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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资本狂人txt下载

    “终于有希望摆脱这神秘莫测的漫天大雾了!”

    当感觉到前方通透的光亮时,不知道跋涉了多远路程、煎熬了多长时间,以至于神经麻木的高弦,顿时精神一振,脚步也似乎轻快起来。

    可等来到了大雾尽头,高弦发现,自己那堪称可怜的认知,又被刷新了——原来他走进了一个正在坍塌的光怪陆离“漩涡”,那种碾碎一切的压迫感,恐怖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高弦来不及多想,别无选择地抛掉累赘的背包,向着前方的“极点”狂奔而去,而坍塌的压迫感如影随形,似乎都触及到了他的后背,直到整个人不顾一切地迎头撞过去,重逢了久违的阳光普照,微风拂面,近乎僵化了的意识才重新恢复了灵动。

    “哎呀,我去,总算出了这个史诗难度的‘翡翠梦境’副本。”狼狈不堪地扑倒在地上的高弦,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自我解嘲着。

    回想起来,也是命苦,毕业没两年升至项目经理的高弦,为了讨好至尊的金主,陪着心血来潮地想要寻找中秋节流星雨幸存陨石的对方,到荒山野岭风餐露宿,那叫一个辛苦,可就是因为棱角还没被社会上的世故磨平,随口批评了团队中一个使用电钻、膨胀螺栓钉等工具进行攀岩的方案,会没必要地破坏当地脆弱的自然环境,结果扫了人家的兴致,导致之前的公关成果消失殆尽,而且还被无形中孤立,稀里糊涂地陷入刚才那场无边无际的大雾。

    “估摸对这个人工智能项目的后续投资真的会泡汤,等回去了,我就要步人后尘地被炒鱿鱼了。”

    “也不知道,我这样一个大活人突然走失,会不会激起怜悯之心,帮着这个磕磕绊绊的项目挽回一下呢?”

    为了给自己鼓劲,好走出大雾,总是自言自语,近乎话痨的高弦,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地上爬起来,举目四望,高弦发觉自己正身处一个小山谷里。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周围的草木,看着和之前差别不小呢。”高弦嘀咕了一句后,回手去摸背包里的手机,可随即醒悟,刚才为了逃命,自己已经丢弃了背包。

    “真够倒霉的!”高弦懊恼地一拍大腿——背包里的那些东西,可是价值不菲!

    “唉,能暂时保住小命就已经万幸了,还要什么背包啊,等真的离开这个荒山野岭,再考虑怎么善后也不迟。”

    如是安慰着自己的高弦,辨认了一下方向,抬腿向山谷外走去,同时思索着自己的不可思议经历。

    ……

    那场无边无际的大雾,说消失就消失了?

    那个光怪陆离的漩涡,也坍塌得不见踪迹了?

    ……

    心中涌现出无数疑问,但却理不清头绪的高弦,慢慢把注意力转回到自己身上——他渴了!也饿了!

    “如果背包还在,那多好啊,最起码里面有个水壶。”高弦艰难地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

    “咦……”

    翻过来掉过去地纠结的高弦,猛地停下脚步,发现了某种非比寻常——他自以为躲过的“漩涡”,并非坍塌得点滴不剩,而是“粘”在了他的背上。

    更为重要的是,高弦竟然可以本能地“感知”到,在那个神秘的空间里,自己念念不忘的背包,竟然还在!

    “不可思议的事情,还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呢,现在研究也没有意义,等完全脱险以后再说吧。”

    俨然债多了不愁的高弦,不再理会枝梢末节,“摸”出背包,找到水壶,珍惜地喝了几小口,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可惜的是,背包里没有吃的。

    高弦又找出手机,不算太意外,没有通讯信号,甚至连定位服务也无法提供。

    对着周围的景物连续拍摄了一些照片后,高弦开口道:“小装同学?”

    手机传出乖巧的温柔女声,“我在。”

    高弦问道:“这是哪里?”

    手机屏幕上代表人工智能的图标,闪烁了片刻后,回答道:“抱歉,没有在本地数据库中检索到分析结果。”

    “那就检索最大的本地数据库!”高弦不死心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对不起,没有在本地数据库中检索到分析结果,建议启用更全面的云数据库。”人工智能小装继续给出一个令人失望的结果。

    “不怪金主对这个项目的热情冷却了,小装你是真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啊。”高弦恼火地吐槽道。

    人工智能小装接话道:“掉链子,本是东北方言俗语,意思是,关键时刻或者是比较重要的事情,没做好,或者说做‘砸’了;在使用的上下文中,常与‘关键’搭配,例如,‘关键时候掉链子,真是郁闷啊……’”

    “我去,小装,你这么涮我,不知道自己在浪费宝贵的电能么?”高弦忍无可忍地关机了。

    这个人工智能项目的研发初衷,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服务于自认为拥有最强大脑、决断能力出众的金主,“只做CPU不当硬盘”的惰性,但却因为和对方苛刻的要求始终有差距而逐渐被冷落,否则的话,高弦这次也不会如此玩命地公关了。

    “小装啊,既然你不能让老板满意地装波伊,那大家的下场就只能是拎包滚蛋喽!”

    高弦一边数落着,一边清点着本来打算找机会再次给金主演示而携带的成套系统设备——笔记本电脑、智能手机、智能手表、智能耳机、智能眼镜、微型投影仪、各种传感器、存储卡、备用电源……

    相比于其它诸如指南针、望远镜、手电筒、军刀、急救包之类的户外活动装备,这些东西着实价值不菲,现在一样不少,真是太让人欣慰了。

    整理完毕后,高弦想了想,随手将背包“丢”进了那个神秘空间,然后再“摸”出来,如此一放一取,反复数次,确认了一个结果——饿的有点发晕的自己,背着它果然太累的事实。

    见不远处有几块石头,高弦弯腰捡了起来,尝试着也“丢”进了那个神秘空间,依然是没有任何负担。

    沐浴在下午暖烘烘的阳光里,感觉到久违的舒适感的高弦,不由得乐了,“这绝对是特异功能啊——等我回去后,就算被解雇了,也不至于失业饿死。”

    想到此处,高弦便彻底放下此前种种,大步地往山谷外走去,嘴里还自娱自乐地哼着临时编的顺口溜,“开局一个包,其它自己捞,见啥就装啥,不拿白不拿……”

    等转过一个山弯,高弦不由得再次一愣。

    原本,高弦以为,自己没那么容易走出荒山野岭,可山坡下不远处连片的木屋表明了,他这位被孤立的驴友,已经重返了人类社会。

    惊喜一闪而过的高弦,拿出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番,很快便皱起了眉头——视野里满是杂乱分布的木屋,偶尔走过衣着朴素的老人孩子,使得该区域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显得破败,难道这是贫民窟么?

    不管怎么样,能走出荒山野岭都属于一件大好事,高弦没必要裹足不前。他收拾了一番,尤其是准备了几件防身之物,然后就下山了。

    随着越走越近,高弦心里就越纳闷——画风不太对啊,这个贫民窟落后不稀奇,可诸如偶遇的老人孩子的老式衣着,以及粤语国语的参杂谈吐等等细节,明显透出与时代脱节的意味,仿佛穿越到了另一个时代的世界。

    当“穿越”这个词在脑海里蹦出来后,高弦猛地停下了脚步,喃喃低语道:“像‘翡翠梦境’这样的奇怪大雾都遇到了,‘穿越时空’也不算稀奇啊。”

    也不知道衣着打扮“前卫”的高弦,是口音不正宗,还是真饿得两眼发绿吓到人了,总之不受待见——他打出招呼后,得到的回应都很冷漠,更别提讨口吃的了。

    “好像有点排外啊,我不会悲剧地在这里仍被孤立吧……”高弦忍不住“摸”了一下那个神秘的空间,回忆自己能拿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好在这里换点吃的,“指南针?望远镜?手电筒?军刀?”

    “大飞机……大飞机……等等我,快停下来……”一阵呼喊声惊醒了陷入沉思的高弦。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憨憨傻傻的少年,正手忙脚乱地追逐着一个飞向泥路上小水泡的纸飞机。

    高弦快步上前帮忙,伸手去接,可就差那么一点距离没碰到,那个纸飞机歪歪扭扭地一头扎在散发着臭味的水泡里。

    看着对方哭丧着脸捡起纸飞机,暗自好笑的高弦,用蹩脚的粤语安慰道:“不用伤心,再做一个就是了,很容易的。”

    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少年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好奇地打量着高弦,羡慕地说道:“你的衣服真好看。”

    瞧了一眼对方身上那件显得很旧的羊毛衫,高弦笑了笑,“你的衣服也很好看。”

    少年被夸得转悲为喜,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水果糖递过来,憨憨地笑道:“请你吃糖。”

    看了一眼包装粗糙的糖块,高弦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思想上稍微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饥饿感的驱使,自嘲地暗道一句“哥现在可真够可怜的”,然后便接了过来。

    这种不知名的水果糖一看就知道谈不上什么品质,但渗透出来的甜味,还是明显抵消了那种饿得过头所产生的身体发虚感觉。

    见高弦吃了自己的糖,少年别提多欢喜了,又主动开口道:“我叫陆仁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弦。”感受到对方诚恳和热情的高弦,哑然失笑道:“我叫你大宝吧。来,大宝,让我看看你的飞机,还能修理不?”

