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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志恒听到于诚的话,不禁眉头皱,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这种畏难的抱怨之言,困难肯定是有,但是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任何困难就是怕认真二字。

    感觉困难太大,就放弃追查,那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于诚这个人精明是有的,可是在性格上没有韧性,难成大事。

    之前在杭城之时,杭城站站长柳同方就是这个情况,看到暗杀河本仓士难度太大,就找借口推诿扯皮,最终惹怒了处座,这才派自己带着尚方宝剑前去执行任务,如果不是柳同方及时悔悟,只怕亦成了自己的刀下之鬼。

    宁志恒看着于诚说道:“老于,你马上把这件案子的结案报告给我,我要仔细看一看。”

    于诚急忙点头答应,他马上拿起电话,给情报科打了过去,不多时,一名情报官把结案报告送了过来。

    宁志恒马上开始认真的审阅,将具体情况了解了一下,一切确实如于诚所说。

    “这以后你们没有再过问这件案子了?要知道这些人里面很可能隐藏着一名日本间谍小组的主要成员?”宁志恒再次问道。

    “当然有过调查,但是一直没有查出问题来,主要是没有调查方向,没有头绪,最后牵扯的精力和资源太多,我们情报科本来事情就多,最后就放弃了!”于诚连声解释说道。

    宁志恒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眼睛一睁,语气疑惑的问道:“这么大的案子,那个日本间谍严宜春参与了吗?”

    严宜春是日本人的间谍,是打入军事情报调查处情报科的少校情报官,资历很深,在情报科的地位不低,有很大的知情权限,像这样的调查应该瞒不住他。

    听到宁志恒提到严宜春,于诚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他和严宜春的交情很深,严宜春在一次行动中甚至为他挡过一枪,救过他的性命,可就是这样一位战友,真正的身份竟然是日本间谍。

    最后在最关键的时候,破坏了军事情报调查处的绝密计划,让整个行动功败垂成,直接导致了今天情报科地位直线下降,被行动科压制了下来。

    对严宜春,于诚一向是讳言甚深,从来不会提及的,只是今天宁志恒直面相问,他却无法拒绝。

    最后只好如实相告:“这件案子耗费两个多月时间,尤其是案子到了最后,调动的人手和资源甚多,作为情报科的老人,少校情报官,严宜春应该是知情的,毕竟在我们内部,他很容易就可以接触到这些情况。”

    他明白宁志恒的意思,这是怀疑严宜春泄露了此次行动,这个可能性非常大,严宜春一旦知道了案情,知道了这位信鸽的身份重要,他的暴露会导致一个成建制的间谍小组覆灭,那么他一定会有所动作。

    之前他就是这样发出警报给特高课本部,然后再通过高野谅太这个预置的警报人员,通知了永安银行的耿博明撤离,放弃了永安银行这个重要的资金渠道。

    这一次也一样可以通过相同的方式,给信鸽发出了警报,让搜捕行动失败,又一次救下了一个重要同伙,成功挽救了一整支谍报小组。

    真是内奸难防,多少事情都是坏在这些内奸身上了!

    宁志恒暗自腹诽,但他毕竟不是于诚的直属上司,也不好多说太伤脸面,于是开口说道:“好吧,老于,你事情多,我就不留你了,以后只怕还要麻烦你!”

    “自然,自然!哈哈,你志恒老弟一声招呼,一定随叫随到!”于诚笑眯眯的告辞出了宁志恒的办公室,一转脸笑容收敛,难掩尴尬之色,现在宁志恒的威势日盛,让于诚和他相处时,都不免有些紧张。

    宁志恒看着于诚出门,这才转身回到沙发上,再次翻阅手中的报告和记录,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过了良久,宁志恒的脑子在不停的盘算着,从严宜春想到了高野谅太,他的目光突然一缩,他赶紧来到办公室墙壁上悬挂的南京市区地图,仔细搜索,果然如他所想,在响铃巷的西面正是八角井大街。

    一切都对上了,没有想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本来是一桩无头之案,现在竟然联系上来,看来自己的运势确实不错。

    他马上拿起手中的材料,快步向刑讯科走去,不多时进了值班办公室。

    值班的刑讯科军官正在值班室里,一手叼着香烟,一手一份报纸的熬时间,一看到是宁志恒进来,顿时吓得一哆嗦,马上站起身来,手中的香烟赶紧扔到地上踩灭,躬身说道:“宁组长,您有事情?”

    宁志恒直接说道:“马上把日本间谍高野谅太和川田美沙,给我提到审讯室,我要提审!”

    “是,”值班军官赶紧应声回答道,但听到这两个名字之后,很快脸色一垮,脸带犹豫之色,“宁组长,高野谅太还可以,但是川田美沙~”

    “怎么了?我不能提审吗?”宁志恒冷冷的说道,如今在军事情报调查处还有人敢与自己掣肘?

    “不,不,是这样的,”值班军官被宁志恒的眼神吓的身子一颤,赶紧解释,“这个川田美沙被您审讯后没几天就因为伤势过重,死在牢房里了,只有高野谅太挺过去了,现在正在关押中,我马上去给您提来。”

    原来是这样,在这个时代,只要受伤就有死亡的危险,因为伤口感染是致命的一关,没有有效的抗感染消炎药物,几乎全是依靠自身的免疫力去硬抗。

    至于极为珍贵的磺胺类药品,除非万不得已,是不可能用在犯人身上的,这一年到头,刑讯科的大牢里,因为这个原因死去的犯人不知道有多少?

    这也正是外界传言,军事情报调查处抓的人,就没有可能活着出去的原因之一,因为只要抓进来就要受刑受伤,之后又没有良好的医疗条件,活下来就全凭运气了!

    “那就高野谅太,马上!”宁志恒点头吩咐道。

    “是!”

    很快就在审讯室里,宁志恒见到了已经瘦成一团的高野谅太,身上刚刚愈合的伤痕还清晰可见,脸上的浮肿已经消去,脚下还打着镣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看着是宁志恒在冷冷的看着他,高野谅太身子一顿,这才慢慢地走到审讯室中间,静静地等着宁志恒的问话。

    “高野谅太,你之前交代,在这几年里接受特高课本部的指令,发出过三次警报任务,其中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去年的六月份,在城南的一个柏树上划了一个三角形记号,具体的位置是在八角井街道的东侧,对吗?”

    “是的!”高野谅太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只是当初被宁志恒一脚踢掉的两个牙空着个洞,让他说出来的话变得有些走音漏风,听起来有些别扭。

    “现在如果让你去找,你还能找到那个柏树吗?”宁志恒问道。

    高野谅太看着宁志恒深沉如潭的眼睛,不敢隐瞒,点头说道:“记得!”

    这是特高课本部特意指定的位置,时间才过去一年多,他当然不会忘记。

    宁志恒站起身来走出了审讯室,随后孙家成带着几个行动队员走进来,将高野谅太架了起来,拖出审讯室,推进了一辆轿车里,几辆轿车一路飞驰来到了八角井大街。

    到达目的地之后,宁志恒等人下了车,高野谅太被带到他的面前。

    宁志恒看着他说道:“你把那个柏树找出来,标记的位置也给我指出来。”

    说完,目光阴狠的威胁道:“别给我耍花招,不然就让你和川田美沙一个下场。”

    听到川田美沙的名字,顿时让高野谅太心头一紧,他没有多说话,低着头向前一瘸一拐的走去,旁边不少路人看到,不禁投来好奇的目光,却被一旁的行动队员的远远的赶开。

    不多时,高野谅太来到了路边一棵高大的柏树前,这个柏树很粗大,应该有些年头了。

    宁志恒跟着来到柏树面前,接着问道:“就是这一棵?”

    高野谅太默默地点点头,然后走到柏树的另一面,指了指树干。

    宁志恒走了过去,果然在这一侧,依稀还有比较一个大的三角形的刻痕,当时应该刻画的非常深。只是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隐隐约约已经看不清楚了。

    宁志恒直接抬腿,从腿部抽出短刃,按照原来的痕迹,清晰地刻出一个三角形。

    然后转头问道:“是这个样子吗?”

    高野谅太点了点头,不明白宁志恒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宁志恒接着问道:“这个位置是特意要求的吗?”

    高野谅太再次回答道:“这个位置的确是特意要求的,必须在树干的东侧,也就是道路这一侧的背面。”

    宁志恒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挥了挥手,马上几名队员上前将高野谅太带了下去。

    宁志恒站在柏树旁边向东侧望去,果然就看见了几栋房屋映入眼帘,这就应该是响铃巷了。



    现在这个位置的西边是八角井大街,可是东侧是一片荒土堆,再相隔三十米,正是于诚所说的响铃巷。

    据宁志恒的推断,当时情报科准备进行大搜捕之前,严宜春知道了信鸽即将被捕,于是迅速将消息通知了特高课本部,让日本人知道了这一次行动,紧急启动了警报装置,也就是高野谅太夫妇。

    高野谅介以最快的时间来到这里,按照要求在这棵柏树上的东侧刻下了一个清晰的三角形,这是之前早就约定好的预警信号。

    信鸽看到这个信号顿时警觉自己已经快要暴露,及时转移了电台,做好了应对搜捕的准备,以至于情报科搜捕,最终一无所获,让信鸽侥幸逃脱了这一次的危机。

    之前宁志恒在审讯高野谅太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信号特殊的位置,只是单纯以为,这个记号是给目标经过大街的时候看的,可是现在明白了,对方根本不用出屋,只需要在响铃巷的住所里,用一只望远镜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记号,甚至眼力好的话,根本不用望远镜,就可以看到。

    那现在就可以根据这个位置,去响铃巷看一看,从哪一间房屋可以清楚看到宁志恒身边这颗柏树,那么其住户就有可能是信鸽。

    因为电波信号已经转移,那再查一查这些房屋的住户有没有搬走的,这样就可以将怀疑的目标从五十八户人家,大大的缩小到几户甚至更少,这样再进行调查,就事半功倍了!

