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你说要搬家,难不成?”
稽薪心中冒出一个猜测。
“我已经决定回康平。”
他侧了身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那里,才是我的战场。”
稽薪从不是劝人放弃之人。
“自修,无论你在哪儿,若是有困难险阻,我定倾力相助。”
自修救下康博顺,又救下自己,此番恩情,稽薪铭感于心,当初他身为亡国王子,如今他是鸿祯大主司,人世无常,他却始终如一,友人难得,何况是坐在其位者。
“小薪,有你这句话,我自修也算是得了这昊天为一方后盾了。”
自修继续没心没肺说道。
“好,只要我在一日,便是你的后盾。”
稽薪很是认真。
自修渐渐收敛了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
“小薪,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到那时即便千山万水,我也会告诉你,我喜欢你,想与你共度一生一世。
稽薪有些不解自修突然莫名的感怀,自修倒是很快调整了情绪。
“小薪,我告诉你,我还给你准备了临别礼物。”
“礼物?”
这些年上贡的贡品不少,礼物,好像还真是没有收过。
自修眨眼。
“等我走了就知道了!”
稽薪好笑的看着有些孩子气的自修。
“小薪,旭日那天说带你登中古楼赏旭日美景,可惜未能成行,今日不如我约你登这王都的玉麟楼,看一看昊天的美景?”
自修提议道。
“好。”
稽薪常在王宫,盛典时也在宫墙高殿,这玉麒楼,倒还真没有上过。
玉麒楼顶层,稽薪习惯性的覆手站在前方。
“小薪,你这样真有昊天王上的样子。”
自修做出一个肯定的点头。
稽薪不禁失笑。
“若非自修是小薪的朋友,此刻可就直视不了我了。”
“那,那,那……那我……”
自修做着浮夸的欲行礼的姿态。
“行了行了。”
稽薪有些嫌弃的挥挥手。
“你做就不像了。”
“还是小薪懂我……”
自修笑得很是开心。
两人在楼上看了好一会风景,游兮走了上来,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稽薪,又立马低下头。
“少爷,该走了,马车已经在楼下了。”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该走的时候就别说留恋了。”
自修颇为潇洒的说道。
“小薪,再会。”
稽薪转过身,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唯一的朋友。
“再会。”
自修的马车吱呀吱呀走远,稽薪带的两个侍奴低头在一旁候着。
“走吧。”
“王上。”
一侍奴压低声音开口。
“烁格姑姑到了。”
烁格,可是没见到人……她转念一想,立马明了。
“烁格。”
一声呼喊,烁格立刻从暗处飞身而出。
“王上!”
稽薪打量着她。
“你的伤好了?”
“回王上,完全好了。”
她急切答着。
“王上,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你既然已经好了,自然是要立刻回殿前效力,本王殿中可不养闲人。”
稽薪看似苛责,其实是应她归来,烁格当下露出笑容。
“是,烁格明白!”
自修远走,清和回朝,朝廷归于安定,一切似乎都平稳起来,但稽薪此时却是在计划另一件事——东巡。
稽薪自登位后,虽政通人和,但未曾真正巡视过昊天境内,这次东巡,除了亲查百姓疾苦,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巫医族地处昊天最东边,一向不与外族来往,很是神秘,此次自己险些丧命,却似乎与巫医族有些莫名的联系,而且,解忧蛊……也出自巫医族。
想到这儿稽薪有些苦恼的看向坐在一旁的哥哥。
“夙夜,这解忧蛊,是真的不可解吗?”
“即墨清和当初是这样说的。”
夙夜一边尝着桌上的药膳一边回答道。
“这药膳做得不错,药理融入食材,还能做出这种味道,即墨清和用心了,可以。”
“夙夜!当初你瞒着我解忧蛊的事我已经没有责怪你了,此番怎么还敷衍我!”
稽薪语气有些恼意。
“妹妹,我并非敷衍你,是我确实不太清楚,不如……”
夙夜提起汤勺。
“我为妹妹你去昊天东境探一探?”
“你又想不辞而别!”
