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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回溯到,高弦打发掉想向高益银行贷款的陈松清。

    见叶黎成要告辞,高弦摆手道:“黎成,先不急,为了这个中环地王,我们要开诚布公地沟通一下。”

    死缠烂打的陈松清被自家老板亲自撵走,松了一口气的叶黎成自然不急了。

    他又看了一眼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的有利银行总经理陈祖泽、高兴集团董事会主席夏伯殷、香江置地董事会主席韦彼得,心知,大家不约而同地齐聚于此,确实要把各自的诉求讲清楚,免得心生芥蒂,影响到高氏财团内部的团结。

    高弦亲自走到门口招呼道:“大家都过来坐吧。”

    在秘书给落座于会客区的五人泡茶期间,夏伯殷和韦彼得不时地相互望望,然后迅速移开目光,场面显得有些微妙。

    要知道,之前夏伯殷和韦彼得在香江置地,那可是通力合作的好搭档,现在一个成了高兴集团董事会主席、另一个成了香江置地董事会主席,所代表的利益不同了,随之在诸如竞标新中环地王之类的事情上,开始竞争起来。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高弦,只是微微一笑,别看他表面上开始从高兴集团这样的实业事务里“退”出来,但实际上,不管是高兴集团,还是香江置地,下面的局势都尽在掌握之中。

    就拿夏伯殷来讲吧,他从主要经营地产业务的香江置地,来到经营范围除了地产之外,还有零售、能源、文化、电子、家电等等的高兴集团,属于高升了。

    在这个高弦一手打造的庞大体系里,方方面面虽然不能说尽善尽美,但至少目前来看,运转良好,进而夏伯殷没什么改动空间,也不敢轻易改动,可这不代表夏伯殷真的甘于碌碌无为,如果能助高兴集团拿下新中环地王,那他这位第二任高兴集团董事会主席,就不至于相比与前任——高弦,黯然无光。

    实际上,对于如何参与新中环地王的竞拍,高弦心里已经有了通盘的打算,但这个计划的核心,可不是所有人都想当然地拿地,所以他对在场的四个人,还不能完全交底。

    “祖泽,你这边有什么情况?”居中而坐的高爵士,开始切入正题。

    陈祖泽回答道:“随着银行业利率的提高,对银行贷款比较敏感的地产公司们,为了融资,可谓是施展出浑身解数,尤其新中环地王这么一刺激。”

    “我觉得,在竞标新中环地王的过程中,有利银行还是应该优先支持我们这边。不过,怡和闹得很起劲,甚至扬言,如果不能从有利银行得到贷款,就不配合有利银行董事会的工作。”

    原本听到陈祖泽明确表态,有利银行应该优先照顾自己人,进而齐刷刷地精神一振的夏伯殷和韦彼得,纷纷气不过地建议道:“高爵士,干脆找个机会,把贪心不足的怡和,踢出有利银行董事会得了,反正有利银行的运作早就进入正轨了。”

    高弦不置可否地哈哈一笑,岔开话题道:“黎成,向大家介绍一下高益银行的情况。”

    “和有利银行的情况差不多,想贷款的地产公司应接不暇,刚才陈松清就又打电话了。”叶黎成摇了摇头,“可现在的地产行情,明显处于下行周期了,被泡沫包裹着地皮和房产,到底有多大的抵押价值,谁都说不准,也都不敢打包票啊。也就新中环地王这样的稀缺资源,才具备相对明确的前景。但也因此,竞标新中环地王所需资金非常庞大。”

    “黎成说到了点子上。虽然现在地产行情转为下行,随着泡沫被持续挤出,之前处于高价位的地皮和房产,说不准回归到怎样的价值水平,但新中环地王并非一般的资源,估计至少四十亿,才有资格进入决战阶段。”高弦望着夏伯殷和韦彼得,“不瞒二位,我们的资源,不足以同时支持高兴集团和香江置地竞标新中环地王,所以高兴集团和香江置地,只能有一个去竞标新中环地王。”

    对于高弦的这个定调,夏伯殷和韦彼得一点也不意外,就算资源足够充足,高氏财团也应该只派出一个代表。

    韦彼得抢先说道:“那就由置地出面竞标吧,置地在香江地产业的底蕴,无出其右,定能马到成功。”

    “此言差矣。”夏伯殷反驳道:“置地已经是中环的最大地主了,得到这块新地王,只是锦上添花,但对于高兴集团而言,新中环地王却有着标志性的意义,因此,理应由高兴集团去竞标。”

    两人争执不下,于是转而请高弦做决断。

    “这还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面露纠结之色的高爵士,推心置腹地诉说着自己的苦恼,“据我所知,不少华资地产公司决定竞标新中环地王,其中像大江实业、新鸿基地产这样的公司,一直都是高益银行的优质客户,并与高兴集团联合开发过地产项目,如果高益银行和有利银行全力支持高兴集团竞标新中环地王,势必给外界一种亲疏有别的感觉。”

    “如果置地去竞标,鉴于怡和对当初失去置地的深深怨念,必定会刺激到怡和,进而让竞标的难度提高。”

    见高弦少有地拖泥带水,在一旁认真倾听的陈祖泽好不诧异,自己老板想要什么东西,何曾如此瞻前顾后啊。再说了,即使夏伯殷和韦彼得当局者迷地只顾着争出一个高下,高爵士也不至于想不到,实在难以选择的话,高兴集团和香江置地就联合起来,去竞标新中环地王呗,如此一来,胜算更高了。

    陈祖泽向来稳重,自然不会急于吐露自己的想法,于是他轻轻地放下杯子,对同样看夏伯殷和韦彼得你来我往竞争热闹的叶黎成说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叶黎成会意地站起身来,“我也去。”

    等两人到了僻静之处后,陈祖泽才对叶黎成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之处。

    “高兴集团和香江置地肯定不愿意联合出击的。”叶黎成笑道:“去年,老板大力推动香江置地真正融入高氏财团体系,在这个过程里,香江置地和高兴集团都想证明自己是老大。在这种情况下,它们当然想要独领风骚了。”

    说到这里,叶黎成又想了想,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凭借我追随老板多年的经验,我感觉老板他好像另有其它打算,但这就不是你我能够揣摩到的了。”

    陈祖泽有些担心地叹了一口气,“希望香江置地和高兴集团之间的纷争,能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

    也就是大约三天的功夫,香江置地和高兴集团都想独力竞标新中环地王,而高爵士难以决定的消息,便被媒体们捕捉到,甚至被冠以诸如“地王之争未开始、高氏财团先内讧”等等的惊悚标题。

    不得不说,对于这个“瓜”,吃的人太多了,而且格外喜欢吃。

    比如,陈松清便相当得意,“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香江置地和高兴集团的地王之争,本质上是高氏财团内的地位之争,内讧只是早晚而已。”

    还有比陈松清的幸灾乐祸更情绪高涨的人,怡和大班钮璧坚便是其中之一。他拍着桌上的报纸,朗声大笑,然后对总经理鲍富达说道:“趁着高氏财团内讧的机会,一定要从有利银行那里榨出贷款来。”



    长久以来,怡和一有借口,不管成与不成,总死皮赖脸地追着有利银行贷款,逻辑简单得一逼,不借白不借,有时候,欠钱的还是爷爷,尤其,怡和堪称高弦的苦主,当然要借鸡生蛋,做为补偿了。

    另外,新中环地王的竞拍,加上地皮拿到手后的开发,总共所需资金远远超过一百亿港元,只有为数不多的大玩家们才能玩得起,而怡和如果能从有利银行贷款,不但解决了部分资金缺口,还能无形当中挤占高兴集团或者香江置地参与竞拍的资源,可谓一石二鸟。

    于是乎,鲍富达纠缠陈祖泽格外的紧,以至于失去了新鲜劲儿,都不设宴公关了,直接堵在办公室里讨价还价。

    也正是因为这种略显频繁的会面,陈祖泽都懒得吩咐秘书,给鲍富达上茶了,他毫不掩饰地皱眉道:“鲍富达先生,你让我很为难啊,怡和就算是有利银行的股东和董事会成员,但也不可能在有利银行没额度方面的限制,无限任意提款。要知道,目前,怡和在有利银行的数次贷款,连本带息,总计已经超过五亿港元了。”

    鲍富达不以为然道:“怡和这么大的集团,五亿港元跟儿戏没什么两样,陈生总拿这个情况当借口,只能说明,有利银行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对怡和抱有成见。”

    “再说了,新中环地王的争夺不一样,以其无比优越的地位,发展出来的物业,将是一个聚宝盆,形容为毫无风险也不为过,有利银行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如果陈生还是拿所谓的额度做说辞,那我只能认为陈生另有私心,比如搞双重标准,为难怡和的同时,去扶持高兴集团或者香江置地。”

    陈祖泽淡淡地澄清道:“鲍富达先生想多了,有利银行的商业贷款业务,一向秉持着公平的原则,不存在你说的公器私用情况。”

    其实,这两天,陈祖泽一直心里犯嘀咕,因为高氏财团难以决定到底是高兴集团,还是香江置地,出马竞拍新中环地王,被媒体知道的速度太快了,也太详细了,而那天在新华人行的权力中心里与会者只有五个人,几乎不存在泄密的可能。

    难道这是老板暗中有意为之,给竞争对手们放烟雾弹?

