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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倒是正合了我的心意。”封林晩心中早已千肯万肯,脸上却摆出不屑的表情,仿佛是一个坚定的否决者。完全不愿做这种卑劣、下作的事情。

    封林晩‘酒剑仙’的名号,除了在鞑靼人中流传,也就在江湖人中,还有那么些名声。

    鞑靼人不提了,有些江湖经验的江湖人,却都没那么好忽悠。

    何况,相对于整个天下而言,些许江湖人,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若是能够忽悠住皇帝,以大庆皇帝的名义,宣扬我‘酒剑仙’的名号,这信任值应该可以涨的更快···可惜,一个江山都快没了的傀儡皇帝,公信力只怕低的可怜。如果是一个拥有正常权利和职能的皇帝信任我,帮我做宣传,那我岂不轻松?”封林晩脑子里迅速的闪过数个念头。

    此时杨啸云却根本不放弃,而是继续想要说服封林晩。

    而封林晩却只是搪塞。

    最终杨啸云也是已然有些不耐,虽安排人将封林晩安顿在了将军府中,却显得冷淡了许多,不再明面上关注。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封林晩这才悄然避开杨啸云安排监视他的人,遁出将军府,独身前往行宫。

    所谓的行宫,其实只是之前阳城一个大户人家的宅院改建而成,相比起真正的皇宫,这位于阳城的临时行宫可谓简陋至极。

    太监和宫女们,通常是数十人拥挤在一个算不上宽敞的房间。

    即便是后宫的嫔妃们,也需要相互搭伙,在一个房间内划分各自狭小的地盘。

    大庆第十二位皇帝,帝号:嘉政,本姓左,名唤策霆。

    当封林晩知道这位皇帝的本名时···总觉得他在占自己的便宜。

    所以,当然是坑他没商量了。

    这么一想,封林晩那即将受到谴责的良心,也顿时好受多了。

    夜幕已深,家政···呸!嘉政皇帝却未曾安寝。

    白日里,又有好几位嫔妃找他来闹了,那些往日里看着觉得娇滴滴,能歌善舞的美人儿,如今再瞧···却只觉得厌烦。

    值此夜深人静,寂寞无语之时,连个素手调羹的贴心人都没有,他这个皇帝当的还真是很失败。

    嗯···如果被人知道,作为即将亡国的皇帝,此时此刻想的竟然还是这等风月之事,只怕他这个失败皇帝的名头,就更加石锤了。

    忽然嘉政皇帝闻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酒香味。

    这股酒香,他十分的熟悉。

    是他登基后的第二年,采集最好的粮食,用七位酿酒大师,历经八十四道工序酿造而成的‘醉仙都’,一共只有十六坛,这些年他赐下给宠臣五坛,自己与后宫嫔妃们饮用了八坛。

    时至今日,仅剩下三坛。

    那是喝一点,少一点了。

    “是谁?究竟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偷喝朕的绝世美酒?”嘉政皇帝走出书房,顺着酒香飘来的地方,抬头看去。

    就看到有一个衣着朴素却潇洒飘逸,发丝凌乱却有着层次、美感,面冷如霜,风度绝伦的男子,独坐在屋檐飞角之上,朗朗明月之下,邀月独饮。

    “你是何人,竟敢偷吃朕的美酒!”嘉政皇帝大声开口呵斥。

    行宫中闯入陌生人,他当然害怕。

    不过,面子不能丢。

    所以他故作大声呵斥,却是想要引起侍卫们的注意。

    只可惜,周围的侍卫,都在意被封林晩点了风府穴,此时纷纷陷入了昏睡之中。

    “江山都快没了,却还惦记着你的美酒···嘉政啊!嘉政!你果然浑身上下,无有一处不似亡国之君。”封林晩放下酒坛子,清冷的目光顺着月色流淌下来,宛如寒霜一般落在了嘉政皇帝的身上。

    嘉政浑身一僵,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别说是侍卫了,就连养来护院的狗,听到这样的动静,也没有丝毫的喧哗。

    “混账!朕有宣武大将军杨啸云护国,有他在,朕的江山稳如泰山!”嘉政皇帝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智商上存在缺陷,是个弱智。此时此刻,无论他内心多么膈应杨啸云,他都必须用杨啸云的名头来吓住眼前这个来历莫名之人。

    能够无声无息的控制住所有的侍卫,并且从暗库中偷走‘醉仙都’的人,那毫无疑问便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莫不是现在连区区江湖草莽,都可以这般肆意的欺辱朕了吗?

    此刻嘉政皇帝感到了深深的屈辱。

    这屈辱感···可比他送好几个公主给鞑靼人强烈多了。

    如此心态,约莫类似于···‘宁与友邦,不与家奴’?

    “哈哈!杨啸云···嘉政啊!杨啸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会不比我清楚吗?你满朝的大臣,都让你立刻迁都入剑南。难道不是害怕,有朝一日杨啸云彻底夺了所有兵权,然后杀了你,登基自立吗?”封林晩质问道。

    此言直接诛心。

    废话!

    嘉政皇帝如何不怕?

    他几乎大半的噩梦,都是杨啸云突然闯入他的卧室,然后砍下他的脑袋,用他的脑袋祭祀天地,另起炉灶。

    而另一半的噩梦,则是鞑靼人打入城中,他被捕获后,作为鞑靼人的俘虏,送往蛮荒之地,描眉画眼以为伶人,供鞑靼首领取乐。

    然而此刻,他却不得不口是心非道:“胡说!杨将军对朕忠心耿耿,又岂会背叛?你究竟是何人,在此说这些狂妄呓语?”

    嘉政心中打鼓,只愿眼前之人,是杨啸云派来试探他态度的‘探子’。

    哈哈哈···!

    讽刺的笑声从上方传扬下来,落到嘉政皇帝耳中,无比的刺耳。

    “昔有愚人,毁钟而掩耳。今日你之所为,却比那愚人更愚。你留在阳城之内,暂且对杨啸云有用,他还养你三月,再行宰杀,事了说不得还能有一幅上好的棺木,过得去的陵寝,勉强也算是照顾住了死后的颜面。你若非要抽身离开,逃遁入那深山之地,只怕才出这阳城,尸骸便入了那山林虎狼之口,未曾得片缕全尸!”封林晩恶意十足的恐吓着嘉政皇帝。

    他要将自己的某些念头灌注到这个亡国之君的脑子里,就必须先将他脑子里的东西给倒干净。

    脑子里的思绪不是水,与其说是清空,不如说是全盘否定。

    待到其六神无主之时,封林晩再给他灌输进去的念头,便成了其思维的主心骨,不知不觉就入了魂。

    无论是所谓的权威演讲,还是传销团伙中的‘高层’授课,他们首先的第一招,必然是先竭尽全力的否定你原有的,几乎全部的观念。

    这并不是真的说,你原本的想法是错的,是一无是处的。

    而是他们如果不否认你的想法,扼杀你原本的念头。就无法将他们的想法和念头,植入到你的脑海中,对你进行一种精神操控。

    现在的封林晩对嘉政皇帝做的事情,如出一辙。

    他正在打击嘉政皇帝满心之中,最为强烈的那一个想法,并且从多方面进行否决。让他看到一个必然灭亡的结局。

    果然,在封林晩逐渐深入、细致的描绘了他必将到来的惨痛结局之后,嘉政皇帝面色灰败,整个人都像是一瞬间更加黯淡了。

    如果是一个心智坚毅之辈,当然不能被封林晩这样便‘说服’。

    不过很显然,嘉政皇帝并不是这样的人。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救,此刻仍有通天生路,摆在你面前,就看你是否瞧得见了。”封林晩说出了一句十分露骨的话。

    没办法,和那些智商高、疑心重的家伙打交道,是要收着一点。而眼前这个嘉政皇帝,虽然谈不上蠢,却也不是个聪明人,当然对于一个皇帝而言,不是聪明人,那么他走的任何一步,都会变成做蠢事。

    封林晩察觉出了嘉政的智商上限,便唯有将话说的露骨一些,以达到继续的效果。

    “你是什么人?天下那么多反贼,你是哪一路?陈玄礼的人?还是赵登?又或是贺靖鞑?”嘉政皇帝可悲的在封林晩面前,秀着自己那寡淡的智商。

    他能想到的,只是封林晩受命于某些想与杨啸云争势的义军首领,此刻前来若不是为了瓦解杨啸云的‘大义’,便是来借助他这个大庆皇帝的名号,给杨啸云添堵。

    封林晩从屋檐上飞落下来,嘉政皇帝急忙吓的后退,深怕一不小心便被一剑扎了个透心凉。

    “我若要杀你,何必与你如此之多的废话?”