稽薪没好气的开口。
“这次是有辞,你知我爱研究这些药物,素闻巫医族有些不外传的药理秘术,我也想去学一学,正好还可以知道你想知道的事对不对。”
夙夜认真说道。
“我既已决定再不参朝政,王宫留我无用,妹妹你如今安好,也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稽薪轻叹一口气。
“那此番不可再音讯全无。”
“不会了,哥哥会定期给你传信的。”
夙夜答应道。
稽薪心中虽是不舍,但夙夜当年如何出走,他肯言书信回寄,比起不知所踪,还是好上许多,如此比较,稽薪终究还是点头同意。
东巡之日开启是在夙夜走后的半个月,东巡准备如此迅速,除了昊天政务迅捷外,这内忧渐消也是其中重要的原因。
自苏素宜离开昊天后,洪祯商会进入昊天境内的商贾便不断接到从本部传来的召回令,有些胆子小的整理整理产业便回了康平复命,不愿听从调派的又不断受到维运商会和其他商贾的打压,日子很不好过,渐渐也隐匿了声迹。
“此番能如此快的解决洪祯在昊天的隐患,实在是没想到啊。”
庆云殿中弗图拱手道。
稽薪坐在殿中主位,看着手中的奏疏点头。
“后患一消,甚好。”
“是左相大人手段高明,我等也未做什么。”
弗图继续说道。
能这么快速的解决此事,维运商会如今的能力竟有如此之大?弗图心中暗自盘算。
即墨清和站在一旁清浅拱手。
“臣除了让维运做些行商的限制外,也并没有什么更有效的举措,这次洪祯商贾大规模退出昊天,应该是因为……洪祯本身。”
“放着如此大的利益不要,洪祯难道有其他的打算?”
郑昔泽分析道。
“听闻洪祯商会对在昊天的商贾下了召回令。”
即墨清和冷声开口。
召回令?稽薪忽而想到自修对自己说的礼物,难不成,这就是礼物?解及时之难,这自修少爷,还真是有趣。
想到这儿稽薪有些出神的笑了笑。
“王上?”
弗图小心翼翼的出声,稽薪回过神来。
“弗图你刚刚说什么?”
“臣是说,此事有些蹊跷,需不需要查一查。”
弗图低声又重复了一遍,王上还会走神?可真是少见,最近少见之事越来越多了。
“无妨,本王应该知道为何了。”
稽薪挥手道。
知道了?弗图刚想问,即墨清和却是站出来。
“王上,东巡之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此次东巡路途长远,所经州府甚多,臣请王上携近臣随王伴驾,以应万全。”
即墨清和话音刚落,郑昔泽立刻躬身行礼道。
“臣望与王上同行,州府之策关乎国计民生,臣可随时查证地方可有律法失当之处,以全我昊天刑律。”
即墨清和微微皱了皱眉头。
“好,就你了!”
稽薪却是快速同意下来。
“清和与弗图就留在王都镇守。”
即墨清和看稽薪心意已决,敛眉拱手领旨。
“是。”
这次东巡稽薪并未隐瞒身份,而是浩浩荡荡的用着王家行仪,锦凤车辇,罗裳侍臣,飞羽卫二十四营同行,一路东下,方世作为太尉,自然要与飞羽卫同行保护王上。
“王都重任就交给你们了。”
稽薪站在车撵前开口向行礼的即墨清和与弗图说道。
“王上放心。”
弗图低头,即墨清和也同时拱手。
稽薪看着眼前依旧清冷贵气的即墨清和,忽而生了半分意趣,她向前一步,靠近即墨清和,压低了声音开口。
“清和,要想我。”
稽薪满意的看着即墨清和的耳尖从白到红,转身挥袖上了车撵。
能看到一向清风霁月的即墨清和慌乱真是有趣啊,她越想越觉得颇为得意,笑意中更是艳丽,唯独没注意到站在原地的即墨清和微微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这场博弈,就如同棋局,你退我进,你进我退,看谁最后能将谁困在其中。
出城之时百姓围观,稽薪心情大好,脸颊上染上一层粉色,更显其容色绝丽,有陡然从帘帐缝隙中窥得圣颜的,都说这昊天王上倾城一笑,再灿烂的锦缎也已显得黯然无色。
稽薪的车马在路上行了一个月,抚恤多地,期间即墨清和与弗图定期快马呈书最新奏折。
这天正是离出发之日一月整,稽薪下榻在毓琴郡的行宫之中,毓琴郡地处昊天东部,此地,离巫医族,应当不远了。
她思索着,却听到高空传来几声尖锐的鸟叫,这鸟叫声似乎围着自己的屋子盘旋,稽薪打开门,只见一只青鸟急速的俯冲下来。
“小心!”