    宁志恒带着队员们赶到了响铃巷口,不多时,接到通知的警察局的一名警长带着治安警也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离老远就看见了宁志恒一行人,他们快步跑了过来。

    跑到身前,警长赶紧立正敬礼,气喘吁吁地说道:“长官,我们是奉命前来配合你们的调查工作,一切都听从您的指示。”

    宁志恒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只需要带我们去响铃巷里,到几家住户家里检查一下,明白了吗?”

    “是,卑职明白!”

    警长赶紧在前面带路,把宁志恒一行人带入响铃巷里,这是一条狭长的巷道,两边分别拥挤着众多的住户。

    宁志恒指着西侧的住户说道:“只检查西侧,马上挨家挨户检查!”

    因为只有西侧的住户才可以看到那棵柏树,宁志恒命令一下,警察们赶紧按照顺序,将西侧的住户一家一家敲开门,让宁志恒他们进入检查。

    这些住户们看到是一群军人和警察上门,顿时吓得不敢多言,纷纷躲得远远的。

    宁志恒进了房间之后,只管来到西侧的窗户前,检查能不能清楚的看到柏树的位置,很快他就发现,柏树前那一片荒土堆挡住了视线,一层的住户是看不见柏树的位置,或者是只能看见部分树干,根本看不到自己刚刚新刻的那个三角形。

    他马上把身后的警长喊了过来,问道:“这一片黄土堆在这里有多长时间了?”

    警长摸了摸脑袋,不明所以,如实的回答道:“有好些年了,也没有人管过。”

    也就是说,去年六月份的时候,这个荒土堆就是存在的,那么对一层的住户来说,是看不到警报信号的。

    于是宁志恒专门找有二层建筑的房屋,果然,地势高的房屋都能够清楚地看到柏树上的三角形信号。

    这样的房屋并不多,只有四户人家,很快这四户人家的住户都被带到宁志恒的面前。

    宁志恒尽量的放缓语气,和颜悦色地问道:“大家不要担心,我们只是一般的调查,不会对你们有恶意,你们都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把具体的时间告诉我。”

    看到宁志恒说话客气,这些住户紧张的情绪这才松缓了下来,这年头最怕这些穿制服的,一旦惹祸上身,对这些平民来说就是天大的麻烦。

    询问的结果,这四户人家里有三户是老住户,只有一户人家是去年八月份刚刚搬进来的。

    应该就是这处房屋了!宁志恒心中暗自思索着,信鸽躲过了那一次搜查,知道响铃巷已经非常不安全了,肯定会安排脱身撤离,搬到了黑廊街附近,现在又在颜料坊出现。

    他不停地转移藏身之所,给侦破此案带来了一定的困难,不过在宁志恒的眼中,却是难掩行踪,露出了蛛丝马迹。

    他接着问道:“知道这处房屋之前的住户是谁吗?把他的房东和邻居给我带过来。”

    不一会,一个干瘦的老者被带到了面前,他颤颤巍巍的说道:“这处房屋之前的租客,姓黄,叫黄忠信,三十多岁,在我这里租了两年的房子,去年七月底搬走了,八月份才住进了新住户。”

    “知道黄忠信搬去哪里了吗?”宁志恒问道,他也知道希望不大,但还是确认了一下。

    结果不出意外,这位老房东摇头回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和我也不熟悉,除了交房租的时候说几句,平时见面也就是点点头,不会和我多说什么的。”

    再问了一下几位邻居,回答都是差不多,平时相交不深,对这位黄忠信的了解都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他好像是一位公司的职员,薪水不错,把二层最大的屋子租了下来。

    就在那一次深夜大搜查之后的一个月,黄忠信就搬走了,此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宁志恒按照老办法,把所有见过黄忠信的邻居们聚拢在一起,拿出纸笔来,根据他们的描述,开始勾画黄忠信的画像。

    描述的人越多,画像的准确度就越高,足足花了近两个小时,黄忠信的画像终于完成。

    经过两个小时短暂的接触,周围的邻居们已经消除了戒备之心,看着这一副画像纷纷点头,一致认为和真人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看来这一次的画像是很成功的,依据它,宁志恒可以初步掌握了最直接的线索,大大的节省了许多不必要的环节,找到黄忠信也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宁志恒收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马上拿起电话给电信科拨打了过去。

    电信科接到宁志恒的电话,马上就有人赶了过来。

    敲门声响起,宁志恒说声进来,推门而入的正是电信科的少校组长卞德寿。

    短短的几个月没有见,卞德寿的脸色可是红润了许多,现在电信科在军事情报调查处的地位也是大幅度的提高,很多先进的仪器也购买了回来,人员和设备都足足增加了一倍,处座直言,以后会电信科的投入还要大幅度的增加。

    卞德寿如今的日子可是越来越好过了,当然听到宁志恒的电话,他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卞组长,真是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来一趟。”宁志恒起身相迎,将卞德寿请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把监听记录放在他的面前。

    “那里的话,宁组长的吩咐就是再忙也要过来。怎么?是监听记录的事情吗?”卞德寿笑着说道。

    宁志恒点头说道:“是有一些疑问,你也知道,我对这方面不太懂行,还请卞组长来解惑啊!”

    卞德寿连声答应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宁志恒指着监听记录说道:“这其中有一个电波信号我们之前曾经接触过,情报科差一点就抓到了人,可是功亏一篑,让他给跑了。

    现在监听记录上显示,七天前,它再次出现在了颜料坊附近,我想知道,我们能不能在他下一次出现的时候找到更具体的位置?”

    卞德寿把监听记录拿过来,这上面的内容正是他负责监听的,情况很清楚。

    听到宁志恒的话,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对宁志恒说道:“宁组长,您所说的我们真的难以做到。”

    他坐直了身子,仔细给宁志恒解释道:“我们的技术能力虽然有了很大的提高,可还是无法将电波信号具体到精确的位置,而且南京城里的电台实在是太多了,电波繁杂,我们的设备做不到对某一个信号快速的搜索和定位,除非我们知道他即将出现的,大致的地点和时间,将设备搬到近距离的位置,等候它的出现,这个距离还不能太远,否则很难确定。

    去年四月份的时候,情报科的于组长就是这样做的,我们花费了很大的气力把设备调了过去,又用了两个月的时间,逐步排除其他电波干扰,锁定了它,并搞清楚了它的发报规律,”

    宁志恒一听就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了,再次问道:“这个电波之前在黑廊街出现过,有没有它的监听记录,它发报的频率有没有变化,还是十天一次吗?”

    卞德寿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在黑廊街出现之后,它的发报频率有很大的变化,而且它发报的时间太短,我们并没有掌握发报规律,也不能保证有漏报的可能,毕竟我们需要监听的电台太多,您大概不知道,光是操作一套监听设备,最少也需要十几名到二十名电信人员,我们的工作已经是很繁重了,人手和设备的限制都让我们做不到那么精密。”



    卞德寿的话让宁志恒非常失望,是他把事情想简单了,通过电讯手段,短时间里是没有找到电台具体位置的可能性了,他可不想像于诚那样大动干戈,他没有那个耐心,也没有那个时间。

    “好吧,那就不麻烦卞组长了,以后有事情再向你讨教。”

    宁志恒客气的送走了卞德寿,回到办公桌旁,拿起手中的画像思索了起来,他原来打算双管齐下,从电波信号和画像两方面入手,这样可以减少甄别调查的范围,加快进度,可是现在设想落空了。

    看来还是要从画像着手,只能采取按图查人这个办法了,只是颜料坊附近这个概念太笼统模糊,这附近的街区加在一起足足有近两万人口,这个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看来又是一个大工程。

    而且花费的时间一定不少,保密性也很有难度,在调查中很容易惊动目标,如果对手有足够的警惕,其结果也是不容乐观的。

    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好方法,只能这样动手了,他拿起电话通知所有行动队军官开会,开始布置具体的搜捕任务。

    军令如山,很快第四行动组的十二名军官悉数到位,在会议室等候宁志恒的安排。

    宁志恒最后赶到会议室,他在主座上坐了下来,看着手下的军官们,开始解说此次任务的来龙去脉,以及的具体情况。

    到最后总结说道:“我们这一次的任务非常艰巨,就是要在茫茫人海中尽快地把这名信鸽找出来。”

    说到这里他将黄忠信的画像取了出来,展示给大家,接着说道:“这个人就是黄忠信,现年三十六岁,职业是公司职员,当然这个资料肯定是假的,他现在的掩饰身份一定会有所改变。

