檀同学’，换句话说亦是游戏中那位‘黑梵’的委托，有一说一，这件看似没有半点刁难之意，完全就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已经让他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观察某个人的人品性格？没问题，墨檀对自己的眼光还是很自信的。
被人用审视的目光品鉴？没问题，墨檀对自己的人品还是很自信的。
但是！特喵的问题在于这件事本身啊！本来季晓鸽就兴致勃勃地想让她在游戏中的好盆友‘默’同学跟现实中的好盆友‘墨檀’同学认识一下，这要是再加上季晓岛想让‘墨檀’同学审视一番自家姐姐身边那位虽说是疑似，但估计早就被她断定为不怀好意、图谋不轨的半龙人玩家……
【有点想死。】
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冷汗），墨檀随手关掉了小天才电话手表的晨跑神曲，摘下耳机长叹了一口气，捂着自己的肋叉子坐到了附近的长椅上。
没错，因为一直在烦恼的原因，没有把控好呼吸节奏的墨檀喜闻乐见地把自己给跑岔气了。
“诸事不顺啊……诸事不顺……”
他苦笑了两声，一边轻轻揉着自己的侧肋，一边试图反省自己昨晚的冲动行为，也就是自己跟菲雅莉借一步说话的内容。
事实上，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什么都不做才是对于‘墨檀’这个人来说最明智的举动，毕竟在学园都市这个地界儿，在交流会举办期间，在‘黑梵’、‘檀莫’、‘默’这三个角色及其各种关系者都齐聚在一个地方的前提下，极力避免彼此之间的‘见面’是绝对的明智之举。
原因很简单，在三人都是墨檀的情况下，‘见面’这种事在理论上根本就不成立，而如果非要让它成立的话，那就会不可避免地出现大量破绽，其中有致命的、有不致命的，但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不管怎样，强行去挑战这些东西都不可能会有哪怕一丁点儿好的影响，结果无非是‘坏’、‘很坏’、‘非常坏’以及‘完犊子’。
按理来说，如果他当时什么都不做的话，至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规避一波风险，也就是语宸领着‘黑梵’、季晓鸽带着‘默’的那轮碰面。
因为布莱克晕机所以耽误了好几天行程的圣教联合代表团近些天会很忙，而身为曙光圣女的语宸尽管并非正式代表，却也很难逃掉那些并不算特别官方的安排，所以尽管名义上是来度假的，但她和布莱克至少在抵达学园都市的前几天并不会有多轻松，像昨天那种欢迎会之类的场合这两天多半要接连不断地参加。
而季晓鸽则恰恰相反，如果按照原计划走的话，在各方大人物还没有到齐的最初几天，肩负着工匠镇商务外联这一担子的有翼美少女其实没啥事可做，但是等到三四天后，她多半会因为极高频率的奔波与沟通耽误掉大量时间，乐观估计也会忙得脚不沾地，就算玩家可以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也决计轻松不到哪儿去。
如此一来，最初几天很忙、之后会比较闲的语宸和现在虽然很闲，但几天后多半会忙到飞起的季晓鸽就很难找到什么好机会碰头了。
换而言之，就是‘黑梵’和‘默’这两个角色也很难被带出去‘认识’。
站在墨檀的立场来说，这绝对是一桩天大的好事，不但能为本就没有严格时间规划的‘黑梵’与‘默’有效降低压力，将更多的时间放在必须跟双叶斗智斗勇、随时都有可能初大问题的‘檀莫’上，更是有效降低了在语宸和季晓鸽面前露出马脚的风险。
毕竟抛开季晓鸽不说，语宸的直觉和敏锐墨檀是一点都不敢小看的，虽然这姑娘非常善解人意，而且很多时候就算看出了什么细节也会装傻，但在这种量级过大的事件上，墨檀依然不敢冒险。
科尔的身材要比身为半龙人的‘默’单薄一些，尾巴这种特征百态也没办法做到尽善尽美，所以COS默的风险从外形角度来说是比较大的。
至于‘黑梵’这个角色，特征方面倒是无需担心，墨檀自己亲自捏出的脸也可以做到天衣无缝，但语宸的敏锐与直觉却是不容小觑。
所以不管怎么想，墨檀都觉得自己在‘混乱中立’人格下临时做出的这张底牌并不靠谱。
换而言之，最好的结果还是尽可能地避免‘默’与‘黑梵’这两个角色碰头，而因为布莱克晕机这档子意外，事情也恰恰就是往这个走向发展的。
如果墨檀不多管闲事的话……
昨天晚上，在看到季晓鸽得知语宸最近几天没空时所流露出的落寞表情之后，墨檀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让菲雅莉与工匠镇进行商务合作，进而大幅度抵消季晓鸽负担的计划，并在双方分别前鬼使神差地叫住了菲雅莉，凭借自己对后者的了解以及几乎没有死角的知识底蕴完美促成了这一轮极具可持续发展性的合作，在成功减轻了季晓鸽负担的同时，也一脚把自己踹进了火坑里。
明明可以不多管闲事、明明可以置之不理坐享其成，但他终究还是没能做出对自己来说最为正确的选择。
【如果能再来一次的话……如果我能在足够清醒的情况下重新做一次决定的话……】
墨檀仰倒在长椅上合起双眼，沉默了大概五分钟左右，才有些无奈地翘了翘嘴角，低声道：“果然，还是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啊。”
【是因为我对晓鸽同学有什么非分之想吗？】
心底流转过这个念头，墨檀微微摇了摇头：“不对，换作是别人的话我也会这么做的……”
【是因为我现在是个无药可救的烂好人吗？】
墨檀自嘲地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不完全是，孰轻孰重我多半还是分得清的……”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嘟囔道：“果然，我没办法在有更好的选择这种情况下对任何事置之不理啊，这个缺点是不是有点太致命了……”
“什么致命？”
清脆悦耳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前响起。
“诶？”
墨檀立刻睁开双眼，抬头一看，发现一个戴着白色鸭舌帽，拥有一头清爽齐肩发的美少女正俏生生地站在长椅前，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夜……”
当前处于‘守序善良’人格的墨檀下意识地想用在游戏里的称呼叫对方，并在下一秒立刻反应了过来，比了个要多傻有多傻的剪刀手，干笑道：“耶~~好巧啊，晓鸽同学，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耶~”
季晓鸽也笑嘻嘻地冲墨檀比了个剪刀手，她今天穿着一套跟季晓岛完全相同，只是颜色是雪白色的休闲装，一如既往地充满了活力与朝气，然后便在打过招呼后乐呵呵地往墨檀旁边一坐，掩嘴笑道：“也不算巧啦，我之前去你们小区东边的那家超市买饮料来着，回来之后才听晓岛说她碰见你啦，然后就追上来咯。”
墨檀摸了摸鼻尖，无奈道：“不是，要不是我不小心跑岔气了坐下来歇了会儿，你不就追不上我了吗？”
“不会的，我跑步可快啦~”
季晓鸽莞尔一笑，特别自信地抬起小拳头挥了挥：“只要抱着把自己跑虚脱的信念冲刺，一定可以追上你的！”
墨檀表情微妙的干笑了两声：“不要随随便便就让自己虚脱啊……”
或许是因为在游戏中经常被‘一顾倾人城’作为攻击对象，亦或许是因为其它什么原因，随着‘默’这个角色在无罪之界中对‘夜歌’那倾世容颜的抗性越来越高，在后者没有激活天赋的情况下，他似乎也能够隐约看破某层朦胧的伪装了，而这一情况似乎还被带到了现实中！