烁格和守在屋外的飞羽卫皆是立刻拔刀。
“等等!”
稽薪抬起手,示意不要靠近,青鸟飞落到了地上,她蹲下身子。
“本王认识你。”
稽薪戳戳青鸟的小脑袋。
“是他让你来的?”
青鸟哪里知道稽薪在说什么,稽薪轻笑了一声,抱起青鸟准备进屋。
“王上,这……”
烁格有些犹豫的指了指青鸟。
“无碍。”
稽薪点头转身进了屋中。
“你是怎么找到我这儿的。”
屋里的稽薪一边打开从青鸟身上拿下来的暗盒一边说道,似是知道青鸟不会回答自己,又低笑着摇了摇头。
她打开暗盒中的信笺。
“一月于心,思君愈甚,见竹海似君,观殿前如你。”
“何时清和也会写这些东西了……”
稽薪笑着将信笺收起,语气中却透着连她自己都未发觉的温柔。
“小青鸟,你能送信,也能回信吧。”
她站起身,走到书案边拿起豪笔。
“见临行之日嘱托未忘,吾心甚慰。”
稽薪写好了拿在手中看了一遍,旋即折了折放到青鸟身上的暗盒中,她将青鸟送到窗边。
“走吧。”
青鸟极有灵性,振翅一飞上了天空。
稽薪站在窗边仰头看天,似是想到了些有趣的事,不禁微微一笑。
“王上,大人们已在前堂候着了。”
烁格在门外轻声通报。
稽薪顿时回了神,眼中旖旎皆消失不见,她将手覆于身后,一时间身上的威压陡然绽出。
“走。”
堂中除了郑昔泽,方世外,还有毓琴郡守司马安歌以及毓琴守将辰良,一声王上驾到,几人赶紧跪下向稽薪行礼。
“起来吧。”
稽薪径直坐上主位。
“安歌多年不见,依旧如故,每年巡视的巡抚倒是都对你赞叹有加。”
司马安歌见稽薪似有夸赞之意,连忙跪下低头。
“仰赖王上圣德,毓琴才得长治久安。”
司马安歌是昊天儒法大家司马青云的女儿,她十八岁之时参加谷雨祭科考,一举夺魁,被当时尚为长公主的稽薪钦赐女官封号,先是县守,再是郡守,如今算算也有五六年的时光了。
稽薪点点头,随后看向站在司马安歌身边的男子。
“臣毓琴守将辰良,叩见王上!”
辰良是第一次见到王上,五洲八国,昊天独据一洲,毓琴三面靠水,并非边境,守将之权也就只有一小队守兵,自然也见不到这昊天至尊,若不是稽薪东巡到此,此生怕也难以见到。
稽薪打量了一番辰良,他相貌堂堂,有着一股子英气,即便是穿着将袍也足见其英俊威武,只是眉眼间隐约有些熟悉。
“起来吧。”
稽薪随意一抬手。
“谢王上。”
辰良虽是站了起来,但依旧是微微躬着身子,显得极是恭敬。
“毓琴今年报收本王已看过,很好,不过郡府报案数目上。”
稽薪指尖轻轻敲了敲椅边。
“郑卿。”
“是。”
郑昔泽向前一步,转身面向司马安歌。
“粮食量产丰厚,商旅来往频繁,比起富饶郡也不差些什么,但在你郡府上百姓报案数目却是逐年增加,比起其他郡府多了两倍有余,虽是显示都已解决,但这中缘由为何?”
司马安歌脸色一滞,她斟酌着开口。
“其实,这些,都是一些小的纠纷,而且大多都出家有病患的百姓。”
稽薪不说话,眼神犀利望着她,司马安歌微微抬头看了稽薪一眼,见她似是在待自己继续说出,又连忙低下头。
“昊天最东边有个巫医族,此族向来少与外人接触,但偶尔会替人诊病,昊天许多有着治不好的疑难杂症之人就会去拜求巫医族救治,原本巫医族还会每月收容一些病患,后来收容的人数逐渐减少,百姓们见巫医族大门紧闭,便到郡府以各种理由告状,以求得援助。”
“巫医族……”
稽薪淡淡开口,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自思索。
“是,不过巫医族今年来又开始渐渐替人诊病了,多亏了辰良,他曾深入巫医族求得族长首肯,如今巫医族虽还有限制,但比以前,还是好了许多。”
司马安歌说这些话时不自觉的看向辰良,眼中有着隐隐约约的欣赏和爱意。
“臣惶恐!臣只是凭着一时侥幸,希望能让更多的百姓得到救治,可惜这巫医族如今虽是愿意施诊,但仍是有许多限制,尤其是,听闻他们第一条限制便是钱财,若是钱财不足者就是必死无疑,实在可恶!”