    但是形象不会有大的变化,据他的邻居叙述,他的身高一米七左右,体型偏瘦,平时喜欢穿西服,说话是北平口音,走路有些外八字,有轻微的气喘疾病。

    电波最近一次是出现在颜料坊附近,这说明他现在的藏身之地这在这里,可是这个地区人口比较密集,周围大约有一至两万人口,我们就要在这个地区进行搜捕,颇有些难度。

    首先我会用老办法,通知当地的警察分局配合,调集足够的警力配合,对外宣称进行一次人口核查,对这里的每一个住户进行地毯式搜查。

    我们的队员将会分成十二个小组,每个军官带一个小组,军服全部换成警服,隐藏在警察中间,分头进行检查,以防止惊动了这个目标,要知道他是经过训练的日本间谍,普通人可是要机敏很多,只要我们发现符合条件的,就全部抓起来,最后综合进行甄别。

    我手中这张画像会拍成照片,所有的队员人手一份,牢牢记住他的样子,这一次又是大搜捕,所有人员要恪尽职守,提高警觉,不得怠慢,否则严惩不贷。”

    “是!”众人齐声回答道。

    第二天一大早,后勤部门送来了警服,行动组全部换装完毕。

    宁志恒带队来到了颜料坊当地的警察局,早就得到了协报通知的警察局长,恭恭敬敬地等候着。

    所有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好,宁志恒没有多说,一声令下,警察局全体出动,行动队员们混入其中,对颜料坊附近的四个街区开始了调查。

    这就是身在主场的好处,宁志恒甚至不用亲自动手,他手下有的是精干的人员,还可以调用的其他众多的资源,只要对侦破案件有利的,他都可以大胆施为。

    在南京这个城市里,他是猫,日本间谍是鼠,他是占据主动的狩猎者,而日本间谍则是待捕的猎物,这一切和在上海日本占领区的情况又翻转了过来。

    对上万人口进行调查,是一个不小的工程,尽管已经兵分几路,但需要的时间也不会短。

    时间过去的很快,调查行动持续了整整一天,一直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还没有发现目标黄忠的身影。

    而这个时候,身处在一处公寓中的西原贵之正在焦急的看着窗外,他是久经训练的老特工,感觉敏锐,如此大动静的人口核查自然早就惊动了他。

    他之前在中华门附近的响铃巷隐藏了两年之久,可是没有想到,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中国特工摸到了身边,如果不是特高课本部反应快速,及时通知了他,自己现在早就在那一次大搜查中被中国特工抓捕了。

    之后他转移到了黑廊街附近藏身,继续主持黑冰谍报小组的工作,可是时间没有过去几个月,南京的局势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其他谍报小组纷纷被破坏,潜伏多年的间谍一个接一个的落入中国谍报部门的手中,损失殆尽,整个谍报战线的局势急转直下,直到三个月前,自己也接到本部的指令,停止一切活动。

    西原贵之接到命令后,他马上停止了一切情报活动,更是小心谨慎的更换了藏身之地,来到了人口更为密集的颜料坊附近的一家公寓里。

    就这样平安的过去了三个月,就在七天前,终于接到了上海特高课本部的命令,重新启动黑冰谍报小组,开始收集关于中国南京政府的一切情报。

    看来危机已经过去,他这才发送了第一个确定安全启动的电报,并开始投入情报工作中。

    可是今天的情况让他有些疑惑,在公寓的二楼透过窗户向下观察,外面街道上忙忙碌碌的警察们敲开每一户人家的大门,开始登记每一个人的信息。

    这种情况,他在颜料坊居住的这三个月里还从来没有过,人口核查并不是问题,南京城人口众多,但毕竟是民国国都,人口管理比较严格,进行人口核查也是时有发生。

    可是这一次的调查人员是不是有些多了,其中有一些警察举止明显和其他警察不同,个个身体健壮,目光警惕,街头和街角都有警察来回巡守。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作为久经训练的日本特工,他的嗅觉是极为灵敏的,总觉得这一次突然来临的人口核查有些太不寻常。

    小心使得万年船,必须要有所准备,想到这里,他马上来到自己的卧室里,从窗底下的暗格里,取出了一部精巧的电台,还有一本加密密码本。

    看着手中的密码本,他犹豫了片刻,这是他手中最有价值的物品了,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是中国特工找上门来了,如果毁掉密码本,短时间里就失去了和本部联系的能力。

    可是如果保留下来,万一真是中国特工进行大搜查,被中国特工找出来,那损失就太大了,一本完整的加密密码本落入中国谍报部门的手中,所造成的危害性,他是很清楚的。

    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又回想起一年前的那一次深夜大搜查,当时的情况历历在目,危急擦肩而过,险些就身陷囹圄,至今想来还是心惊不已。

    还是不能心存侥幸!想到这里,他马上掏出打火机将加密密码本点燃,看着它燃烧殆尽,然后将灰烬扫干净。

    再跑上阁楼,找来梯子爬上天窗,打开后将电台放到屋顶的瓦片上固定好,然后关上天窗,将梯子收好恢复原样。

    这样无论中国特工在屋子里怎么搜查,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他们绝不会想到电台已经放到房顶之上了。

    电台和密码本已经处理好了,至于他自己就只能等候在这里,外面已经布满了警察,他已经没有机会离开了。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镇定心神,静静地等待警察上门调查,但愿这一次和上一次一样能够平安过关。

    可惜他绝没有想到,对方根本就是已经掌握了他的容貌,直接奔着他这个人寻上门来的,不论他的准备工作做的如何充分,也难逃过这一劫。

    初次领队的少尉左强带着手下十名队员冒充成治安警,跟在户籍警的身后挨家挨户的搜查,已经忙碌了一天,迟迟没有找到目标,心情不免有些烦躁。

    眼看这一条街区也快要结束调查了,这个时候他们来到了一处公寓门口。

    户籍警上前敲门,过了一会,才有人打开房门,左强看到这个人的时候眼睛就是一亮。

    虽然画像中的侧背头换成了平头,身上的西服也换成了短衫,可是身高和容貌却是改变不了的,这个人和画像上的人太像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目标黄忠信了,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出任务,就可以捞到一条大鱼,左强的心里不禁大喜。

    他可不是愣头小子,兄妹三人在江湖中混迹,经历的风浪多了,倒在他们手里的人不知凡几,自然不是易于之辈。

    户籍警照常登记,问道:“这一次是要进行人口核查,你叫什么名字?是户主吗?”

    西原贵之脸色如常,语气自然的说道:“我叫李春风,只是这里的租客!”

    “有户籍证明吗?拿来我看一看,屋子里还有别人吗?没有,那你在这里签个字。”户籍警开始记录信息,照常提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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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原贵之应对自如的回答着户籍警的提问,户籍证明自然早就有准备,绝对和真的一模一样,除非真的去专门核查,否则是检查不出来的。

    他也同时关注户籍警旁边的几名警察,这些警察锐利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来回扫视,让他感觉极不舒服。

    左强背在身后的右手轻轻做了一个手势,其他队员也心领神会的上前多走了几步,隐隐的堵住了西原贵之的后路。

    一直就在关注警察行为的西原贵之此时再也没有了半点侥幸之心,这些警察就是冲着他来的,也不知道一向小心翼翼的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嘴里说着话,一只手自然滑向腰间,可是察觉到了异常的左强也断然出手了。

    一击快如闪电的重拳向西原贵之的脸庞打来,迫使他侧头抬手去应对,可却没有躲过接下来的一记重脚。

    左氏兄弟自幼习武,又是在江湖上拼杀出来的身手,在行动组里,除了宁志恒和孙家成还没有人能够是他们兄弟的对手。

    出手没有半点花架子,一脚重重地踢在西原贵之的小腹,巨大的力道让他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都向后仰去。

    就在同时,其他几名队员也扑了上来,他们训练有素,一靠身就控制住了西原贵之的双手。

    就在西原贵之绝望之下,摆头向衣领咬去之时,一只有力的弯臂从后面将他脖颈死死的勒住,同时将他按在地上,完全不能动弹。

    “马上向组长汇报,彻底搜查这个住所,看一看有没有电台和密码本?”左强命令道。

    等宁志恒赶到的时候,队员们已经开始了对这一处住房的彻底搜查。

    宁志恒看着眼前已经被严密控制起来的西原贵之,问一旁的左强道:“搜查的怎么样?”