    可老板单独给自己的指示,贷款给怡和,并非不行,但条件必须前所未有地严苛,尤其要有一个至少包括惠丰银行、渣打银行在内的担保名单,又是什么用意呢?

    鲍富达步步紧逼道:“那就是至少在原则上,有利银行同意贷款怡和喽?”

    感觉拿捏了这么长时间,火候已经差不多了,陈祖泽松了一下口风,试探道:“怡和为竞标新中环地王,已经筹集了多少资金?”

    “此等商业机密,我可不方便透露。”鲍富达避重就轻地哈哈一笑,“怡和向有利银行贷款,不光是为了参与竞标,也会用于后续开发,所以这次想贷三十亿港元。”

    陈祖泽没好气地揶揄了一句,“怡和还真是把有利银行当成自家的提款机了。”

    鲍富达“惺惺相惜”地打趣道:“每一次,陈生不是把怡和的贷款申请,掐头去尾只剩下中间一段?”

    “十亿港元也太庞大了,必须拿到董事会上讨论一下。”陈祖泽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就是要劳烦高爵士表态了。”鲍富达悠悠地说道:“我觉得,高爵士的身份越来越尊贵,恐怕不方便事事过问吧。”

    陈祖泽似乎被说中了顾虑,他思索了好一会后,才缓缓开口道:“在敲定怡和的具体贷款规模之前,我需要怡和提交一份具备足够说服力的担保名单。”

    鲍富达不满道:“怡和是有着一百五十年历史的超大规模国际集团,向来信誉卓著,贷款还用得着担保人?”

    陈祖泽脸上露出巴不得你赶紧走人的神情,慢条斯理地说道:“怡和对新中环地王如此势在必得,连竞拍成功后的开发想法都成熟了,那肯定随之有一个辅助的庞大融资计划,请参与其中的银行,做个担保,很难吗?”

    鲍富达哼了一声,“陈生,你直接说吧,想要哪家银行出面担保?”

    “至少要有惠丰银行和渣打银行。”陈祖泽不着痕迹地激将道:“如果鲍富达先生能给我一份足够满意的担保名单,那怡和能从有利银行贷款的规模,也可以超过十亿港元。”

    鲍富达被挤兑得有些恼火,啪地一拍桌子,沉声道:“陈生,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你等好消息吧。”

    陈祖泽装模作样地把鲍富达送出门,并轻飘飘地奉送了一句,“我不着急,鲍富达先生慢走。”

    “你当然不急了,可我等不起,怡和也等不起啊!”腹诽不已的鲍富达,气哼哼地上了车,直接回到了怡和总部,把此行经过,向钮璧坚汇报了一遍,最后补充了一句,“这个陈祖泽,搪塞的借口,简直就是花样繁多,我看他就是想拖延怡和的脚步,为还没决定选香江置地还是高兴集团的高弦,争取缓冲时间。”

    钮璧坚微微一笑,“我们确实有一个周密的融资计划,那就按照陈祖泽的意思,给他一个满意的担保名单好了。”

    听得精神一振的鲍富达,咬牙切齿地发狠道:“陈祖泽可是说了,只要担保名单上,有惠丰银行和渣打银行,那有利银行的贷款,在十亿港元的基础上,可以再增加。”

    ……

    被鲍富达、钮璧坚念叨的陈祖泽,当然第一时间,赶到高弦哪里,当面汇报了一番,然后试探道:“老板,您说,惠丰银行和渣打银行,会被怡和拖下水吗?”

    “拖下水……”高弦听得朗声大笑,“祖泽,你这个聪明人啊,我都没给什么提示,你就一下子说到点子上了。”

    陈祖泽吃惊地张大了嘴,“老板,您这是已经做好了我们可能落败,而怡和赢得竞标的准备,甚至,您对接下来的地产业行情,非常地悲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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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于股市、地产整体行情颓而未崩,给香江商界造成的温水煮青蛙式的麻痹,高弦当然有着清楚的判断,接下来的,包括股市、地产、银行业等等在内的,整个香江经济体系,将会经历怎样的重创。

    就在这个颓而未崩的微妙阶段,新中环地王的竞拍价,被哄抬到四十亿港元以上,几乎毫无悬念;再加上后续开发,总共所需资金超过百亿也是必然,尤其现在香江银行业利率正处于上升期,怡和就算再百年老店底蕴深厚,也要背上沉重包袱。

    高弦指示陈祖泽,怡和必须找到足够可信的担保,有利银行才能贷款,预防的就是怡和陷入债务泥潭后,可能成为“老赖”;而做好诸如此类的预防后,有利银行足以成为怡和的“强势”债权人,到把怡和捏扁搓圆的时候,话语权也会相应地很大。

    话说回来,新中环地王对于高弦,并非没有吸引力,只是在这个颓而未崩的转折时期,其被想要增加财政收入和稳定行业景气的港府放出来,透着一股征收“智商税”的意味,以至于让高弦暗自纠结,这也是他还没有决定,到底是高兴集团,还是香江置地,去竞拍新中环地王的一个原因.

    另一方面,钮璧坚、鲍富达领导下的怡和,对新中环地王的势在必得之心,连高弦都不敢小觑。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高兴集团,还是香江置地,与怡和竞争,就算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也只是给港府上交更多的“智商税”而已,并且还背上了不容忽视的财政负担。

    或许,新中环地王可以先让怡和高价“拿走”,等时机来临了,再以合理的价位“收回”。

    只是,高弦的深思熟虑,有点阴险,不太好向部下们和盘托出,尤其高兴集团和香江置地,都满门心思地请求代表高氏财团“出战”呢。

    为了让陈祖泽完全贯彻自己的意图,高弦自然要给对方作一番有限度的答疑解惑,“我这也是做两手准备,如果香江置地或者高兴集团,能够以我们认为合理的竞拍价格拿下新中环地王,那就得偿所愿了;要是怡和力压群雄,夺走新中环地王,有利银行则能增加一笔优质业务。”

    陈祖泽思索道:“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怡和从有利银行贷款这件事,有必要通过有利银行董事会做出决定,老板您觉得呢?”

    高弦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当然!只要怡和的担保名单上有惠丰银行和渣打银行,董事会议就可以召开,我会亲自出席。”

    “而且,有利银行不但可以给怡和贷款,去竞拍新中环地王,还可以给怡和贷款,以开发新中环地王。”

    陈祖泽心领神会地接话道:“但为了保证有利银行的贷款安全,这种深度资金支持,也要有足够分量的抵押,比如以新中环地王本身做为抵押。”

    高弦意味深长地叮嘱道:“注意,让我们形势所迫下的不情愿,看起来尽量自然一些,进而使得怡和享受自以为掌握了主动权的满足感。”

    “还要飙演技,好难啊!”对计划满怀期待的陈祖泽,苦笑了一下,“老板,您看这样,合格吗?”

    高弦抚掌大笑,“再流露几分不甘,就尽善尽美了。”

    ……

    怡和找担保的效率非常之高,很快鲍富达就趾高气扬地来见陈祖泽,“陈生,如你所愿,这是怡和的担保材料,惠丰和渣打都愿意出面,你还有什么要求,不妨一口气说出来!”

    陈祖泽仔细地看过文件后,脸上闪过无奈之色,“好吧,这个担保已经够了。”

    “那么,贷款……”鲍富达下巴微微扬起,“陈生应该不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吧,只要怡和能够找来令你满意的担保,贷款规模可以在十亿港元的规模上,再增加一些。”

    陈祖泽尴尬地一笑,“那么,这次怡和想要贷款多少呢?”