明明在一般人眼中只是个综合分极高的美少女，但墨檀这会儿却能隐隐从季晓鸽身上感受到某种论外级的魅力，以至于他原本已经问题不大的肋叉子又开始犯痛了。
“所以说啊~”
季晓鸽倒是没有察觉到墨檀的异样，只是满脸好奇地歪着脑袋问道：“墨檀你刚才说什么太致命了？”
后者微微一愣，然后忽然露出了特别特别灿烂的微笑，情绪十分高涨地说道：“我是说晨跑时候不注意呼吸节奏这一点实在太致命了，你看我这不就岔气了嘛。”
【好爽！能随便撒谎的感觉真的好爽！！】
某个在游戏里饱受诚实折磨的三好青年特别没出息地快乐了起来。
“明明跑岔气了却感觉很开心的样子，墨檀你好奇怪啊。”
季晓鸽有些好笑地看着墨檀，然后忽然压低声音问道：“话说回来，晓岛刚才是不是有跟你说什么呀？”
“嗯，说了一些有关于宠物粮之类的事。”
墨檀点了点头，并没有立刻提及季晓岛最后向自己提到的重点内容，倒不是说他真想瞒着季晓鸽，主要是这人似乎被按下了某个奇怪的开关，忽然享受起了这种就算不说实话也不会被大宇宙意志袭击的快感。
要是伊冬也在场的话，看到这一幕绝对会狂笑着发出如下感叹——
‘瞧给孩子憋的~’
“宠物粮？小鱼干？哦哦，那个我知道哦，晓岛上星期特意去市中心那边的专卖店里买了一大袋呢，结果偏偏忘了替我买想要的食材……”
季晓鸽扁了扁嘴，有些不开心地皱了皱鼻子，然后继续压低声音问道：“那她还有没有跟你说点儿别的什么啊？”
墨檀眨了眨眼：“比如说？”
“比如说……”
季晓鸽有些纠结地挠了挠脸颊，无奈道：“让你在游戏里给我的好朋友挑挑毛病，多给晓岛一些吐槽的理由什么的？”
“呃，这个嘛，虽然确实是类似的事……”
墨檀表情微妙地点了点头，纠正道：“不过晓岛同学倒是没让我专门挑毛病，只是说稍微观察一下什么的，嗯，大概吧。”
“啊啊啊啊啊啊！果然是这样啊！”
季晓鸽无比懊恼地按住了自己的帽檐，小脸哭丧着说道：“为什么晓岛就那么讨厌默嘛！”
【是啊是啊，为什么她那么讨厌我啊……】
墨檀苦笑不语。
“明明我一直在说默的好话、不停地列举他各种各样的优点啊！”
季晓鸽开始抓狂。
【啊……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了……】
墨檀接着苦笑。
“真是的，要是能让他们见一面就好了！”
季晓鸽用力嘟嘴。
【其实刚才就见过了……】
墨檀继续不语。
“到底是为什么啊！”
【因为晓岛同学是个姐控啊……】
“我好伤心啊！”
【我更伤心，真的。】
“啊对了，你跟语宸有在谈恋爱吗？”
“噗——”
第一千零九章：终
“我并没有在跟语宸同学谈恋爱。”
深吸了一口气后，墨檀面色稍显严肃地如此说道。
这毫无疑问是一句实话，毕竟无论游戏中的‘黑梵’与‘晨忘语’再怎么暧昧，不管处于‘绝对中立’人格的墨檀本人对语宸有多么痴迷，但两人不管怎样都还算不上是在谈恋爱，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似乎不小心走到了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境地，但未满毕竟只是未满，远没到确立关系的程度。
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根据墨檀这个人的精神状态来判断，他这辈子恐怕都很难跟语宸确立关系了，尽管远不算是木头的他隐约能感觉到对方并不抵触自己，甚至可能也同样怀有一点点别样的心情，但他更清楚身患‘恶疾’的自己是没办法给予任何一个女孩幸福的。
从当下他显性为‘守序善良’人格的角度来看，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而哪怕是在人格为‘绝对中立’，换而言之就是深深为语宸所着迷的情况下，墨檀也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迈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或许那种情况下的他责任感并不如当下的自己，但就算是游戏中的‘黑梵’，也知道有些事是绝对不可以做的。
至于‘混乱中立’人格下的墨檀……不提也罢，说多了伤感情。
总而言之，无论是‘守序善良’人格下的他也好，还是‘绝对中立’人格下的他也好，都很清楚‘墨檀’这个人最后是绝无可能跟语宸走到一起的，准确点说，只有孤独一生才是墨檀在感情这个层面的最优解，否则无论是谁都会别扭。
也正因为如此，就算是在‘绝对中立’那个经常怀有侥幸心理、行事优柔寡断的状态下，墨檀的极限也只是默认友人对‘自己喜欢语宸’的猜测罢了。
如果抛开一切顾虑的话，或许是可以走到恋人这一步的……
如果仔细去想想看的话，或许语宸对我也是很有好感的……
这种话他就连伊冬都没有告诉。
神奇时间终究会冲淡一切，某人对某人的好感这种事自然也不会免俗，而身为注定会‘冲淡’的那一方，墨檀宁可自己一个人玩庸人自扰。
所以，他回答的很坚决，眼中更无半点迷茫。
“哦呀，是这样啊！”
季晓鸽有些意外但也不算太意外地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两声：“抱歉哈，是我误会了，因为你和语宸一直都走得很近嘛，而且小雨同学他之前还胡说八道过一些事……唔……”
墨檀温和笑了笑，对面色稍显尴尬地无翼美少女莞尔道：“没关系，毕竟因为一些比较复杂的原因，我和语宸在游戏里确实有假装是一对情侣，再加上从入坑不久后我们就在一起行动了，会引起一些误会也不奇怪。”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
季晓鸽有些纠结地挠了挠下巴，一边细细打量着墨檀一边嘟囔道：“不过我经常会觉得你们俩……呃……”
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说话留半句这种恶习的季晓鸽忽然打住了话头，看起来似乎有些困惑。
墨檀好奇地看着忽然开始发愣的少女，疑惑道：“我们俩什么？”
“唔，本来想说我经常觉得你俩蛮般配的。”
季晓鸽有些耸了耸肩，摊手道：“但是现在又觉得你俩其实也不是很搭了，奇怪，是因为我之前一直不够客观的原因吗……”
墨檀面色一僵，然后干笑着站起身来转移了话题：“大家都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哪有什么搭不搭的，话说我也该回去了，晓鸽同学你怎么说？”
“我想接着在这里晒会儿太阳，享受一下暑假和额外休假的双重幸福，啊，额外休假是指我在游戏里遇到了好事，具体的你回头问语宸好啦，她全程都在场的。”
季晓鸽在墨檀起身后换了个占椅面积更大也更舒服的姿势，慵懒地笑了笑，然后竖起食指轻轻晃了晃：“不仅如此，要是我跟你一起回去的话，晓岛可能会不开心的，所以我还是等她来找我好啦。”
墨檀微微颔首：“那我就先回家了。”
“拜咪~”
少女挥了挥小手，笑道：“别忘了有空之后跟语宸一起出来找我聚呀，还有还有，别因为晓岛跟你说的那些话就对我朋友产生偏见哦！他人可好啦，超可靠的。”
“谢啦。”
“啥？”
“没啥，我是说我知道啦~”
……
片刻之后
心情颇为微妙却也算不上差的墨檀慢跑着原路返回了小区，处于某种莫名其妙的心虚，他并没有再去一趟动物角跟季晓岛再打个招呼，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住的公寓，把最近积攒了不少的衣服以及一小时前被自己随手扔在水槽里的碗筷都洗了，然后舒舒服服地冲了个热水澡。