    左强赶紧回答道:“少爷,不,组长,他的身上有一支短枪,衣领藏有毒品,肯定是黄忠信没有错。可是在屋子里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现,弟兄们还在继续搜查。”

    嘴里被塞住了布团,无法发出一点声音的西原贵之,听到左强口中的黄忠信三个字,顿时心头一震,马上知道这些人顺着响铃巷这条线追查到这里的,因为这是自己藏身响铃巷是使用的化名,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中国特工们竟然还没有放弃,终于找到了自己。

    西原贵之这个时候万分庆幸,自己的小心谨慎并没有错,幸好已经提前将加密密码本焚烧,避免了落入敌人的手里。

    至于电台?现在已经落入敌手,身份已经被证明,搜不搜到已经没有意义了。

    之后对屋子里面搜查的结果当然是没有收获的,宁志恒听到这个结果,不禁皱了皱眉,他迈步进了这一处公寓,决定亲自搜查。

    这个时候,整座公寓的屋子里已经被翻得底朝天,所有的家具都已经被挪动,墙壁上也都搜索了一遍,被敲得坑坑洼洼,也没有发现暗格,可以说这些行动队员们如今也是经验丰富,搜查的已经很彻底了。

    “组长,所有的地方都搜了一遍,除了一些财物,就是在卧室的床下面有一个暗格,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一名队员上前汇报道。

    有暗格?那里面一定曾经藏过东西,宁志恒来到卧室里,卧床已经被移动到了一边,一块地板被撬开,露出了一个暗格。

    宁志恒蹲下身子看了看,然后伸手摸了摸暗格里面的灰尘。

    很干净,这说明之前一直在使用,只是现在物品已经被取走了,又用手丈量了一下暗格的大小,估计放下一个日本间谍专用的电台是足够的了。

    “组长,垃圾桶里有焚烧的残留物。”又一名队员在卧室门口向宁志恒报告道。

    听到报告,宁志恒起身出了卧室,来到队员所指的垃圾桶旁边,果然里面有一小堆燃烧过的灰烬,燃烧的很彻底,应该是纸张之类的易燃物。

    到底还是惊了对方,宁志恒心中不无遗憾,这样大范围的搜查,是无法做到隐蔽性和突然性的,只要目标足够谨慎和果断,是完全有时间销毁一切证据的。

    不过军事情报调查处需要证据吗?当然不需要!只要人抓到了,撬开他的口,就什么证据都有了,不管藏的什么东西,就会老老实实交代出来。

    宁志恒不想再浪费时间,安排留下左强带着几名手下蹲守,并继续搜查,自己带着人撤回,迅速回到了军事情报调查处。

    西原贵之被带到了审讯室,宁志恒马上开始对他的审问。

    宁志恒的风格,审讯人员是知道的,他们马上准备好了刑具,等候宁志恒的吩咐。

    宁志恒挥了挥手,审讯人员马上将西原贵之嘴里的布团取了出来,顿时让他胸口的闷郁一舒,喘了好几口粗气。

    宁志恒来到西原贵之的面前,按照惯例,开始了第一次提问。

    “黄忠信?不对,现在改名字了,李春风!”宁志恒淡淡的看着西原贵之的眼睛,“你这一年多来东躲西藏的,很辛苦吧?”

    西原贵之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完全暴露,对方知道自己之前的化名,还有自己身上的短枪和衣领藏着的毒品,这一切他都无法解释和抵赖,接下来就是看自己能不能够熬过严刑拷打这一关了。

    宁志恒冷冷一笑,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亲手主持审讯工作了,现在军事情报调查处上上下下,对他的审讯手段都是颇有微词,尤其是他在审讯中亲手击杀了日本间谍池田康介之后,一般的审讯工作都尽量不让他出手,以免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李春风,你的身份已经无可抵赖,你早一点说出来,免受皮肉之苦,大家都省事,不然最后像你的那些同伴一样,搞得生不如死后悔都晚了!”宁志恒开口说道。

    说完,看着田原贵之闭上嘴巴不再回答,也就懒得再说教了,到最后还是要用手段的,这些真正的日本间谍的意志力,不动手是不行的。

    他挥了挥手,自己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这些审讯人员动手。

    一切都是老程序,审讯人员们根本没有用宁志恒交代,直接把所有的重刑都搬了出来。

    审讯室里面的空气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开始西原贵之还紧咬着牙关不出声音,但是很快就忍耐不住,发出一声一声凄厉的惨叫。

    尖锐的铁签和火红的烙铁轮番施为,使用在血肉躯体上,昏厥过去之后,一盆盆泡着粗盐的凉水泼撒了上去,把人犯浇醒,再进行新一轮的折磨。

    宁志恒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观,静静地等待着西原贵之开口的一刻。

    而审讯人员没有他的吩咐,也是不敢停下来,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的浓重,审讯变得越来越残酷。

    就在这个时候,审讯室的大门推开了,宁志恒抬眼一看,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行动科科长赵子良。

    他赶紧起身上前,走了两步迎了上去。

    “科长,您怎么来了!”宁志恒说道。

    “今天你的行动组全体出动,这么大的动静,我能不知道吗?我来看看你这里到底有什么收获。”赵子良笑着说道。

    今天一大早,宁志恒就带着第四行动组全体出发,赵子良就知道这是一个大行动,以宁志恒的风格,今天必然是有收获的。

    所以赵子良一直就在军事情报调查处等着,等到宁志恒真的把人犯带了回来,着实让赵子良吃了一惊。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这位手下极为妖孽,行动能力超强,可是任务刚刚布置下去,时隔一天,就把人犯带回来,这还是让赵子良难以相信。

    实在忍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他决定亲自来看一看,宁志恒到底有什么收获。

    宁志恒笑着回答道:“这点小事情还用得着您操心,很快就会审讯出口供,我自然第一时间向您报告。”

    赵子良点了点头,转身看向正在用刑的人犯,不由得瞳孔微微一缩,这个人犯几乎已经看不出人形,完全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他心中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早就知道这个手下抓人是最拿手的,可是性情狠辣,尤其是对审讯这一套,手艺粗糙的很。

    真应该早一点过来看一看,他不觉咋吧了一下嘴,无奈的看着宁志恒,再次说道:“手还是有些重了!”

    不过看着宁志恒不以为然的样子,不觉摇了摇头,以前他不是没有提醒过,可是宁志恒依然我行我素,现在也就不愿再提了。

    话锋一转,问道:“到底是什么身份?能够确定吗?”

    宁志恒点头说道:“已经确定了,真正的日本间谍无疑!抓捕的时候搜出了短枪和氰化钾毒品。”

    这就没有错了!赵子良点点头,就在这个时候,审讯人员开口说道:“宁组长,人犯又昏过去了,”

    “那就浇醒他,接着动手,就是一块顽铁我也要把它熬成汁!”宁志恒恶狠狠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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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志恒的话让屋子里所有人都是一凛,赵子良挥手说道:“还是让他缓一缓,你先给我把案情说一下。”

    赵子良发了话,宁志恒自然不敢违拗,他示意其他人都离开审讯室,自己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仔细的向赵子良做了报告。

    “这么说,这个人犯就是去年从情报科手里漏网的那个信鸽?”赵子良忍不住出声说道。

    这一件事他也是有过耳闻的,情报科搞得动静很大,将电信科的一套监听机器都搬了过去,调集大量的人员,最后一无所获,搞得灰头土脸。

    没有想到,时隔一年,这个信鸽竟然让宁志恒一天的时间就抓回来了,不知道谷正奇听到之后作何感想,想一想真是有些期待啊!

    “已经可以确定了,只是在抓捕的过程中到底是惊动了他,加密密码本可能已经毁掉了,电台还在继续寻找,不过只要是他开了口,这都不是问题。”宁志恒回答道。

    “好,太好了!这个人可是关键,只要他一开口,又是一个成建制的间谍小组落网,对日本人在南京的残余力量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赵子良一拍桌案高兴的说道。

    宁志恒再次说道:“这只是开始,我怀疑这同时出现的四个电波,有可能是日本人在大战前夕,加强情报活动的信号,这些残余的谍报小组又被重新启动了!”

    说到这里,宁志恒的脸色沉重:“大战已经越来越近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在晚上八点,经过了长达四个小时的严刑拷打之后,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西原贵之终于开口了。

    还是那句话,没有必死的信念就挺不过永不休止的炼狱煎熬。

    宁志恒看着眼前的西原贵之,冷冷的说道:“何必如此呢!最后还不是要开口,姓名?”

    “西原贵之。”

    西原贵之微微蠕动的干裂的嘴唇,轻轻发出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身份?”

    “日本特高课特工。”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潜伏的身份还有代号?”

    “黑冰谍报小组的组长,代号黑茶。”

    “其他小组的成员和他们的掩饰身份?”

    随着宁志恒提问的逐渐深入,西原贵之最终他向宁志恒交代了所有的事情,并且把他的小组成员都一一交代了出来。

    审讯到最后,就是宁志恒也不禁越来越震惊,黑冰间谍小组的成员一共有六名,除了西原贵之以外,其中每一个的掩饰身份都不是普通人。

    别的成员也还罢了,对他们的抓捕,宁志恒可一言而决,可其中一名竟然是南京行政院的一名高官,行政院内政处的三科科长房良骥。

    南京城里的政府部门众多,高官显贵云集,可是其中行政院则是当之无愧的最高行政机关,它掌管内政、外交、财政、经济、军政、文化、教育等国家行政事务。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行政院也正是它掌握实际权力的巅峰时期,因为这个时期的行政院长正是最高领袖本人。

    能够在行政院里占有一定职位的,成为一名科级干部,这个科长比起其他部门的处长甚至厅长也不遑多让,那足以称得上是高官二字。

    最起码他身后也有着极为显赫的背景,否则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针对房良骥的情况,宁志恒再三仔细询问了具体细节,最终这才确定这个人的确是日本间谍。

    真没有想到,日本人竟然如此的处心积虑,早在多年前就安排房良骥投靠了一个军政大佬做靠山,在日本人的倾力帮助之下,竟然混入了行政院,成为了要害部门内政处的一名官员。

    而黑冰小组的成员基本上就是以房良骥为中心,以配合他的一切间谍行动为原则,而特意成立的一个谍报小组,在这一点上它和其它间谍小组的性质完全不同。

    在南京城里,只有西原贵之这个黑冰谍报小组组长,才知道房良骥的身份。

    宁志恒越想越后怕,这样一个隐藏极深的高级间谍,今年不过才三十八岁,就已经身居高位,可谓是潜力巨大,如果之后的仕途发展顺利,成为一名行政院的实权人物,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那在中国政府的心脏就等于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关键的时候就会带来致命的威胁。

    这样的级别的人物,就不是他所能够决定是否抓捕的了,他必须要向赵子良请示。

    拿着审讯记录,宁志恒快步出了审讯室,很快就来到了赵子良的办公室,赵子良也一直没有回家,等着宁志恒的审讯结果。

    敲门而进,看着端坐正中的赵子良,他上前几步,将审讯记录递交到赵子良的面前,急声说道:“科长,审讯结果出来了。”

    赵子良看了一眼宁志恒的表情,觉得有些意外,以这位手下的城府,很少看见有这样的神情,难道是抓住大鱼了?