    “二十亿港元,只能多,不能少。”鲍富达目光锐利地注视着陈祖泽,“陈生,你一向注重有利银行工作的公正性,那肯定不会食言了。”

    面对步步紧逼的鲍富达,陈祖泽沉吟道:“鲍富达先生,怡和需要更多的贷款,我可以理解,也愿意支持。”

    “这样,我提一个方案,有利银行按照鲍富达先生的意思,贷款怡和,并非不行,但这些资金,不能只用于竞拍地皮,还要用于开发大厦。”

    “我想,这不算刁难,怡和肯定有一个全盘的融资计划,只需稍微调整一下,便可以了。”

    见一直刁难自己的陈祖泽“束手就擒”了,鲍富达别提多爽了,但他的头脑仍然保持着清醒,没有被胜利冲昏。

    “我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陈生的意思是,有利银行想要深度参与怡和的这个项目。”鲍富达试探道。

    陈祖泽耸了耸肩,“既然情况这样了,那就做两手准备了,相信高爵士也会理解我的在商言商决定。”

    说到这里,陈祖泽加重语气,补充道:“怡和从有利银行贷款这件事非常重大,必须召开董事会,讨论通过,才行!”

    “那就尽快通知喽。”鲍富达无所谓点了点头,陈祖泽非要走这样一个流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高益不反对了,怡和更不会反对自己,而惠丰银行和渣打银行已经同意为怡和做担保,自然也不会反对了,那就大局已定了。

    ……

    鲍富达心满意足地告辞后,陈祖泽立刻向高弦汇报了最新的进展,并总结道:“看样子,鲍富达认为我作茧自缚,一切尽在他的掌握当中了。”

    “那就让怡和这帮人得意一段时间吧。”高弦笑了起来,“不过,这个董事会议,可不能只走一个过场,议程务必做到周密全面,保证将来我们讨债的时候,是绝对的爷爷!”

    “我已经了解过了,惠丰和渣打除了为怡和做担保之外,也为怡和提供了规模不小的贷款。从保证贷款安全这个角度来看,银行的利益一致。”陈祖泽说到这里,脑袋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在各大银行虎视眈眈之下,到时候,堂堂的怡和,不会尴尬地陷入破产清算的边缘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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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利银行董事会一开,谁才是一伙,可谓表现得淋漓尽致,惠丰银行、渣打银行,以及其它英资洋行的代表们,纷纷鼓吹一个论调,开门便是客,就成全怡和呗,其言下之意不外是,有利银行不给怡和贷款,留下资源供给高兴集团或者香江置地,就是公器私用了,会损害有利银行做为香江发钞银行的公信力。

    高弦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冷笑,“用不了太长时间,惠丰通过有利银行,为我打造的这个制衡枷锁,就会被打破。至于你们,现在有多支持怡和,将来就要相应地卖力痛打怡和这只落水狗,否则的话,就灰溜溜地引咎退出吧。”

    当拖到必须表态的时候,隐隐透着不情愿,纯属赶鸭子上架的高爵士,才开口道:“现阶段,香江地产业行情整体下行,有目共睹。因此,我持保守态度,有利银行不应该此时牵涉这么大的项目。但各位一致看好,我也只能从善如流了。”

    见高弦终于被合力拿下,怡和大班钮璧坚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你也有服软的时候啊!

    “不过……”高弦似乎很恼火自己这种被局势摆布的状态,于是他突然来了一个转折,“要做就做到最好!既然有利银行贷款支持怡和竞拍新中环地王,那就争取尽善尽美吧。我有一个想法……”

    说到这里,高弦的目光落到惠丰银行大班沈弼身上,“新中环地王的竞拍和开发,所需总资金保守估计也要超过百亿港元,任何公司想要运作这个项目,都离不开银行界的支持。在这种情况下,接到贷款申请的惠丰、渣打、有利等等银行,不如成立一个针对性的放贷联盟,以提供全方面的资金支持。”

    当高弦话锋一转的时候,钮璧坚就本能地感觉到要出幺蛾子;等高弦阐述完他的想法后,钮璧坚悻悻地腹诽了一句,“高弦果然还在争取挽回局面,这倒也是他的一贯作风。”

    不少人像钮璧坚一样,很快也品味出了高弦的真正意图,那就是,相比于对新中环地王感兴趣的竞拍者,分别找香江本地银行贷款,成功贷款者无形当中挤占了未成功贷款者的资源,以及银行们在各家优质客户里选择支持谁的为难,银行们专门针对新中环地王的竞拍和开发,成立了一个放贷联盟,谁最后获得新中环地王,谁就能得到放贷联盟的全部相应资源。

    当然了,这个放贷联盟不可能囊括所有香江金融机构,也就是占据一个较大的比重,有意竞拍新中环地王者,可以各凭本事地同时使用其它融资渠道。

    从表面上看,高弦的这个想法,确实在争取挽回局面,因为高兴集团或者香江置地,也有机会,光明正大地使用有利银行的资源了。

    沈弼不想过分逼迫高爵士,何况这个针对性的抱团放贷,可以进一步降低大规模贷款的风险,甚至同时还能刺激对新中环地王感兴趣的竞拍者之于对贷款的需求,于是他点头道:“高爵士的提议非常好,我同意。”

    钮璧坚不爽地问高弦:“按照高爵士的提议来,有利银行会在放贷联盟里提供多少资金?”

    高弦很痛快地表示,“无可否认,我的建议被采纳后,会影响到怡和的原有融资方案。你们的调整不会百忙,鲍富达和陈祖泽初步敲定的贷款规模不是二十亿港元吗,如果怡和在新中环地王这个项目上,仍有贷款需求,高益银行原意再往放贷联盟里放入最多六亿港元,并且贷款条件等同于有利银行。”

    钮璧坚哑口无言后,这场带着起哄和逼宫意味的董事会议的主动权,就落在了高弦的手里,甚至于新中环地王也在很大程度上,落入了放贷联盟手里。

    一个佐证就是,惠丰银行和渣打银行态度积极地当场决定,调整支持怡和的方式,把原本直接给怡和的贷款,放入放贷联盟的贷款池里,最后放贷联盟总共凑了大约七十亿港元,用于新中环地王竞拍到开发的整个过程。

    情绪有点大起大落的钮璧坚,对此心情复杂。看起来,怡和得到的资金支持确实大大增加了,但前提是,要能拿下新中环地王才行,否则的话,就可能为高兴集团或者香江置地,甚至还包括大江实业、新鸿基地产、佳宁集团等等竞争对手,做了嫁衣。

    返回到怡和总部大厦后,钮璧坚和鲍富达等人马上又商议了一番。

    放贷联盟的七十亿港元里,怡和最多可以动用四十亿港元,去竞拍新中环地王。这个数字足以喝退大多数竞争对手,但要想击败像高兴集团或香江置地这样有实力的竞争对手,就未必够了。

    好在,怡和的百年底蕴不是盖的,它的实力并非那些严重依赖银行贷款运作的地产公司可比,自身财力就很可观,再加上英国那边的融资,汇聚出来十几亿港元,几乎没什么问题。

    钮璧坚皱眉道:“大江实业、新鸿基地产、佳宁集团虽然实力不容小觑,但只有高氏财团才能真正挑战怡和。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掌握,到底是香江置地,还是高兴集团,代表高氏财团,参与竞价。”

    鲍富达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放心,只要有了结果,我们的眼线,会第一时间把情报传递过来。”

    ……

    高兴集团和香江置地的二选一还没结果呢,高弦提议的针对新中环地王的放贷联盟,在有心走漏消息的情况下,引起了一番热议。

    怡和可以动用放贷联盟的四十亿港元,竞拍新中环地王,实际上宣告了一个比港府更有权威的底价。这让行情出现颓势的香江地产业重新雄起的同时,也打消了一部分参与竞拍者的心思。

    佳宁集团董事主席陈松清便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例子,之前他还无比熟练地蹭新中环地王的热度,以粉饰佳宁集团的辉煌,可当四十亿港元的“底价”爆出后,便立刻闭起了嘴巴,生恐不小心吹牛吹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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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弦也直接感觉到了,他一手推动的放贷联盟,给颓而未崩的香江地产业,添加了泡沫。

    在春节前的一次走动闲聊里,郭秉翔便诉苦道:“原本我爸对新中环地王的心理价位是三十八亿,想不到怡和如此拼!”

    高弦意味深长地笑道:“失与得,未必只在眼前。”

    郭秉翔试探道:“距离新中环地王竞拍,只剩下半个多月的时间了,弦哥还没决定谁去竞拍吗?”