“呼，暑假啊……”
洗完澡后，用吹风机简单给自己‘烘’了一遍的墨檀低声嘟囔了一句，苦笑道：“这日子过的，我都快忘记自己是个学生了。”
换了一身被挂在阳台晾了好几天，温暖且充满着臭氧味道（并不臭，闻起来甚至很舒服）的睡衣后，墨檀缓步走回了客厅，一边拉过桌上那张唯独没有完成的，标题是‘默’的A4纸开始完善，一边分心反思自己之前一年那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大学生活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事实上，这种反思早在墨檀入学后的第二周，也就是他正式开始长期翘课生涯的第十三天就开始了，只是收效甚微。
诚然，如果是当前人格下的墨檀，就算是对理论上本应在未来几年掌握的知识已经烂熟于胸，也绝对会想做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别说长期旷课这种异端行为了，迟到早退这种事都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甚至还有可能凭借其人格魅力被吸收进昙华大学那藏龙卧虎的学生会担任干部，并在大三时被委以学生会主席这一神圣的职责，最终在建立起众多优质人脉以及完成了大量功绩这一基础上毕业，快速走上人生巅峰，迎娶早已互相暗生情愫的同届白富美校花之类的。
如果墨檀只有现在这么一个人格的话，那么他步入大学校园后的生活轨迹多半就是上述这样的。
只可惜现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如果说之前这番推演只代表墨檀这个人的三分之一的话，那么他的另外三分之二可就没这么王道了。
对于‘混乱中立’人格下的墨檀来说，大学完全就是一个专门用来娱乐的场所，但鉴于自己的精神状态比较特殊，并没有办法像旁人一样充分享受这地方所能带来的乐趣，这地方也就没啥意思了，尽管大学生的身份确实很好用，不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保护伞的作用，还可以让自己在很多无法砍价的地方享受打折服务，但这种程度的动力只能支撑他准时参加月考、期中考、期末考等活动，很难将其多留在教室里一秒。
而‘绝对中立’人格下的墨檀也差不太多，尽管他的思想境界没有上面那么别致，但出于自身情况不适合与任何人过多交际的原因，没办法跟同学友好相处、没办法进入各种社团、没办法谈恋爱的大学生活自然不会让他产生多大向往，再加上他已经有了‘要学的我基本都会’这一借口，自然会更倾向于不去学校。
于是乎，在自身有大概三分之二的时间都不是很想去学校情况下，‘守序善良’人格下的墨檀也没有过分固执，毕竟要是让别人觉得违和感太强烈的话，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己。
“不过这次开学后，多半就得好好去上学了。”
飞快地填满了标题为‘默’的A4纸后，墨檀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从笔记本电脑中外侧的卡槽中拽出了一组精巧的扫描设备，飞速地扫过那几张之后便将其内容收录进了某个不接受任何形式远程访问的文件夹中，并将桌上的‘原件’用抽屉里的便携式粉碎机绞成了纸屑。
做完这些后，他便打开了无罪之界的论坛，通过智能搜索找到了大量有关于学园都市的话题贴，以比量子阅读略显不如的速度看了起来。
这是必要的准备工作，至少在最近一段时间，无论是整合情报、收集资料还是构建方案，都会在墨檀的现实时间占据大量比重，原因无它，实在是稍有不慎就容易出大问题。
这场难得的盛会或许对他人来说是一场狂欢，但对于墨檀这个人来说，其刺激程度至少要乘个立方，危险系数更是要翻上数十倍，各方面的容错率都几近于零。
【要是能平安收场就好了……】
明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但墨檀还是轻声叹了口气，说出了不切实际地愿望，并在片刻之后高高地扬起嘴角，恶毒地笑了起来……
“做~梦~”
…..
游戏时间AM07:01
【已检测到您的精神连接，正在同步个人信息……】
【连接完毕，正在读取角色信息】
【欢迎回来，混乱中立的檀莫，即将载入无罪之界，祝您晚安】
……
学园都市，中环区某巷口
披着‘弗兰克·休斯’马甲的墨檀溜溜达达地从巷子中漫步而出，笔直地走向不远处那虽然不知道是在哪个方向，但外形却颇有特色的高大椭圆建筑，即内容多为人文、历史、名人事迹的【中央图书馆三号分馆】。
那将是弗兰克·休斯即将消磨掉大半天时光的地方，预先准备好的在场证明摞起来至少能有三十斤，就算戴安娜突然被双叶洗脑，把那些饰品反馈回去的位置告诉后者，也绝无可能出现什么端倪。
当然，戴安娜是没有可能被双叶洗脑的，而她就算告诉后者弗兰克·休斯的确切位置，双叶具体离开法师公会的瞬间墨檀也会通过某条隐秘渠道第一时间收到消息，除非他运气不好恰巧处于断片状态，否则都可以从容应付。
这就是主场优势了~
墨檀礼貌地向管理员大婶展示了一下他那张注册日期为圣历9571年诗之月咏唱8日，也就是‘檀莫’正和双叶在马绍尔领见证军团级作战那段日子的会员卡，然后便迈着轻快无声的步伐走到了B17号藏书区，随手拿了本他压根就没打算细看的《东南诸国志》坐到角落去了。
“好久不见。”
墨檀将手边那散发着暖黄色胧光的魔晶灯稍微调亮了一点，然后动作轻柔地翻开了手中那本分量颇重的野史，轻笑道：“【雌蜂】没人看着没关系吗？”
“柯蕾雅看着呢。”
桌子的另一边，那位有着一头靓丽的粉红色卷发，相貌可爱的侏儒少女咧嘴一笑，耸肩道：“她比我漂亮、比我身材好、比我会哄客人、而且还会往甜滋滋蜂蜜水里加蜂蜜，现在的生意一定比我顾店时要好很多吧。”
墨檀咂了咂嘴，点头道：“你这么说好像也对，那只猫别的不说，各方面的发育情况确实是要比你强太多了。”
“您说话还是这么不客气呢，檀莫先生。”
侏儒少女倒是并没有生气，只是一边吸溜着手中的饮料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还是说，现在叫你‘弗兰克·休斯’先生比较好呢？”
墨檀微微眯起双眼，纤长的手指在书页外沿轻柔地划过，悠悠道：“话说回来，知道这两个名字关系的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
“除了我之外就只有殿下了。”
少女随手把杯子放下，目光略显严肃地说道：“放心吧，我很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殿下也很清楚。”
“那就再好不过了。”
墨檀柔和地笑了笑，屈起食指轻轻推了下眼镜：“那么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是那个喜欢自家老板蜂蜜吃的服务生小钠，还是献血茶会仅存硕果的余孽之一，被冠以‘巴托里’这一代号的专业刺杀者呢？”
“我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
“真高兴再见到你~亲爱的小钠，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就先回吧。”
“……”
第一千零一十章：终
“噗嗤~哈哈哈哈~”