    “只是我掐指一算,知道你在找我。而我与你大庆之间,尚且有一些因缘,故而特现身与你分说,送你解脱此厄之法。”封林晩说道。

    “朕在找你?”嘉政皇帝不解。

    封林晩仰头将清冽的酒浆灌入咽喉,表情朦胧,似有怀恋道:“我便是酒剑仙,不过三百多年前···我却唤作李剑臣。”

    封林晩的眼前,那属于酒剑仙的模板,此时发生了一丝变化。

    原本酒剑仙三个字后面,多出了李剑臣这个名字。

    “李剑臣···李剑臣···?”嘉政越听这个名字越熟悉,总觉得似乎在某处听过。

    此时听封林晩提起,却一直想不起来。

    忽然灵光一闪,嘉政帝拍着脑门道:“原来是你,昔日太祖开国,曾杀山魅而起兵于梅山,所持神剑,传闻为仙人李剑臣所赠。太祖立国八十年后,因为一场动乱,仙剑不知所踪···。”

    封林晩一拍腰间,智能合金剑如同灵活的鱼儿一般,从他的袖口处飞出,围绕着他不断的穿梭,寒光闪烁,灵气逼人。

    原本古朴的合金剑,此刻的摸样却已然变成了传说中,大庆开国皇帝所持‘斩邪剑’的摸样。

    这柄合金剑,拥有一定的拟态功能,更大的外在形态变化,怕是不能。但是小幅度的修改,却是不难。

    “我昔日为炼仙剑,便将剑胎借给左擎晔,借其潜龙之势打磨剑锋,利你大庆八十年气运洗礼,孕育剑灵。仙剑既成,自然回归我手···。不过也因此,算是欠了你大庆一丝因果。”封林晩留下了点口子,就看那嘉政皇帝会不会来事了。

    这嘉政皇帝倒也豁的出去,见了这‘飞剑’之后,他对封林晩的身份疑虑已去大半,此刻闻言竟然直接鞠躬拜下,恭敬至极道:“左策霆见过仙长,还请仙长救我。”

    这一声落下,封林晩刚刚心头上涌的一点不忍,瞬间消失殆尽。这玩意···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罢了!你先起身。我本欲斩杀那鞑靼人的首领,为你除了外患。随后你只需以大庆皇帝之名,召集各路豪杰入阳城勤王,未尝没有再造江山的机会。只是那鞑靼人虽然是蛮夷外族,如今却占据了天道大势,势必会入主中原,带来百年祸乱。即便是我,也算不出他们的首领藏在何处。”

    “事到如今,也只能就眼前着手,先帮你渡过眼前难关再说。”封林晩带着几分惆怅,似乎还有些不耐烦道。

    这种不耐烦,落在嘉政皇帝耳中,却令他更加的安心。

    “这样,三日之后,你便宣称染有不治之症,三月必亡,不忍江山无主,以至生灵涂炭,为异族所占据,百姓流离失所,为异族奴役。便欲违背祖宗所托,顾全大局、大义,将皇位禅让给杨啸云,以抵外辱。”封林晩语出惊雷。

    嘉政皇帝闻言,面色大惊,差点推翻之前的看法,怀疑封林晩是杨啸云安排来忽悠他的说客。

    嘉政皇帝急忙说道:“仙长···怎···怎可如此?”

    封林晩却摆摆手道:“若不如此,怎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杨啸云躲在暗处,你若先负了他,那就是你这个君主无德,他举旗杀你。那是顺应民心、天意。天下人都不会给你叫一个屈字。但如果你先假意禅让皇位于他,他为了保持以往的形象,必然会推辞,你便顺势传言天下,待你龙御归天之后,便让他继承江山大统,且封了他做‘太子’,然后以皇帝的身份,嘱咐他一定要死守阳城,抗击鞑靼,驱除鞑虏,恢复大庆,步步紧逼,那他不仅被堵在了明处,更承担了你需当承担的压力,自然会露出破绽,让你有机可乘。”

    “若是此时,他再负了你,那便是心怀叵测,居心不良。往后若再想登临大宝,只怕天下有识之士,都不会同意。他能杀你一人,还能杀得尽天下千千万万反对他的人?”

    所谓的退一步海阔天空,也未必是真的退了,而是让出脚下的陷阱,引君入瓮。

    现在抗击鞑靼,有功是他杨啸云之功,有过则是嘉政皇帝和他的朝廷文武之过。

    但杨啸云若为储君,那么有些黑锅,他想逃都逃不掉。而且这么一来,从某种程度上看,杨啸云仿佛就成了嘉政帝的义子,有恭孝君臣之义,且已然违背了杨啸云以往为自己精心打造的人设。

    就像是一幅镣铐,死死的捆住了杨啸云的手脚,让他无法自由。

    伪君子难对付?

    不错!伪装出来的人设,确实是他们的保护色。而相比起真君子,他们又心怀叵测,需要防备他们暗地里的手段。

    但是同时,那伪装的人设,也是他们的致命软肋。

    古语有云: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这里的君子,不仅针对真君子,也能针对伪君子。

    只是这其中的‘方’,对真君子而言,是束缚和匡扶,他自身的内心道德。而对伪君子而言,则是他造下的,与他自身利益息息相关的人设。

    “可是···仙长!这似乎有些问题。如果···朕是说,如果杨啸云不顾君臣之义,暗下杀手,然后再对外宣称朕乃是暴毙而亡,那岂不是···。”嘉政皇帝作为一个皇帝,昏聩至极,但是单独割裂开来,作为一个人,他的智商还算勉强。

    他察觉到了封林晩给他的这个计划中,一个十分致命的漏洞。

    不错,引杨啸云入套上钩,封之为太子储君,确实可以瓦解眼前的危局,甚至某种程度上控制了杨啸云,让他真正的替大庆卖命。

    但是如果杨啸云顺势而为,等到太子之位到手,便杀了嘉政,然后名正言顺的登基大宝,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不过···封林晩会这么傻,不知道有这样的漏洞?

    当然是知道的,这也是他有意为之。

    所以,面对嘉政的质疑,封林晩很不屑的笑道:“你且宽心,有我在,他伤不到你。”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真正暗藏了封林晩心中的叵测。

    让嘉政收杨啸云做太子,那就是恶心一下杨啸云,同时限制住他。从真正利益的角度出发,对封林晩来说,半点好处也没有。

    但是这个十分明显的破绽,就是封林晩的机会。

    有杨啸云虎视眈眈,宛如芒刺在背,嘉政皇帝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必须依仗他,不说言听计从,也需当礼遇有加,不敢轻慢。

    在杨啸云几乎独掌大权,嘉政皇帝这个傀儡当的战战兢兢之时,封林晩就用这么一出好计,让自己完美的插入了这段古怪、诡异的君臣关系之中,瓦解了原本的格局,而形成了一幅新的三足鼎立的局面。

    这才是封林晩真正的手段,那隐藏在绚丽、做作的计策之下,真实的权谋手腕。

    借用彼此双方之矛盾,空手套白狼。

    嘉政皇帝自以为聪明,觉得仙长李剑臣既然可以瞒住杨啸云的人进入行宫,并控制住他全部的侍卫,要杀他易如反掌。此时既然开口,保全于他,那就没什么好不信任的。

    何况···事已至此,他似乎也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最紧要的是···利用滔滔大势,逼迫那可恶的杨啸云认他做爹,这个提议实在是太让嘉政心动了。

    放在,和平时代,这天下想认皇帝当干爹的人,不知凡几。但是现在嘉政皇帝是落毛的凤凰,杨啸云是下山的猛虎,二者虽在大义名分上有上下之分,但是真实的实力差距,却极大。

    “罢了!仙长之策,虽然有些凶险,但是朕也依了仙长。”嘉政皇帝沉吟许久之后,终于咬牙跺脚道。

    说的好像很勉强,好似他还有别的选择似的。

    封林晩只故作不知,给这厮留点颜面···反正内里的好处,早晚被他掏干净。

    “不过仙长!您也需当时常护在朕左右···如此做个常伴朕的内侍可好?”嘉政皇帝期盼的看着封林晩。

    封林晩却脸都黑了。

    内侍?

    那不就是太监?

    即便是假太监,那也不做!

    否则以后不知怎地,流传出去了。落下一个‘封公公’‘封千岁’‘封厂公’的名号,他还怎么混?

    封林晩也不做声,腰间一直盘旋的合金宝剑,却直接飞悬在了嘉政的头顶,仿佛随时都会一剑落了这狗皇帝的狗头。

    嘉政的求生欲这一刻爆棚,福至心灵鞠躬拜倒:“朕欲请仙长为国师,如敬吾父。还请国师莫要嫌弃!”