    “我已经决定了……”高弦非常随意地透露了自己的打算,“置地求战心切,就让它出马吧。”

    “这样也好。”郭秉翔分析道:“高兴集团是当之无愧的香江华资龙头,这些年和其它华资财团一直关系不错,尤其在地产业,多有合作,”

    “现在,各个财团为了新中环地王这块大肥肉,施展浑身解数,有抢红眼的迹象,高兴集团不卷入其中,也就不影响这种和气了,反正香江置地拿到新中环地王,也属于高氏财团获胜。”

    高弦连连点头,“秉翔你说到我心里去了,那就借你的金口,向外界传达这种和气生财的愿望吧。”

    郭秉翔喜滋滋地应承道:“没问题,我肯定把话带到。”

    ……

    顺便做了一个铺垫后,高弦便把高益银行总经理叶黎成、有利银行总经理陈祖泽、高兴集团董事会主席夏伯殷、香江置地董事会主席韦彼得,叫到了一起,宣布道:“我已经考虑清楚了,这次的新中环地王竞标,就交给置地了。”

    见夏伯殷脸上的失望之色,和韦彼得脸上的喜不自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高弦安抚对方道:“我知道你们这段时间,为了竞拍新中环地王,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但我们的资源毕竟有限,二选一总是要决定的,如果有人对你有怨言,让他们来找我。”

    夏伯殷连忙说道:“香江置地和高兴集团同属高氏财团,不管谁去竞拍新中环地王,都能代表高氏财团,高兴集团哪会有什么怨言。”

    高弦转而去问韦彼得,“置地这边有什么问题吗?”

    韦彼得看了一眼夏伯殷,迟疑道:“据我所知,怡和为了竞标新中环地王,进行了非常充分的准备,甚至因此有风声传出,新中环地王的底价为四十亿港元;而高兴集团那边没少做准备工作,是否可以把这些已经用不上的资源,转为支持置地。”

    夏伯殷不悦地哼了一声,“置地是不是有点恃宠生骄了?”

    高弦哈哈大笑,居中和稀泥道:“既然是一家人,那相互驰援也在情理当中。这样,我出个主意,高兴大厦作价十八亿,置地用高兴大厦去换取这份支持。”

    夏伯殷连忙说道:“高爵士,高兴大厦已经不是香江最高的摩天大楼了,不值十八亿。”

    “佳宁集团都能把金门大厦卖出去十六亿,置地当然也可以把高兴大厦卖出去十八亿。”高弦语气淡淡,可却透着不容质疑,夏伯殷当即哑口无言。

    高弦接着沉声又问韦彼得道:“置地有了高兴集团的这个支持,竞拍新中环地王的时候,肯定随之增加了胜算吧?”

    韦彼得顿时压力陡增,下意识地欠了欠身,“那是当然。”

    “黎成,祖泽,你们两位做好配合工作。”高弦一挥手,“就这样,散会。”

    ……

    这就是真正的老板威仪,命令既然下了,部下们就算另有想法,也只能照做。

    韦彼得、夏伯殷、叶黎成、陈祖泽走进电梯时,仍然面面相觑。

    陈祖泽先开口道:“韦彼得先生,据我这段时间与怡和那边高管的频繁接触,怡和对新中环地王的势在必得之心非常强烈,置地参与竞标后,恐怕怡和难免会受到刺激,求胜之心更盛。”

    夏伯殷打趣道:“置地可要好好表现,莫让高爵士失望了。”

    韦彼得眼里闪着光芒道:“怡和势在必得,置地也不差!完成了中区重建计划后,置地正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项目。”

    叶黎成笑道:“老板心里有杆秤,我们只要尽力去做就是了。”

    这时候,电梯门打开,四人鱼贯走了出去。

    ……

    香江置地代表高氏财团参与新中环地王竞拍的消息传出后,外界的反应最开始有点微妙。

    要知道,原本香江置地是怡和集团的旗舰公司,甚至地位上与怡和平起平坐,怡和与置地的大班由同一人兼任;而自从置地被高爵士成功狙击,进而易主后,一直都很低调,把主要精力放到了中区重建计划上;现在置地有一种重出江湖的架势,高调得和原东家掐架,这个瓜实在太香了。

    紧接着,在高兴集团支援香江置地的过程中,高兴大厦作价十八亿港元的消息,又传了出来,直接引发了业界轰动。如果这笔交易真的执行了,那将是迄今为止香江商界最大的单笔物业交易,直接把佳宁集团倒卖金门大厦的十六亿港元记录踩在脚下。

    由此,香江地产业行情似乎重新火热起来,同时产生了一个疑惑,明明趋势由盛转衰,可为什么还会出现高兴大厦,以及可预见的新中环地王高价成交,这样的大手笔呢?这里面的泡沫,到底挤干净没有?

    ……

    怡和这边的人,收到香江置地成为竞拍新中环地王有力对手的消息后,可谓是心中五味杂陈,虽然预料到香江置地会代表高氏财团出战,可当这个事实真的出现后,实在不好受哇!

    亲身经历了灰溜溜地从香江置地总经理宝座上退下来的鲍富达,咬牙切齿地发狠道:“这一次要通过新中环地王,让所有人明白,怡和就是怡和,没有香江置地,同样能在地产业风生水起。”

    看不出喜怒的钮璧坚,微微皱眉道:“打探清楚没有,置地那边能够动用多少竞拍资金?”

    鲍富达回答道:“从初步的情报汇总来看,置地做了高兴大厦这笔交易后,应该是筹集到了四十五亿的资金,至于是否还有其它牌,仍需打探。”

    “这还在我们的火力压制范围内。”钮璧坚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后,叮嘱道:“动用所有线人资源,不惜一切代价,摸清置地的底细!”



    以新中环地王为中心,进可攻退可守地挖坑撒网完毕后,高弦很有闲情雅致地参加了一个喜事——大宝娶媳妇啦!

    高弦刚认识陆仁宝的时候,其还是一个憨憨傻傻的少年;如今,十二年过去了,陆仁宝是该娶媳妇了。

    显而易见,这件事是秦素梅长久以来的心病,经过精心挑选,总算是确定了下来。

    高弦亲自盘点过韩淑芳负责采购的礼物后,由周成昌驾车载着,非常低调地前往秦素梅、陆仁宝、招娣一家三口所住的高富花园。

    周成昌和韩淑芳聊起当初木屋区、如今桃花源邨这个圈子的各种事情,可谓信手拈来,什么哪家孩子经过努力进入高兴集团工作啦,找男女朋友的优势,谁家从内地来了投奔的亲戚,云云,各种社会基层的趣事,听得高弦微笑不已。

    当然了,秦素梅给儿子找的媳妇,是一个主要话题。

    “秦姨回内地老家探亲的时候,经人介绍,相中了一个粤北的姑娘,叫王惠玲,由小姨一家抚养成人,勤劳懂事。”韩淑芳介绍道:“我见过本人了,挺不错的,可能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一大家子很穷,大宝把人家姑娘娶过来后,每年少不了各种救济。”

    “秦姨舍近求远了。”周成昌接话道:“其实,大宝在香江本地找个媳妇一点问题没有。据我所知,桃花源邨就有不少人家愿意把姑娘嫁给大宝。”

    韩淑芳给了周成昌一个白眼,“你这样的糙爷们,哪有秦姨想得周到,虽然这些年,大宝因为小时候发高烧落下的病根,经过治疗和训练,已经恢复得有了生活自理能力,但总归和常人有些差别,那些对大宝知根知底的人家,愿意嫁姑娘,少不了另外的心思。”

    “再说了,现在从内地娶媳妇,也算得上一个潮流了。”

    高弦问道:“大宝对娶媳妇这件事,是什么反应?”