辰良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稽薪眯了眯眼,站起身。
“民安长稳乃是昊天之本,这件事就交由郑卿与你们同办吧。”
郑昔泽行礼接旨,稽薪叮嘱了两句便让二人退下。
司马安歌和辰良走后,稽薪转头看向表情有些异样的郑昔泽。
“郑卿?”
“王上,臣总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
郑昔泽指尖在衣袖上摸索。
“可是是哪里?”
“奇怪,哪里奇怪了,没感觉到啊……”
方世是武将,这些人心之中复杂之处自然不如郑昔泽更加敏感。
“是反应。”
稽薪覆手而立。
“辰良作为毓琴守将,恭敬中谦卑,但他却显得用力过猛,巫医族重新施诊,如果如真如司马安歌所言,是辰业进族劝说,他即便不爱争功,也不该刻意展露自己对巫医族的嫌恶。”
“王上慧眼明晰,确实有些不合理之处。”
郑昔泽拱手点头。
“这个辰良,本王总觉得很是熟悉,好像见过一般。”
稽薪向前走了一步,是在哪里呢。
“王上。”
方世挠挠脑袋开口。
“其实臣也觉得像一个人,臣以前在与朝臣们喝酒时听人提起过一个事,说是定远安乐候现在的夫人清芷夫人并非原配,定远候曾有一个已经快要谈婚论嫁的青梅竹马,后来听说是家道中落,安乐候便解除了这婚约,与清芷夫人成了婚,臣看这辰良,可是像极了辰业,而且两人连名字都如此相近,会不会……。”
“辰业……”
稽薪略一思索。
“确实很像。”
“如果辰良是安乐候之子,怎么会在这远离王都的毓琴。”
郑昔泽问道。
“郑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些世族大家啊,关系常常复杂的很,什么爱恨情仇啊,恩怨是非啊,常常是令人闻所未闻啊!”
方世语气中带着八卦。
稽薪略微侧身,有些好笑的看了看方世。
“本王发觉,方卿倒是很适合讲话本子。”
方世连忙拱手。
“臣失言。”
稽薪摆手示意他无需惶恐,转身吩咐郑昔泽。
“立刻传书回王都,让弗图彻查此人身份,及时回禀。”
“是!”
郑昔泽躬身领旨。
就在两人准备退下时,烁格进来通传。
“王上,夙夜王的书信到了。”
稽薪听到夙夜来信,当下心中欣喜映在脸上,她接过书信拆开。
“夙夜王与王上真是兄妹情深啊,臣等就不打扰王上看信了。”
方世说着给郑昔泽使了一个颜色躬身向后退去。
稽薪读信的脸色确是越发不对。
“等等。”
“王上?”
两人停下脚步。
稽薪将信纸摊在桌上,蹙眉覆手向前走了两步。
“夙夜说,巫医族,有问题。”
夙夜信很是简短,显然是仓促间写下的,信中说他已进入巫医族,只是其中很是诡异,似乎有很多秘密,他让稽薪暂且不要踏足此地,等待他查探完五日内必回信告知其情况。
“夙夜王竟独身一人去了那里?这可怎么了得?会不会有危险?”