    “你会修飞机啊?”陆仁宝兴冲冲地递过来浸湿了的纸飞机。

    “试试吧。原来你用的是报纸,还是头版……”高弦没念叨几句,就突然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卡住了,因为那张报纸上仍然可以看清一些字样。

    “星島日報”、“民國五十八年七月二十一日”、“阿波羅十一號登陸月球”、“美國太空人岩士唐係第一個踩上月球嘅人”、“個人一細步,人類一大步”……

    “繁体字,还是竖版的?”连蒙带猜地勉强读懂内容的高弦,顿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我去,这是什么套路,还民国五十八年?民国连四十岁都没活过去吧!这新闻内容是人类第一次成功登月么?”

    目光转向陆仁宝,高弦急切地问道:“大宝,今天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

    “今天……”陆仁宝挠了挠头,两眼望天,冥思苦想起来。

    高弦无奈道:“大宝,这架飞机没法修了,你还有这样的纸么?我可以帮你再做一架新飞机。还能做轮船、做汽车、做青蛙……总之,我可以做很多东西!”

    “有,有……”陆仁宝拍着手,雀跃地回答道:“到我家去拿吧。”

    心里乱成一团麻的高弦,不想多事地推脱道:“你回去拿,我就在这里等你。”

    “那你一定要等我啊!”陆仁宝可怜巴巴地哀求道。

    高弦郑重地点了点头,“当然!别忘了,我可是吃了你的糖。”

    “再给你一块。”陆仁宝高高兴兴地又递过来一块糖,然后转身就往家里跑。

    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后,高弦“摸”出外观和平常眼镜无异的智能眼镜戴上,借助其最基本的转码功能——“繁体转简体”,又读了一遍那张散发着臭水泡味的报纸,越看越是心里发冷。

    他开口道:“小装同学?”

    “哎……”温柔的女声讨好地回应道。

    高弦咬着牙问道:“《星岛日报》是哪里的报纸?怎么还用民国纪年?”

    “这是一份在香江很有历史的报纸,早期使用民国纪年。”小装干净利索地回答道。

    高弦继续问道:“小装……民国五十八年是公元哪一年?”

    “一九六九年。”小装的回答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高弦不死心地转而问道:“小装……人类第一次成功登陆月球是哪一年?”

    “一九六九年。”小装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打量着眼前的贫民窟,已经不知道神经麻木了多少次的高弦,思索着如何定位“宏观坐标”地询问,“小装……香江一九六九年人均GDP是多少美元?世界排名第几?”

    “八百二十九美元,世界排名第三十四。”

    “小装……中国一九六九年人均GDP是多少美元?世界排名第几?”

    “九十九美元,世界排名第一百一十七。”

    “小装……美国一九六九年人均GDP是多少美元?世界排名第几?”

    “四千八百零三美元,世界排名第一。”

    “小装……香江、中国、美国在一九六九年的GDP总量,世界排名分别是第几?”

    “香江第五十八,中国第八,美国第一。”

    “差别还挺大的!”对原本时空难以割舍的高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哥们这是真的穿越到了早年间的香江啊——听说大家都喜欢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那个多姿多彩的香江,但我这次好像来得太早,有点浪费机会了。”

    高弦虽然年轻,但毕竟此前在职场混得还算小有名堂,进而深谙生存之道在于适应环境、认清自我、摆正位置,因此他很快收拾了心情——不认清现实也不行,饥饿感不时地提醒着,少拿糖块糊弄胃肠,赶紧找正经吃的。

    寻求慰藉地拿出钱包看了看,高弦唯有苦笑——里面倒是有一沓“土豪金”,但肯定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苦恼地直拽自己头发的高弦,正琢磨着怎么解决自己穿越后的第一顿饭,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夹杂着“傻子,快钻啊”的哄笑声。

    高弦不由得心里泛起了嘀咕——陆仁宝离开的时间可不短了,他该不是在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想到此处,高弦连忙顺着声音找过去。

    “人傻,心还挺花的,快点钻,要不然,我就把它烧了!”

    “钻,快钻。”

    ……

    当高弦发现一个嘴里叼着香烟的家伙,一边晃着手里的画报,一边催促着脸上犹有掌印的陆仁宝,从自己胯下钻过去,而旁边还围着几个看热闹的无聊者起哄叫好的时候,才品尝过被孤立苦果的他,顿时怒从心头起——欺负弱势群体,心理有多扭曲?

    尤其当看到流着鼻涕的陆仁宝,在地上爬了两步后,回头去捡掉在地上的糖块时,高弦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刀子捅了一下。

    “傻子还挺贪吃,先钻完了再捡。”那个家伙一边挖苦着,一边抬腿去踹陆仁宝。

    “够了!”忍无可忍的高弦,大步上前喝止道。

    “高弦。”陆仁宝一副总算遇到了亲人的可怜表情,“做飞机……做飞机的……被他抢去了……”

    “很眼生啊……”那个家伙斜着眼睛,打量着举止不凡的高弦,“你既然来多管闲事,那和这个傻子什么关系啊?该不会是兄弟,一个大傻,一个二傻吧。”

    高弦懒得和这种不可理喻的混蛋废话,直接飞起一脚,把猝不及防的对方踹了一个滚,旁边看热闹的一干人等顿时一片哄笑。

    被高弦拉起来的陆仁宝,忙不迭地去捡掉在地上的画报。

    “你等着!”那个家伙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恶狠狠地瞪了几眼在众人当中显得格外人高马大的高弦,色厉内荏地丢下几句狠话,然后就气急败坏地溜走了。

    “散了吧,散了吧。”高弦朝着人群摆了摆手,也拉着陆仁宝退场,“大宝,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就在那边。”陆仁宝兴冲冲地抬手指了一下。

    高弦点了点头,随口问道:“还有谁在家?”

    陆仁宝流利地回答,“爸爸在相片里睡觉,妈妈要下班才能回来。”

    高弦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陆仁宝,心里琢磨着怎么聊天,才能更流畅地适应对方那水平飘忽不定的沟通能力。

    ……

    陆家的小木屋毫不起眼,门口放着水桶和扁担,有个窗户用旧报纸糊着,走进去一眼就可以看到桌子上放的中年男子遗像。

    “高弦,今天在这里。”陆仁宝第一时间捧过来一个日历。

    “一九六九年十二月二日啊……”高弦喃喃自语着,目光转向视野所及的旧报纸。

    “高弦,用这个做飞机轮船吧。”陆仁宝雀跃地递过来那本用“胯下之辱”保护下来的画报。

    “这纸张的材料确实不错。”高弦夸奖了一句后,毫无顾忌地“摸”出眼睛戴上。

    只看了两眼,高弦便忍不住失笑道:“现在就有娱乐明星杂志啦,售价一元……大宝,这是你买的?”

    “别人不要了,妈妈给我拿回来的。”陆仁宝一边嘟嘟囔囔地回答着,一边好奇地摸着高弦身上的冲锋衣,“高弦,你的眼镜是从这里变出来的么?”