    合金剑转了回来,封林晩的脸上露出一缕颇为满意的神色。

    不过···这么一来,如果一切顺利,那他岂不是成了杨啸云的祖父?

    他可还惦记着给杨啸云戴帽子呢!

    要是真在某种名分换算下,当了祖父。这再去戴帽子···不合适吧!

    很容易让别人觉得,这一集我在某些倭人特产的爱情艺术片里看过的感觉。

    那不成抄袭狗了吗?

    见封林晩一直不答,嘉政皇帝再请。

    如是三番后,封林晩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其实我本人觉得‘相父’这个位置更适合我。国师···感觉挂着这种名头的家伙,一贯不是什么好人,都会被当大BOSS安排。我封林晩谦谦君子,一腔赤诚,与那等阴谋诡诈之辈为伍,总觉得有些亏。”封林晩用手捏了捏下巴,想的出神。

    又交代了许多细节,封林晩当夜也并未离开行宫,而是就在客房歇息下来。

    下半夜的时候,嘉政皇帝居然还找来两个颇为可人的宫女敲门,说是前来服侍洗漱,都被封林晩赶走。

    开玩笑···他封林晩是这样没节操,乱搞男女关系的人吗?

    看着酒剑仙那禁欲系的人设,封林晩长长叹气。

    虽然也不是必须十分严苛遵守人物模板设定的人设,但是如果严格遵守了,确实可以让需求信任值降低,并且收集的更快···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原理。

    对于自己的金手指,封林晩本身还有太多的不解之处。

    第二日,嘉政皇帝在行宫前厅,久违的‘上朝’了。

    在群臣不解和反对中,嘉政皇帝作为皇帝,有史以来第一次强硬的颁布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便是册封杨啸云为储君。

    以此来鞭策杨啸云为国出力,许之若能驱除鞑靼,将以江山报之。

    单单只是这么一道圣旨,就足以令天下震动。

    更会让天下人感慨,嘉政皇帝不愧为亡国昏君。这一封圣旨,看似是为国为民,但是祖宗社稷,岂可轻易禅让?

    而第二道圣旨,则是完全火上浇油。

    近日来名声鹊起的酒剑仙,竟然是与昔日太祖相关的仙人李剑臣。如今寻得仙人,嘉政皇帝便封其为国师,尊为长辈,以表大庆一朝,不忘昔日有功之人。

    相比起第一道圣旨,震撼力度上,丝毫不显弱。

    多读点史书的人,但凡脑子活泛点都知道,所谓的仙人赐剑,以杀山魅,那完全就是昔日大庆太祖举兵起势前,做的一场大秀。或许压根就没有所谓李剑臣这个人,这完全就是用来糊弄百姓的一套。

    故而随着大庆朝逐渐走向鼎盛,关于所谓仙人李剑臣的痕迹,也在被不断的抹除。从原本信誓旦旦的有这么个仙人,到后来变成传说、神话···乃至子虚乌有。

    如今却从哪个地方蹦出个仙人李剑臣来?还窃据了国师之位···简直荒谬至极。

    态度温和的送走最后一批上门来打点关系的客人。

    杨啸云微笑着关起门来,很快房间里就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甚至用楠木建造的屋子,都狠狠的震了几震,摔下来好些瓦片。

    也不知道这屋子里,究竟闹出了多大动静。

    将肉眼看得见,能拆的都拆了,杨啸云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双拳紧握,骨节发白。

    今天的早朝,他照例以巡防的名义为由没去。

    料想那大庆一朝,从天子到满朝文武,想的应该也都是商议着怎么舍了阳城,逃往剑南。

    现在的大庆,就像是一艘行驶在狂风巨浪中的破船,而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没心事挽救它,而是想着怎么砍掉腐烂的地方,让这残破的烂船,再多撑上一时半会。

    而他杨啸云,只是一个混上船的贼。

    貌似在为这艘船殚精竭虑,其实想的却都是怎么将这艘船上的宝贝,悄悄的转移到自己的船上。

    只是杨啸云怎么也没有料到,那一贯昏聩、无能的嘉政帝,竟然不声不响的憋了这么一个坏招,在他本人不在场,无法当场拒绝的情况下,将他立为储君,并且直接昭告天下。

    甚至还约定了什么‘退鞑五条’,大意基本上就是,若他杨啸云能将鞑靼人赶出国门,那么这江山便拱手相让。

    在无知愚民来看,当今嘉政帝这是做了一个无比巨大,代价无比沉重的决定,堪称为了天下百姓,而放弃了祖宗留下的江山···。

    狗屁!

    大庆的江山还剩下什么?除了满朝的贪官污吏,就是那被义军和鞑靼人侵占的焦土与残垣断壁。

    民心?

    那玩意早就被包括嘉政帝在内的连续几任昏君,折腾的干干净净了。

    国库早空的能饿死耗子,剩下的军队,也早已被杨啸云蚕食大半,本就是杨啸云的囊中之物。

    唯一有好处的,或许就是大义上的名分。

    但是这种虚头巴脑的玩意,对杨啸云的用处十分有限。

    但是···偏偏,现在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杨啸云此时若是拒绝接受,成为‘太子’,那就代表他拒绝接受抵御鞑靼人的任务。

    这本来是两件事,却硬生生的被搅和成了一件事。

    如此一来,杨啸云不说会立刻众叛亲离,但是他之前所做的那么多准备,可都付诸东流。以抵抗鞑子,光复山河为名义,召集的各方义士,以及以此为由,收归手下的大庆兵卒,将多半离心离德,再难调遣。

    现在的杨啸云,已经被逼到了死角,骑虎难下。

    “是谁!究竟是谁?在暗中算计我?”这样的疑惑只在杨啸云的脑子里转了一刹那,他就已经找到了答案。

    被‘禅让’风波所掩盖,今日早朝的另一位主角,国师李剑臣····。

    和杨啸云的‘被太子’不同,当时这位李剑臣是在早朝上露了一面的,虽然···当时去的只是他的飞剑。

    那飞剑在房梁上绕了几圈,然后化作虹光破云而去,原本许多对莫名多出一个国师,还有颇有微词的朝臣,便纷纷改口,不再反对。

    甚至因此,对封杨啸云为‘储君’的说法,也都不再质疑。

    归根结底,那些所谓满朝文武,真有能耐、有骨头、有血性的,早就不是死就是走,剩下来的那些苟且之辈,也都知道大庆江山,已然无望。这个时候,嘉政帝要再搞什么名堂,大多数也都是由他去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没等杨啸云回答,人已经推门进来。

    一袭青衣,眉目清秀,最为吸引人的,却还是那灵动无双的剪水双瞳。

    即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最大的女儿也已经二八年华,但是这推门而入的女子,瞧着依旧宛如十八年前,二人在盼春湖初见时一般,少女感十足,时光仿佛对她也格外优待一些。

    “夫人!你怎么来了?”杨啸云挤出一个颇为勉强的微笑,对妻子一如以往的温和问道。

    司徒慧云对四周的残破、败坏毫无察觉一般,慢步走到杨啸云身边,手里还端着一碗莲子粥。

    “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我怕你熬不住,给你煮了一碗莲子粥。”司徒慧云说道。

    杨啸云叹息一声,眉目微沉道;“你知道,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去。”

    桌子已经被打碎,所以司徒慧云只能继续端着热粥,却轻声道:“你若不吃点,今夜如果能入宫去见那位突然开窍的皇帝?”

    杨啸云一愣,眼中精光暴涨:“你是说···但是这样,会不会太着急了?”

    司徒慧云轻笑一声,声音宛如银铃般悦耳:“此时已然到了危急存亡之刻,多拖一日,你便多一分被动。虽然有些着急,但是此事对你也并非全然无益,你大义已经在身。杀了嘉政帝,事后将此事推给鞑靼人便可。”

    “若以你之名望,又有嘉政帝的圣旨许诺,登基为帝,必然一呼百应。以阳城为根基,再以帝王之名,大赦天下,召集各方诸侯,齐聚阳城,抵御鞑靼。则天下诸侯,即便是再不情愿,也唯有依从。”

    “他们一入阳城,便尽入你股掌之中。如此···大事便成了。”

    司徒慧云三两句话,便将所有的形式为杨啸云分析的清清楚楚。

    确实,杨啸云现在的局面看似危险,但是若能快刀斩乱麻,将那些可能存在的壁障拆除,那么剩下来的便全都是好处。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嘉政帝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暴毙’身亡。

    端起托盘中的莲子粥,也不怕烫,杨啸云直接一饮而尽。

    司徒慧云看着重新振作起来的杨啸云,面含微笑,功成身退,仿佛从未开口过一般。

    一个真正聪明的女人,会懂得什么时候适可而止。如果在丈夫面前太过秀优越和智商,可是很破坏感情的呢!