方世知道了信中内容摊手道。
稽薪叩了叩桌案。
“夙夜虽从不轻易展露武功,但自小他的研究的那些武功心法,皆非常人能触,这世上,想来少有人能伤他,只是他说这巫医族中诡异,其中必有蹊跷。”
“既然夙夜王已深入其中,臣以为,不如再等五日,那时或许弗图大人也已经查到什么线索了。”
郑昔泽提议道。
“就这么办吧。”
稽薪点头。
“在此之前,本王得单独见一见司马安歌。”
昊天御史阁中,弗图引着即墨清和向前走着。
“左相大人第一次来我御史阁吧,书册繁乱,还望左相别介意,别介意啊。”
即墨清和随意环视了一圈。
上百个御史中人或是坐于案前,或是穿梭架柜之中,看起来混乱,其实分工明确,这里明面上是为王上整理繁复奏疏的场所,实际上,还是一个专对君主负责的的情报机构,与飞羽卫的情报网相辅相成,互为掣肘也相互平衡。
御史阁自王上正式登位后就立刻投入运转,短时间内已经发展到如此规模,弗图,果然不可小觑。
王上的眼光……
即墨清和忽然想到稽薪平日里明亮凌厉的眼神,不禁露出些许笑意。
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从第一眼见她之时,她便是算计中带着真心,她虽步步权谋,不肯出半点差错,但总能透出九分真意,让人心中无法不臣服感激,这种收心之道,也不知是谁教的,选出来的这些臣子虽是个性不同,倒是各有才能忠心耿耿。
帝王君主,能做到如此,便已是难得,况且君主善谋但爱民,胸有天下又心怀百姓,有明君追随,又何尝不会是身处朝堂之中百官的希望。
即墨清和想到这里,忽然回忆起师父阑泉大师。
当初与戎成大帝成就伟业之时,是否也像如此,只是……
即墨清和身为你的弟子,却无追随明君之心,身在庙堂之高,心向五洲之远,如今的即墨清和,大计已成,却发现这世间,另有一番意趣。
“左相,此番约见于你,是有一事请教。”
弗图开口道。
“王上那儿急件传令要我查安乐候儿女之事,可这都快一天了,我这儿没有查到丝毫有用的线索,左相是维运行首,或许,会有什么办法?”
查清楚这件事并非难事,只是需要时间,若是在平时,弗图定不会求助于即墨清和,只是这急令定然是有事,王上断然不可再出半分闪失……
“安乐候?”
即墨清和抚上衣袖。
“是,可我与这安乐候并不熟悉,这御史阁对这名不经传的安乐候也没有更多信息。”
弗图语气有些懊恼。
即墨清和微微顿了顿。
“弗图大人,可问过辰业?”
“辰业!”
弗图恍然反应过来。
“我怎么没想到他呢,我现在就让人召他来。”
弗图刚想差人前去,即墨清和侧身拦住了他。
“此时不宜大张旗鼓,辰业长年在王上赐他的作坊里研制火药,不如我们暗地前去,也免得遭人猜测。”
弗图听了即墨清和的话,略一思索。
“是我着急了,确实该我们去。”
他说着向即墨清和虚虚一拱手。
“今日真是让左相见笑了。”
即墨清和回礼。
“关心则乱,弗图大人不必介怀。”
“那,我们即刻前去吧。”
弗图将袖子一拢就要往前走,即墨清和亦是立即跟上,弗图心中焦急给王上回传消息,即墨清和心中却是开始计算这前因始末,突然要查安乐候,难道与兆玉查到的事有关。
干燥的火药工坊内,来往的工匠皆是粗布披肩,或是直接光个膀子,很是潇洒。
“这辰业公子还真是不拘小节。”
弗图边走边说道。
即墨清和微微眯了眼。
“他在那。”
一身玄武玉锦缎,额间还戴了两枚珠子,活脱脱一个富家公子的模样,他正小心翼翼的调配的眼前的药粉。
只听“轰隆“一声……
弗图下意识的用手挡住脸后退了一步。
作坊升起一阵黑烟,辰业一身精致袍子顿时变成黑衣,工匠们虽是纷纷跑过去,但脸上都露着习以为常的表情。
“小少爷啊,您这又炸了一次啊。”
其中一个工匠递给辰业一块干净的手帕,辰业将被灰染黑的脸随意的擦了擦。
“这个比例不对,等会我再试一次。”
说完后将帕子放到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这又得换一件了。”
有工匠实在好奇问道。
“小少爷,这作坊又脏又都是灰尘的,您为什么每天都坚持脏了就得换啊。”
辰业颇为神秘的竖起一根手指。
“这是家规,我爹说,做他儿子要保持整洁明净,小时候我还不愿意,可我要是不听我爹就打我,这不,长大了这习惯就改不掉了。”
“安乐候真是个有身份的人,讲究!”