    “你猜对了。”高弦微笑着糊弄了一句,然后顺嘴阅读着刚从画报撕下来的那张纸:“读者不妨数一数,下面列出的‘东方猫王’郑君绵的新歌——《明星之歌》歌词,里面包含了多少位明星的名字。”

    ……

    郑君绵;

    林凤,萧芳芳,紫罗莲;

    凌波,金峰,李绮年;

    李菁,李敏,谢贤;

    狄龙,任燕,宝珠;

    江雪同白燕,够香艳;

    哗,白雪仙阿任俩缠绵;

    胡枫,薛家燕;

    张扬,丁红,胡蝶;

    朱丹,伊达,林艳;

    沈殿霞,杜平,乐蒂,雷焕璇;

    夏萍,邓寄尘,尤敏;

    欧嘉慧,高鲁泉,矮冬瓜;

    张燕,穆虹,杜鹃;

    上官玉,王羽,邢慧;

    高远,丁亮,金汉,朱丽;

    关山,李我,郑佩佩,周璇;

    林家声,刘克宣,上官灵凤和石坚;

    新马师曾,李锦坤,骆恭,李香琴;

    于洋,康威,汪铃,江清;

    张瑛,宝宝,森森,金川;

    嫁咗嘅于倩,佢仲妙美曲线;

    马师曾,薛兄觉先,杜蝶,林黛;

    我内心怀念,呢啲想我也曾同见面。

    ……

    “我去,这也能编成流行歌曲来唱,现在的香江娱乐圈如此好混么?”高弦啧啧称奇后,又忍不住低声嘀咕道:“可惜,这些明星的名字,我仅仅听说过几个。”

    “高弦,你好厉害,认识这么多字!”陆仁宝连连鼓掌,送上了最真挚的崇拜之情。

    “一般啦,就算外文也是可以的……”高弦扶了一下眼镜,“来,我们现在开始造飞机、造轮船、做青蛙……”

    ……

    当高弦实现自己的诺言,将各种手工成品展现出来后,陆仁宝的口水差点滴在了地上。

    按照高弦的指点,敲了一下纸青蛙,发现其真的自动跳出去好远一段距离后,陆仁宝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真好玩!真好玩!”

    两人正哈哈笑着,突然咣当一声,大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紧接着屋外传来叫骂声,“大傻,二傻,快滚出来,老子来收拾你们了。”

    高弦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是刚才被自己赶走的那个家伙的声音。

    “哎呀,没完没了,还要算后账,这可真是马善被骑人善被欺啊!”冷笑一声的高弦,抄起门口的扁担,大踏步迎了出去。

    只见外面有三个年轻人正意气风发地指点着江山,为首者正是高弦刚才赶走的那个欺负陆仁宝的家伙。

    此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高弦,轻蔑地开口道:“多管闲事的外地仔,你知道不知道,九龙仔大坑西木屋区是我阿江的地头。”

    高弦表情诚恳地回答道:“万分感谢你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感觉自己被消遣了的阿江,暴跳如雷地掏出一把匕首,朝着身旁的两个帮凶道:“只要收拾了这个衰仔,晚上去舞厅,我买单。”

    冷静观察着面前这三个比划着明晃晃匕首的家伙,颇有经验的包抄路线,高弦神出鬼没地“摸”出两块石头,分别朝着阿江的两个帮凶砸过去,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起扁担,照着阿江这个罪魁祸首就是一下。

    变起突兀之间,没想到自己真能被优先攻击到的阿江,手忙脚乱地抬起胳膊格挡,结果就是响起一声惨叫,其丢掉匕首,满头大汗地跪在了地上,现场打斗随即戛然而止。

    对“斩首”行动的战绩很是满意的高弦,用扁担点了点这三个家伙,面无表情地说道:“早死早托生,来,接着玩!”

    阿江咬牙切齿地发狠道:“废了他!废了他!”

    不曾想,那两个帮凶打了退堂鼓,丢下一句“阿江,我们可不想为了你欺负一个傻子的糗事出头拼命,晚上的舞厅,我们自己也能去”,然后收起匕首,转身就溜。

    “我丢……”阿江慌不迭地追上去,和那两个帮凶一边鬼鬼祟祟地嘀咕,一边阴阴地回头张望。

    “我顶你个肺,这是什么世道!”高弦呸了一口,收起扁担,对躲在门后的陆仁宝安慰道,“好了,大宝,没事了。”

    陆仁宝真是一个妙人,他那么胆小,却没被高弦刚才的狠样吓到,还挺会来事地犒劳道:“高弦,吃糖。”

    “糖……”高弦为之失笑,“你就自己留着吃吧,给我来点水喝就行。”

    咕咚咕咚一碗水入肚,所引发的反应就是,高弦的肚子叫得山响。

    陆仁宝拍手笑道:“我知道了,你饿了,我给你拿。”

    显而易见,陆仁宝对吃最熟悉了,他麻利地端来了一碗米饭和半块豆腐,还一本正经地补充道:“我的午饭,剩下的。”

    “唉,这个寮屋区的生活条件实在是太艰苦了,不通电,挑水吃,露天公厕……没有习以为常的各种现代城市生活条件,我怎么就如此命苦地被投放到了这样一个穿越‘新手村’?”无限感慨的高弦,拿着酱油在豆腐上浇了一下,然后不管什么味道,狼吞虎咽地全都吃进了肚子里。

    “好吃吧。”陆仁宝在一旁憨憨地问道。

    总算肚子有了底的高弦,真诚地说道:“大宝,没想到是你给了我第一顿饭,日后哥要是发达了,绝对千倍万倍报答你。”

    陆仁宝挠了挠头,“你吃完了,那就再给我做汽车吧。”

    高弦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已经够你玩一段时间了,至于汽车,到时候哥送你真的,现在我要走了。”

    陆仁宝追着高弦到了屋外,不舍地说道:“高弦,你不要走啊,我舍不得你。”

    望着残阳,高弦莞尔道:“大宝,也就是你来说这样的话,我才相信。”

    脸上懵懵懂懂、有些听不明白的陆仁宝,突然一咧嘴,哭出了声,“高弦,你走了,就没人陪我玩了,和你一起玩,好开心啊……”

    高弦劝道:“我保证,以后我会来看你的。”

    陆仁宝涕泪横流道:“那你要去什么地方啊?”

    “去……”高弦顿时迟疑了起来,他的起点低得连起码的落脚地方都没有,何去何从还真没有盘算好。

    一阵风刮起,冷冷地拍到脸上,激得高弦一缩脖子,忍不住暗自吐槽道:“这个年代的香江,冬天还真有点冷,幸亏‘新手装备’御寒效果不错,就算露宿街头也不至于‘路有冻死骨’了。”

    他们正聊着,一个中年女人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离着老远就喊道:“宝仔,你没事吧,我听说今天又有坏蛋欺负你了?”

    “妈,你收工啦。”陆仁宝欢喜地迎过去,“坏蛋被高弦打跑了。”

    到底是母子,陆母几句话的功夫,就和陆仁宝顺利沟通完毕,然后连连感谢高弦这位义士。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高弦豪爽地笑道:“再说了,大宝还请我吃饭了。”

    “宝仔请高先生吃饭了?”看起来很是泼辣干练的陆母,万分诧异地反问道。

    陆仁宝抢着回答道:“高弦打完坏蛋,饿了,中午的豆腐和白饭我没吃完,就给他了。”

    陆母脸上露出惭愧之色,“高先生,宝仔不懂事,慢待您了,您可千万别在意。”

    “哪里话来。”高弦摆了摆手,诚恳地说道:“大宝赤子心性,和我很投缘。”

    听到高弦如此肯定自己的儿子,陆母脸上笑开了花,“高先生说起话来,比我们工厂的经理都有水平,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没什么了不起。”高弦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一个背井离乡的人罢了,听说一个亲戚在这里落脚,便找了过来,不成想却扑了一个空。”

    “原来高先生是从上面来的啊。”按照惯性思维推出结论的陆母,也没怎么惊讶,热情地邀请道:“谁还能没有为难的时候,高先生今天帮了宝仔,感谢一定要表示的,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到市区的小巴很难等,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就在这里吃晚饭,凑合住一夜。”

    高弦看了看眼前的孤儿寡母和破旧木屋,有些迟疑道:“这不方便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们这样的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高先生不嫌弃条件简陋就好。”陆母殷勤地张罗道:“宝仔,你陪着高先生,我去厨房做两个菜,今晚就吃咸鱼和炒蛋吧。”

    “有炒蛋吃了。”陆仁宝欢呼一声后,手脚麻利地点起了煤油灯。

    看着眼前颇为“复古”的场景,高弦微微摇头,暗自叹气道:“遇到实在人了,这艰难的第一天,总算能对付过去了。”

    既然有了临时的落脚点,那高弦肯定要尽快了解当下的环境信息,于是他插着空问陆母道:“陆婶是在哪里工作?”

    “在一个纱厂做工。”打开话匣子的陆母,自行往下说道:“自从前年发生大罢工和暴动以后,我们这些工人的薪水稍微提高了一些,每月能拿到几百元;今年总公司发行了股票,听说买的人很多,股价一直上涨,也不知道我们这些工人能不能跟着沾些光。”

    “股票啊……”高弦的脑海里很自然地蹦出了“恒生指数”这个词,心说这个系统好像就是一九六九年冒出来的。

    “家里招待条件不好,高先生别挑理。”陆母将一大盘炒蛋放到桌上后,顺口问道:“高先生是想在香江找一份工作,好安顿下来么?”