    他赶紧接过审讯记录,示意宁志恒自己坐下,然后仔细审阅,很快就被里面的内容震惊到了,将审讯记录看完。

    他抬头看着宁志恒问道:“这个西原贵之现在怎么样了?”

    宁志恒一愣,赶紧回答道:“现在还好,不过他的伤势太重,感染的那一关估计熬不过去。”

    “糊涂!”赵子良用手点了点宁志恒,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个人很重要,能够交代出房良骥这么高级别的间谍,这个黑冰谍报小组的分量就大不一样了,这是一场天大的功劳!

    再说,抓捕这样级别的高官,可不是一件小事情,难道就靠你我这一句话,这一张纸?

    那是行政院!我们必须要人证物证齐全,西原贵之必须马上安排进入军部医院紧急治疗,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宁志恒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只是关注于口供,急切之间竟然忽视了这一点,他马上转身往外走,赶去刑讯科安排西原贵之就医。

    赵子良心中不禁有些激动,这一次又是一场大功劳,尤其是处座不在,自己主持具体事务的时候,这样的成绩足以证明出自己的能力,对巩固自己在军事情报调查处的地位极为有利。

    必须马上向处座汇报,按照口供上交代的材料,房良骥身后是有一位军政大佬的,这位大佬的实力就是处座也要小心应对的,自己可不能随意造次。

    想到这里,他马上起身赶往电信科,那里有一条直接可以接通上海军事情报站的专线,保密度极高,可以直接向处座请示机宜。

    宁志恒这时也马上安排好了押送西原贵之去军部医院救治,调王树成带领手下,专门看护监视。

    安排完所有的事宜,宁志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等待科长赵子良的命令。

    对黑冰谍报小组而言,其他人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房良骥的处置不能鲁莽。

    不多时,赵子良推门而入,对宁志恒说道:“处座命令,马上对黑冰谍报小组进行抓捕,你去安排抓捕其他成员,我亲自秘密抓捕房良骥,一切都要低调处置,不要太声张!”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宁志恒,特意的说道:“黑冰谍报小组的审讯都由我亲自主持,你不要插手,你的手太重,容易坏事!”

    “是!”听到这话,宁志恒只好领命称是。

    接下来宁志恒的抓捕工作进行的很顺利,他甚至没有亲自动手,手下的精锐齐出,其他四名间谍成员就全部落网,藏在西原贵之的公寓房顶上的电台,也被左强给带了回来。

    如此重要的人犯和电台都是左强抓获的,在结案报告上面,宁志恒自然要大书特书,为左强记上大大的一功,以便于下一次的升迁。

    接下来宁志恒也赶紧把案情向黄贤正做了详尽的汇报,黄贤正虽然只是挂名负责,但是他很明白自己的手不能伸长了,所以一切工作还是赵子良在做。

    听到了宁志恒的汇报,黄贤正也是大为吃惊,他对于宁志恒的能力又是高看一眼,他郑重的告诫说道:“我们保定系里,只有你的能力让处座极为看重,但是这是一柄双刃剑,处座这个人太强势了!你之后的表现不能太过于突出,还是要藏一些拙!”

    黄贤正的为官之道就是从来都是大拙若锋,绵里藏针,不与人争一日之长短,这些年来,他这一套做法也确实效果不错,即便是深受领袖信任,权柄极大的处座也和他能相处的平安无事,并且掌握的力量也逐渐增强。

    宁志恒点头答应道:“您教诲的是,我以后一定注意。”

    他话锋一转,开口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安排一些手下调往重庆,不过我不想做的太过于明显,您可不可以暗中操作一下,让他们尽快安排。”

    宁志恒知道大战将起,自己的那些外围留在南京已经没有太多作用了,还不如现在就去重庆,还能占据一些好职位,以便自己将来可以更好的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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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宁志恒的话,黄贤正不觉有些意外,不过他们之间并不避讳,在之前就曾经交流过。

    他们都认为中日之间的战争,中国是处于劣势的,尤其是在战争的初期,南京确实是险地了,宁志恒有此安排也不足为奇。

    黄贤正知道宁志恒手里有一些力量,不外乎就是在警察部门有一些人手,说到底宁志恒的根基还是太弱,手中的力量有限,这些都不在黄贤正的眼中。

    黄贤正点头答应道:“我在警察厅里也安排了些棋子,你把名单给我,我尽快安排。”

    宁志恒和黄贤正又交谈了一会,这才告辞离去,他也要通知刘大同做好撤离准备,毕竟时间越来越紧张了。

    侦破黑冰谍报小组的案子事情,很快就让军事情报调查处的其他高层知道,尤其是情报科科长谷正奇。

    情报科的耳目众多,在各大部门都有内线,在军事情报调查处内部也是消息灵通之极。

    第二天上午,谷正奇就找到了赵子良了解情况,赵子良并没有隐瞒,他知道凭借谷正奇的能力,很快就能了解案件的进展情况,况且黑冰谍报小组的案子已经结束,现在也不用怕他抢功劳。

    当谷正奇知道抓捕的这个黑冰谍报小组组长西原贵之,正是情报科一年前抓捕失败的漏网之鱼时,不由得心痛的跺脚。

    他赶回到情报科,马上把于诚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指着于诚的鼻子,没好气的骂道:“我早就告诫过你,只要是宁志恒办案,你就要多留意一下,最好能够参与进去。

    你倒好!人家都找到你身上了解情况了,还是毫无动作,结果又是一件大案子,竟然在行政院里挖出了日本潜伏多年的高级间谍,赵子良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最可气的是,我们花费了多少代价都没有抓到的目标,竟然被宁志恒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抓了回来,这可是我们的漏网之鱼啊!哎,当初就差一步啊!”

    谷正奇越说越觉得可惜,心中的懊悔让他犹如乱爪挠心,不停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这段时间以来,行动科已经完全坐稳了军事情报调查处第一科室的位置,就连这一次处座离开南京前往上海,也把具体的工作交给了赵子良主持。

    要知道这以前可都是他谷正奇的事情啊!结果处座刚走没几天,行动科就做了这么漂亮的大案子,这让原本就气不顺的谷正奇情何以堪!

    于诚被谷正奇骂的狗血淋头,低着头哑口无言,他也颇为头痛,宁志恒找他了解情况的时候,他只是认为时隔一年之后,那个信鸽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再想找到,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当时他对这件案子就没有抱任何希望,他也是做情报的老手,自然知道,只凭借着出现一次的电波,在颜料坊这数万人口里找出信鸽,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万万没有想到,宁志恒只是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成功的抓捕到了这个信鸽,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啊!

    他原先是承认宁志恒作为军事情报调查处最优秀的侦破高手,破案手段是高明,但是自己也不会相差太远,只是差了一些运气而已。可是这一次的事情,让他彻底明白了自己和宁志恒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也彻底对宁志恒服了气。

    “科长,我其实也是想借机参与进去的,可是他的动作太快了,前天还在问我情况,昨天下午就把人抓回来了,晚上就把黑冰谍报小组全部抓获了,我实在是没有机会啊!”于诚无奈的辩解道。

    谷正奇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断然说道:“这一次就算了,可是接下来我们不能再坐视不理,还有三个电波信号没有查清,也就是说最少还有三个日本情报小组在活动,这件事情我们必须参与进去,不然到最后别人真把我们当做使唤丫头了。”

    “您是说?”于诚犹豫的问道。

    “你没有发现吗?现在日本间谍小组的组织,根本就没有我们之前想象的那样严谨,或者说,我们之间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小了,我们之前不是也成功破获了山谷谍报小组。

    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我们也要抓紧出手,我马上给处座联系,要求参与进去,不然用不了多久,宁志恒就会把剩下的三个情报小组一扫而空的!”

    于诚马上立正回答道:“是,卑职等一定会全力以赴,不会再让行动科太过嚣张的!”

    谷正奇的想法正好合了宁志恒的意思,黄贤正指示宁志恒不要表现的太过出色,宁志恒自然也是同意这一点的。

    情报科参与进来,自然可以分担一些工作,宁志恒肩上的担子也少了几分。

    谷正奇从处座那里得到了同意,赵子良也颇为大度的同意了,侦破黑冰谍报小组的收获已经让他很满意了,也不好吃独食,结果谷正奇从宁志恒手里拿走了两个电波的侦破任务,准备全力侦破。

    转过天来,宁志恒打电话把刘大同约到了红韵茶楼,准备把事情交代一下。

    接到宁志恒的电话,刘大同马上就赶了过来,直接来到宁志恒的包间。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宁志恒就开口问道:“我之前让你拟定的调往重庆的人员名单,你带来了吗?”