    男人有些时候,永远像是孩子。照顾他们的颜面,是至关重要的修行。

    夜黑风高,真的是杀人的好天气。

    杨啸云一袭黑衣,闯入行宫,如入无人之境。

    才在花丛和泥地里躺了一夜的侍卫们,再度重复了昨夜的经历。

    相比起封林晩还要以酒香引诱嘉政帝出来,杨啸云就直接多了。

    他早就通过安插在行宫内的探子知道,嘉政帝今晚住在竹妃和婵妃的住处。

    嗯!某种意义上,或许行宫中房间的短缺,对于嘉政帝这位皇帝来说,未必也全都是坏事。至少···那些原本都还得端着点仪态的妃子们,现在没理由拒绝三人同行这种荒唐事了。

    用绵力震断门上的门栓,杨啸云看着屋子里床上那团正在不断抖动的被子,以及若有若无的喘息声,蒙在面巾下的嘴角,勾勒起一丝冷笑。

    扬起一掌,原本世人所知,他那刚猛至极的掌力,此刻竟然直接颠倒成阴柔无比的力道,朝着被子里的人涌去。

    杨啸云根本就没有找出嘉政帝,与之对质,质问的意思。

    本就是他贪谋大庆朝最后的‘遗产’,此时即便是再厚的脸皮,又有什么资格询问缘由?

    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干净。

    人距离床榻,约有一丈,杨啸云这一掌能跨越一丈多的距离,将浑厚的掌力,穿透柔软的蚕丝被,印入其中,可见其内力浑厚,早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但是结果有些意外。

    就听见一声沉闷的爆响,整个屋子都仿佛颤抖了一下。

    那蚕丝被下蠕动的人形,直接坍塌了下去。

    杨啸云面携寒霜,隔空挥掌,将蚕丝被扫开。

    却见那床榻之上,紧贴着床板的,是一张不明材质,接近人体皮肤颜色的类皮质物品。这东西似乎还在漏气,偶尔的抽搐,似乎是在嘲笑杨啸云的愚蠢。

    “倒是谨慎!”杨啸云并无慌乱。

    作为独步天下的武林盟主,他自忖不说当世无敌,但是能与他放对的高手,也是屈指可数。除了那些都已经是大半截身子埋入土里的前辈高手,差不多正值壮年,手段与他相仿者,也唯有多年前交过手,如今已然是鞑靼人中‘大贤师’的摩天法王。

    所以,杨啸云这是有恃无恐。

    至于最近名声鹊起,瞒过他投靠了嘉政帝的‘酒剑仙’,杨啸云并不是很放在眼里。

    “一个只会装神弄鬼的蠢物罢了!”这便是杨啸云对封林晩的评价。大庆都已经是一艘随时沉默的烂船了,这个时候还往上挤,不是蠢物又是什么?

    闯出门去,杨啸云目光巡游,正在掂量,今晚是暂且退去,还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大开杀戒。

    反正这所谓的‘行宫’也没多大,从头杀到尾,也费不了多大功夫和时间。

    “开弓没有回头箭,杀!”杨啸云两道浓厚的眉毛微微抖动,皱也不皱,便做出了这等决断。

    就在此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朝着杨啸云笼罩过来。

    同时一把利剑划破长空,刺向杨啸云。

    杨啸云屈指成爪,用力一拉,用精铁拉成丝,然后缠成铁绳,最后编制成网的铁网,却在杨啸云的利爪之下,宛如纸糊的一般,轻易破损。

    那凌空飞驰而来的长剑,也被杨啸云一掌拍开。

    封林晩的智能合金剑,虽然模拟了飞剑,但是毕竟不是真正的飞剑,剑离体超过两丈,封林晩的先天真气便无法再对长剑进行任何的干涉。

    简单形容一下,就是超过周身两丈的范围,原本可以算是附带了魔法攻击的技能,就变成了单纯的物力攻击,杀伤力锐减。

    所以才说,封林晩伪装出来的飞剑技能,只是样子货。

    对付寻常人,甚至一般的江湖中人或有奇效。但是用来对付杨啸云这样的顶尖高手,那便有些力有不逮了。

    察觉到飞剑袭来,所含力道不过寻常,杨啸云心中道一声果然。

    “不过就是一些鬼蜮戏法一类的手段,却假借了剑仙之名,旁门左道···难成气候。”杨啸云心想。

    不过虽然瞧不上,但是这飞剑不仅灵活难缠,并且剑锋锐利之极,剑身坚硬非凡。杨啸云也不敢以血肉之躯硬接,唯有用掌力劈空而击,如此周旋下去,难免会有内力不济的风险。

    杨啸云知晓,有这酒剑仙在暗中牵制,他今夜之行再难有所成,便冷笑一声,拍开飞剑,脚踩着树梢划破夜空,扬长而去。

    等到杨啸云走了,封林晩才带着还害怕的有些发抖的嘉政帝从暗处走出来。

    “国师!为何不将他留下?”嘉政帝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抖着发白的嘴唇问道。说这话的时候,他毫不掩饰自己凛冽的杀机。虽然看起来,像是任由封林晩和杨啸云支配的傀儡,宛如羔羊。但曾经···他也是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真正帝王。

    封林晩斜眼看了一眼嘉政帝,对于这厮心中的没点哔数,完全表示了全然的鄙视。

    “杨啸云不过是跗骨之蛆,鞑靼人才是过江的猛龙。杀了杨啸云,谁又能替陛下您抵挡鞑靼铁骑呢?”封林晩毫不客气的质问···甚至可以说是嘲讽道。

    杨啸云虽然似忠实奸,但是他本事还是有的。

    鞑靼人擅长骑射,来去如风,不可与之决战于旷野。

    杨啸云便不断的堆高阳城城墙,四处修建四通八达的密道。

    以城墙之高,抵御鞑靼人的弓马骑射,以密道之矮小、险阻,用来偷偷运输城内所需一应物质。即便是有些密道被鞑靼人得知,但是只要下了马,失了拉开距离远战的机会,闯入密道的鞑靼人,就远不是一直埋伏在密道里的大批江湖中人的对手。

    整个阳城,简直就像是杨啸云本身人格的一个缩影。

    表面上是宏伟、磅礴、阳刚、铁骨铮铮的摸样,用那不断斑驳的城墙,抵御着来自鞑靼人一波又一波悍不畏死的进攻。

    暗地里,却是阴暗、矮小、曲折、四通八达,网络一切的密道。偷偷做着暗杀、传递情报、转运物质的等等阴暗行动。

    他已经与一座城结合在了一起。

    杀了杨啸云,对于身具百年先天真气的封林晩来说,或许还是要费点手段,却也没有那么难。

    但是,就封林晩的利益而言,杀杨啸云百害而无一利。

    封林晩要的是什么?

    信任值···还有收集文明讯息。

    推广‘酒剑仙’这个人物的真实性,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组织。如果阳城失去了杨啸云的坐镇,那么阳城被攻破,也就近在眼前。这也就代表着,封林晩之前的一番心血,全都付诸东流。

    而收集文明讯息,就更需要杨啸云的号召力了。

    有他这个武林盟主在,阳城内几乎集结了江湖上过半的各式武林中人,对于封林晩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大宝库。

    随便到街上走走,碰到几个正在切磋的江湖中人,就能收集到一些武学的残篇。

    倘若杨啸云死了,那就是树倒猢狲散。

    破城在即,大部分的江湖中人,即便是有一腔热血,只怕也以自保为重,一旦各自都散落江湖四处,封林晩再想收集大量的文明讯息,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所以,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杨啸云都还不能死。

    就像封林晩一开始规划的那样,三足鼎立···三角形的平衡是最为稳定的。

    也是对他最有利的。

    嘉政帝听了封林晩的‘解释’,无奈之下,也唯有一阵叹息,觉得憋屈无比。他不是被封林晩说服了,而是他无能为力,他差使不动封林晩。

    杨啸云的威胁如鲠在喉,他不除不快。

    但是此刻却又非要依仗他不可,作为一个习惯‘为所欲为’的皇帝,嘉政帝满心的抑郁,难以言表。

    看着拂袖而去的嘉政帝,封林晩眼中的轻蔑更甚。

    皇帝···呵呵!自以为一人之江山,得祖宗之社稷眷顾,便可为所欲为的皇帝,基本上都没什么好下场。

    站在权利的顶峰,却看不清权利的真相。何其可悲···!