    高弦点了点头,“是有这个打算。”

    陆母又端来了米饭,笑着出主意道:“九龙这边卖苦力的工厂比较多,像您这样的文化人,应该去港岛那边看看。”

    高弦不无怅惘地说道:“别瞧我是个大个子,但还真不习惯卖力气,希望能顺利找到一个办公室文员的工作吧,也算是能和我所学对口。”

    这时候,屋外传来一声“秦素梅,你家做饭了,还挺香的”,紧接着一个穿着崭新羊毛衫的中年男人,咣当一下推开门,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不见外地夹走一块咸鱼,同时目光在高弦脸上一转,毫不客气地问道:“这是有客人?”

    隐隐闻到一股机油味的高弦,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对方,暗自吐槽道:“这么喜欢占便宜,也不怕咸的吃得太多得癌症。”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秦素梅就没好气地回答道:“王老板,你怎么还来啊,我不是已经说过不行了么?”

    姓王的男子自顾自坐下,颐指气使地说道:“你就别嘴硬了,孤儿寡母的日子如何难过,这不是明摆着么,今年冬天多冷,你看这房子还漏风呢,我给你保的媒,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王老板,你就别害我了。”秦素梅打断道:“我打听过了,你介绍的你那个表兄弟,根本不靠谱,一见酒就迈不开步,喝完了还耍酒疯,原来那个老婆就是被逼得上了吊。”

    “那都是胡说,我们兄弟一起做生意,他什么样,我还不清楚么?”王老板脸上露出不耐之色,“我就不明白了,秦素梅,你有什么好挑的?你儿子不傻的话,你还有熬出头的盼头,可现在他傻成这样,你还能带着他过一辈子么?”

    “你才傻呢。”早就脸上满是不乐意的陆仁宝大声嚷嚷道:“我家不欢迎你,快走。”

    高弦拍了拍陆仁宝,对方这才安静下来。

    王老板惊讶地看了一眼高弦,“这位是?”

    懒得应付这个家伙的高弦,淡淡地开口道:“What_do_you_mean?”

    王老板:瞠目结舌。

    高弦继续:#&@※→←◎○★№§→↓♂♀@。

    高弦显然低估了,在香江这样一个英国殖民地,满口英语有着怎样一种加成效应。原本趾高气扬的王老板,顿时被压住了气势。

    很快醒悟过来的高弦,暗自吐槽了一句“真尼玛的时代悲哀”,然后抬手指着门,来了一句,“Get_out!”

    王老板虽然听不懂,但也能猜到什么意思,于是不情愿地站起身来,悻悻地说道:“你们家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和鬼佬有关系的亲戚,了不得啊……”

    秦素梅客客气气地往外送道:“这就不劳王老板操心了。”

    见嗡嗡的苍蝇被赶走了,陆仁宝别提多高兴了,不停地说着那句虽然略显单调但却无比诚恳的“高弦,你真厉害”。

    返回来的秦素梅,很不好意思地说道:“高先生,让您笑话了,穷人家就是这些上不了桌面的烂事。”

    “生活嘛,总能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高弦理解地说道:,“这个姓王的人,是开车的么?”

    “高先生好眼光,一猜就准。王雄是做小巴生意的。原来只能在新界跑的小巴,现在允许开进市区了,生意好得很。我听说,有的小巴一天就可以赚一百多元,王雄家都把楼买好了。”秦素梅不无怅惘地说道:“宝仔他爸要是现在还在,肯定也能赶上这个好形势,家里条件也不至于这么苦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高弦有感而发了一句,“因此,这个王雄也就挺傲气的。”

    “王雄也就是在我们孤儿寡母面前敢这样,高先生一开口,他不就灰溜溜地走了。”秦素梅越发尊敬地说道:“原来高先生精通英文,那工作更容易找了,去洋行做事都不在话下。我做工的那家纱厂的一位经理,儿子就在洋行,薪水很高,住大别墅,开私家车,还有佣人伺候。”

    “希望能借秦姨的吉言。”高弦笑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忘记秦姨和大宝的热情款待。”

    ……

    之后再无打扰,这顿虽然简朴但却非常真诚的晚饭,顺顺利利地吃完,高弦也从秦素梅那里打听到不少时下的信息,即使层次谈不上高,但足够实用,让他这位穿越者,心里踏实了不少。

    寮屋区不通电,自然谈不上看电视之类的娱乐活动,而且秦素梅明天还要到工厂上班,所以大家围着煤油灯聊了一会后,便分别休息了。

    见身旁的陆仁宝一躺下就呼呼大睡,高弦不由得暗自一笑,“摸”出手机和耳机,尝试着收听了一下香江本地的FM电台。

    还别说,高弦的打算没有落空,很轻松地搜索到了香江电台和香江商业电台的频率,一些时事资讯陆续传入耳中。

    比如,港府耗资高达400万港元、筹备时间超过七个月的第一届香江节,即将举行。

    再如,香江第二家证券交易所,由华人创建的远东交易所,也会在近期正式营业,并广招英才。

    如果说香江节让高弦品味出了,港府在镇压前年暴动之后,疏导民怨和安抚民心的急切,那远东交易所则让他一下子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在小装那里检索了一番相关信息后,高弦的兴趣越发浓厚了。

    到了二十一点,高弦校对了一下手机时间,这才安心合上眼睛——自己终于不用再四顾茫然了。

    神经这一放松下来,高弦就睡得有点沉,毕竟这段时间境遇变化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说是折磨得他身心俱疲也不为过。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睡得正香的高弦,突然感觉有人用力推他。

    一激灵,高弦顿时醒了过来,鼻子闻到一股呛人气味的同时,耳边传来秦素梅惊慌失措的声音,“宝仔,高先生,快起来,失火了。”

    几乎是和衣而卧的高弦,一下坐了起来,惊声问道:“哪里起火了?”

    “外面烧起来一大片,我们这间木屋也肯定避不掉。”秦素梅一边快速回答着,一边用力摇晃着陆仁宝。

    已经听到哭天抢地之声不绝于耳的高弦,连忙跑到门外,举目四望,瞬间心里一沉,只见浓烟密布,烈焰腾空,而身后的陆家木屋也冒起了火苗。

    高弦赶紧转身回到屋里,急声道:“秦姨,我来背大宝,你收拾一下有价值的东西,一起逃离这里。”

    “好,好。”秦素梅跌跌撞撞地找来一个提包,跑到桌前,将那张遗像装了进去。

    “家里还有水么?”高弦拎起自己刚才盖的那床薄被,又找到了毛巾。

    “我记得还有半缸水。”已经收拾完毕细软,将包斜背在肩上的秦素梅回答道。

    “用这个捂着口鼻。”高弦把浸湿的毛巾分给秦素梅,自己则背起陆仁宝,披上淋湿的薄被,然后大声吼道:“秦姨,跟着我一起冲,千万别掉队。”

    他们跑出门口没多远,一阵风刮来,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陆家木屋转眼便被吞没。

    此时,一直迷迷糊糊的陆仁宝总算完全清醒了过来,随即被四周的大火吓得哇哇大叫。

    “没事,大宝,我们都在呢。”高弦反手用力拍了一下对方。

    秦素梅也在旁边安慰道:“宝仔,你看,前面已经没有火了,我们马上就安全了。”

    当然了,逃难者不止他们,高弦这一路上遇到携家带口的人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震惊于这场火灾无可收拾程度的高弦,乍舌不已,“白天也没看到这个寮屋区有如此稠密的人口啊!”

    不幸中的万幸,这场逃难还算顺利,高弦背着陆仁宝,领着秦素梅,避到了寮屋区外的安全所在。

    这时候再向寮屋区望去,只见大火已经把整个天空照得通亮,其间不时传出应该是来自煤油的燃爆声,而逃过一劫的人们,面对着毁于一旦的家园,纷纷捶胸顿足着。

    说老实话,高弦对这个才呆了不到一整天的寮屋区谈不上什么感情,自然也不会随着如何难过,但他却动容于看到仍有众多老幼蹒跚逃离火场的艰难场景。

    瞧了一眼面带愁容的秦素梅和呆呆发愣的陆仁宝,高弦低声道:“你们休息一下,我去帮帮那些跑得慢的小孩和老人。”

    “高先生注意安全。”秦素梅叹了一口气,“这里只要一失火,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很快陷入扶老携幼忙碌当中的高弦,一开始并没有品味出秦素梅话里的潜台词,直到看见那位忽悠秦素梅改嫁的王老板。

    此时的王雄,丝毫没有在孤儿寡母面前的那种趾高气扬,其正哀求着一个警察,“阿sir,行行好,保住我那个仓库。”

    “这时候谁不想保住自己的财产,可怎么保?”对方义正词严地反问,“如此大的一片木屋区,每家都使用和存储火水,一眼望过去全是易燃物,再加上夜里风大,烧起来连龙王爷来了都没法。总部已经认定这是五级大火了,我们的任务是确保火灾不蔓延到寮屋区外,至于里面的情况,哼哼……”

    王雄继续哀求道:“阿sir,我的仓库就在这片木屋区边上,只要您让兄弟们打开水喉,不让它烧起来就行。”

    “水喉是随便开的么?”那名警察斥责道:“这么大的一个火场,我们不要预防意外情况么?”