紫罗兰帝国实质上的统治者，摄政王修·布雷斯恩麾下最锋锐的利刃，短短数月就已经为自己赢得了【血女士】这一美名的钠·巴托里半掩着小嘴，乐不可支地指着墨檀笑道：“檀莫先生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这副欠揍的德行跟咱们最初在【雌蜂】遇见时一模一样。”
墨檀挑了挑眉，嘴角翘起了一抹邪意盎然的弧度，原本属于‘弗兰克·休斯’的气质飞快敛去，露出了独属于‘檀莫’这一存在那狂放不羁的本来面目……之一，悠然道：“这种地方你们也有能力清场？”
这一揣测并非空穴来风，毕竟根据对方刚才那毫不遮掩的清脆笑声判断，墨檀有十成十的把握，至少在这一刻，能听到两人对话的范围内绝对没有任何‘闲杂人等’的存在。
“姑且算是吧，只不过在正常情况下很少会动用就是了。”
侏儒少女耸了耸她那看起来纤弱无比的肩膀，莞尔道：“殿下在学园都市还是有些资源的，他很久以前曾经设想过，如果瑞博殿下能稍微争气一点的话，就在扶持自家兄长将帝国引导向正轨后来这里教书。”
墨檀翻了个白眼，嗤笑道：“让那家伙教书？厚黑学吗？还是帝王论？”
“谁知道呢，反正殿下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小钠不甚在意地吸溜了一口饮料，满脸地无所谓：“而且就连我这种当下人的都能看出来，教书这种事并不适合殿下，他是天生的帝王，紫罗兰帝国的下一任国主也只能是他。”
墨檀平静地掏了掏并不存在的耳屎，挑眉道：“我平常很少跟那家伙联络，在我面前拍他的马屁真心没什么用。”
“我只是阐述事实而已。”
小钠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对墨檀做了个鬼脸：“我才不会随便拍殿下的马屁，他已经够辛苦了，煞有其事地跟他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实只会让他感到厌烦。”
墨檀立刻满脸正经地点了点头，正色道：“我懂了，看来你确实没有拍他的马屁，只是不够了解那家伙而已。”
“嗯？”
小钠微微眯起双眼，用一种颇为危险的目光打量着面前那风淡云轻的男子：“檀莫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墨檀咧嘴一笑，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一个天大的人情。”
并未跟上节奏的侏儒少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啊？”
“我是说，如果你想让我告诉你真正的修·布雷斯恩就是个怎样的家伙，我现在就可以讲给你听，而且保质保量保真。”
墨檀‘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狡黠地眨了眨眼：“不过代价是你要承认自己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这个人情我会控制在不让你过于为难的前提下择日索取，而且可以确保绝不会违逆你的原则，比如任何会损害修利益之类的事我都不会提出，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啊。”
小钠歪了歪脑袋，然后用力点头道：“真的诶！好像很划算哦！”
“对吧对吧，当然很划算啊，毕竟这是拉近你们主仆距离的好机会嘛。”
墨檀一把抓住小钠的双手，满脸真挚地补充道：“而且到时候如果你觉得我的提议不合适，或者有什么不方便的情况，比如每个月固定都会有的血崩……”
噗嗤——
两把造型别致的半月形匕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墨檀另一只手的指缝间，齐根没入了那张造价不菲的硬红木桌面中，如果仔细观察其角度的话，很轻松就可以发现这俩玩意儿哪怕偏上那么一丁点儿，墨檀就要永远跟自己的至少两根手指说再见了。
“好好说话。”
小钠脸上挂着她当初在【雌蜂】做服务生小妹时招牌般的营业式微笑，甜甜地对墨檀抛了个媚眼，然后抽出被后者握住的小手轻轻一拂，桌面上那两把匕首便宛若变魔术般消失了。
墨檀没看清。
凭他现在已经稳稳达到高阶水准的实力，以及那远比同阶大多数人都要高出数个段位的观察力、动态视力、臭不要脸，竟然完全没能看清小钠究竟是怎么把匕首收回去的！
当然了，他更不清楚人家是怎么在两只手都被自己握着的情况下把匕首拿出来的……
“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墨檀宛若无事发生般地笑了笑，然后表情很是谄媚地说道：“总而言之，就是我想要这个人情的时候，小钠姑娘您要是有心情就搭把手，没心情没时间没兴趣的话就直接大耳刮子扇我说老娘不愿意，咱保证不死缠烂打，二话不说就顺延到下次。”
小钠咂了咂嘴，似笑非笑地瞥了墨檀一眼：“就这么简单？”
后者点头如捣蒜：“就这么简单！”
“听起来简直不要太划算啊~”
小钠轻轻拍了拍手，然后翘起轻舒了一口气，正色道：“但是我拒绝。”
墨檀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之情，只是遗憾地撇了撇嘴：“修那小子提前叮嘱过你了？”
“算是吧，反正他不建议我接受任何你提出的互通有无。”
小钠直言不讳地点了点头，然后摆着小手略过了刚才那个她确实很感兴趣的话题，脆生生地说道：“还有，在谈正事前，殿下让我跟先檀莫先生你聊会儿天。”
墨檀微微颔首，然后饶有兴致地重复道：“聊天？”
“嗯，就是聊天。”
小钠摊了摊手，笑道：“就是普普通通地聊个天而已，殿下的原话。”
墨檀打了个哈欠，往椅子上一歪：“矫情。”
“谁说不是呢。”
小钠做了个无奈地表情，然后慢悠悠地说道：“首先呢，就在上个月，咱们殿下已经正式跟水晶狼家族的现任族长，水晶狼大公爱米琳·沃夫·克里斯托大公订婚了，这次帝国派往学园都市交流会的代表团就是爱米琳大公，也就是我们未来的摄政王妃殿下带队的。”
墨檀夸张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更加夸张地发出了一声‘哦豁！’
小钠嘿嘿一笑：“挺突然的吧，我记得檀莫先生你跟爱米琳殿下还挺熟的呢，要么等日子定下来之后去趟萨拉穆恩，参加一下殿下跟大公的婚礼如何？”
“邓蒂斯大公死球子了？”
结果墨檀忽然之间来了这么一句，直接给小姑娘整懵了。
“你怎么知道？”
反应了好一会儿之后，小钠才跟见了鬼似的惊呼了一声。
“很难猜吗？”
墨檀懒洋洋地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修那家伙敢正式跟身为紫罗兰帝国九大……呵，瞧我这记性，现在应该是八大领主之一的水晶狼大公订婚，那就代表他这会儿多半已经摆平了你们帝国内部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把所有不和谐的声音或者他不想听的声音给铲平了，而在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位邓蒂斯大公，他可是只很有代表性的鸡，宰一只就能唬住老些个猴子那种。”
能得到那位摄政王完全信任的小钠可是一点都不傻，几乎是在墨檀说完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讶然道：“所以你只凭这一点就……”
“也不完全是，毕竟考虑到修并没有当机立断弄死他老子，那小子也很有可能是个不愿意对老头老太太动刀的好孩子。”