    封林晩收回视线,握了握自己的拳头。

    “所以我追求的永远不会是权利,而是真正的力量。唯有将所有的荣耀和辉煌,皆归于自己。才能真正的做到任性任我!”

    “聚众而行,平衡各方,看似可以将零散的力量凝聚为一体,获得庞大的资源和利益。但却宛如沙滩上堆砌的沙堡,只要微弱的一点风浪,就会将一切拍散,烟消云散···。”

    杨啸云被封林晩逼迫而走,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他也是个聪明人,不会如同野狗一般死缠烂打,在找到发出致命一击的办法前,断然不会再轻举妄动,反而会做出一些令人麻痹、大意的行为,以让封林晩或是嘉政帝放松警惕。

    而这段空白的时间,封林晩可不会白白浪费。

    毕竟他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所以很快的,在嘉政帝的帮助下,一条消息迅速的在阳城中流传,甚至通过通往城外的密道,以及一些隐秘的传递消息的办法,风传到了整个江湖。

    阳城内,一间茶馆中,此刻还能坐下来精心喝茶的,基本上都是江湖人。

    茶馆内一阵细声交谈中,突然就听有人大声说道:“妖师李剑臣,这回怕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他扬言有一部奇门神功,欲选有缘之人传授。但是却并未说明是何等神功,何人所创,所传。大家想想看···即便是真有这样的神功,谁又会轻易拿出来示人?更别提传授了。总之···我觉得有诈。”

    说话之人眼神微微闪烁,显然是别有用心。

    杨啸云在江湖上的名望、地位无需多言。

    知道是封林晩在和他作对后,便安排一部分人在江湖上散布不利于封林晩的谣言。即便是封林晩其实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情都还没做,就因为投靠了嘉政帝,便凭白多了一顶‘妖师’的帽子。

    不过,封林晩若是知晓了,定然会感叹杨啸云真是个大好人。

    即使多出一百个知道他‘酒剑仙李剑臣’名号的人中,只有一个人相信他,真的拥有剑仙之能,那也是血赚。

    杨啸云花费代价,帮他做宣传,这是何等的热情好客,古道热肠?

    就凭这一点,封林晩也要送他一顶帽子,以作回礼。

    “且不妨去看看,反正就在两天后,于群英阁中,我等不妨一探究竟。我便不信,这众目睽睽之下,这妖师还能搞出点什么古怪来。”又一人显然有不同的看法。

    看热闹是人们的天性。

    而且也别小瞧了朝廷的宣传力量,哪怕这个朝廷本质上,已经快要约等于无。但是有些潜在的软实力,软职能,在保持一定秩序的地方,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这也是封林晩选择去找嘉政帝‘谈判’的理由之一。

    这边许多江湖中人还在讨论不休。

    另一边,封林晩却已经制住了第六波企图前来‘打劫’的江湖人。

    江湖中人大多轻蔑权威,目无法纪。

    封林晩说两天后,要在群英阁举行一场群雄聚会,从中挑选有缘人,传授奇门神功。

    不少江湖人,却入耳的只有最后四个字,至于前面的内容,大多选择了忽视。

    有神功?

    好嘛!等什么等?直接上门去抢!

    这才是江湖人的侠骨风范。

    通过殴打那些自信心十足,企图上门抢劫的江湖客,封林晩这里又收集到了一大堆层次参差不齐的武学讯息。

    一些软骨头,更是在封林晩的威逼下,将自己所学的武功,尽数交代出来,未曾隐瞒。

    虽然即便只是残篇,封林晩也能去大罗殿补全,但是那需要花费源能点。这个时候,能省下一点,就省下一点。

    毕竟,所有的百万富翁,都是从抠门开始的。

    额头上几乎就要刻上贫穷两个字的封林晩,对负责看守牢房的牢头又多交代了几句,于是牢房内再度响起了鞭挞和鬼哭狼嚎的声音。

    封林晩小小的一招抛砖引玉,就让众多江湖中人闻风而动。

    而封林晩则是更加快速的开始收集不同的武学讯息,积累资本。

    “计划还是要变一下。所谓的奇门神功,本来只是发出去的子虚乌有的谣言。用来把快要变成一潭死水的江湖,给搅的再浑浊一点,让我多一些机会收集文明讯息。只是,以我的特殊性,即便是这个世界原本所有的文明讯息,都被我开发完全了。它也并不是废弃无用···。”

    “所以,倒也无妨真的传出一些源自不同武学体系的武功,试试看它们融入这个世界后,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

    “依照这几日观察,这个世界的武功,基本上都倾向于内力、招式结合,然后厚积薄发的路子。算是中规中矩,虽然也涉及一些玄妙,却也只是浅尝辄止。但如果我将,一些精神类武学的修炼法门,在这个世界宣传开来,会不会达到精气神三宝归一的效果,让这个世界的武学文明层次,上升一个台阶?”封林晩心中做着计算,已然有了决定。

    “这么一来的话,我倒是要将故事编的完整一点了。毕竟一部毫无来历的所谓神功,可远比不上一门出身不凡的神功来的抢眼。”

    想到这里,封林晩就觉得,当初自己第一次来这个世界,便巧借道传天师的名义诈骗一波,实在是太浪费了。

    根据封林晩的了解,当初被他坑了一把的杨啸云,最终以请出道传天师现身解说,从未有过什么师弟,而告终。

    毕竟当初封林晩说道传天师已死,只是他一家之言罢了。

    此刻,封林晩也不清楚,杨啸云究竟是真的请出了道传天师,还是只找了某个擅长易容之术的江湖中人,假扮成道传天师蒙蔽世人,以解除麻烦。

    这些都不是追究的时候。

    真正的问题在于,已经用过一次的手段,再用第二次,难免会引起江湖中人的猜忌,反而折损了效果。

    所以···这个故事,他必须自己来编。

    不过幸好,他现在是大庆国师,还有大庆皇帝可以利用。

    要编一个故事,那也是现成的。

    于是,不多时,便又有行宫中的内侍,出门采买之时,不小心漏了口风。

    这才泄露的口风,便在一股神秘力量的干涉下,迅速的传遍了整个阳城。

    “听说了吗?八十年前,曾经名动江湖的那位痴状元,曾经读遍了天水阁内的三教藏书,在翰林院里闭关三十载,编撰了一本惊天动地的绝世武功。这门武学,包含了天下武学都不曾解释的武学至理,堪称武道之祖。”

    “这我也知道,相传当年的痴状元刘怀安,年纪轻轻便学富五车,貌比潘安。他中状元,跨马游街那一天,从两侧的阁楼上,抛下来的绣球,洒满了整个庆安的青龙大街。只可惜,他却只痴恋他的结发妻子,不肯攀附权贵。于是就被当时的宰相发配到翰林院当编修,负责修书。这编修工作一做就是三十年,从一个前途无量的状元郎,变成了一个泯然于众的普通老翰林。”

    “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际遇,看来果然是有才能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其光芒···只是不知,这位状元公,用三十年时间所创的神功,究竟是何摸样。”几乎还是相同的地方,各方江湖中人,交流着各自得来的消息。

    故事通过不同的嘴,不停的加工,越来越真实,也越来越有鼻子有眼。

    到了后来,甚至连一开始,保持绝对质疑态度的杨啸云,也似乎有点踟蹰,是否那位曾经名满庆安的状元公,真的创造过这样一门惊世骇俗的绝世神功。

    即使时间再紧张,也不能操之过急。

    古代不是讯息发达的现代社会,封林晩需要留下足够的时间,等待事件的发酵。

    一件事的最终成因,往往由无数种细小的过程组成。

    作为策划者,封林晩能够做的,只是开头···然后等待即将来临的结尾。

    主导事件完美发展的力量,很抱歉···他并不具备。

    难得的闲暇时光,封林晩决定做一些有趣的小事。

    比如,他现在就到了听雨轩。

    这是一间十分雅致的茶楼,阳城内的文人雅士们,即便是在城外交战最紧张、激烈的时候,也不肯丢了自己的风度,缩衣节食也要到此地听雨闻萧,品茗下棋。

    巧妙的利用水车结构,引山泉不停滴答屋檐,造成的清脆雨声中,那些无法饮酒醉生梦死的人们,仿佛可以借此麻痹自己,在水色的朦胧,与茶香的渺然中,看到那早已破碎,只余留在残梦里的庆安。

    奋起余勇,直面惨淡的,毕竟只是少数。

    更多的人,宁愿选择龟缩起来,将自己封锁在一方小天地里,在刀斧加身之前,依旧做着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当然,这样的人,尤以多愁善感的读书人居多。