    “带来了,组长,这是我挑选的一些用的着的手下,都是些骨干人员,也愿意跟我去重庆发展。”就大同赶紧取出一张名单,交给宁志恒。

    宁志恒仔细看了看,大概有二十多个,这其中有刘大同的老兄弟,也有一些陌生的名字,看来刘大同这几个月来着实也揽了一些人手,这些人都是愿意离开南京这个大都市,跟他去往边城重庆发展的,可想而知,都是刘大同的心腹。

    宁志恒把名单收下,又开口问道:“除了你在警察部门里面的手下,刘永他们怎么说的?”

    刘大同在市井街面上还有不少跟他吃饭的小弟,他们都成了车行的老板,在街面上打探消息,为宁志恒也做过不少事。

    刘大同赶紧说道:“刘永当然是愿意跟我走,还有几个兄弟也愿意。剩下的就舍不得离开了,这里毕竟是乡土。”

    宁志恒点头说道:“那就是缘分到了,你记着,只要是愿意跟你走的就全部带上,甚至是那些用顺手的黄包车夫,而且最好是连家带口一起带走,到了重庆也可以帮你做些事情。”

    “这么多?是,是!”刘大同惊讶的问道,可是看到宁志恒盯过来的眼神,赶紧连连点头答应。

    “我们将来在重庆肯定要用不少人手,用生不如用熟,又花不了几个路费。”宁志恒再次解释道。

    他又接着问道:“陈延庆和温兴安他们呢?都说清楚了吗?”

    “都说清楚了,有您的话,他们都同意和我们一起走,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刘大同低头小声说道,“熊鸿达向我汇报,他一直负责安排监视林慕成的内线传出来消息,林慕成所在的部队要开拔,林慕成也要离开南京,问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慕成?宁志恒恍惚了一下,就赶紧问道:“怎么回事?和我具体说一说。”

    林慕成是宁志恒刚刚加入军事情报调查处,破获的第一个日本间谍小组暗影小组的成员。

    当时抓捕的日本间谍黄显胜并没有把林慕成交代出来,可还是让宁志恒读取了脑海中的记忆,经过排查找到了林慕成。

    这个时候林慕成已经是第四师的师部机要秘书,后来宁志恒忌惮他的父亲是保定系大佬林震,所以没有马上抓捕,而是布置跟踪,最后成功顺着这条线索抓到了暗影小组的新任组长谢自明,最终将整个暗影小组全部抓获。

    可是对于林慕成,宁志恒始终是不敢对他下手,反而是把他当做一个诱饵,准备从他的身上再有所收获,于是安排熊鸿达专门监视林慕成的行踪。

    说起来这件事情已经过去近一年的时间了,可是因为暗影小组的组长付诚和黄显胜被捕,尤其是林慕成是知道最先被捕的黄显胜的身份,自然成为了残存成员里是最值得怀疑的目标。

    为此特高课的高级特工雪狼专门对林慕成进行了长时间的跟踪甄别,可是很快整个暗影小组就全军覆没,又只剩下了林慕成一个人独存。

    最后日本特高课本部也不敢确定林慕成的身份,干脆就这样潜伏下去,一直没有启动的意思,让这么长时间的监视毫无收获,以至于宁志恒都险些忘了这件事。

    可是刘大同和熊鸿达对宁志恒交代的任务又怎么敢怠慢,他们一直没有放松对林慕成的监视。

    最后干脆做了手脚,制造了一场事故,让林慕成家中的老佣人受了伤辞工,刘大同特意挑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想办法顶替了进去,成为林慕成家的佣人。

    就这样一直在林慕成身边,对他进行近距离的监视,可是这一次林慕成所在的第四师就要开拔奔赴上海前线,这一下这个内线就无法继续跟踪了,这才向刘大同请示。

    宁志恒听到这些话,想了想再次问道:“这个内线很可靠吗?”

    刘大同点头说道:“是我之前的一个前辈,无儿无女的一个老巡警,人很精明的,只是后来受了伤就干不了巡警,就给辞退了,我一直比较照顾他,这一次正好需要一个可靠的人监视林慕成,我就安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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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师是国军系列里面的主力师,这一次淞沪会战一定会参与进去,林慕成当然也要奔赴前线。

    从对林慕成监视情况来看,看来日本特高课对他的态度很矛盾,既舍不得放弃又不敢相信,就这么处于闲置状态静观其变。

    其实宁志恒对林慕成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把林慕成当成一个诱饵,吸引日本人上钩,可是现在日本人一直不出现,这个诱饵就没有了价值,但是他又忌惮林慕成的背景不敢抓捕,看来也只能够这样闲置下去了。

    “让你的人不要动,就在林慕成的家中守着,我们暂且观望一段时间,这条线还是要守下去的,也许以后还有收获。”宁志恒吩咐道。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这才知道陈延庆已经和郭如雪成亲,本来想请宁志恒也参加,可是宁志恒前往上海执行锄奸任务,刘大同也联系不到,便只能作罢。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宁志恒就专心的处理手头上的案子,准备在这段时间里,再接再励对日本间谍的残余小组进行清剿。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剩余的三个电波信号,竟然再也没有动静,就如同流星般一晃闪过。

    这个奇怪的现象让宁志恒和情报科也是大为奇怪,到最后他们甚至每天都去电信科亲自蹲守,督促电讯人员不得放过一丝痕迹,可是再也没有一点收获。

    按照西原贵之的口供,日本间谍小组应该已经结束潜伏状态,开始间谍行动了,可为什么又马上陷入沉默了呢?宁志恒百思不得其解。

    情报科更是失望至极,好不容易争取下来的任务,可是自从接手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也就没有了侦破方向,只能一天天空耗下去。

    不过他们看着宁志恒都素手无策,心里这就好受了一些,毕竟素来以侦破和行动高手著称的宁志恒都没有办法,自己没有收获也是正常的。

    现在不知不觉中,宁志恒已经成为军事情报调查处里能力的代言词,他做不到的,别人也没有奢望做到。

    终于到了八月十三号,上海军事情报站传来消息,战争正式打响了,中国军队集结重兵向日本占领区发起了进攻。

    军事情报调查处里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上海,电信科从上海站接收的电报内容,都在最快的时间放到了赵子良和宁志恒的桌案上。

    和历史上一样,战争初期中国军队占据着主动和优势,情况还算不错,军事情报调查处不少人都保持着乐观态度。

    可是很快就被沉重的现实惊醒了,这一天宁志恒在办公室里处理着公务,就听到外面警铃之声大作。

    这是防空警报!南京城多年以来,第一次拉响了防空警报,所有人都冲出了办公室,就在大家准备进入防空洞时,消息传来,日本轰炸机袭击轰炸了南部郊区的雨花台驻军,人员和设施损失惨重。

    整个南京城里也是一片慌乱,普通市民们终于清楚的认识到战争真真切切的走到了他们身边,正在威胁着他们的生命和安全。

    市政府的官员们四处安抚,努力降低这种恐慌情绪,可是街道上的行人还是变得稀少了很多。

    这一次日本空军的袭击轰炸,让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战争的阴影,紧张的空气在南京城四处蔓延。

    第二天的晚上,刘大同第一次邀请宁志恒到自己的家中吃饭,刘大同是知道宁志恒不喜欢与人应酬酒席,所以平时是不敢随意邀请宁志恒的,这一次的酒宴是刘大同准备动身前往重庆赴任了,他这一次调任重庆地区的警察局长,临行前请宁志恒相聚。

    其实几天前调令就已经下达,只是手下的人员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不过无非是资产之类的纠纷,这一次跟随刘大同离开南京的人有很多,诸般事宜繁杂,一时间难以解决。

    可是昨天日军的大轰炸,让他们彻底死心了,纷纷结束了收尾工作,并催促刘大同尽早启程。

    傍晚时分,宁志恒来到刘大同的家中,所有的人都已经等着他到来。

    全是刘大同身边的老兄弟,陈延庆,刘永,侯成,宫季安,熊鸿达,温兴生等人,他们都是宁志恒的外围重要成员,这一次全部会跟随刘大同前往重庆,临走时自然要聆听宁志恒的吩咐。

    宁志恒坐在酒席的正座上,端起酒杯,看着身旁左右这些面孔,看着他们射来敬重的目光,不由得升起一丝感慨,这些人和他们的家人们,因为自己的出现,人生的生命轨迹从此发生了改变,暂时可以躲过即将到来的浩劫,但愿他们能够继续平平安安的渡过接下来漫长的战争岁月。

    宁志恒只是简单的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并告诉刘大同,到了重庆尽快建立自己的力量,扩充实力,有事情就去请示自己的师兄卫良弼,等候自己前往重庆汇合。

    这一顿临行的酒席吃得很晚,宁志恒一一和大家举杯告别,这才起身离去,其他人也就纷纷告辞离开,准备第二天启程的事宜。

    第二天宁志恒正常上班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原来是通知军事情报调查处中层以上军官去会议室开会。

    接到这个消息,宁志恒就知道这是处座赶回来了,在军事情报调查处,这种大型会议是很少召开的,这一定是有大事情发生了。

    来到会议室大厅,这里面已经坐满了校级以上军官,军事情报调查处的总部机关已经越来越庞大,已经扩充至十一个部门,校级军官的人数也不少,大家按照部门和职位坐好,等候处座的到来。