    韩淑芳咯咯笑道:“大宝一直害羞呢,还不如人家姑娘大方。”

    高弦也乐了,然后唏嘘道:“大宝的人生大事解决了,我也就能了却一桩心事了。”

    韩淑芳佩服地说道:“老板仁义,木屋区的乡亲们,都因为您的这种念旧,受益匪浅,乃至人生发生了转变,我就是一个例子。”

    高弦打趣道:“那也是你们可堪造就。”

    周成昌说道;“最近正府在九龙搞了一个区议会试点,不少乡亲们都说,可惜那个庙太小,否则的话,到时候就选举您去当头儿。”

    韩淑芳不以为然道:“老板可是堂堂的行政局议员,怎么可能去当那种小官,到时候找个自己人,去代表就好了。”

    高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老百姓们还不知道英国佬在搞什么把戏啊,这种概念毫无新鲜可言,之前那么多年都没动作,偏偏现在开始尝试了,估计他们也预感到了,自己在香江的统治,有极大可能要终结了,于是像处理其它要脱离控制的殖民地那样,开始掺沙子。

    ……

    会面的具体地点在秦素梅经营的茶餐厅,这也是她目前的营生。

    本来,高弦刚认识秦素梅、陆仁宝那会儿,秦素梅是纺织厂女工,非常辛苦,于是当高弦进军超市领域后,便将其招进了金东超市,顺便也给陆仁宝安排了一个能领薪水的象征性工作。

    只是,秦素梅对自己母子在金东超市得到的特殊待遇,一直都很不安,等被易慧蓉安排着住进了高富花园后,便在善解人意的易大小姐的支持下,开了一家茶餐厅。

    秦素梅倒也经营有方,这家茶餐厅的经营业绩相当不错,等儿媳妇进门后,有了帮手,工作肯定会轻松一些。

    汽车停好后,高弦和周成昌、韩淑芳分别拎起礼物,走进挂着暂停营业牌子,里面却人头攒动的茶餐厅。

    招娣眼尖,欢快地最先小跑了过来,“弦哥,芳姐,昌哥,你们来了。”

    其他乡亲们反应过来后,纷纷站起身来,“高爵士好,高爵士好……”

    “大家随意,别我来了,你们反而不自在了。”高弦笑着摆了摆手,然后望向中间那一桌的秦素梅、陆仁宝,以及对面一个身形瘦削的姑娘,和一位脸上难掩满意之色的中年妇女,并对秦素梅说道:“秦姨,我实在太忙,只能赶上了,才过来亲自祝贺。”

    颇有一家之长、一店之长气质的秦素梅,眉开眼笑地说道:“惊动高爵士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实在是罪过。”

    陆仁宝有些局促地握着高弦的手,低声嘟囔道:“弦哥,我妈这么快就让我娶媳妇,我还没准备好呢。”

    高弦被逗得哈哈大笑,“你都二十七了,是该让秦姨了却心事了。”

    秦素梅居中介绍道:“亲家母,惠玲,这位是高爵士,一直把宝仔当亲弟弟看待。”

    王惠玲和她的小姨,难掩茫然地连忙说道:“高爵士好。”

    ……

    人无完人,乡亲里难免有人喜欢嚼舌头根子,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道:

    “看她们两个的土样,肯定不清楚高爵士是多大的人物。”

    “也不知道秦素梅怎么想的,放着现成的本地儿媳妇人选不要。”

    “就是,她家祖坟冒青烟,有高爵士照顾着,不愁房子,不愁吃喝,娶个儿媳妇还不简单。”

    “对了,秦素梅摆喜宴的时候,你准备包多少礼金?这里面可有着高爵士的金面。”

    ……

    聊了一会家常后,高弦表态道:“等结婚那一天,喜宴由我安排吧,找一家中式酒楼,摆流水席,请乡亲们尽兴。”

    秦素梅有些迟疑道:“那太让高爵士费心了。”

    “谈不上费心。”高弦笑着抬手点了点周成昌,“让成昌去忙乎就行了。”

    说到这里,高弦又朗声对众人说道:“大宝兄弟的喜事,就是我的喜事,摆喜宴那天,大家不用准备礼金,只管到场尽兴就行了。”

    那些交头接耳的人,连忙打住了话头,和其他乡亲一起鼓掌欢呼起来。

    王惠玲悄悄地瞥了一眼憨笑着的陆仁宝,暗自想到,只以为他家在香江是普通人家,没想到居然有一位富豪朋友。



    高弦还是很愿意花一些时间,和乡亲们唠唠家常的,因为这样的机会已经越来越难得,既是一种小小的生活调剂,也有助于了解文件上体现不了的社会信息。

    比如,高弦和韩淑芳的表姨,也就是十多年前他刚抵达木屋区时,认识的那个司机王雄的老婆,就聊了不短的时间。

    当年王雄拿着积蓄、投身于轰轰烈烈的一九七零年代初香江股市狂潮,先风光得海吃海喝包小蜜、后惨淡得走投无路一死了之,家境随着急转而下,幸亏韩淑芳、王虎这些亲戚仍念旧情、不时接济,以及受惠于高弦对木屋区乡亲们的照顾,这么多年倒也熬过来了,如今孩子们纷纷长大,可谓苦尽甘来。

    就拿二儿子王伟杰来讲,前年大学毕业后,直接进了香江置地公司,成为了全家的骄傲。

    韩淑芳在一旁不吝夸奖道:“我这个表弟啊,不像好多同龄男孩子那样喜欢张扬,做事特别扎实。”

    高弦微微颔首,“伟杰,嗯,这个孩子我有印象,确实很沉稳。”

    韩淑芳瞥了一眼不善言辞的表姨后,打趣道:“我姨也有头痛的时候,这不,我那个小表妹凯欣,自认为读书远远不及二哥,便打算效仿大哥,进入警队工作,烦恼得我姨直唠叨,好仔不当差,老大当了警察,也就算了,反正是个男孩子,可姑娘家就没必要一头扎进去了。依我说啊,这年头,年轻人只要有个靠谱的奋斗目标,就一切OK,家长没必要操心。”

    高弦听得直笑,最后安慰道:“时代不同了,相比于几年前,香江警队的风貌已经大大转好了,而且正在积极改善公众形象,所以,这个职业的社会认可度会慢慢地好起来。”

    “凯欣想去警队,可以做文职工作嘛,如果不习惯办公室工作,将来社会发展需要女交警了,可以考虑转过去。总而言之,工作应该不会有危险,与此同时,做为公务员,职业发展前景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有了高爵士浅显易懂的分析,韩淑芳的这位表姨自然深信不疑,只是看得出来,她最满意的,还是二儿子王伟杰的表现。

    ……

    几人谈论的王伟杰,今天接受了一个鬼佬同事的热情款待。此人取的中文名字叫沙同田,是个香江通,颇懂,也很享受香江这里包括饮食在内的本地特色文化,平日里念叨最多的话就是,等退休后,回英国置办一个小农场,好好享受田园生活。

    这样一个看起来与人为善、人畜无害的香江置地老职员,即使香江置地的东家,从怡和洋行变成了高氏财团,也很受重用,以至于传出来一个“沙通天”的绰号。

    津津有味地连吃了两个水晶虾饺后,沙同田擦了擦秃脑门上的汗珠,满足地呼了一口气,接着继续貌似无意地随便聊着,“Andy,我注意到,有好几次,同事们相约周末出去游玩,你都推辞了,说要去上进修课,你这是准备将来到海外深造吗?”

    “有这个想法,但也只是一个准备而已。”王伟杰点了点头,“毕竟,出去深造没有那么简单。我家的经济条件不好,我的薪水也普通,上进修课的学费都有点压力,单凭一己之力的话,光是出去深造的费用就是一个大问题。说起来,幸亏公司提供了职员宿舍,我才不用继续和兄弟们挤在家里分睡上下铺,得以晚上安静地看书。”

    沙同田深表同情地叹了一口气,“是啊,你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如果家世普通的话,往往只能向现实低头,把理想先放下,等你结婚的时候,顾虑的东西会更多。”

    “还结婚,我连女朋友都不敢谈。”王伟杰苦笑一声后,透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单纯,振奋精神道:“反正我还年轻,男儿当先立业后成家!”

    沙同田满脸欣赏之色地和王伟杰碰了一杯后,仿佛记起来了什么,啪地一拍大腿道:“我忽然想起来,我的一位老同学,是伦敦教育界的资深人士,同时还在数家基金会任职,如果他愿意的话,完全可以为你推荐一所世界知名的名牌大学,甚至还能帮忙解决求学深造期间的经济问题。等忙完了这阵子,我想办法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王伟杰闻言大喜道:“那就有劳沙同田先生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成人之美,理所当然。”沙同田笑着摆了摆手,接着感慨道:“能够帮助Andy这样的青年才俊,出人头地,也是我的荣幸。”

    “说句老实话,我已经感觉到自己落伍了,这个时代属于你们年轻人。”

    “就拿置地来讲,这几年内部调整接连不断,尤其去年,动作最大,和高兴集团互换了不少职员,上面给出的解释是优化运作流程,效果究竟如何,我不敢评论,可实际工作当中,着实产生了一些不便。就像我,一看到什么个人电脑,什么办公信息管理系统,便头晕眼花,工作起来反而发挥不出来正常水平了。”

    “会吗?我觉得还挺方便的啊!”王伟杰一脸纯良地自告奋勇道:“这样,沙同田先生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可以试着跟我说一下,我必定竭尽所能地帮忙。”

    “要不怎么说Andy你是青年才俊呢,对新环境、新事物的适应和接受速度特别快。”沙同田欢欣鼓舞地松了一口气,“现在公司的项目核算,大量使用电脑,好处确实显而易见,但像我这种要被淘汰的老古董,就有点手忙脚乱了,Andy你能不能额外打印一份新中环地王的核算文件给我,好让我能够仔细参考,帮配合工作跟上去。”

    王伟杰稍微迟疑了一下后,满口答应道:“可以,只是,沙同田先生,你只能自己看啊。”

    “当然了,我也不想让上面知道,我的工作能力不行啊。”沙同田嘿嘿一笑,又给王伟杰倒上一杯酒,“Andy,你不但才气横溢,还人情练达,前途必定无可限量。等我老同学帮你把留学的事情确定下来后,你的深造理想就能实现了,将来学有所成,当个大班不在话下。”

    说到这里,沙同田降低声音,推心置腹道:“去年十月份,英国国籍法经过修改,制定出了英国、英国属土、英国海外三个类别,而香江就属于英国海外的类别,香江人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方便地获得居英权了。”

    “所以,趁着这个法令的过渡期间,Andy你如果能够凭借留学期间的出色表现,获得英国国籍,那在香江就是更加地高人一等了。”

    王伟杰满脸佩服地举杯道:“沙同田先生见识非凡,让我受益匪浅,我敬您!对了,这顿饭,我请您!”