    而现在阳城里,过半的读书人,都是大庆旧臣。他们虽然已经都没有了什么权利,却依旧掌握着各自的消息渠道,以及许许多多关于大庆过往的内幕、隐秘。

    大庆三百多年的国祚,掩盖了太多的真相,也埋藏了太多的秘密。

    而这些秘密里,有些随着时间的消逝,早已毫无用处。而有些,却依旧存在着不可否认的价值。

    当然,即便是文人们聚会之处,现在讨论的,似乎也还是当年那位状元公所著的所谓绝世武功。

    只是与江湖中人的向往、感慨甚至是贪婪不同,此处大多文人们,都抱着一种痛心疾首的态度,认为那位状元公,即便是仕途不顺,也不该如此自暴自弃,竟然钻研武学,与匹夫之流为伍,堕了清名,毁了名节。

    负责招待的,都是一些清秀淡雅的女子,衣着朴素而又整洁,淅沥沥的雨声中,却偏生让此地显得有一种格外静谧的氛围。

    不多时,文人们讨论的大部分话题,都被整理起来,送到了听雨轩的深处,一间素雅的阁楼中。

    没多少人知道,听雨轩就是杨啸云的夫人,女诸葛司徒慧云所立。

    这座明显不符合当前阳城局势的茶楼,就是她帮助杨啸云收集各种有用情报的场所。

    大庆一朝的‘遗产’,可不仅仅只是他们的军队,以及残余的那点‘名义’。

    还有更多的东西,留待挖掘。

    司徒慧云眼下所做的,就是为日后杨啸云真正起事,所做的各种准备。

    比如现在为止,她便已经通过这座听雨轩,从哪些文臣们口中得知了,大庆朝曾经藏过三个军械库,其中不仅有一些精良装备,还有许多金银钱粮。依照说辞,参照地图推断,甚至可以大致锁定范围。

    更有许多王公贵族的墓葬之地,这也是以后争夺天下时,获取军饷的好去处。

    而此刻,司徒慧云对于上传过来的大部分情报,都不甚在意。

    她最关注的,唯有那就在黑瓦之下,无视飞溅进来的片雨,独自一人,借地饮酒的男子。

    大庆最新所封的国师···酒剑仙李剑臣。

    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占据了太多视线和关注的人。

    他的存在,总是那么的吸引注意力。

    但是他的过去,却又宛如空白,完全无迹可寻。

    至于李剑臣一说···以司徒慧云的聪慧,自然不会相信。

    今人假借古人之名行事,早已有之,不足为奇。

    许多传记、话本中传说的不死仙人,其实也都只是,一个家族,或者一个特别的流派的主事者,全都沿用了一个名字而已。

    比如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勾魂殿锁魂使者···单白衣,单白衣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传承,类似于掌门、帮主一类的头衔。而并不是单白衣这个人,真的可以活上好几百年。

    想了想,司徒慧云走下了阁楼,朝着‘李剑臣’走去,她必须试探这个人的深浅。

    其他的人,都是相伴饮茶。

    茶越喝越苦,口中的苦与心中的苦连贯在了一起,自然相互之间大倒苦水,给了她收集情报的机会。

    而这个李剑臣,却是在独自饮酒。

    酒入豪肠,未曾有半点醉酒之意,若无人引导,怕是难有只言片语的透露。

    “陛下的醉仙都,如今就只剩下三坛,昔日陛下愿全送给我夫君,他却不愿饮酒而误事,拒绝了陛下。不曾想,今时今日,陛下却将酒转送给了国师。看来国师确实是有过人之处。”银铃清脆,宛如少女般的嗓音,在封林晩的耳边响起。

    封林晩却仿佛毫无感触,头也不抬,只是眼神迷蒙的望着雨幕道:“名酒如美人,辜负不得。”

    说罢之后,再无言语。

    仿佛站在他身旁,与他说话的,不是当今武林中,最为亮眼的那一颗明珠。

    即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是司徒慧云的美丽,依旧毋庸置疑。

    哪怕是她那两个女儿,也只继承到了她的美貌,却无法得传眉宇之间,那聪慧自然的韵味。

    真正惊世骇俗的美人,依仗的从来都不止是皮囊。

    面对封林晩的冷淡,司徒慧云没有半点的失措或者不自在,她就站在原地,就已然是这不间断的雨色里,最潋滟的风景。

    两人都没有说话。

    但是彼此都该清楚,这就是一场交锋。

    四周并不是静默无人。

    那些文人们八卦起来,比普通黎民百姓更甚。

    司徒慧云是杨啸云的妻子,封林晩是嘉政帝新封的国师,他们这么仿佛并肩立着,本身就可以给予人无限的猜想和揣测。

    这个时候,谁又会因为心中介于世俗的压力放大,而忍不住先开口?

    封林晩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会比司徒慧云更加的不顾世俗。

    这是他的优势。

    对于封林晩来说,有一些‘古语’里,将处对象,唤作‘钓妹’,这钓之一字,用的确实精妙。

    看似俗气,却道尽了个中滋味。

    凡事皆有策略,都讲手段,真正聪明、珍贵的好鱼,依靠炸河、干水、撒网,是很难抓住的。

    必须抓住对方露出的破绽,然后乘势推进。同样,追求女子也是如此。撒钱、炫富、耍帅、逞凶斗狠、张扬学识又或者威逼利诱,是无法吸引来真正稀世的美人的。除非你坐拥天下,天下都没有人,敢反抗你的意志。但那时,对于天下人而言,你的存在类似于‘神’而不是人。对美人而言,她们供奉的也是‘神’,而不是爱着一个人。

    司徒慧云是个聪明人,甚至可以说,当前世界,能比她更聪明的人,找不出几个。但是她也会有聪明人都有的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往往都会忽略了,许多平常人···并没有他们这么聪明。

    司徒慧云的聪明在于,她绝不相信,封林晩是无意至此。

    而封林晩却利用了她这种心态,就与她同立于屋檐下观雨,玩了一出此时无声胜有声。

    杨啸云与司徒慧云相识于年少,早已经成婚将近二十年,用情比金坚来形容,半点不为过。

    封林晩除非用了什么魅惑人心的手段,否则即便是炮王再世,也没法子在短时间内推倒这座金山。

    所以,给杨啸云送温暖,送帽子这种事,更多的是一种倾向,而非是实质。

    女人本就不该是没思想的玩物,更何况像司徒慧云这样聪明绝顶的女人,那就更不是了。

    跳开了最困顿的过程,绕一个弯,何尝不能达到既定的效果呢?戴帽子,本就是心灵上的羞辱,而非肉体上的伤害。

    沉默许久之后,当听到一些细嗡嗡的议论声时,司徒慧云虽然面色毫无异样,眼中却突然闪烁起了流波。

    “国师好心机。”她笑的十分温柔,就像三月时,吹过湖面,拂过柳叶的风。但是她却从来不是一个真正温柔的女人,所以当她这么笑的时候,显然便是心中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如果是十几年前,尚且不够成熟时的她,那一定已经开始准备用各种法子惩治封林晩。

    但是现在,她沉住了气,准备想些更恶毒的办法,一击致命。

    杨啸云要维持大侠人设,这么些年,她才跟着一起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侠。但江湖上还记得十几年前旧事的老人,大约还有模糊的印象,月湖水寨、四通镖局、巨鲨帮的惨状。全都因为惹了这位姑奶奶不高兴。

    封林晩却扭头也冲着司徒慧云露出一个儒雅至极的笑容,这个笑容却又犹如阳春白雪,隔着老远似乎都能瞧见宠溺和眷恋。

    司徒慧云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与封林晩稍稍拉开一些距离。

    “慧···杨夫人言重了。”封林晩如此回答道。

    欲言又止,仿佛亲切又仿佛遥远的称呼,让外人足够遐想连篇。

    司徒慧云已经完完全全的后悔了,她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她只是在想国师‘李剑臣’的目的,故而靠近试探,也许是因为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所以一时间,她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就是目标。

    即使她对自己的丈夫十分有自信,但是再坚固的感情,也会在一次次的留言下被冲垮。

    她不敢···更不愿意去做那样的尝试。

    不过此时,若是匆忙而去,显得心虚,反而更加落人口实。

    所以司徒慧云没有立刻扭头便走,而是稍稍静了静心中的各种恶意和怒意,开口说道:“王师兄多年前,因误交匪类,被家父一气之下逐出师门,虽然如此,家父却也不曾收回师兄这一身的好武艺,小妹当年年幼不过五六岁,却也曾将王师兄视为兄长。如今师兄重现江湖,却如此令师妹难堪,当真就不顾念师门恩情吗?”