墨檀摇头打断了小钠，轻笑道：“但如果他留了那位邓蒂斯大公一命，这次来学园都市的领队于情于理也不会是那只年轻的小母狼，毕竟无论是资历、底蕴、影响力还是客观角度上的社会地位，除非咱们那位摄政王殿下或者已经提前开始养老的克莱沃陛下亲临，邓蒂斯大公都是领队的唯一之选，哪怕被架空、被控制，名义上的负责人也必须是他，结果……他不在。”
小钠叹了口气，心悦诚服地看着墨檀：“殿下好厉害啊！”
墨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姑娘这称呼错的有些离谱啊……”
“我就是在说殿下厉害啦！”
小钠却是轻哼了一声，晃着手指正色道：“殿下早就猜到檀莫你能猜到啦，当时他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来着！”
墨檀伸出中指开始挖自己那并不存在的鼻屎，一边挖一边哼道：“行吧，他多半应该是用比较温和的方式让那位邓蒂斯大公自杀的吧，然后许下一些诸如‘对邓蒂斯家族之前站在瑞博·布雷斯恩那边既往不咎’、‘身为孤左膀右臂的沃伦·邓蒂斯剑圣会成为下一代邓蒂斯家主’、‘过几年可能再娶个姓邓蒂斯的姑娘生孩子’等条件，让那位没了妹妹死了外甥顺带被亲弟弟背刺了个爽的老爷子干脆利索地把自己给弄死了，对不？”
小钠一边用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半月形匕首修剪着指甲，一边点头道：“不错，你认识的那位邓蒂斯大公走得很安详，虽然让我来动手的话他其实能走得更安详，毕竟毒药发作的那一瞬也是会痛苦的。”
“嗯，冒昧一问……”
墨檀咂了咂嘴，很是好奇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侏儒少女：“小钠你的实力具体是个什么水准？”
“常驻史诗巅峰，全力施为的话，三十招内半步传说。”
虽然并不是可以轻易讲出来的事，但或许是因为提前收到过指示的原因，小钠很是干脆地就跟墨檀交了底，淡淡地说道：“不计代价的话，两招传说，以同归于尽为前提的话，像沃伦·邓蒂斯那种水平的剑圣我能带走两个。”
墨檀看向小钠的目光顿时炽热了起来，殷切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钠姑娘你现在应该也就二十岁出头，也就是说……”
“抱歉，我的成长方式跟大部分人都不太一样，不过因为并非什么美好的回忆就不多做解释了。”
小钠不甚在意地把玩着指间的匕首，耸肩道：“总而言之，虽然想要再进一步的话也不是不行，但那种事对我来说非常非常的困难，而且身为殿下手中的利刃，我的工作量其实非常大，几乎没有时间可以专心提升自己，所以很遗憾，你可以理解为现在的实力就是我这辈子的最高成就了。”
“不，我怎么会遗憾呢。”
墨檀哈哈一笑，对小钠抛了个媚眼：“我甚至想认你当干妈呢~”
并没有比墨檀大几岁的侏儒少女抽了抽嘴角，干笑道：“谢了，我可消受不起……”
“行吧，那咱就继续聊，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墨檀也没有继续在认妈的话题上纠结，只是低声嘟囔了一句之后轻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笑道：“哦对，说到你们想要对斯卡兰公国发起战争这档子事儿了对吧？”
哐啷——
少女手中的匕首猛地砸在地上，发出了一阵并不清脆的响声。
“你……怎么连这件事也……”
小钠瞠目结舌地盯着墨檀，眼中甚至已经开始闪烁起了淡淡的杀意。
“呵，看来那家伙并没有告诉你我连这种事也能猜到呢，当然了，我其实还真就没猜到，不过你的反应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墨檀嘿嘿一笑，俯身捡起小钠掉在地上的匕首（并在试图偷看后者的裙底时被踢了一脚）放在少女面前，得意地笑了起来：“放宽心放宽心，你得相信你家殿下，既然他能放心让你跟我聊天，那么自然不会介意我能从中试探出点东西，呵，他这是在跟我炫耀呢，炫耀他的手腕有多么厉害，厉害到非但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几乎整合了整个紫罗兰帝国，甚至还想张大嘴把斯卡兰吃下来，哈哈，不错不错，我甚至想要给把自己宰了给摄政王殿下助助兴了~”
小钠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头发，终究还是放弃了直接动手把面前这家伙宰了助兴这一极具诱惑力的提议。
“行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了。”
墨檀伸了个懒腰，抢过小钠身前的饮料一饮而尽，吃吃地笑了起来……
“这个人情属于一位野心勃勃的明君，而不是一位手段高超的年轻摄政王吗？真是的，多大个人了，还搁这儿玩的这么含蓄。”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终
说真的，尽管最初小钠还能勉强跟得上节奏，但在墨檀轻松愉快地从自己嘴里套出了有关于‘紫罗兰帝国想要对斯卡兰公国发起战争’的情报后，这位自认为心机和城府都算是不差的姑娘已经彻底蒙圈了。
而在蒙圈的情况下，她甚至下意识地想把面前这个人给灭口了，毕竟……
“毕竟大概是你们紫罗兰的最高机密嘛~”
墨檀愉快地翘起嘴角，乐呵呵地说道：“让我猜猜看，除了你这位修最亲信的、总是有事儿干的秘书之外，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应该不超过五个，也就是说，就算是那些在体制内依然极具影响力的大公爵都未必悉数清楚。”
小钠并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有些阴沉地瞪着墨檀，尽管她已经反应过来自己没必要把对方弄死了，但这种被人轻松套出了秘密的感觉着实让这姑娘有些不愉快。
“哦对了，跟你打听个事儿哈~”
墨檀咂了咂嘴，忽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说修跟那只小母狼订婚了，那他俩■■了没有啊？”
呯！
小钠一头砸在了桌面上，并在这个姿势至少维持了半分钟后才满脸通红地咬牙道：“你在说什么啊！！”
“没听清？”
墨檀微微挑眉，然后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又说了一遍：“我是问你，他俩■■了没有。”
“别说了啊！”
小钠愤愤地挥了挥拳头，怒道：“我听见了！听见了！”
“哦，那他俩■■了吗？”
“你这人有病吧，突然之间问这个干嘛啊！”
“好奇嘛。”
“你好奇的角度是不是有点过偏了啊！”
“或许吧，那他俩■■了没啊？”
“他们才刚订婚不久！刚订婚不久啊！”
“哦，所以还没■■是吗？”
“……”
“呵，果然。”
墨檀见小钠忽然诡异地沉默了起来，立刻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修应该有交代过，不让你在自作主张的情况下对我说谎吧？”
小钠恶狠狠地盯着他，没说话。
“所以他俩果然已经■■了啊。”
墨檀咂了咂嘴，仰倒在椅背上露出了非常心驰神往的表情，感叹道：“真好啊，你们这些可以随便■■的家伙真是太幸福了。”
小钠警惕地把椅子推远了一下，干声道：“檀莫先生你能稍微正常点吗？”
“跟你家那位过于有责任感的殿下不同，我这人一直都不大正常。”