    沙同田一饮而尽后,笑道:“说好了,我请客,怎么能改呢。再说了,你还要深造,平日里买书、交学费等等,开销不小。”

    王伟杰表现出了年轻人常有的好面子脾气,坚持道:“这顿饭,我一定要请沙同田先生,否则的话,无法表达对沙同田先生的感激之情。”

    沙同田眼珠转了转,回手打开皮包,拿出一沓港元现金,放到了王伟杰面前,“Andy,你去结账也行,但要用这个钱。”

    王伟杰的目光在那厚厚的一沓,至少一万的现金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迅速移开,涨红着脸,连连摆手道:“这顿饭,我还是能请得起的!再说了,这钱也太多了,用不了……”

    沙同田一切尽在掌握地微微一笑,悠悠地说道:“Andy,剩下的钱,你就留着用,我可不希望,当我把你引荐给我那位老同学的时候,你因为经济情况,没做好去英国深造的准备。”

    被沙同田戳中“软肋”的王伟杰,乖乖地拿起那沓钱,“好吧,沙同田先生,这钱算是我借您的!”

    见眼前这个青年被自己拿捏得团团转,沙同田难掩得意之色,不自觉地又端起了酒杯,“来,Andy,我们不醉不归。”

    ……

    王伟杰毕恭毕敬地把醉态可掬的沙同田扶上出租车,望着直奔半山区高档住宅方向的车背影,脸上的讽刺之色,在变幻的霓虹灯里,若隐若现。

    “一直感觉你这个鬼佬似乎有问题,想不到你好死不死地来拉拢我了。”王伟杰轻轻地哼了一声,“还真以为我少不更事,容易糊弄!违反工作流程地多复印一份文件,用意有那么简单吗?”

    看了一下时间后,王伟杰找了个电话,打给了周成昌,“昌哥,我有一件要事向您汇报……”

    周成昌意外之余,沉声道:“伟杰,你在原地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开车过去接你。”

    很快,周成昌驾车而来。他主动推开副驾驶的门,笑道:“伟杰,走,我带你去见老板。”

    王伟杰惊讶道:“这么晚了,老板还没休息吗?”

    周成昌打趣道:“谁让你重要呢。”

    “太好了!”王伟杰满脸兴奋地说道:“年会的时候,只远远地见了老板一面,都没机会说话,这次正好当面拜个年。”

    ……

    忙碌了一整天的高爵士,已经搂着目前香江炙手可热的玉女明星薛婕休息了,但当他知道有特殊情报时,仍然毫无留恋地起身,留下背后一道不舍的柔情似水目光。

    ……

    PS:今天还有更新。因为不小心热伤风了,所以影响了这两天的更新,现在好一些了,趁着周末有时间,争取把更新补回来

    PS:鞠躬感谢书友:帝国笑笑生的打赏!!



    王伟杰一直清晰地记得,小时候一大家子在木屋区,虽然居住条件艰苦,但凭借爸爸王雄头脑灵活、有开车的本事,日子红红火火、奔头十足,在整个木屋区很受尊敬、颇有地位,堪称幸福。

    只是,爸爸突然迷上了炒股,到了抛家舍业的地步,人也慢慢地变了,甚至因为外面的女人,开始对家人冷淡,引来街坊四邻议论纷纷。

    可不管怎么样,这个时期爸爸赚了大钱,并一再强调,等股市再涨涨,便把钱取出来,买大房子给家里人住,希望就在前面不远处。

    但股市崩溃了,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当有债主找上门来,试图敲骨吸髓时,是高爵士出面保护了王家的孤儿寡母。

    王伟杰永远记得,当时高爵士说的话,简单而有力,好好读书,我就能给你们更好的出路!

    再后来,读书成绩一般的大哥伟豪,嘱咐自己,光宗耀祖的任务交给你了,我去当警察,虽然名声不好,但多少也能保护家里人不被随便欺负,于是便进了正被廉政公署审得惶惶不可终日的警队,被分到了新界的一个偏远警署。

    如今,大学毕业的自己,进入被高爵士收购的香江置地工作,成为全家的期待,一切都在好起来,怎么可能被沙同田这个居心叵测的鬼佬收买呢?

    王伟杰想想都可笑,看来,平时,自己把真正来历掩饰得很“到位”。

    周成昌一路上也对王伟杰赞不绝口,并顺口提到,今天老板见了不少原来木屋区的父老乡亲,还和你妈妈闲聊了好半天,其中就提到了你。

    王伟杰笑道:“我妈现在应该正为凯欣想去当警察伤脑筋呢。”

    “应该不会了。”周成昌也笑了,“老板给你妈妈解释了一番,她应该听进去了。”

    ……

    夜里,道路相对通畅。很快,汽车便到达了目的地,王伟杰见到了自己的真正老板——高爵士。

    “伟杰,饿了吧,随便垫垫肚子,就当夜宵了。”高弦指着茶几上的糕点和茶水,和蔼地说道。

    “还行,和沙同田虚与委蛇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往肚子里塞了不少东西。”王伟杰有些焦急地说道:“老板,围绕着新中环地王的竞拍,除了激烈的竞争之外,还参杂着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沙同田这只老鼠肯定是怡和那边的。”

    静静地听王伟杰详细讲了一遍经过,以及自己对此的分析后,高弦点了点头,“伟杰,你做得非常好,沉稳应对,足以让我们进可攻,退可守,游刃有余。”

    得到认可的王伟杰,抑制不住兴奋,摩拳擦掌道:“老板。那什么时候,我们抓沙同田一个现行,好让怡和的丑恶行径大白于天下,没脸参与竞拍新中环地王?”

    高弦笑了起来,“伟杰,我先和你分享一个绝密。”

    有些受宠若惊的王伟杰,连忙正色保证道:“老板,您说的话,听进了我的耳朵里,烂在了我的肚子里,连我妈、我哥,我都不会提只言片语。”

    高弦微微颔首,悠悠地说道:“伟杰啊,从目前的激烈竞争态势来看,新中环地王的成交价,应该不会低于四十五亿;而以香江建筑业成本不断连年上涨的趋势来看,新中环地王开发成大厦的资金需求量,恐怕要再翻一倍。”

    “讲句心里话,新中环地王固然具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可我觉得,花这么大的代价拿下,不值得。动用如此多的资源,我还不如稍后挑个机会,直接拿下怡和呢,进而至少能省出相当于一半多竞拍价的资金。”

    “当然了,置地上上下下的一片赤诚之心,我不会熟视无睹,如果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拿下新中环地王,我也是鼓掌支持、乐见其成的。”

    王伟杰听得瞠目结舌,老板这魄力,这格局,简直是匪夷所思,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高弦继续说道:“所以,就算怡和抢走了新中环地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怡和付出了足够大的代价,背上足够沉的包袱,接下来我收拾它,更得心应手。”

    脑海里隐隐地闪过一道灵光的王伟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老板的意思是,沙同田这只老鼠,不着急抓?”

    高弦朗声大笑,“年轻人,就是脑经灵活,反应超快!”