辰业为人和善,平日里平易近人,跟这些作坊里的工匠们早已打成一片,匠人们平日里开开玩笑也不会太顾及。
“咳咳……”
弗图在人群外咳嗽两声。
有工匠转过头,看到弗图与即墨清和站在那儿。
“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这里可是火药工坊,很危险的。”
辰业听到动静看过去。
“弗图大人,左相大人?”
“弗,弗图,图大人……左,左相……”
那个率先开口的工匠一脸震惊,话还没说出口腿先软了下来。
“我,我,不不不,小的,小的不知道,不知道是二位大人驾到……”
“没事,没事。”
弗图看着这工匠结结巴巴的吓的不轻有些头疼,他抬头看向辰业。
“辰业公子,我有事情要问你,不知可否移步一叙。”
辰业看了看颇是严肃的两位当权者,下意识的点头。
“好。”
毓琴于琴,这里曾出过五洲都为之倾倒的琴音妙语,也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稽薪秘密召见司马安歌便是在这毓琴湖边。
她站在亭上看风景,烁格守在一边,见司马安歌前来,伸手拦住她。
“叩见王上。”
司马安歌行大礼道。
稽薪背对着她。
“起来,过来。”
稽薪发了话,烁格才收起拦住司马安歌的手势。
“安歌,毓琴很美。”
稽薪开口,似是被毓琴景色倾倒。
“是啊,这里每一日都是极美的,尤其是毓琴湖,它的湖水无论旱季雨季都如同面镜子,湛蓝的让人心生敬仰。”
司马安歌语气中带着沉醉。
“安歌,你愿意,一辈子在这里吗?”
稽薪转过身,盯住司马安歌的眼睛,这是司马安歌第一次这么近的见着王上,当初为长公主时,她便是高不可攀又权威并施,如今再见,王上容颜尽现眼前,才放知绝色二字并非空穴来风。
只是王上眼神的凌厉,比起容貌,更让人心惊。
“王上之命,臣愿意一辈子守在这里。”
司马安歌答道。
“那,若是让你离开这儿,永远不许回来呢?”
稽薪继续问道。
司马安歌似是一怔,旋即低头。
“臣也愿意,王上之命,万死莫辞。”
“好!”
稽薪流露出半分满意,司马安歌却是心中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刚刚王上的眼神……
“安歌,若是你刚刚有半分犹豫,或是有一句托词……”
稽薪没有往下说,但司马安歌却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果然,无论是身为长公主还是王上,她依旧是杀伐果断绝不手软之人。
“司马安歌听令!”
稽薪开口,司马安歌立即下跪。
“臣在!”
“司马安歌从即日起,秘密调查巫医族内幕,以及毓琴守将辰良与巫医族的关系。”
“辰良?”
司马安歌猛然抬头。
“本王信你,会给本王一个可信赖的消息。”
稽薪微微弯了腰盯着她。
司马安歌眼中微动。
“是,臣,遵旨!”
司马安歌走后,烁格走进来。
“王上,司马大人还值得信任吗?”
稽薪望着眼前湖面。
“若她还是当年的她。”
“烁格,本王需要换一张脸。”
稽薪摩挲了一下手指。
“王上的意思是……”
烁格做了一个手势,立刻明白了稽薪的用意。
稽薪微微点了点头。
“王上,此番若是您有意暗查,一定要带上烁格。”
烁格开口道。
“臣虽未长在巫医族中,但曾经训练过臣的人一定出自巫医族,说不定还在这其中,臣跟在王上身边,方可策应一二。”
稽薪见烁格神色认真。
“烁格,影卫对你来说,是什么?”
烁格不假思索回答。
“是能让烁格更好保护王上的地方。”
稽薪眼神顿时温柔了些。
“召回在昊天各处的影卫,以最快速度赶到毓琴。”
“是!”
既然影卫从巫医族而起,或许,能从这里找到答案。
昊天王都,辰业将弗图与即墨清和作坊唯一干净些的会客堂中。
“两位大人今日前来,辰业未能及时迎接,是辰业之过。”
辰业没来得及换衣裳,只好将脸擦干净便行礼道。
“我们也是临时起意,无碍,无碍。”
弗图摆摆手。
“我这儿专制火药,平日里是杂乱了些……”
辰业有些不好意思。
“既是王上亲赐,辰业公子如此认真努力,也不枉费王上一番苦心。”
弗图语气中带着赞叹。
“在下也只是爱钻研些旁人看不起的玩意罢了……”
辰业开口答道,诚然,若非是王上亲赐,这定会叫那些公子哥嘲笑不务正业。
即墨清和看了一眼辰业。
“万事百物,皆有其用处,况且,前段时间王上险遭挟持,若非随身带了辰业公子的火折子,或许事情会更一发不可收拾。”
“什么!王上出事了?有没有危险?”