    行动科作为第一科室,自然是排在最前面,而宁志恒虽然只是少校,但是他的职位很高,是军事主官,又是行动科的重要人物,也当然坐在了科长赵子良和副科长向彦的身边。

    不多时,会议室大门打开,处座当前一步走进了会议室,身后是黄贤正副处长。

    可是更让大家意外的是,在黄贤正身后又走进来一位少将军官,然后处座坐在正座上,黄贤正和那名少将军官也坐在两边。

    这时会议室内不少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军事情报调查处的老人,自然认出来,这个少将军官正是一直没有露面的副处长沈勋。

    沈勋作为军事情报调查处的副处长,但是近两年来几乎没有在军情处里露过面。

    原因就是他不甘心处座的强势,想着在这军事情报调查处里开出一方局面,仗着自己身后的背景,开始和处座有了利益冲突,但是很快,深受领袖信任的处座占据了上风,并手段强硬的抽调走了沈勋手下几名主要干将,将他彻底架空,最后沈勋只好以失败结束了这一次的权力斗争。

    不过他的背景深厚,处座也没有能力穷追猛打,最终沈勋还是保留了副处长的职位,只是不再轻易露面,据说此人已经掌握了另外一些人员,自有一方力量,只是这些也都是传闻。

    宁志恒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副处长,他的耳目灵敏,从周围军官的低声议论中,很快知道了这位沈副处长的身份,不由得暗自诧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让这个许久未曾露面的大人物,也出现在了这个会议室中。

    军事会议一向都是简洁明了,直奔主题,处座很快将会议的主题告知大家。

    原来这一次上海爆发大战,领袖举全国军力,势必要将日本地面力量清除,以拔掉这个插在自己心腹之地的大患。

    不仅从全国调来了最精锐的德械师,黄埔嫡系部队,还有各大派系的精锐部队,甚至还指示,军事情报调查处作为负责军事情报的最高部门,也要组织军事力量,对上海地区进行侦查,破坏等特种任务,来辅助正面部队作战。

    所谓战起军兴!处座长久以来,早就想掌握一支属于军事情报调查处自己的部队,这一次终于得偿所愿。

    处座和上海青帮大头目岳生一拍即合,青帮愿意出人出力,处座支援武器和军官骨干力量,并负责从军中调来一部分人员,紧急组建一支人数多达二万人的部队,成为军事情报调查处专属部队。

    这只部队的成立,标志着军事情报调查处从一个单纯的情报部门转换成为一个拥有自己武装的强大军事集团,这是一支以军情处特工为主导的军事力量。

    这对于军事情报调查处来说自然是天大的事情,处座这一次回来就是要动员军事情报调查处里所有的军官军士,调往上海组建这一支部队。

    面对这样难得的扩充力量的机会,作为保定系代表的黄贤正和东山系的代表沈勋都是闻风而动参与进来。

    而这也是得到了领袖同意的分配方式,因为处座本身的权柄就甚重,主管全国的军事情报,辖制军警宪三大部门,如果再把这样一支军事力量完全掌握在处座一个人的手中,这是极为不妥当的。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各个科室回去后马上把会议精神传达到了每一个人,一时间军事情报调查处上上下下都涌动了起来。

    军事情报调查处里全都是军人,不是军中抽调精英就是军校毕业毕业生,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并不是真心愿意当特务,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才进入了军事情报调查处,毕竟作为军人,有很多人还是愿意在军队中发展。

    还有一部分人员,是没有得到重用,他们不像宁志恒这样手握实权职位,当然不愿意在办公室的琐事中蹉跎岁月,也觉得这一次是个好机会重回军旅。

    这些人都很愿意抓住这个机会,再一次进入军队行列,更有很多人在其身后的势力命令下,也都准备加入。

    其中就有以黄贤正黄副处长为首的保定系,其实保定系一直以来都是国民军队中的中坚力量,就是领袖本人也是保定军官学校毕业,老牌的保定系成员,只不过后来自己创建黄埔系,所以对保定系还是颇为信任的,尤其对黄埔系中的保定系并没有隔阂,反而认为这是以自己的黄埔系替代保定系的好事情。

    所以只要是保定系新生代,在军中都很受重用,这就让军事情报调查处里面的很多保定系青年军官找到了黄贤正副处长,愿意报名参加,去组建这支军队,黄贤正自然也是乐见其成,这也是他插手军事力量的最佳时机。

    而处座更不用说,他更是调集了很多嫡系人员,甚至从各个分站抽调很多人手加入组建队伍。

    这个时候沈勋副处长也从自己的势力里面调派了一些人员加入其中,组建工作必须在二天之内完成,一切工作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

    宁志恒自然没有参与其中,作为黄贤正最得力的手下和保定系最具实力的军官,黄贤正也是不会允许宁志恒这么做。

    可是就在宁志恒静观其变的时候,他的嫡系心腹,最得力的助手王树成却是找到了他。

    “你是不是昏了头?”宁志恒看着眼前这个青年军官,提拔的身形,浓黑的剑眉,淳厚却不乏清澈的目光,这是他最信任的部下,却要报名参加这一支军官部队,参与组建武装军队的行列中。

    “那是要上战场的,岂是儿戏?你手下的兵士不再是训练有素的军中精英,只不过是一些青帮的帮众,学生,甚至是平民商贩和难民,他们没有经过任何军事训练,你知道带领这样一支部队上战场意味着什么?这就是一场灾难!”

    宁志恒指着王树成的鼻子训斥着,他不明白,王树成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他刚刚毕业一年就成为上尉军事主官,而且在自己的帮助下,用不了两年就会晋升为校级军官,成为保定系里的骨干力量,可以说是前途远大,可是却一定要去带兵打仗,奔赴战场。

    王树成没有想到宁志恒的反应会这么大,几乎就在他一开口,就断然拒绝了他。

    “组长,你是知道我的。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当特务~”

    “是特工!”看到宁志恒射来的恼怒的目光,赶紧改口说道,“我报考军校的初衷,就是驰骋沙场,报效国家,可是老师还是选中了我加入军情处,从一开始我就不习惯这里的一切,我没有你这样头脑,更没有你出众的身手,心也不够狠,做事情总没有决断,总之我从心里不喜欢这样,我还是想带兵打仗。我是学步兵的,我可以把那些人训练成合格的战士,我可以带着他们建立功勋,报效国家~”

    “好了,我们搞谍报的一样也是报效国家,甚至可以做的贡献比当一名普通的军官要大的多,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我不会同意的,调职报告我是不会签字的,就是处座也要给我这个面子。”宁志恒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不容质疑的拒绝了王树成的申请。

    军中职位的调动,必须要自己的直属主官的签字同意,宁志恒是绝不会让自己最信任的心腹走上淞沪战场。

    军事情报调查处组建的这一支部队被称作苏浙别动队,开始的初衷是辅助正面作战部队,配合正规军对日军进行突袭、狙杀、侦察、破坏等游击作战,可是实际上随着战局的迅速逆转,最后被迫与日军的正面作战,伤亡十分惨重,淞沪会战之后收拢时仅剩二千余人,在大撤退途中伤员和散兵也是损失颇重,最后撤回安徽时还剩下不足一千余人,折损高达九成!

    这样的情况,宁志恒怎么可能让王树成报名参加,他完全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就拒绝了王树成的申请。

    只要他不同意,即便是处座也不会强自下令王树成调职,再说处座更想调派自己的人来掌握军队,肯定是乐见其成的。

    可是王树成并没有死心,他知道自己是保定系的背景,就直接找到了黄贤正那里,再三请求要加入,直到黄贤正干脆给宁志恒打个电话。

    经过多方磋商,最后宁志恒看王树成去心已定,再难挽回,只好同意了他的调职申请。

    “树成,你我是同窗,又是同事,还是兄弟,我真心不愿意你离开,可是你执意如此,我再难挽留,只能愿你在战场上多加小心,安全归来!”宁志恒双手拍了拍王树成的肩头,轻声说道。

    王树成看着宁志恒不觉有些陌生,这个同窗兼上司一直以来给他的印象都是沉稳刚毅,意志坚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对任何事情总是胸有成竹,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得住他,可是今天却是显得有些踌躇犹豫,让他一时之间无法适应。

    看着宁志恒过于沉重的表情,王树成笑了起来,轻声说道:“组长,何必如此伤感,你我都是军人,本来就该上疆场拼杀,纵然是牺牲也是无怨,我不是独子,你给我的财物我都寄回了家中,足够一家人的生计,身无牵挂还有什么怕的?再说这一次去上海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机会,等大战结束,我们再聚!”