    “阿sir,您和兄弟们辛苦了。”王雄满脸讨好地塞过去一沓钱,“拜托了。”

    “看你也不容易,我们尽量照顾一下吧。”对方语气随即缓和下来,指挥着一队消防员道:“你们打开水喉,给他的仓库降降温。”

    正背着一个在火场里跑迷路的小女孩的高弦,见此情景后,不由地一咧嘴,“我去,消防员要先收钱,才肯开水枪灭火,现在的香江有点黑啊!哥这么耿直,该不会仍然悲剧地混不下去吧?”

    等高弦随口向秦素梅说起自己所见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场景时,对方莞尔道:“高先生少见多怪了,等在香江再多呆一段时间后,就会习以为常了。”

    “是啊,是啊。”旁边一个叫周友荣的中年男子也跟着附和道:“别说消防员要先收钱才肯开水喉了,我在油麻地那边辛辛苦苦做个小生意,还要定期向警察交保护费呢。”

    高弦面对火场所表现出来的进退有度,使得他这个“外来者”,不知不觉间,迅速在此处树立起威望,吸引那些被帮助的人自发地凑了过来,形成了一个小团体,要不然也不会一句吐槽,得到热闹的众多回应。

    不得不说,潜意识里,人们喜欢抱团,尤其是当下的困难关口更是如此。

    高弦稍微琢磨了一下,香江的情况还真是这样,廉政公署没成立,被灰黑色势力渗透的警察队伍已经烂透了,老港片里描写的“四大警长”,不就是这个时期的代表人物嘛。

    话题很快便转回到火灾之后如何应对,高弦感慨道:“看意思,这场火灾只能等着它烧无可烧后,自己熄灭了。数百间木屋灰飞烟灭,几千人一无所有,也不知道正府会救济到什么程度,能不能安排个新住处。”

    “新住处基本指望不上了。”摆手让恰巧被高弦从火场里“捡”出来的小儿子,别再粘着大人,赶紧自己去找妈的周友荣,唉声叹气道:“至少住着几十万人的寮屋区,遍布全香江,每年都要失火好多次,无非就是今年轮到我们这里倒霉而已。要真是寮屋区一被烧光,正府就盖徙置大厦给灾民,那香江早就没寮屋区了。”

    见识远超这个时代底层民众的高弦,不以为然道:“无论现实条件如何限制,改善社会生活条件,是正府的职责,要不然何来公平正义而言。”

    “英国佬怎么可能会那么尽心呢?而且正府一直都在理由充足地解释财政紧张,”明显表现出对高弦敬重之意的周友荣,也不过多正面争辩,转而说道:“这些年香江缺淡水的情况非常严重,为此建设的船湾水库花了五亿多元;今年开始建设的海底隧道,又要花三亿多元。诸如此类的大工程,优先级可比徙置大厦高多了。”

    “就算建了徙置大厦,也不见得人人都能住上,塞黑钱走关系是免不了的。”秦素梅接话道:“算起来,还是住木屋省钱,所交的税金能比住徙置大厦的租金便宜好几成。”

    “确实。”周友荣点了点头,“我听说,那个在坟场上建起来的华富邨,六人单位的月租,就要九十元。”

    听着周围众人议论纷纷,高弦默默地在心里做了一个总结,那就是:在这个世道成为一个穷人实在太痛苦了。

    高弦正望着东方鱼肚白思索,突然一声巨响,吓得他一激灵,从地上跳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爆炸了?”周友荣迟疑道:“不应该啊,从前年开始,正府连逢年过节的鞭炮烟花都禁了。”

    七嘴八舌之间,远处的另一群人忽然一片大乱,一个声音高呼道:“阿sir,冤枉啊,我真没有藏匿危险品。仓库里的油桶是空的,我都忘了,哪里想到它会爆炸啊。”

    “让开!让开!你们干什么?想袭警么?”另一个强硬的声音吼道:“不管你冤不冤,到警局一说不就清楚了。”

    “是王雄。”秦素梅低声道:“估计这次他免不了要被扒一层皮了。”

    打量着抓拍的记者,高弦点了点头,“警察这么理直气壮,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旁边的陆仁宝憨憨地笑道:“活该!活该!”

    “不许胡说。”秦素梅斥了一句后,叹了一口气,“这世道,平头老百姓难过啊!王雄这个人不管怎么样,在孝道方面没得说,刚才我还看到他背着自己的老娘到处找暖和避风的落脚地方呢,这一被抓进去,上有老,下有小,日子可难熬了!”

    这时候周友荣走过来问道:“秦姐,要不要一起买重建木屋的材料?一起买,买的多,到时候容易杀价。”

    “要,要。”秦素梅连连点头,“今年冬天这么冷,肯定要尽快把遮风挡雨的地方恢复起来。”

    见此情景的高弦,下意识地摸了摸衣兜,心里嘀咕:别看表面上,一场大火让这些灾民落入了和自己相同的一无所有境遇,但实际上,人家毕竟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还是有一些积蓄的,而安全空降的自己,则真真正正地分文皆无。

    这生活太难了!

    想去港岛找那个引起极大兴趣的证券业工作,起码路费要有着落吧。就算自己可以步行到码头,但维多利亚港不能游过去吧,开往港岛的渡船,最少也要一角钱。

    心中那种一分钱憋倒英雄汉的郁闷无处诉说的高弦,悄悄地离开人群,四处走着,以缓解难言的“悲壮”情绪。

    视线从按照某种规则聚集的一群群灾民掠过,高弦心里不得不服,即使是这个时代,香江的媒体还是非常发达,总能在人堆里看到记者的身影。

    最后,高弦的目光落在一个操着极其蹩脚的粤语、以至于不时狼狈地冒出几句英语做解释的鬼佬身上。

    “哈喽,记者先生,你需要及时准确的新闻素材和周到细致的翻译服务么?”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的高弦,用英语开门见山地问道。

    “当然了。”脸上闪过喜色的对方,打量着衣衫褴褛的高弦,狐疑地问道:“你是?”

    “我昨天来这里办事,结果很不走运,亲身经历了这场灾难。”耸了耸肩的高弦,伸出手道:“高弦,英文名字大卫。记者先生,怎么称呼你?”

    “我的英文名字是阿尔佛雷德·坎宁安。”此人一边和高弦握着手,一边不无得意地回答道:“我还有一个非常棒的中文名字,叫福宁安。”

    “还福康安呢!这些来香江捞金的鬼佬,总喜欢人模狗样地起个相当有寓意的中文名字打掩护。”高弦暗自嘀咕了一句后,直截了当地提出条件道:“福宁安,这场火灾发生得太突然了,措不及防之下,搞得我现在连打电话和坐出租车的钱都没有了,你看能不能给我一些提供新闻素材的现金报酬,救救急。”

    “没问题,大家交个朋友。”福宁安虽然模仿东方那种世故的姿态有点搞笑,但掏钱的动作还是很痛快的,就是抠门了一些,只有十元钱。

    高弦弹了弹那张寒酸的纸币,语重心长地说道:“福宁安,我可是全程提供英语交流服务啊!难道你觉得,我的综合素质不如你在这里所接触过的其他采访对象?”

    “高端采访确实应该匹配相应的待遇,但是,大卫,你要体谅一下我的处境。我是才被老板罚到远东地区工作的,在香江这里进展得并不顺利,所以,经费比较紧张。”不停叫苦的福宁安,又递上来十元钱,“这份就是我个人出的了。”

    “可我非常确信,我提供的新闻素材,肯定会给与你不同的视角,来审视本次事件,进而和现场这些你的同行明显区别开来。”高弦耐心开导着,“一个独树一帜,让读者印象深刻的具有丰富内涵的报道,不正是你所需要的么?”

    “大卫,你可不要骗我。”被忽悠得甚是心动的福宁安,一脸肉痛地又塞过来三十元钱。

    仍然不满意的高弦,勉为其难地叹气道:“好吧,那就先聊五分钟的吧。”

    “大卫,你是按时间收费的律师么?”福宁安略显紧张地抓住高弦的胳膊,“你可得让我出的这五十元钱物有所值啊!”