辰业平日里早出晚归整日待在作坊里,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没事,都已经解决了,王上无事。”
弗图劝慰道。
“那就好。”
听王上无事,辰业拍了拍胸脯,拍着拍着他突然反应过来。
“王上随身带着我的火折子?”
“的确如此。”
即墨清和点头。
辰业高兴的险些没蹦起来。
“王上随身带了我做的火折子!”
见辰业就快失态,弗图赶紧开口。
“辰业公子,此次我们来,是有事要问你。”
辰业反应过来,忙低下头
“弗图大人请说。”
“你有没有什么兄弟,或者说,你的父亲安乐候除了你以外,是否有,别的孩子?”
弗图问的直接,辰业心思澄澈,也不在意当即笑开。
“当然没有啊!爹就我一个独子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
“这……”
弗图一时间语塞,转头看向即墨清和。
即墨清和微微眯了眯眼。
“辰业,你父亲平日里是否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习惯?”
“不同寻常?”
辰业仰起头想了想。
“除了比旁人更爱干净些,其他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啊。”
听到辰业的回答,即墨清和向前走了一步。
“辰业,王上如今远在毓琴,我等奉命行事,你可愿为王上做一件事?”
“当然。”
辰业连连点头。
“你待会回去,先问你爹自己是否有兄弟,再问为何勤于整洁,只需你父亲的反应,无论答案如何,左相府的人会第一时间在府门外等你的消息,如何?”
辰业思量了片刻,问两个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事,当即答应下来。
“好。”
辰业立即回府,即墨清和与弗图走出作坊。
“左相为何将实情告知于他,他若是告诉安乐候是王上之意,会不会坏了王上的计划?”
弗图有些担忧道。
即墨清和覆手向前走着。
“辰业聪敏,他既知王上对他的信任,就不会轻易说破,即便是说了,安乐候的反应便是我们可追查其中内幕的源头,安乐候这些年安分守己,辰业如今又得王上重用,若是有二心,也好及时铲除。”
即墨清和说的淡然。
弗图看即墨清和似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左相,除了试探,似乎知道别的事情。
“那左相要不去我府中小座,等辰业的消息?”
弗图拱手道。
即墨清和扶了扶衣袖。
“我还有些事,戌时我会去弗图大人府中再商议此事。”
“那也好。”
弗图点了点头。
两人分别后,即墨清和并未回府,而是去了鸿风书院,因着考期将近,鸿风书院比往常来往学子更多,人人皆是手捧书册,颇有悬梁灌顶之意。
即墨清和此行并未带随从,他从正门而入,目不斜视一路走往偏厅,授课时间,弘光应该是在那儿。
宽袖长袍,银冠玉簪,即墨清和平日里多是如此仙意缥缈的模样,即便是身为左相,也少有官场之气,但这衣着质地,一看就是绝好的佳品,又并不像是苦读学子,这番做派,着实吸引了不少学子的目光。
“这位公子,眼下是授课时间,这偏厅您不能进去。”
偏厅门前站了一个年轻男子拦住正欲走进去的即墨清和。
即墨清和看了他一眼。
“你是新来的小厮?”
年轻男子依旧温温和和回答。
“在下是鸿风书院的学生,在此干些杂物以抵偿学费。”
即墨清和见他衣着朴素,但面色坚毅清朗。
“你知道我是谁吗?”
即墨清和声音是淡然无际,让人拿不准他到底是恼怒还是无意。
年轻男子愣了一下,低下头。
“在下不知,但这是书院的规矩,要不,您找哪位老师,我帮您通报一声?”