    司徒慧云有意提高了声音,将这话传到了所有正在侧耳倾听者的耳中。

    这话自然是胡说。

    但是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一句话中,却包含了多重意思。

    不仅破了封林晩,这个酒剑仙李剑臣的名头,更污了他的名号,将其打入邪魔外道,背叛师门的行列。轻而易举的,便梳理了封林晩故意营造出来,他们二人之间的暧昧氛围。

    她很明白,一味的否认,只会让人浮想联翩。

    打破幻想,给出一个更加‘刺激’,却又貌似‘合理’的答案,是终结谣言的最佳手段。

    至于真相是什么,有人会真正在意吗?

    封林晩看着司徒慧云,心道一声:“果然!”

    “确实不能小瞧了她。现在我即便是否认也没什么用,作为一个突然出现在人物,我的公信力远不如司徒慧云。而且她的解说,似乎也很好的补充了我来历的空白。毕竟司徒慧云的父亲,当年的司徒阁主,也是天下顶尖的前辈高人,本能上和他扯上关系,对许多江湖人来说,都似乎有一种‘高攀’的感觉。这就等于司徒慧云,在无形中,也借助到了她父亲的公信力。我现在越是极力狡辩,越是会坐实我所谓‘背叛师门’的说辞。”

    封林晩打起了精神,忽然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师妹!一别经年,你可曾好?”封林晩叹息一声,令司徒慧云微微意外的是,竟然一口应了下来,坐实了关系。

    江湖中人不信他是所谓李剑臣者大有人在,甚至好像认了他身份的嘉政帝,其实也只是表面相信而已,真实情况,应该是迫于他的武力,也迫于杨啸云带来的压力,需要他作为制衡杨啸云的筹码,这才假装不知其中有诈。而现在他借助大庆朝的能量,要忽悠的也不是那些见多识广的江湖人,而是普通百姓。这几乎是两个不同层次的存在,所以即便是今天封林晩认了,对于他收获信任值,也只是有影响,而无真正的大碍。

    不等司徒慧云回答,封林晩又自顾自道:“这些年,我游历天下,见过春日雪山,闪烁金光,宛如神迹。也踏遍黄沙漫道,无边戈壁。东麓西岭,苍山遥水,四季风月,但是这些都不及你···。”

    嘶···!

    几乎可以听见,从四面八方传出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虽然古人多是萝莉控,十岁出头的小丫头,就过门当媳妇的多的是。

    但是,几十年前,就爱上一个五六岁的女童,这也太有些没人性了···。

    当然,司徒慧云是很漂亮,遥想当年孩童时期,也定然很萌很可爱。

    但是长的再可爱,那也不是你当禽兽的理由吧!

    封林晩与司徒慧云的相互交锋,看似是师兄妹之间,一别经年的交流。其实却是一场不见鲜血的交锋,相互都在疯狂试探,疯狂安排,甚至可谓招招凶险。

    封林晩这一盆狗血洒在自己头上,看似是污浊了自己,但是也连带的,将司徒慧云拖入了泥潭。

    对五六岁的小女孩动了情爱,那的的确确就是人神共愤的禽兽行径。

    但是此刻,司徒慧云早已熟透了,看着她很难让人觉得,这是多么不人道的一件事情。反而,因为某种时间的延长,而将这段子虚乌有的感情,变得有了几分畸形的浪漫。

    原本有些时候,浪漫和污浊之间,就仅仅隔着一道线。

    司徒慧云也被封林晩的神操作给惊住了。

    古人多重名节,即便是江湖上那些出了名的魔头,也都紧守一些底线。

    面对封林晩这么毫无底线的言语,她失神之间,却一时间居然没有想到,该如何应对、反驳。

    “师妹,看到你过的很好,我也就放心了,即使那个让你觉得幸福的人···并不是我。”封林晩已经开始准备收尾了。

    这一次的‘行动’,他已经取得了需要的效果,再继续纠缠,反而过犹不及。有时候,要懂得适当留白,给那些观众们,足够的遐想空间。

    当然,他也绝不会承认,是担心这个聪明的司徒慧云,又想出别的什么花招来,破了他这不要脸才抢胜出来的半局。

    坏了眼前大好局面是小,耽误了真正的正事,那才冤枉。

    司徒慧云本能的脚下一动,挡在了封林晩的面前,阻止他离开。

    今天封林晩就这么走了,那么有些不好听的留言,就会一直跟着她。

    不过,相比起司徒慧云,封林晩的身法更快,纵身之间已经跃出了听雨楼。

    约莫没多久,就在宣武将军府,掌控着全城大小脉络的杨啸云,自然也迅速的听到了风声。

    面对下属担忧的目光,杨啸云十分大度的笑了笑,用手扶了扶自己的发冠,坦然说道:“我与慧云相濡与沫多年,相互之间早已到了彼此不分的境地,有人心怀叵测,想要离间我们,我又岂会当真?我相信她!绝不会有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

    杨啸云自然该有这样的自信。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他与司徒慧云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又怎么能轻易的被所谓流言击倒?

    倒是这个国师李剑臣···!

    想到此人,杨啸云眼中的厉色频繁闪烁。

    屡屡坏他好事,如今还往他夫人身上泼脏水,手段如此之下作,简直该死至极!

    “去找沈独夫和燕寻客,让他们想办法杀了这李剑臣···!”杨啸云对身边有着一对丹凤眼,面色惨白,仿佛肾亏,做文士打扮的男子说道。

    那文士迟疑道:“依照将军所言,那李剑臣的手段虽然是些旁门左道,但是毕竟也不凡。沈独夫的独臂魔刀和燕寻客的穿心一剑,虽然都算是江湖上的独门绝学,却也未必能留下那李剑臣,反而···。”

    杨啸云冷声道:“你只管吩咐他们去办!”

    “剩下的事,无需你多言、多想。”

    文士脑子转动,一瞬间突然通透,背后浮现一层冷汗,然后低头退出了书房。

    杨啸云独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茶杯,将滚烫的茶水毫无阻碍的吞入喉咙,仿佛用这种方式,就能压下心火。

    “哼!沈独夫和燕寻客,本是我统御一些江湖散人的左膀右臂。只可惜···这些年下来,他们越发不长进,反而成为了阻碍。若是他们能杀了那李剑臣倒也罢了,若是不能,反而死在了李剑臣的手上。那群唯他们马首是瞻的江湖散人,只怕都会去找李剑臣拼命。有他们帮我牵制李剑臣,嘉政帝···必死无疑。”想到此处,杨啸云心中的火气总算是衰退下去。

    此刻的行宫中,同样听闻风言风语的嘉政帝,提着龙袍便跑来找封林晩,脸上猥琐的笑容,简直就像在他脸上绽放的老菊。

    “国师!国师!你果然是朕的好国师!你若是能拿下那女诸葛,朕给你再封个侯!”嘉政帝显然是高兴坏了。

    要知道,国师只能算是一种官职,而且是没什么具体、明显实权的官职,当然了···现在的大庆朝,也没什么实权可言,所以‘国师’一位,有品级便可。而侯是属于爵位,若有万分之一的机率,大庆朝没有覆灭。那么这所谓的爵位,就是可以作为荫庇,绵延后世子孙。

    当然···这些对封林晩来说,都没什么蛋用。

    “那陛下,想不想让杨啸云更绿一点?”封林晩笑着询问。

    虽然嘉政帝无法理解‘绿’的含义,但是结合前后事件,他可以大约猜到,指的是个什么意思。

    “国师有何妙计?速速道来!”嘉政帝显然很热衷于给杨啸云添堵,作为一个合格的昏君,他完全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即便是再痛恨杨啸云,也需当稳住杨啸云,利用他、驱使他,而不是就这样与其渐行渐远。

    “那就请陛下,召见杨啸云,牵制住他半个时辰便可。”封林晩说道。

    热衷给人添堵的嘉政帝依言去了。

    而封林晩则只做了一件事,貌似隐秘,却实则有点像欲盖弥彰的,安排人给回到将军府后,便闭门不出,躲避风头的司徒慧云送了一封信。

    这是一封里面只有空白纸张的信,封林晩需要的是这个送信的过程,而不是结果。

    如果说在听雨楼中,封林晩用的是谣言攻心,三人成虎之策。

    那么此刻,他补上的这一刀,便是简单,却又直指人心的离间计。

    无论最后司徒慧云,是拿出那张白纸给杨啸云看,还是自作聪明补上一封看似毫无敏感内容的书信交给杨啸云。其最终的结果如何,都看杨啸云自己心里怎么想。

    封林晩打了个时间差。

    利用嘉政帝,牵制了杨啸云。

    杨啸云没有第一时间,在现场看到那封送上门的信。过了这个时间点,哪怕司徒慧云再警惕,根本没有接走书信,也依旧会让人存疑。

    最经不起试探的便是人心。

    有一句话叫做‘淫字论事,不论心,论心千古无完人’。

    稍微延伸一下,便是再坚定的感情,也并非不存在出轨的痕迹。如果一再的去试探,得出一个从心中引申出来的结论,那么你永远找不到一个真的,毫无瑕疵的灵魂。

    就像很多妹子,热衷于试探他们的男朋友,用尽了花招。

    那么最终的答案,一定会让她们‘非常满意’。

    事了,还能来一句,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封林晩这一封信,就是砸破心湖宁静的石子。