    以高弦项目经理的素质,在人际关系上搞定一个鬼佬当然不在话下。何况,福宁安除了披了一张洋人的皮,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甚至,他这位自己承认被老板罚到远东工作的倒霉蛋,在“行家”眼里,某种意义上还要矮人一头。

    另一方面,做为这场火灾中的逃难者和救援者,高弦也确实有足够的新闻素材,来打发记者,尤其是超越时代的他,审视事件的高度和角度,更是吊足了福宁安的胃口。

    灾难面前,什么救火黑幕啦,悲欢离合啦,声情并茂地聊了几分钟后,高弦便把福宁安往包括陆仁宝、秦素梅、周友荣等人在内的,属于他自己圈子的那个人群引领,并信誓旦旦地说道:“帮你融入灾民生活当中,看看最真实的社会状态,也顺便印证一下,我确实算得上一位救火英雄。”

    福宁安追着问道:“大卫,你刚才提到一点,你从火场救出来的人员里,很多是和家人失散的小女孩,这说明了什么呢?”

    “不外乎这个世道,人如蝼蚁,命如草芥,外加重男轻女呗。”高弦淡淡地说道:“福宁安,我严重怀疑你是不是记者啊,连这点内涵都要我帮着,明明白白地挖掘出来?”

    “一时间没想到。”福宁安尴尬地辩解道:“相比之下,香江的安定繁荣,在亚洲绝对位居前列,还真很难联系上你所提到的民间疾苦。”

    已经混熟了的高弦,随口打趣道:“你这个记者,当得太安逸了,你的老板应该把你派到战火纷飞的中南半岛去。”

    福宁安愁眉苦脸地说道:“没准下一站就是呢。”

    等来到具有自己群众基础的地盘后,高弦热情回应着主动和他打招呼的人,同时也不忘答疑解惑道:“这是我的记者朋友,中文名字叫做福宁安。大家眼下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他,然后通过媒体发声,没准就能引起正府重视,让日子好过一些。”

    颇为健谈的周友荣,充满新鲜感地搭讪道:“你能听懂我们说话?”

    “简单的还行。”福宁安磕磕绊绊地回答道:“主要靠高来当翻译。”

    高弦撮合道:“有什么想提问的,有什么想发声的,大家就畅所欲言吧。”

    周友荣看了看不远处正在调查登记灾情的警察,不无讽刺地说道:“说了也没意思。”

    “别那么愤世嫉俗嘛。”高弦鼓励道:“反映出大家所面对的困难,没准会有用呢。”

    周友荣摇了摇头,“这场火灾影响的人数,估计有四千多,在已经发生的木屋区火灾里,还排不上号啊,官老爷们的重视程度,肯定很有限。”

    高弦耸了耸肩,回头翻译给了福宁安听。

    福宁安速记完毕后,请求道:“大卫,能让我见见你这位救火英雄救下的那些小孩子么?”

    “行啊。”高弦微微一笑,“只不过,这些小孩子可能都已经被自己的家长领走了。”

    情况确实如此,等高弦来到秦素梅、陆仁宝这边的时候,看到只剩下一个瘦弱得像棵小豆芽似的小女孩,名字应该叫做招弟。

    高弦随口问了一句,“秦姨,招弟家里还没来人领她么?”

    “还没有。”秦素梅使了一个眼色后,压低声音解释道:“招弟家里情况比较特殊,她后爹一直没露面,她亲妈倒是悄悄来了一趟,拜托我们先照顾几天。”

    招弟还挺敏感的,高弦刚点了点头,她就眼泪汪汪地走过来哀求,“别赶我走,等我长大了,我愿意给宝哥当媳妇。”

    听个正着的陆仁宝,当即切了一声,“你长得那么丑,我才不要。”

    招弟严重受挫之下,小声抽泣起来,气得秦素梅抬手就给了傻儿子一巴掌,“你个衰仔,不插嘴你会死啊……”

    见此情景的高弦,不由得头大无比,暗自嘀咕道:“这生活可真是乱成了一团麻啊。”

    自己的前途暂时还没着落呢,高弦也不好多嘴,只能朝着做非洲大草原野外摄影师中立观察状的福宁安,摆了一下手。

    秦素梅也犯愁,低声向高弦要主意道:“警察正在调查登记呢,马上就过来了,我怎么说招弟的身份啊?”

    “实在不行,你就当预备儿媳妇对待。”忍俊不住的高弦,随口给了一个建议后,便为急着探求详情的福宁安,解释了一番。

    秦素梅好像真听进了心里,当警察过来的时候,很用心地登记了招弟的信息。

    一个警察打量了一番刚和福宁安聊完的高弦,然后很客气地问道:“这位先生,是不是也要登记一下呢。”

    “当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时代的香江警察广泛涉黑的高弦,不敢马虎,连忙镇定自若地说道:“我叫高弦,英文名字大卫,昨天来这个木屋区办事,结果遇到了火灾。”

    秦素梅在一旁补充道:“崔sir,高先生昨天就呆在我家。”

    姓崔的警察一边低头记着,一边追问道:“高先生在哪里高就?”

    高弦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我啊,现在就是无业游民一个。”

    对方合上登记薄,脸上堆起笑容地伸出一只手,“高先生,我们认识一下,油麻地警署辖下警目崔义中。”

    “Nice_to_meet_you.”已经初识香江此时社会面貌的高弦,用夹杂着英语的粤语,矜持而又不失礼貌地和对方寒暄着。

    “高先生,我还要带着兄弟们继续登记灾民信息,改天一起吃饭,这是我的电话。”崔义中从登记薄上撕下一页纸递了过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也可以找我。”

    高弦歉然道:“不好意思啊,不能给你名片了。昨天大火发生得太突然,好多东西都遗失了……”

    “没关系,没关系,高先生留下我的电话就行了。再说了,这里不是还有很多人和高先生熟识嘛。”崔义中临走前又提醒道:“对了,东华三院的慈善赈灾物资马上就到,高先生可以去申领一套衣服,救救急。”

    “多谢崔sir的提示。”高弦语气诚恳地说道。

    周友荣见缝插针地凑过来打听:“高先生认识这个崔sir。”

    “今天头一次见面。”高弦摇了摇头,心里嘀咕道:“为了生存,哥不得不装一轮波伊,哪想到把他招过来了。”

    “高先生的人缘自然极好。”周友荣恭维道:“我估计,那位崔sir见高先生仪表不凡,一定是在心里猜测,高先生到底是哪位世家子弟。”

    “他该不会首先想到在港澳两地有典当业大王之称的高家吧。”不动声色的高弦,拍了拍被祸害得只剩下保暖层的划时代冲锋衣,打趣着话锋一转道:“幸亏我遇到都是像周老哥这样慧眼识才的人,否则的话,先敬罗衫后敬人的苦头,可有的吃了。”

    陪笑了几声的周友荣,低声抛过来一个小道消息:“高先生,我从警察那里听说,根据现场痕迹分析,这场火灾是有人纵火造成的。”

    “这世道,坏人可真多!”高弦吐槽道:“我说这警察怎么如此热情呢,原来是不动声色地搜集线索呢。”

    残垣断壁已经不足以形容火灾过后的破败场景了,高弦在这片赤地上,差点找不到他曾经呆过的陆家木屋。

    陆仁宝踢起一块黑乎乎的铁片,嘀咕道:“这是我挑水的水桶么?”

    快步走来的秦素梅,见此情景后,当即训斥道:“宝仔,别乱动,小心受伤!要不是有高先生在,你整个人哪能这么完整,还不知道轻重!”

    高弦拍了拍陆仁宝的肩膀,插嘴问道:“秦姨,向工厂请假的事情办好了?”

    “我们几个工友选了一个代表去申请。”秦素梅点头答道:“这场火灾肯定已经登报了,老板不会难为人的。”

    这个时代的香江,诸如一周双休之类的基层员工福利,就别提了,要不然前年的罢工和暴动,也不会像火星溅到干草堆上那样,蔓延得不可收拾,最后动用武力镇压。

    于是不难想象,这场大变故之后,剥削阶级多多少少有所触动,对底层不敢压迫得那么厉害了。

    说话间,得到收容进而表现格外积极的招弟,一路小跑回来,连声喊道:“施粥啦,施粥啦……”

    正端详着自家那口已经变形了的铁锅的陆仁宝,顿时精神一振,“太好了,我都快要饿死了!”