即墨清和的声音突然冷了些。
“今日你若不让我进去,明日你会连参加科考的资格都没有。”
一旁有学子见即墨清和一身贵气,悄悄拉了拉年轻男子。
“王都里卧虎藏龙,我看这人也不像好惹的,不如让他进去吧,你到时候说拦不住就是,剩的惹祸上身。”
年轻男子似是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神色更加坚定。
“作为书院的学生,自然要守书院的规矩,公子请稍等片刻,在下即刻去通报。”
即墨清和神色微动。
“好,喊弘光吧。”
“好的,请公子稍等。”
年轻男子立刻转身跑了进去。
半盏茶功夫还没过,从偏厅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即墨清和转身看向走在一群人之中的弘光,见他摊手做无奈状,微微皱了皱眉。
“左相大人,您怎么来了!”
鸿风书院副院长朱秉德躬着身颇是谄媚的小跑到即墨清和身旁,左相大人四字一出口,四周皆是哗然,有些好事者还嘲弄的看向仓促跑来的年轻男子,这傻蛋,今天竟是拦了左相,这下可倒了大霉了。
“我们学生不懂事,还望左相大人不要见怪,不要见怪啊……”
说着他横眉朝脸上惶恐的年轻男子一指。
“嘉术,还不快给左相大人赔罪!”
即墨清和将一只手覆在身后,看了一眼这个嘉术的年轻人。
“忠于职守,恪尽规矩,何罪之有?朝廷要的是勤务爱民的未来栋梁,不是阿谀奉承的投机之徒。”
他侧身看向朱秉德。
“本相说得对吗?”
“对对对,左相说的极是。”
朱秉德擦着汗附和道。
即墨清和没有理会他,而是往嘉术肩膀上拍了一拍。
“望你以后,也勿忘此份初心。”
嘉术一激灵抬头。
“是。”
“各位老师们拜也拜见了,该散了就散了……”
弘光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大声开口道。
朱秉德本就被即墨清和一席话说的有些慌乱,此刻弘光开口,他连忙也挥挥手。
“大家都散了吧,不要打扰左相大人与友人叙话。”
说完他向即墨清和拱手。
“那,在下也下去了。”
即墨清和清冷的瞥了一眼,微微点了头。
朱秉德忙不迭带着一帮学子老师们离开,大厅中一下子空荡了许多。
“清和,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
见众人都走远了,弘光将双臂在胸前一交叉,吊儿郎当开口道。
即墨清和早已习惯他如此模样。
“今日青云院长不在?”
“你不是来找我的啊……”
弘光撇撇嘴。
“院长前几天得了一幅字画珍品,从昨日开始就自个在房里研究呢,到现在也没出来。”
“这视画如命,倒是一点都没变。”
即墨清和的声音微微散去些冷意。
“我有急事需要见他。”
弘光做拱手姿态状。
“好好好,你先去后山凉亭,我去通报院长,您这无双公子来了,院长说什么都会见的。”
鸿风书院的凉亭依旧清净无比,每每即墨清和站在这里看到这花海景致,总会想起当年的鸿风书院。
“无双公子。”
即墨清和身后一道声音传来,他转过头,时至今日,司马青云依旧只肯以无双公子之名称呼于他,也不知是执拗还是顽固。
“司马先生。”
即墨清和微微点头。
“自阑泉大师走后,公子与我就再未见过面,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司马青云很是感慨,他虽已年过半百,但却一直示阑泉为至圣先师,即墨清和身为阑泉最得意的弟子,却踏入了这官场的波诡云谲中,他常常扼腕这五洲失去一个学术大家,对即墨清和也是既惋惜又欣赏。
“清和初心依旧。”
即墨清和声线清澈。
“但不知司马先生,是否初心如初?”
司马青云听即墨清和话中有话,不免微微一愣。
“公子是何意?”
即墨清和转身覆手。
“司马先生的女儿,司马安歌为王上重用,已是一方郡守,先生又向来不屑官场名利,不知先生,为何当年同意自己的女儿进入这官场?”
“当年……”
司马青云神色难辨。
“安儿她一心向往朝堂,即便是我,也只能由着她去。”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司马先生身行己正,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王上眼下正在毓琴,清和想请司马先生手书一封送予司马安歌,言明身为司马一氏该有的忠君之心。”
即墨清和说的淡然,司马青云却是心中一惊。
“安儿,她是出什么事了吗?”
“司马先生放心,令爱并未出任何事,只是烦请稍加提醒罢了。”
即墨清和坐到石凳上,一双深邃的眼眸直盯着司马青云,司马青云虽是不喜官场,但并非愚钝之人,即墨清和话中三分威慑七分提醒,他自然明白了其中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