墨檀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道：“不过刚才那番推测可不是我瞎说的，只是觉得就算是再怎么年轻有为的领主大人，爱米琳大公也毕竟是个正值青春年华、对爱情与色情都抱有憧憬的女孩，如果换我是修的话，在让她得知……甚至有必要亲自参与其中的某个机密时，处于成功率的考虑，多半会要了她的身子，这样一来，心境出现剧烈动荡的水晶狼有很大可能性会在茫然与盲目中抛开部分理性，从更感性的角度去看待自己的男人，并在潜意识中偏倾于他。”
小钠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而对于修那种人来说，只要稍微拿出点真本事，就足以将那‘很大的可能性’变成‘必然’了。”
墨檀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所以说，我们的水晶狼大公现在已经彻底失身失心，被那个无良摄政王强行从双性恋掰成了异性恋，现在的她多半正在一边思念着家乡的恋人，一边干劲儿十足地想要为后者的伟大目标添砖加瓦吧，啧啧，你家殿下真是个人渣啊，算我看错他了~”
小钠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通过你刚才‘站在殿下的角度理解’所得出的结论，檀莫先生你应该没资格说殿下人渣吧。”
“我当然有这个资格。”
墨檀得意地笑了起来，清爽明朗地咧嘴道：“不吹牛的说，如果换我是修的话，现在和爱米琳大公的孩子估计都能自己出门买菜了。”
【感情你是觉得自己在人渣领域的级别比殿下还要高啊！】
小钠一边在心底吐着槽，一边没好气地瞪了墨檀一眼：“天也聊完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还请留步，亲爱的。”
墨檀却是叫住了从椅子上跳下来的小钠，面色忽然变得有些严肃，声音稍显低沉地问道：“那家伙真的愿意配合我吧？”
小钠先是一愣，然后歪着头好奇地问道：“你指的是？”
“我指的自然是，紫罗兰帝国的代表团会在一定程度上配合我……”
墨檀死死地盯着小钠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暗杀双叶这件事。”
小钠立刻摇了摇头，正色道：“并不是代表团会配合你，而是我手下总计二十枚【锋针】会配合你，而且与其说是配合，还不如说是在条件允许地情况下顺水推舟给你行个方便，不过话先说在前头，就算你有能耐把一切都做到完美，我手下的人也不会亲自动手，致命一击必须得由你或者其它跟紫罗兰帝国毫无关系的人来完成。”
墨檀微微颔首，轻声道：“这是自然，毕竟我原本的委托内容就是让你们帮忙扰乱戴安娜·A·阿奇佐尔缇的眼睛而已。”
“没错，而且我必须要强调一点，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尽管我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会答应你，但配合刺杀一位大占星师的学徒这件事本身就极具严重性了，哪怕我们不会做什么实质上的事，但光是‘知情者’这一身份本身就足以让我们暴露在危险中了。”
小钠的目光变得有些冰冷，咬牙道：“而且戴安娜女士还是阿娜·塔·拉夏大师的好友，双叶更是大师的正式学徒，那位在萨拉穆恩法师公会的影响力你不会不知道，如果事情败露了……”
“也不会怎么样。”
墨檀平静地打断了小钠，淡淡地说道：“修正是因为很清楚这一点，才愿意卖我这个人情的。”
“为什么你能这么确定？”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但并没有必要跟你这把刀解释，你的主人知道就足够了。”
“诶~~”
小钠嘟了嘟嘴，忽然对墨檀撒了个足以干死大多数萝莉控的娇：“檀莫先生你不是一直在跟身为好朋友的小钠聊天吗？”
“正因为我是在跟‘好朋友小钠’聊天，才会好心提醒你……”
墨檀揉了揉对方那头毛色鲜亮的卷发，莞尔道：“不要去关心那些你不该关心的事。”
“嘁……谢啦，刚才确实是我欠考虑。”
侏儒少女有些不忿地撇了撇嘴，但是并没有拍开墨檀的爪子，只是没好气地问道：“然后呢？既然你这么了解殿下的想法，那还有什么好问我的？”
“我只是了解他是如何做风险评估的。”
墨檀耸了耸肩，对小钠做了个鬼脸：“但还有一些事，就算是我也没有很大的把握……”
少女顿时来了兴致：“什么事什么事？”
“简单来说的话，那就是多半对某个四眼死平板怀有好感的修·布雷斯恩殿下，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墨檀摊开双手，挑眉道：“说实话，我一直都挺担心这个问题的，虽然我和那家伙认识的时间要长一些，但不得不承认，如果他需要我这种类型的人，那么双叶也同样够格成为他的合作者，事实上，已经成为奇迹之城代表团学者的她目前在价值还要凌驾于我，而在这一前提下……他最终会做出选择我而不是卖掉我的决定就很令人费解了。”
听完这番话后，小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问道：“那么，檀莫先生你为什么会在有着这一层顾虑的情况下依然告诉了殿下‘弗兰克·休斯’的事呢？如果你真的担心殿下会把你卖给双叶女士，这么做不就等于是在自掘坟墓吗？”
“我还是很相信那家伙的。”
墨檀轻快地笑了笑，摇头道：“顾虑归顾虑，但我依然觉得他多半会答应我提出的这桩交易。”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小钠抿嘴一笑，然后便转身向馆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或许檀莫先生你可以这么理解，殿下答应你的原因，正是你觉得殿下多半会答应你的原因。”
“原来如此……”
看着小钠离开的背影，墨檀的嘴角慢慢翘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低声喃喃道：“一方面是因为我们这种‘异界人’的生死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另一方面则是……恰恰因为存在好感，才会为了避免被影响到判断而刻意疏离么，呵，说到底他也不过如此啊。”
重新摊开桌上那本具体内容早就被自己记得八九不离十的《东南诸国志》，墨檀一边随手翻看着一边意兴阑珊地走着神。
【抛开那小子不提，至少对于我个人来说，会被感性迫使着改变本就是因为感性而下的决定，根本就是个冷到蛋僵的笑话啊。】
……
同一时间
学园都市，外环区，南大门
一支由外形与狮子颇为相似的洁白‘魇兽’所拉的车队缓缓驶了进来，车身上均印有看起来极度抽象的浅绿色圣徽，周围流转着肉眼难辨的神术波动，看上去很是高端大气。
“这里就是学园都市么？”
为首的那辆车内，一个身材高挑纤细，身着银色风衣的年轻男子抬起右手，轻轻推了推他那只挂在右眼前的单片眼镜，浅笑着探头看向窗外，语气轻松明快地笑道：“真是令人开心的氛围啊，你觉得呢，汤姆？”
在他对面的位置上，一个看上去宛若普通包裹的黑色布袋轻轻颤抖了几下，而在几秒种后，里面竟然传出了一个嘶哑、冰冷且虚弱的男声：“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拉莫洛克……不要叫我‘汤姆’！”
“名字是父母赐予我们最宝贵的礼物之一，我亲爱的朋友，尽管我也承认汤姆·莱斯特兰奇这个名字多少有那么点土气，但你依然需要正视这个事实，毕竟只有它在无时无刻地证明着你这个人‘存在’。”