    即便明知有诈,依旧不免去想。

    随手下了两步闲棋,也算寥寥回报了一下当初杨啸云的‘关照’。

    封林晩还是将更多的精力收回来,放到了正事上。

    昔日状元公刘怀安所著有绝世神功的消息,不说已然传遍江湖,却也扩散甚远,许多江湖中人,都在往阳城赶来。即便是无法在群英会之前赶到,势必也会进入阳城,看看还有没有捡点残羹剩饭的机会。

    一门神功,一把利器,一堆宝藏,一个绝代的美人···这些总能在江湖里掀起巨大的风浪,古往今来多少野心家们屡试不爽。封林晩此举,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算不得原创。

    不过得益于国师的名号,还有这神功附带的宣传效果,封林晩的信任值,最近上涨的飞快。眼看着‘飞瀑御剑术’就要解锁。

    “信任值已经破了三万,看来···虽然江湖中人对我的身份存疑者甚多。但是普通老百姓倒是好忽悠,即使是大庆这艘快沉默的破船,依旧有这样的公信力···。”封林晩忍不住感慨。

    同时这也给他提了个醒。

    虽然每个世界,核心的文明,往往掌握在精英阶层手上。这也导致,他每一次穿越,都必然会与一个世界的精英阶层为伍、交流。但是对于底层的普通人民,也不能视而不见。那才是他收割信任值的良田。

    “还缺不到五千,只待群英会过后,就差不多够了。”想到这里,封林晩又拍了拍手边的木盒子。

    盒子里放着一本《玄元宝录》,这就是封林晩以痴状元刘怀安的名义,编撰出来的所谓神功秘籍。

    刘怀安苦读三教藏书,创造绝世神功是假。

    但是这本秘籍,却是真的。

    它是一部来自精神向武侠世界的武学宝典,网上全本下载,包括各种真人影像讲解,也只要一元星币,并且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赠品。这门武学,在其博而不在其精,它几乎包含了各种孕育精神,磨练意志,然后以意志结合武学,一瞬间爆发强大力道的各种倾向与运用法门。

    都谈不上多高级,却也都有所涉猎。

    “这是一把钥匙,不过我需当想个办法,将这把钥匙公布出去,给整个天下洒下种子。而不能让它成为极其个别人的禁脔,失去了我将它传出去的本意。”封林晩拍打着放置秘籍的木盒子,细细思量着。

    这看似简单,其实不然。

    古代的消息传播方式很简陋,封林晩哪怕是将全篇刻在石碑上,任由所有人‘观赏’,也会有叵测之辈,将石碑拔走,将几乎所有看过这门武学的人,统统斩杀。

    玄元宝录,在擅长精神武学的世界里,只能算是一本包罗众多的大全类读物,博而不精。但是放在这个世界里,便是当仁不让的绝世武功。

    因为它增加的,是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的力量。

    无论是谁,单独占据了它,都会渐渐获得难以想象的优势。

    城外鞑靼人用攻城车撞击着城墙与城门,又一次发起了试探性的进攻。

    这看似声势浩大的动静,却完全没有影响到城内的喧嚣。

    阳城的城墙太高,修筑的太过结实,鞑靼人只擅长弓马骑射,遇到这样难啃的硬骨头,能想的办法,绝不是强攻。

    群英阁原本并不叫群英阁,在鞑靼大军围城之前,它只是一座普通的酒楼,大将军杨啸云颁令全城禁酒之后,所有的酒楼都歇业了。群英阁的老板却突发奇想,收集了许多江湖上的英雄豪侠的事迹,让说书的先生负责讲,台下则贩卖一些瓜子、茶水、点心什么的。却也将原本只能关张的酒楼盘活了,而原本的酒楼,自然也就变成了江湖中人,还有一些向往江湖生活的普通人云集之处。

    虽然危险迫在眉睫,鞑靼人的大军一直在城外不曾散去。

    但是生活依旧要继续,也不乏有许多人,在困顿中,找一点麻痹自己的乐子。

    此时的群英阁自然是热闹极了。

    各种叫嚷吵闹,还有心怀叵测者,故意为之的找茬之人,皆层出不穷。

    大庆朝无能为力,杨啸云冷眼旁观的结果就是···封林晩主导的这场所谓的‘群英会’,其实就是一团乱麻。

    根本就没人出面组织活动,整件事···到目前为止,都更像是一则谣言而已。

    “格老子的!那什么狗屁酒剑仙,什么时候出来?快些将神功宝典,拿来给洒家看看,切莫再耽误洒家的时间。否则洒家这就打上门去,摘下他的脑袋。”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和尚,大大咧咧的坐在群英阁大堂中央的一张桌子上,旁边还放着混铁的禅杖,棍身有胳膊粗,一些凹槽不易清理处,还沾着些许没有清洗干净的肉沫碎屑,几只调皮的苍蝇,在禅杖上的铜环处翩翩起舞···。

    瞎眼的驼背老头咳嗽了几声,然后用尖锐的嗓音道:“智彰和尚!便是真有神功,也没你这和尚什么事。听说你最近又在南麓犯了事,一口气绝了五户人家,共计三十九口人。天宏大师可是请出了封山二十年的戒刀,亲自下山要来除了你这孽障···你怕是没几天好活了吧!”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和尚的大和尚,哈哈大笑道:“天宏那个老贼秃,中了我的五毒散魂香,现在只怕已经去西天见佛祖了。哪里还有功夫,来管佛爷我的闲事。”

    说罢之后,四周便传来隐晦的叫骂声,却几乎无有多少人敢大声直接伸张。

    天宏大师正是这大和尚的授业恩师。

    江湖中欺师灭祖是大忌讳,邪魔外道中人,也都几乎不齿这等行为。

    也就是说,相比起奸淫掳掠,谋财杀人这等‘小事’,有着欺师灭祖行为者,是邪中之邪,魔中之魔。

    智彰和尚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他对自己极有自信,根本不怕被群起攻之。

    忽然此时,有一道虹光从天外飞来。

    灵活的穿过人群,吐露着寒光,朝着那智彰和尚刺去。

    “何人大胆,敢暗算佛爷我?”大和尚手中紧握着禅杖,怒目而起,仿佛地狱恶鬼。

    那沉重的禅杖,在他手中挥舞,却宛如树枝一般轻盈。挥舞之间不仅狂风大作,更仿佛隐隐夹杂雷霆鸣啸,棍影在他周身盘成一团,水泼不入。可见这大和尚不仅内力了得,并且手上功夫也绝对不弱。

    禅杖与虹光相撞,虹光弹射四周,却不断的围绕着智彰和尚,寻找着可乘之机。

    正在所有人,都以为会有一场缠斗之时,却在一刹那间,忽然听到了犹如海浪波涛般的声音。

    这声音来的突然,却又震慑人心,以至于所有人都被这庞大的内力运转时,带动的特殊声音,震慑的胸腔发闷,难受至极。

    下一刻,便突然觉得眼前光明大放,仿佛天空都被一道剑光撕裂了···。

    待到光芒散去,只见那虹光化作一把古剑,如灵活的鱼儿一般,环绕在一位衣着古朴,眼神沧桑的男子身边。

    而智彰和尚的尸体,就倒在他的脚边,智彰这个凶名赫赫的恶鬼和尚,早已没了气息。

    “竟能一剑杀了智彰和尚···你是何人?”潮汐海浪般的声音渐渐散去,众人大多都在调息中,平衡着各自的呼吸,却有一个内力颇佳的江湖客,率先站起身来,壮着勇气,冲着那男子询问道。

    嗖!

    古剑如青蛇一般,钻入了男子宽大的袖袍之中。

    举目四望,封林晩微微抬头,以四十五度的斜角,仰望着大堂外游走的浮云,眼神抽离,身形潇洒如仙,轻声悠扬:“朝游北越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入阳城人不识,朗吟飞过莫龙湖。本座···酒剑仙李剑臣!”

    说罢之后,手持一物,高声道:“本座知道你们都想要这本秘籍,那就来拿吧!我所有强大的秘密,都在这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