    “其实,置地有老鼠,我早就知道,只是还不能像你提供的线索一样,百分之百地确认到具体某人。”

    “老鼠们要蹿就蹿吧,甚至还可以配合着投点儿食物,引导一下它们的方向。”

    “所以,伟杰你还要继续和沙同田虚与委蛇一阵子,把他想要的东西,给他。”

    “如果怡和真得逞了,我除了可以将来收拾这个债王之外,还能够借机表达对置地的不满,从而对置地做更多的调整,包括彻底扫除沙同田这样的老鼠。”

    王伟杰挠了挠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高弦起身踱步,等王伟杰把这些信息消化得差不多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推心置腹地说道:“伟杰,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这未尝不是一种历练。”

    “按照原来的人才培养计划,你通过基层工作锻炼得差不多后,便要去深造。”

    “算起来,你的第一个煅炼期,差不多要结束了,正好可以事后脱身。”

    王伟杰一挺胸膛道:“老板,您怎么吩咐,我就怎么照办,真没有什么好怕的,刚才只是觉得有点别扭而已。”

    “你为我做事,我当然要护你周全了。”高弦打趣道:“你可要做好计划,给沙同田这只老鼠投食的时候,一定要做到动作自然,不能让其发现任何破绽。”

    被委以重任的王伟杰,再次摩拳擦掌道:“我会仔细琢磨的。”

    ……

    转过天来,王伟杰和沙同田恰好在电梯口相遇,于是两人默契十足地当众打着“哑谜。”

    “Andy,使用计算机办公方面,我有些问题,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帮忙指点一下啊?”沙同田暗示道。

    王伟杰非常痛快地回答道:“等中午的时候,我给沙同田先生送几张我的使用心得。”



    新中环地王花落谁家,可不仅仅取决于竞标的那一天谁砸钱多,还要综合考虑到包括后续开发在内的等等条件。

    随便举个例子,标王成功拿到新中环地王后,或因为竞拍环节砸钱太爽导致资金吃紧、或因为坐等地价升高进而转手倒卖,等等理由吧,想把地皮捂一下,那可不行。

    毕竟,港府卖地这么多年,香江地产行业起起落落了那么多轮,无论是顶层设计、游戏规则,还是从业者眼界,都不是小儿科的水平,地王这么搞的话,首先会损害到港府的财政收益,港府自然不允许,何况新中环地王并非一般的地王。

    在这种情况下,对新中环地王势在必得的怡和,研究竞争对手们的时候,自然不是简单地评估对方的财力。

    怡和大班钮璧坚便追问他的搭档鲍富达,“置地那边,除了确定其筹集了五十亿资金之外,还有没有额外的情报?”

    鲍富达回答道:“根据传过来的最新情报分析汇总,置地计划,拿下新中环地王后,兴建三座大厦,应该是都在五十层以上。”

    “置地的胃口还真大。”钮璧坚眉头一挑道:“这种开发计划的容积率指标,应该不符合正府的要求吧?”

    “肯定不符合。”鲍富达不假思索地强调道:“我们这边已经反复核算过多种可能方案了,新中环地王的面积,确实足以兴建起三座大厦,但在容积率的限制下,第三座大厦的高度,连突破三十层都非常困难。”

    “那么,置地是想通过容积转移的方法,来实现这个目标了。”钮璧坚的目光落到了地图上。

    鲍富达分析道:“置地就算有手段,能在附近搞到可以一并开发的地皮,但无疑会增加一笔注定不菲的开销,以及宝贵的时间成本。何况,这么的大动作,我们肯定能够早早地收到风声。”

    钮璧坚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转而问道:“我们拿下新中环地王后,能够在多少时间内,动工开发?”

    鲍富达把一份文件放到钮璧坚面前,并开始解释道:“目前,综合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最高。”

    “整个开发项目分成两期进行,第一期确保同为五十二层的A座和B座,在三年内建成,并投入使用,以有利于尽快地回笼资金;第二期是次一级的C座,和低层建筑物的开发。”

    “这个方案的思路是,建设一个对公众开放的花园,以换取C座的最大开发高度,至少也要在三十层以上。”

    “二期开发是三年后的事情,说不定,到时候,正府被我们成功游说,对于容积率的限定放宽了。”

    “至于动工开发的时间,这个方案应该可以在三个月内付诸实施。”

    ……

    与怡和这边钮璧坚事无巨细地过问的场景类似,置地的高管们,也在亲力亲为地围绕着新中环地王,展开讨论。

    “高爵士明确说了,如果连五十二亿都竞拍不下新中环地王,那就不值得拿了,地皮成本过高。”置地总经理李若希针对置地董事会主席韦彼得所关心的竞拍资金问题,带回来了最终的结果。

    做为从高兴集团交流过来的职位最高人员,这段时间,李若希一直在动用自己长期效力于高兴集团所积攒下的便利,游说高兴集团提供资源,支持香江置地竞拍新中环地王。

    要知道,李若希负责推动的这种具体合作,是真正地体现“一家人”的优势。

    就拿高兴大厦作价十八亿,置地用高兴大厦去换取高兴集团的支持来讲,这个运作继佳宁集团把金门大厦炒作到十六亿之后,刷新了香江物业交易的纪录,让外界对香江地产行情走势开始迷惑,但并没有真正实施。

    出主意的高弦,怎么可能让自己成为地产泡沫的牺牲品。高兴大厦这笔交易只是流于口头,说白了,他这位大老板暂时出面作保,让高兴集团提供资源,援助香江置地而已,等香江置地在新中环地王竞拍当中完成“激将”的使命后,“空转”的资源又回到了原位。

    “辛苦,辛苦。”韦彼得满意地连连点头,他也觉得,要是五十二亿还干不过怡和,那新中环地王和置地是真的没有缘分了。

    李若希问道:“我们的方案,全部确定下来了吗?”

    “基本上了。”韦彼得亲自把相关的文件找出来,递给了李若希。

    “一百天后动工,三年内,整个项目一口气开发完毕,A座、B座、C座的建设,齐头并进……”李若希有些担忧,“所需动用的总资金,超过八十亿啊!”

    韦彼得胸有成竹地解释道:“香江建筑成本不断提高,工程越往后拖,这个因素带来的压力越大,而物业早日开发完毕,有利于回笼资金。”

    “高爵士英明无比,用贷款联盟的方法,给置地争取到了额外的机遇,使得竞拍到新中环地王后的大部分开发资金,有了明确的着落。”

    李若希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确实如此,我没什么意见了。”

    “那就开始整理最终版的文件吧。”韦彼得一挥手,对部下们发号施令道:“给高爵士过目的那一份,有劳李总送过去;给正府的那一份,我亲自送过去。”

    ……

    沙同田小心翼翼地收好王伟杰递过来的几张纸后,故作无奈状,叹气道:“连续多天加班,真有点吃不消。”

    王伟杰一脸少不更事地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好在也就这几天了。”

    “Andy,等忙完了这阵子,我就把我那位老同学,从伦敦请到香江做客,好推荐你和他见面。”沙同田亲热地拍了拍王伟杰的肩膀,“对了,我可能还有不懂的问题,到时候仍要请教你啊。”

    王伟杰一挺胸膛,慨然应允道:“没问题。”

    ……

    鲍富达手里紧握着一份刚整理好的情报,急匆匆地找到钮璧坚,难掩兴奋地说道:“置地那边的底细,全都摸清了。”

    钮璧坚快速浏览着这份文件,不由皱起了眉头,“置地准备了五十二亿的竞拍资金!”

    “五十二亿虽多,但我们还能压制住。”鲍富达两眼放光地说道:“你看看那些标注的重点,置地的开发计划简直可以用简单粗暴来形容,正好给了我们全面超越的空间。”

    钮璧坚放下情报,沉吟良久后,问道:“我们拿下新中环地王后,最快什么时候动工开发?我需要精确到天。”

    鲍富达盘算了一会儿,接着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八十天。”

    “把这一点明确写进方案。”钮璧坚啪地一拍桌子,“等置地向正府递交方案后,我们再提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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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若希把香江置地竞标新中环地王的最终版本文件,送到高弦这里的时候,高弦正准备离开香江,去内地做每年至少一次的例行考察访问。

    重点看过了几组关键数据后,高弦便放下了文件,因为他已经不动声色地给香江置地划定了一个发挥的范围,以至于香江置地看似自主地做出的决定,都在他的掌握当中,自然没必要在文字材料上继续浪费时间了。

    “看得出来,你们为了拿下新中环地王,煞费苦心。”高弦指点道:“不过,新中环地王虽然非常重要,但仍有一个可供衡量的价值,不能为了争它,而失去了理智。”

    李若希连声称是,做为追随高弦多年的高氏财团元老,他基本摸清了老板的思路,那就是,在可接受的价格区间内,能拿下新中环地王自然非常之好,否则,就让竞争对手拿地成本尽可能地高,高到让其肉痛。