拉莫洛克那双细长的凤眼眯成了两弯月牙，笑盈盈地说道：“当然，你现在究竟算不算‘存在’这件事确实有待商榷，不过就算有那么一点点缺失，被丢掉的那部分也不会是你的名字~”
“我警告你……拉莫洛克……”
汤姆·莱斯特兰奇的声音继续从包裹中传出，里面溢满了怨毒与愤怒：“如果你不想在刚刚感受到这座城市‘令人开心的气氛’后就立刻横尸街头，最好就不要再尝试激怒我了……”
拉莫洛克耸了耸肩，摇头道：“然而事实是，我在这一路上总计尝试激怒你八十二次，哦，算上刚才那次的话是八十三次，每一次都效果拔群，却并没有被丢在任何一个你想要把我曝尸的地方。”
黑色的布包不再颤抖，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危险的气息飞快地开始在车内蔓延。
“我建议你不要在这种时候去做什么无谓的尝试，或许你在不久之前还有着抬抬手就能把我炸成碎片的能力，但此时此刻的你，汤姆·莱斯特兰奇阁下，恕我直言，在我面前已经没有任何狂傲的资本了。”
拉莫洛克有些厌烦地摆了摆手，轻笑道：“当然了，如果你不计后果地想要跟我来个鱼死网破，确实很有可能让我暴毙在这个地方，但如果那样的话……你这次的复仇之旅外加复活之旅也就提前结束了。”
危险的气息依旧在弥漫，但空气中的杀意却逐渐开始褪去，显然，那个布袋中的存在已经开始动摇了。
“体面是自己挣来的，在那一战中几乎失去了一切的你并不具备这个资本，而我这个人说话一向不喜欢留有余地，如果触碰到的你那脆弱的自尊心……”
拉莫洛克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充满善意的微笑：“我建议你憋着，就算是在心里疯狂诅咒我不得好死，也不要在这种时候自讨没趣。”
“等我复活之后……”
“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
“那么，现在我们可以继续之前的话题了么？”
“……”
“有关于那位黑梵指挥官的轶事，我可是还没听够呢~”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终
汤姆·莱斯特兰奇，大难不死的男孩——
好吧，尽管已经这位仁兄已经成年了，但鉴于他那稍显扭曲且有那么一点点天真的性格……简单来说就是没从中二毕业，所以说是男孩其实也没啥大毛病。
至于所谓的大难不死，那可是实打实的、半点水分都没有的大难不死，要知道他不久之前在苏米尔娱乐的时候可是硬生生吃了整整三发罪律令，其中作为收尾的那一招【罪律令·拙劣复刻的奇迹：黑暗天启】其强度要比语宸那位正牌黑暗女神神眷者高上不知道多少倍，几乎是在砸下来的瞬间就抹杀掉了‘汤姆·莱斯特兰奇’这个人的存在。
如果不是他早在数年前便凭借某种禁忌黑魔法将自己的灵魂分成了三份，而其中一份恰恰被他附在当时藏身与东北教区的负责人，也就是埃登大主教袖口中那条用来防止意外的宠物身上，恐怕早在那道黑色光柱轰然砸落那一瞬就已经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他其实是被自己的父亲救了一命，毕竟在只身赶赴主战场之前，卢修斯特意叮嘱过汤姆，如果事情的走向不对，至少要保证汤姆自己和埃登大主教的生命安全，也正因为如此，汤姆才会悄悄将平时都会收在自己袖口中的蟒蛇‘拉尼’附在埃登身上，进而使自己三分之一的灵魂逃过一劫。
不过逃过一劫的终究也只是‘汤姆·莱斯特兰奇’这个存在的三分之一罢了，虽然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那个汤姆连名字都不愿意去想的男人并没有完成最后一击，也就是我们从上帝视角观察时所了解到的【罪律令·诀别现世的墓碑】，但这种被强行撕裂了灵魂而且亲自体验了一把死亡的感觉已然极端痛苦，尤其是对汤姆这种几乎从未遇到过坎坷与挫折的天才来说，心理上的折磨甚至还要超过肉体承受的痛苦。
那天所遭受的耻辱必当尽数奉还——
侥幸生还的汤姆无数次如此在埃登、在月影、在卢修斯、在拉莫洛克面前咆哮着，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圣教联合那个该死的‘黑梵牧师’再次站到自己面前，用那双宛若深渊般眸子望向自己的话……
“你很害怕吧~”
拉莫洛克叠起双腿，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对面那个黑色的布包，用最温和轻柔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虽然天天嚷嚷着复仇，歇斯底里地说什么要让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付出代价，但如果同样的情况再来一次的话，你的第一反应恐怕就是夹着尾巴逃跑吧？你无法面对那个人，哪怕未来的某一天你重新找回了力量，哪怕你变得更加强大，你依然无法逃出那天的阴影。”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杀意瞬间变得沸腾了起来，黑包中汤姆·莱斯特兰奇的声音饱含着压抑与癫狂：“拉莫洛克……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敢跟你拼个鱼死网破吧……”
“你当然敢了，毕竟比起现在这副生不如死的德行，比起每天独处时都会被恐惧支配的屈辱，死亡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个解脱。”
拉莫洛克耸了耸肩，咧嘴道：“至于我呢，其实也不介意死上个一两次什么的，毕竟你知道的，我是个异界人，就算这具身体毁灭了，充其量不过是换个地方重活一遍罢了，但是……”
汤姆的声音难得出现了一点笑意：“呵……我就知道你会说个‘但是’，好了，现在让我来听听，你打算用什么理由劝我不要动手。”
“你似乎对我这个人抱有一些比较严重的误解啊，汤姆小弟。”
拉莫洛克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挑眉道：“其实跟在那个‘但是’后面的内容是——我觉得你并没有这个勇气跟我同归于尽，毕竟归根结底，你只是个懦弱、幼稚的小屁孩罢了。”
说到这里，拉莫洛克忽然俯身将右手伸进那只黑布袋中，从里面抓出了一条长度约十公分、通体呈墨绿色的小蛇，注视着后者那猩红色的双眼莞尔一笑。
这就是目前寄宿着汤姆·莱斯特兰奇三分之一灵魂的凭依体，一条外表看似小蛇，智慧却过于常蛇的脊索动物门爬行纲双孔亚纲蛇目的魔兽。
它原本是莱斯特兰奇祖宅附近的一条祸害，不过在很多年前就被汤姆因为其既不怕生又不怕死的性格收为了宠物，并在汤姆突破到史诗阶，正式开始深度解读黑魔法后成为其灵魂分裂术的第一个受研者。
此时此刻，在汤姆分别寄宿在本体与魔杖中的灵魂彻底消散在那道黑暗天启中后，而这条名为‘拉尼’的蛇体内属于汤姆那一部分的灵魂也占据了主导地位，并处于降低消耗等目的借助耳语教派之力变成了一条迷你蛇。
不过现在虽然只是一条蛇，但汤姆毕竟算是个怪物级的天才，自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被拿捏的，在他这段时间的改造下，‘拉尼’的体质已经翻了数倍，换做玩家视角看的话，其力量、体质、灵巧基本都拥有可以媲美半步史诗的水准，而且还拥有很多在常人眼里颇为诡异的力量。
比如说……
噗嗡！
在拉莫洛克将其抓起的那一瞬间，一道惨绿色的光芒立刻从汤姆口中激射而出，笔直地袭向前者的面门。