    高弦同样早就饿了,只不过强忍着罢了,自然也对这个消息欢欣鼓舞。

    他们一行四人,路上遇到了家庭规模颇具当下香江社会代表性的周友荣家,浩浩荡荡十来口,同样地表现急切。

    高弦看了一眼周友荣这位一家之主,感慨道:“这救济来的还算及时。”

    周友荣连连点头,“刚才孩子饿得正闹呢,这下总算能清静一下了。”

    这场火灾导致几百间木屋烧毁,近五千人无家可归,还算幸运的是,虽然受伤的人很多,但因此死亡的人,据传只有两个。

    显而易见,这么多人如何填饱肚子的问题,解决起来并不简单。

    前来赈灾者是东华三院,其是香江历史最久、规模最大的慈善机构,近百余年来在香江社会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不少社会阶层后进者通过对它慷慨捐赠来提升自身声望,高弦对此早有耳闻。

    按照排队顺序,领取到姜汤,喝下肚,驱掉身上的寒气,再吃上一顿简易的早餐,感觉确实舒坦了不少,随便擦了擦嘴的高弦,不由暗自苦笑,看来自己想要摆脱“新手村”的困窘生活,还真没那么容易。

    几千人的救济工作可谓纷繁复杂,光是如何满足“吃喝拉撒睡”的最基本生命活动五要素,就十分棘手。现在“吃喝”的问题暂时解决了,紧接着就是“拉撒”了,高弦就深刻体会了一把何等的麻烦。

    “慈善工作仅凭好心,是远远不够的,这里面的技术含量大着呢。”似乎仍然嗅到刺鼻异味的高弦,感慨地打量着略显杂乱的临时救灾中心,准备发挥一下自己的志愿者经验,参与其中,找点事做。

    正观察着,高弦看到在一个救灾物资堆放处旁拍照的福宁安,朝自己招手,于是他快步走了过去。

    这一包包的救灾物资,应该是衣物、棉被之类,估计为了防潮,特意挑了个干燥的小山坡堆放,只是地方有限,堆叠的高度比高弦这个大个子还高。

    看着眼前堆放得略显杂乱,甚至透着“随风而动、摇摇欲坠”危险意味的救灾物资,颇有相关经验的高弦,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卸车的时候,活干得有点糙啊,乱得想点清数目都不容易。”

    “可不是嘛,这简直就是添乱。”一个清脆的女声接话道。

    落下自言自语毛病的高弦,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听到,等循声望去,见是一位极为精致的姑娘,正在对照手上的账目核对物资。

    感觉头也不回的对方,工作态度相当认真,应该只是有感而发,而非有意搭讪,于是高弦便淡淡一笑,没去打扰,继续往前走。

    当然了,如此出众的女孩子,高弦难免被吸引得放缓脚步,悄悄多留意了一下,同时心里揣测:香江别看只是一个弹丸之地,但却汇集了不少大富之家,这位应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否则的话,也培养不出来如此出彩的人物。

    也正是这个人之常情的小小插曲,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冥冥中落到了高弦的头上——有一包堆叠在最顶层的救灾物资,终究没能抵抗住地球引力的拉扯,由慢到快地滚落下来。

    这幅情景落入了高弦的眼角余光,他脱口而出地喊道:“小心,有东西滚下来了!”

    那位低头忙碌的姑娘,反应倒也敏捷,连忙往旁边让了两步,险险地避开,可多米诺骨牌的连锁倒下效应也开始了,其随即陷入了被“活埋”的境地。

    “如此精致的人物,像瓷器似的,哪经得起这一包包重物的磕碰!”高弦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扛起对方就跑。

    这一通闪转腾挪,相当考验身体素质的爆发力,可把高弦累个够呛,索性最终有惊无险地应付过去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等这位姑娘被高弦从肩膀上放下来的时候,对方估计被折腾得有些晕头转向,身子晃了晃,眼瞅着就要摔倒。

    高弦赶紧伸手扶了一下,“你还好吧?”

    “谢谢,我还……还好……”对方应该被灰尘呛到了,连声咳嗽着,眼泪都流出来了。

    高弦见她有些狼狈,便随手“摸”出一包纸巾,自己抽出一张擦脸,剩下的递了过去。

    “谢谢。”这位姑娘果然是大家风范,转眼便恢复了从容的仪态。

    “这种粗活哪里适合女孩子。”高弦很善于把握机会地毛遂自荐道:“为赈灾工作贡献一份力量,是一种荣耀,我很愿意投身其中,不如由我代劳吧。”

    姑娘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手上“颇显档次”的纸巾,很客气地说道:“这位先生,救灾工作非常琐碎,很是考验耐心……”

    “我明白。”高弦朗声一笑,“我有过几次当志愿者的经验,不会对救灾工作眼高手低的。”

    见高弦信心满满,姑娘便干净利索地表态道:“那就欢迎先生的加入了。对了,我叫易慧蓉,先生怎么称呼?”

    “多谢易小姐对我的信任。”高弦赶紧报上自己的大名,“我叫高弦。”

    易慧蓉嘴角一翘,轻声重复了一句,“高贤……”

    高弦会意地解释道:“高低的高,弓弦的弦。”

    “高先生别误会,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联想到弦高犒师的典故。”自觉失态的易慧蓉,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我的名字是易经的易,智慧的慧,芙蓉的蓉。”

    “我没有那么敏感。”高弦无所谓地一摆手,“倒是易小姐对历史的了解程度让人惊讶……”

    没等高弦的客套之词说完,一阵同样清脆,但却透着明显揶揄意味的笑声,强行插了进来,“我好像错过了一场精彩的英雄救美戏码。”

    这么一大堆物资崩塌得如此乱七八糟,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关注,高弦便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见易慧蓉安然无恙才脸色轻松了下来,并很有礼貌地站到几步远的地方,没有打断高弦和易慧蓉的交谈。

    相比之下,那个横插一杠子进来的富家小姐,就很是盛气凌人了。

    没有搭腔的高弦,见对方很不友善地一直盯着自己,不禁莫名其妙,心说:我哪里得罪你了?

    易慧蓉秀眉微蹙地说道:“温恩洁,这批物资是你负责跟车送来的吧,卸车的时候,怎么堆放得这么乱?”

    “那是小妹的过错喽。”轻飘飘地回了一句的温恩洁,目光仍然落在高弦脸上,阴阳怪气地挖苦道:“在易家大小姐面前来了一场英雄救美,你可要发达了!易家那可是一向重情重义。”

    “我特码的刨了你家祖坟么,怎么一直难为我!”暗自吐槽的高弦,有个直觉,对方似乎有点气急败坏的架势,可不管他如何心中不满,如今的情况不容许他莽撞,于是只能神色不动地敷衍道:“美则美矣,但英雄二字愧不敢当。再说了,这也只是举手之劳,谈不上救与不救。”

    “美则美矣……”面露不屑之色的温恩洁,挺了挺胸,挑衅地追问道:“那么,你觉得,我和易慧蓉,谁更美啊?”

    瞧了一眼美得刺眼的温恩洁,高弦心中冷笑,哥也是在职场打滚好几年的老鸟了,别想用这种小手段来抓我把柄!

    他淡笑着回答道:“请原谅我的冒昧,温小姐和易小姐,都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嗯,看不到温小姐的美,肯定是眼瞎;眼瞎呢,也知道易小姐美。今天能够在这个救灾场合,结识两位人美心也美的小姐,实在是我的荣幸。”

    “你倒是伶牙俐齿地谁也不得罪……”温恩洁面露悻悻之色,隐隐感觉哪里不对,想要继续挑刺发难,但一时之间却无从下手。

    笑意在眼里一闪而过的易慧蓉,接过话来道:“温恩洁,你不要认为我不会发火啊!赈灾工作如此繁重,你能不能不要牵扯那些无关的事情!刚才卸车的人手呢,赶紧把这些物资整理一下。”

    “哎呀,对不住啊,我以为卸完车便没事了,就打发他们走了。”温恩洁娇笑道:“你也清楚,现在香江节筹备进入最后阶段,用工很紧张的。”

    “你到这里,就是来添乱的。”易慧蓉哼了一声,转身对始终静静站立在一旁的那个中年人说道:“李叔,你快去找些工人来。”

    李叔瞥了一眼温恩洁,恭声回答道:“小姐,我已经通知二少爷了。他来的时候,会带着人手。”

    温恩洁脸上闪过忌惮之色,冷笑一声道:“找那个混世魔王来,我就怕啊,我哥也马上就会到!”

    高弦轻咳一声,缓缓说道:“各位,你们看这样行不行。这个木屋区的灾民,我倒是认识一些,不如把他们组织起来,以缓解人手不足的问题。”

    “远水解不了近渴,救灾工作不容拖延,我认为这个方法可行。”易慧蓉当即表态支持。

    “可以倒是可以……”温恩洁眼珠转了转,“不过,账目记录一定要清晰。”

    易慧蓉面露懊恼之色,“刚才忙乱中,我不小心把记账本掉在了地上,现在已经被那些物资埋住了。”

    “找到账本应该不成问题。”高弦建议道:“另外,我们还可以再建立一本账,最大程度地保证物资出入清清楚楚。”

    “那就这么定了,我先去忙别的事了。”温恩洁娇笑着抢先同意,“高弦,好好表现,我很看好你呦!”