    “老板,竞拍那天,你会去现场助威吗?”李若希试探道。

    “时间赶不上了。”高弦摆了摆手,“我早就和人约定了,一起去内地考察访问,不能改变日程。”

    高弦这次去内地考察访问,属于结伴同行,一位是香江的霍应东,另一位是濠江的何弦。近几年,这老二位在内地十分活跃,与内地的相互了解与日加深。高弦和他们同行,也是图个便利。

    以霍应东和何弦的分量,高弦自然不能让人家随便迁就自己的行程,何况,内地那边的一连串接待活动也是有计划的,一个地方改动了,另一个地方就很大可能没时间去了。

    当然了,说到底,新中环地王属于香江这一轮地产行业泡沫的代表之一,在高弦心里只是一个让怡和进一步陷入泥潭的筹码,没重要到让他非亲自上阵督战不可的程度。

    见李若希脸上露出失望之色,高弦想了想,然后安抚道:“这样,我请易慧强董事,代表我,到竞拍现场,去支持你们。”

    李若希欢喜道:“太好了,这样的话,我回去之后,也能向韦彼得交差了。”

    高弦哈哈大笑,也不去点破,以韦彼得为首的这些置地高管,求胜之心太盛,到时候可能失望反而越大。

    ……

    李若希告辞走后不久,易慧强便赶了过来,抱怨道:“你也太老奸巨猾了,别以为我猜不到,你巴不得置地刺激得怡和不顾一切地高价拿下新中环地王,而到时候,置地出局,总归很没面子,你懒得应付,就让我替你去演戏。”

    高弦失笑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计划,那就应该善始善终地帮忙到底嘛。想一想,当怡和掉进坑里,爬不上来,而我们拿着欠条,站在坑边,逼着它卖身的场景,多有趣啊!”

    易慧强挠了挠头,“得,这场戏,我是逃不掉了!”

    高弦笑着拍了拍易慧强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强哥,这是解决怡和的最佳机会,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

    一九八二年二月十二日,星期五,农历正月十九,新中环地王在这一天正式竞拍。

    易慧强懒洋洋地走进港府精心布置的拍卖会现场,很自然地首先看到了占据坐席中区的怡和一干人等。

    毫不夸张地讲,目前,怡和可谓气势如虹。

    元宵节都过去了好几天,今年的春节自然是过完了,但半个多月前,已经活了一百五十岁的怡和,赞助一百五十万港元的维多利亚湾春节烟花汇演,仍然让香江广大市民津津乐道。

    因此,这场竞拍会上,怡和对新中环地王的势在必得,每个人都能感觉得到。

    但商场嘛,争取未必成功,可不去争取,连成功的资格都没有,所以,竞争的气氛还是相当浓烈的。

    “你们机关算尽,可还是在我妹夫的棋盘上啊。”易慧强的目光从怡和大班钮璧坚、怡和总经理鲍富达身上收回,打了一个哈欠,漫不经心地朝着香江置地席位的方向走去,并顺便和佳宁集团的陈松清、新鸿基地产的郭德胜、大江实业的李半城等等,当前风头正劲的香江华资财团掌门人,打着招呼。

    鲍富达低声说道:“高弦果然没到场,还真是把不干预置地独立运作的面子工程做得十足。”

    钮璧坚微微颔首,“他不来,也算一件好事。”

    鲍富达深以为然,高弦要是亲自到场的话,无形当中让香江置地有了无限开火权,大大增加了怡和拿下新中环地王的难度。

    “不好意思,来得有点晚了。”等走到置地席位区后,易慧强向韦彼得、李若希等人抱歉道。

    大家自然不会挑易慧强的理,这位易家二公子本来就性子随意,何况这次还代表着老板,压轴出场,再正常不过了。

    ……

    易慧强确实有掐着点到场的嫌疑,他坐下没多久,竞拍便正式开始了。

    等港府那个有点走过场的二十五亿底价宣布后,佳宁集团一方第一时间举牌,“四十亿”话音落地,引发了现场不少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报价增加幅度如此之大,佳宁集团果然实力强横!

    易慧强撇了撇嘴,这个陈松清还真是一个工于心计、善于炒作的高手,不放过任何一个博眼球的机会。

    确实如此,别看佳宁集团外表唬人,可实际上已经玩不起新中环地王这种等级的烧钱游戏了,但这不妨碍佳宁集团参与竞拍的资格,而即使没能竞拍到新中环地王,也无损于陈松清财力雄厚的名声。

    事实上,现场的不少财团,估计也抱着输人不输阵的心思。

    新鸿基地产一方第二个举牌,“四十一亿。”

    佳宁集团一方再次举牌,“四十一亿五千万。”

    新鸿基地产一方毫不客气地紧跟着举牌,“四十二亿。”

    陈松清风度翩翩地笑着摇了摇头,摆手示意部下放弃竞标,一副君子不夺他人所好的高尚姿态,实质上却是,戏演到这里就够了,足以拿到外面当成继续忽悠的素材了,再争下去,过犹不及,容易露馅。

    这时候,大江实业一方加入战团,直接报价,“四十三亿。”

    郭德胜给儿子使了一个眼色,新鸿基地产也停止了举牌,随之李半城成了现场焦点所在。

    显而易见,这种风光非常短暂,怡和一方不紧不慢地出手,“四十四亿。”

    大江实业一方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四十五亿。”

    钮璧坚瞥了一眼头顶油光可鉴的李半城,轻轻地哼了一声,“就算惠丰银行对你青睐有加,你也挡不住怡和的路。”

    见怡和一方举牌“四十六亿”,李半城思索片刻后,举牌“四十七亿两千万”,暗示着他对新中环地王的价值有着自己的评估准则,超过了这个数,就算出得起钱,也不会买。

    结果不难猜到,怡和一方有些不耐烦地举牌“四十八亿”,赶走了大江实业,并略带挑衅地望着香江置地一方,那意思分明就是,你们再端着架子,那不好意思,新中环地王归我们了。

    香江置地自然不会让怡和失望,同样尽显精打细算之风地举牌,将竞拍价格一举提高到五十亿四千万,再次让现场响起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之声。

    要知道,香江置地的首次举牌,相当于让新中环地王的每平方呎均价,达到了创纪录的三万五千港元,而此前的这项纪录,是去年,也就是一九八一年,香江地铁公司同样以公开招标形式,出售红棉道的一幅地皮,成交的每平方呎均价为三万四千七百二十元,可那块地皮的面积很有限,才一万三千八百多平方呎,不及新中环地王的十分之一,总成交价算下来为四亿八千万,以至于没法子和新中环地王,如今已经飙升到五十亿四千万的天价,相提并论了。

    见香江置地出手不凡,怡和不为所动,依然那副“管你是谁、照样碾死”的嘴脸,举牌,五十一亿。

    等部下们举牌到五十二亿的时候,韦彼得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以缓解他内心当中的隐隐不安,因为眼前的竞拍价格,已经达到了高弦所允许的上限了。

    似乎感觉到了韦彼得的情绪变化,鲍富达突然亲自举牌,“五十二亿一千万。”

    见此情景,现场很多人不由一愣,因为怡和一路碾压过来,竞拍报价的增加幅度还从来没有小于五千万呢,现在却精确地仅仅增加一千万,难道只是由于竞拍到了决战阶段、大家都开始感觉“后继无力”吗?

    韦彼得咬了咬牙,示意部下继续举牌,“五十二亿五千万。”

    鲍富达似笑非笑地望着韦彼得,跟着举牌,“五十二亿六千万。”

    韦彼得再感觉不到这种针锋相对心理战的压力,就不配坐在这里了,他恼火地催促部下继续举牌,“五十三亿。”

    “五十三亿一千万。”鲍富达脸上的笑意更浓。

    这下子,现场其他人,也开始察觉到气氛透着某种诡异了,怡和似乎正在采用一种“精准打击”的方式,压制置地。

    脸色阴晴不定的韦彼得,不顾李若希的连连示意,亲自举牌,“五十三亿五千万。”

    “五十三亿六千万。”鲍富达不慌不忙地举牌,一副吃定你的样子。

    眼睛瞪得发酸的易慧强,连忙拉住韦彼得,低声道:“有点不对劲,怡和那边似乎知道了我们的底牌,而且,置地现在已经超过了高爵士所允许的竞拍资金上限。”

    冷静下来的韦彼得,颓然道:“想不到,殚精竭虑多日,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你们已经做得非常好了,我会如实向高爵士汇报的。”易慧强望着弹冠相庆的怡和一干人等,玩味地说道:“何况,怡和胜得并不轻松,就算只多出一千万,那也是真金白银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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