一道杀戮咒！
一道只要被正面命中，但凡实力层级在半步传说以下就绝无可能幸免的杀戮魔咒！
“感谢你的糖果~”
拉莫洛克却是笑眯眯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被一颗有着绿色塑料纸包装的蜜瓜味棒棒糖砸在了脑袋上。
而在一个刹那前，那颗棒棒糖还是一道可以轻易夺走他性命的杀戮咒。
“你太骄傲了，汤姆小弟，尽管你确实有骄傲的资本，但这个世界却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甜。”
拉莫洛克拿起掉在自己腿上的棒棒糖，一边慢条斯理的剥着糖纸一边笑道：“而当你那层骄傲的外壳被剥下之后，除了歇斯底里之外，就只剩下你那过于不成熟，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人格’的本质了。”
汤姆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发动攻击，只是用他那双猩红的蛇目死死地盯着拉莫洛克。
“看，就算是你，如果愿意的话也是可以冷静下来的。”
拉莫洛克轻轻戳了戳拉尼那颗寄宿着汤姆灵魂的蛇头，轻笑道：“说真的，汤姆小弟你需要一个我这样的人，一个完全不会迁就你，能够无情戳破你所有伪装与粉饰的朋友，相信我，一旦接受了这个现实，你立刻就会觉得轻松许多。”
汤姆并不是傻子，他很清楚面前这个男人尽管对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事物都抱有着令人咂舌的恶意，但这份恶意却并不等于敌意，至于拉莫洛克刚刚那番话……
尽管他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承认，但汤姆其实是知道的，那确实是实话。
自己的骄傲、自己的矜持，在这个男人面前都被践踏得一文不值，他那恶毒的话语完全没能给自己留下半块遮羞布，但就算如此，汤姆也依然无法否认，在拉莫洛克那宛若利剑般的嘲弄、讥笑与奚落中，自己心底那层阴影似乎真的被稀释了不少。
有一个甚至比自己还要理解自己的人存在，或许确实不是一件坏事，就算那是个再怎么惹人讨厌的家伙，但知道自己不必独自承受‘真实’的感觉已然算不上差。
美中不足的是，这种本来可以心照不宣的东西照样被拉莫洛克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
这真的很令人尴尬……
终于，在一阵漫长的沉默后，汤姆才冷冰冰地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并不了解那个名叫黑梵的家伙，如果你想再听一遍他是怎么让我落得这般境地的……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放心，虽然确实有点兴趣，但我真正在意的并不是那些琐事。”
拉莫洛克风轻云淡地摇了摇头，微笑道：“毕竟能够抬抬手就把你灭掉的强者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了，我真正所在意的，是黑梵牧师那独一无二的、能在优势并不算大，手牌极为有限的情况下借势而为，彻底击溃你们东北教区的战略造诣。”
拧身从拉莫洛克的指间脱出，在那个黑布袋上盘成一团的汤姆冷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道：“这种事你应该去问卢修斯，我在战略和指挥方面完全就是个外行，而且对于当时的局面也没有上过心，记不得多少了。”
“你的父亲卢修斯·莱斯特兰奇大人确实是位难得的聪明人，他跟埃登大主教不同，思绪非常的清晰，而且也拥有足够的勇气与理智，是个难得的人才。”
拉莫洛克微微颔首，赞许道：“如果换一个对手的话，就算是那些人们耳熟能详的名将，都很难能在当时那种局面下从卢修斯手中掏到便宜，毕竟考虑到苏米尔和圣教联合本就不是一条心的因素，对麾下军队有着绝对控制力的卢修斯完全有能力逐步蚕食掉那座圣山。”
汤姆发出了一声意味复杂的嗤笑：“但是他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很正常，因为卢修斯所面对的敌人，也就是那个差点杀死你的黑梵牧师，是跟我一个水平的指挥者。”
拉莫洛克推了推自己的单片眼镜，眼中划过了一抹玩味的笑意：“当然，他现在还很稚嫩，在很多方面都显得十分天真，苏米尔一役中更是多半用了什么取巧的小花招，但毕竟有着段位上的绝对差距，所以就算卢修斯是一个优秀的指挥者，只要做不到全程超水平发挥的话，也很难不被那位黑梵牧师带着节奏走。”
汤姆沉默着没有说话，并没有傻乎乎地问拉莫洛克卢修斯有没有超水平发挥，毕竟作为那场战役中耳语教派方面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他很清楚从某个阶段开始，自己的父亲就一直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只可惜，我不能直接向你的父亲打听情况。”
拉莫洛克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轻声道：“他的心思太重了，很可能会将我的造访视为某种‘暗示’，进而联想到西南教区的意图、东北教区的前景，当然还有我这位神眷者的态度，然后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干扰下想得太多，以至于做出点儿画蛇添足的事。”
汤姆呵呵一笑：“这一点我倒是不得不认同你，我那位父亲确实是那样一个糟糕透顶的人。”
“或许吧，总之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方便找他了解情况就是了。”
拉莫洛克做了个鬼脸，伸出食指轻轻在汤姆附身的小蛇拉尼下颚处刮了刮：“所以就只能拜托你了，细节什么的无所谓，毕竟具体战报我早就看过了，你只要告诉我自己的所见所闻就好。”
汤姆有些厌恶地扬起了脑袋，哼道：“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我坚持~”
拉莫洛克立刻用力点了点头，咧嘴道：“非常非常坚持。”
……
十分钟后
“原来如此。”
在汤姆重新陷入沉默的片刻之后，拉莫洛克终于脱离了那宛若假寐的状态，并在沉吟了数秒后淡淡地说道：“果然，你们之中有苏米尔的人混进去了。”
汤姆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然后又在几秒种后重新盘了回去，懒洋洋地说道：“哦，那又怎样？”
“不会怎样，就算没有人混进去，东北教区的结局恐怕也难以改变。”
拉莫洛克漫不经心地拂开了额前的一缕长发，然后重新合上了双眼，靠在椅背上轻快地问道：“那么，我亲爱的汤姆小弟，趁现在我还算有空，咱们再仔细聊聊你的那个‘复活计划’吧，报不报仇什么的暂且不提，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尽快恢复实力的。”
“呵呵，你就不怕我重新获得身体后第一时间杀了你？”
“不不不，事实上，我觉得自己刚好缺一个比较靠谱的保镖。”
“你……还真有够不怕死的。”
“跟你比的话，确实~”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