    望着温恩洁离去的背影,易慧蓉语气坚定地说道:“高先生尽管安心工作,我不会再让温恩洁添乱了。”

    高弦自然看出来了,温恩洁和易慧蓉之间早有嫌隙,应该是彼此远远走开才对,但又不知道今天二人怎么又凑到了一块,自己稀里糊涂地卷了进来,并被当成了撒气筒。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多谢易小姐关照,那我就去张罗人手了。”

    等高弦走远,被易慧蓉称作李叔的中年男子,压低声音说道:“这位高先生的气度、举止和言谈,都很不俗,不知道是哪家的子弟?莫非和‘典当大王’高家有关联?”

    “不清楚。”易慧蓉摇了摇头,“按理来说,如果他是高家子弟的话,不会出现在这里。毕竟,我们也只是为了赈灾,才知道这个毫不起眼的木屋区。”

    “不管怎么样,小姐以后要提高警惕了。”李叔叮嘱道:“这两年,温家的人可是越发气焰嚣张了。”

    易慧蓉哼了一声,“我确实大意了,没想到温恩洁现在的行事风格会如此不知轻重。”

    ……

    高弦来到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福宁安面前,开口问道:“刚才你找我干什么?”

    “我一会就走,给你这个,估计以这里目前的生活条件,应该可以用得上。”福宁安递过来一大袋面包和香肠,“这本来是我们的午饭,可现在用不上了,那就别浪费了。”

    高弦也不客气,接过袋子,随口问道:“你不是打算采访辅政司骆乐民来视察的场面么,怎么不等了?”

    “最新得到的消息,骆乐民不会来了。”福宁安摇了摇头,“港督戴麟趾回伦敦述职了,骆乐民这个上任时间不长的辅政司,署任港督一职,忙的很,尤其是香江节的筹备,还到了最后阶段。”

    说到这里,福宁安一拍高弦的肩膀,笑道:“见识了你刚才英雄救美的敏捷身手后,我对你昨夜火场救人的英雄事迹,更加确信无疑了。”

    高弦有感而发道:“这个英雄可不好当,麻烦着呢!”

    “能和二位美女产生交集也值了!”福宁安满脸向往道:“我虽然来香江时间很短,但也知道,易家和温家那可是香江的顶级名门,这一届东华排名前两位的慈善捐赠者,易明哲和温润昌多年前便被英女王册封授勋。香江富豪虽然很多,但有这样地位的人却屈指可数。”

    高弦打趣道:“你不是说自己被发配到远东地区工作的么,短短时间就把香江局势了解得如此清楚,该不是看上这里的繁华,打算落地生根了吧。”

    “收集新闻是我们记者的本职工作。”福宁安摸了摸鼻子,“好了,我走了,有时间记得联系我。”

    内地的大众,对香江名人的了解,很多仅仅停留在富可敌国李超人、艳福无边刘大熊的层面。高弦的水平也强不了多少,他还真不知道易明哲和温润昌是何方神圣。

    当然了,这没有多大关系,高弦有小装,不知道可以问嘛。

    这一查询,高弦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个陌生时代的香江,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第二次世界大战一本占领香江期间,算是一个分水岭,香江的很多名门望族因此浮浮沉沉。

    易家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易明哲父亲那一代,就是大富之家,并绵延至今日,在港岛铜锣湾属于有名的大地主。

    易明哲二十三岁执掌易家,在父亲暴毙之后的风雨飘摇中,保住了庞大的家族产业,堪称极为出色的商人了。

    当然了,易明哲的身份不止商人,身为共济会成员的他,一向积极参与香江社会事务,曾经担任港府行政局首席华人非官守议员,这个相当于华人领袖角色的职务。

    只不过,如今易明哲已经不在港府任职了,因为前年罢工期间,他反对港府镇压措施,辞去了行政局首席华人非官守议员。

    这也不奇怪,要知道,易明哲是一位著名的爱国人士,早在一九二五年沙基惨案时,还在英国留学的他,就组织中国留学生进行抗议;到了一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时,更是去了内地,投身抗日。

    注意到易明哲还和燕京高层关系不浅,高弦忍不住暗自赞叹:这可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啊,就连和港府分道扬镳之后,英国人都没有难为他。

    再看温家,发迹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英国重新掌控香江。

    在一本占领香江期间,为英国做了大量情报工作的温润昌,得知英国决定承认,一本为了搜刮民脂民膏而取代港元发行的军票,继续有效的绝密消息,便偷偷囤积在民间视为废纸的军票,就此发了大大的一笔横财。

    凭借为英国服务的功劳,温润昌得到了英国女王的授勋。极受英国人的信赖。

    “弄个爵士的头衔,很了不起么?邵谊夫邵爵士那么有名,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得到英廷授勋的呢?”不甚了然的高弦,让小装给自己找一个参考坐标,结果是,一九七七年。

    得,确实都是惹不起的大人物,人家女儿斗心机发脾气,眼前只能退避三舍了。

    高弦无奈地摇了摇头,幸亏自己有个信息不对称的金手指,要不然他这脾气,没准就撞到枪口上了。

    以卵击石的事情,咱不能干。

    想到此处,高弦越发卖力地忙乎自己主动揽下来的工作了,只为了积累个小小的资本,尽快走出眼前的“新手村”。

    ……

    吩咐完了陆仁宝去当孩子王,分发福宁安给的那袋食物后,高弦便开始组织人手,宣传口号自然就是“求人不如求己,积极开展自救”。

    没用太多时间,易慧蓉遗失的那本账册便找到了,高弦连忙亲自送过去。

    易慧蓉欣然道:“高先生,你从这一页继续记录就可以了。”

    高弦点头答应,“易小姐把精力放在总体的统筹调度上,这些具体的实施交给我们便好了。”

    这时候,一阵鸣笛声传来,有辆轿车开到临时救灾中心。

    “二少爷来了。”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李叔,快步迎了过去。

    易慧蓉主动邀请道:“高先生,正好,我介绍我二哥易慧强给你认识一下。”

    高弦含笑点头,“荣幸之至。”

    易慧强三十左右岁的样子,从各方面来看都是一个标准的世家子弟,对并非没有见过世面的高弦来讲,倒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唯一让他心里好奇的是,对方的举止中,怎么隐隐透着一股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意味。

    易慧蓉打趣道:“二哥,你不用补觉了?”

    “哪里睡得安稳。”易慧强打了一声哈欠,随意地将卷在手里的报纸丢给了李叔,“听说有人算计你,我赶紧过来看看。”

    “谈不上算计,恶作剧罢了。”易慧蓉微微一笑,“这位是高弦高先生,多亏他帮了不少忙。”

    “我在路上就听说过你了。”朗声大笑的易慧强,一边亲热地和高弦握手,一边很随性地拍了拍高弦的肩膀,可随着目光捕捉到正好探出头来张望的温恩洁,他的注意力便迅速乾坤大挪移了,其嬉笑着打招呼道:“恩洁妹子。几天没见,你看起来更漂亮了。”

    温恩洁翻了个白眼,一声不吭地坐了回去。

    易慧强滔滔不绝地继续说道:“我听说,最近你挺着急找男人的。可惜啊,你单相思的石淳志,心中另有伊人。其实,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呢。你找男人的话,也可以找我。毕竟,我也不差。”

    温恩洁一声不屑的冷哼传了出来,“也不照一下镜子,看看配不配。”

    “娶妻娶德,娶妾娶色。我觉得,以恩洁妹子的美丽,是完全配得上的。”易慧强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唉,正府正在修订婚姻条例,准备废除纳妾制度,哥哥我可得抓紧时间了。”

    啪地一声,一个杯子摔碎在地上,俏脸涨红的温恩洁,气呼呼地指着易慧强斥道:“易慧强你这个混蛋,如此胡言乱语,就不怕丢你们易家的颜面么?”

    在一旁看热闹的高弦,瞄了几眼易家和温家的随从,双方可谓是目露寒光、摩拳擦掌,随时可能上演全武行,他不禁心下凛然,“这两家应该是有什么积怨吧,可惜小装并非全知,没有关于这方面的信息。”

    “好了,都不要开玩笑了。”易慧蓉打圆场道:“别忘了,我们来这里是救灾的。如此不务正业,一旦被传了出去,会很丢人的。”

    怒气难平的温恩洁,缓缓坐下道:“那就让你二哥,嘴上积德!”

    高弦见好戏落幕,刚要退下,去忙自己摊子上的事情,忽然看到一个人小跑过来,喜滋滋地向温恩洁报告,“小姐,我看到大少爷的车,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