    宁志恒只是点点头,不再多说。

    楼下广场上集结哨声响起,王树成微微一笑,挺身立正,向宁志恒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快步离开宁志恒的办公室。

    宁志恒来到窗口,推开窗户,注视着此次派往前线的二百名军官随着哨声,迅速集合上车,浩浩荡荡的出发,奔赴了上海战场。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宁志恒久久不语!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弥漫在空中的战争气氛越来越浓,前线的厮杀随着日本军队的增援到来,也越来越激烈。

    军事情报调查处的所有人都在紧张的关注着前线的实况变化,上海军事情报站回报的消息已经逐渐的滞后,有时候对战况只能以大概,可能来描述,最后甚至有几天断绝了通讯。

    可以想见此时战况之激烈,以军事情报调查处的情报能力竟然无法进入战场一线,几乎已经丧失了情报侦察能力。

    至于军事情报调查处组建的别动队,他们根本没有训练的时间,几乎在组建一开始就已经投入了战斗,在战场上袭扰敌军,救助难民和伤员,突袭仓库抢运物资,甚至直接与日本正规军作战,战场情况之严峻远超过众人的预料,折损颇众。

    至于南京城里已经是风声鹤唳,不时响起防空警报之声,日本飞机的轰炸已经越来越频繁,城区里面多处人员伤亡,建筑物被炸塌,已经开始有市民离开南京城,拖家带口的向后方城市迁移。

    直到九月底的一天,赵子良打来电话。

    “志恒,带队和我一起去东城门接应车队。”赵子良的声音显得极为沉重。

    宁志恒接到电话便是心头一紧,赵子良的声音里明显带有哀伤之意,这一定是个坏消息。

    他赶紧命令第一行动队集合出发,此时第一行动队队长已经由赵江担任。

    宁志恒上了赵子良的轿车,率先开出了军事情报调查出的大门。

    “科长,这是去做什么?”宁志恒沉声问道。

    赵子良看了看宁志恒,开口说道:“这一次从前线带回来的阵亡将士遗书和遗物,其中有我们军情处的人员,通知我们去领。”

    听到这句话,宁志恒心中一顿,他的眼中马上闪过一丝忧色,半晌沉默不语,他不知道王树成在不在阵亡名单里面,但愿吉人天相。

    淞沪会战中方军队死伤的过于惨重,每一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将士牺牲,最惨烈的时候,一天就有一个师的伤亡,成建制的部队全军覆没,消失在战争序列里,根本无法进行统计。

    因为参战没有多久,别动队的指挥权就已经交由统战部指挥了,对于别动队的现状,军事情报调查处总部也没有具体掌握,宁志恒心中不由得忐忑不安。

    来到东门的广场上,已经有好多辆军车将物品卸了下来,各个部队的接收人员开始整理遗物。

    赵江也带着人上前清理,很快清理完毕,一张阵亡名单递交到了宁志恒的面前。

    宁志恒缓缓地接过名单,屏住了呼吸,仔细的核对上面的名字,满满的一张纸上,都是一个多月前奔赴前线的青年军官的名字。

    最终“王树成”三个字,还是出现在他的眼帘中!

    宁志恒的脑袋“嗡”的一声,大脑瞬间空白一片,身形不觉一晃,只觉得口中的唾液犹如的苦涩胆汁,苦入心脾,感觉身体突然空了一般。

    王树成那淳厚的笑容,真诚的目光在眼前不停地闪现,如同幻影,宁志恒痛苦的肝肠寸断,不能自抑!

    到底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关!



    回去的路上,宁志恒坐在轿车里一直看着窗外,未发一言。

    赵子良也是心情沉重,他的两名亲信手下也在这一次的阵亡名单之中,这一次的伤亡如此惨重,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据消息说,别动队的伤亡更多,许多人还没有来的及穿上配发的军装就已经牺牲了,日本的飞机大炮,坦克机枪,形成了立体式的战场打击,装备精良优于国军数倍,国军完全是用将士们的血肉在抵挡对方倾泄的炮火。

    王树成的牺牲是突然的,他带领手下部队在苏州河北岸的防御阵地上防守,被日本飞机的机枪扫射击中,机枪的子弹杀伤力巨大,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当场牺牲。

    没有留下遗言,后勤人员只有收敛了他在驻地留下的,平时穿戴的一套军装和几件随身物品送了回来,这些都要送交到他的家人手中。

    回到了军事情报调查处,宁志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锁紧了房门,就坐在座椅发呆。

    王树成是第一个离开他的兄弟和战友,宁志恒的感受尤其深刻,王树成的为人善良,极有同情心,当初为了不相干的梁实安一家人,不惜多次向宁志恒求情,最后在他的努力下,终于救下了梁实安,保全了他的一家老小。

    他的品行端正,对军事情报调查处的一些作风一直有抵触情绪,向往着真正的军人生涯,可是没有想到他第一次上战场,就杀身成仁,英年早去!

    脑海里想着王树成过往的点点滴滴,不禁伤怀增怅,静坐良久!

    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响起,这才让宁志恒回过神来,他拿起了电话,这一次是黄贤正打来的。

    “志恒,到我这里来!”

    “是!”

    宁志恒站起身来,稳定了一下心神,整理身上的军装,这才快步出了办公室。

    刚来到黄贤正的办公室门口,就听到身后也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宁志恒回头一看,竟然是霍越泽。

    看来也是黄贤正召唤来的,两个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宁志恒敲门,余秘书打开门,小声对宁志恒说道:“处长的心情不太好。”

    宁志恒点点头,跟随余秘书进入了黄贤正的办公室。

    这个时候黄贤正一脸的怒色,正在办公室里焦躁的走来走去,看见宁志恒和霍越泽进来,直接开口说道:“他这是要翻脸了!竟然要我们保定系再次出人去上海,还指名你们两个人去,尤其是志恒!”

    宁志恒和霍越泽顿时一震,黄贤正口中的他一定是处座。

    黄贤正这才把事情给他们两个人叙述清楚,原来前线的战事紧张,别动队的军官损失过多,为了补充前线的军官干部的缺乏,处座决定调集第二批军官紧急调往上海前线。

    可是这一次大家都知道了战事出乎意料的惨烈,伤亡太过惨重,黄贤正和沈勋都不愿意再把自己的手下投入到这个无底洞中。

    结果三个人直接在办公室里争吵了起来,最后还是处座铁腕独断,直接下令调动,否则就以违抗军令论处,这就是把矛盾直接放到了桌面上,真刀真枪地顶上了。

    这一下再也没有了缓解余地,处座直言若不能同舟共济,那么就撕破脸皮,到底是军事主官,黄贤正和沈勋最后还是屈服了。

    尤其是处座点名,保定系的主要骨干宁志恒必须参加,以作为其他军官的表率,这一次处座也会带领大批亲信手下亲自督战。

    可以说处座已经把所有能够调动的力量都投入进去了,全力以赴,可以想见这一次下的决心有多大,以他强势的性格,是绝不允许有任何人违逆他的决定。

    宁志恒听到黄贤正叙述,心中竟然出奇的平静,没有半点的畏惧,一直以来他都尽量躲避这一场大战,心存逃避之心,甚至在上海执行锄奸任务时,还仔细算计,患得患失。

    可是事到临头,反而没有感到恐惧之意,既然军令如山,不可违抗,不能够逃避,那就挺身面对就是了,说到底他也不是逃生怕死之人,只是心中挂念太多,牵挂太多,才不免瞻前顾后,如今退无可退,心情倒也轻松了下来。

    几天前的二百名军官整装出发奔赴前线的情景,还清楚的出现在脑海里,他们既然可以慷慨赴死,自己又可惜此身,此时王树成离开时的话还在耳边响起!

    “你我都是军人,本来就该上疆场拼杀,纵然是牺牲也是无怨!”

    宁志恒自己不是独子,之前也已经把家人送往重庆,又留下了足够的财物保障他们的生活,现在师兄卫良弼也在重庆任职,以他的能力自然能替自己照顾好家人,再说还有自己的老师贺峰,他虽然没有实权,可是在保定系中人脉广阔,战友故交甚多,随便打一声招呼,保护自己的家人平安并不是难事。

    正如王树成所说,身无牵挂,还怕什么呢?男儿热血洒在疆场就是了!

    宁志恒微微一笑,淡然说道:“您也不用着急,既然军令已下,我们没有任何选择,必须执行,再说上了战场也未必有事,国军几十万精锐,还是有一争之力的!”

    看到宁志恒面无惧色,淡然处之,霍越泽也是有胆气的,他也点头答应道:“我们也是黄埔军校生,难道还怕打仗,处座您放心,绝不会给您丢脸!”

    “好!”黄贤正拍案大声说道,他看着这两个年轻的手下,慨然面对,皆无半点惧色,不禁心中满意之极,保存实力固然是一方面,可是军人忠心卫国更是可喜。

    “这一次,我和处座据理力争,他终于同意,你们两个人都进入别动队的特务大队,这个特务大队大多是我们军情处的底子,都是精锐,但是在这个月防守苏州河北岸的时候折损颇多,王树成就是在这一次防守战牺牲的,现在撤回了南市休整,暂时配合张正魁将军防守浦东。

    处座也舍不得这些精锐消耗在正面战场,所以安排在防守阵地上,这样生存的几率要大很多,但即使这样,你们去了之后,也要多留一个心眼,看见事情不对,就不要硬撑,我们毕竟只是特工,不要太逞英雄!”黄贤正还是习惯性的说了一句,这两个人都是自己的保定系骨干,尤其是宁志恒,是自己的心腹爱将,如果平白折损在战场上,实在是舍不得。

    “是,您放心!”宁志恒和霍越泽齐声答道。

    宁志恒和霍越泽退出了黄贤正的办公室,赶紧各自回去准备,黄贤正给他们通了风,那么正式的调令马上就会下达。

    果然就在一个小时之后,赵子良把他叫到办公室里,正式通知,第二批军官里面,以行动科的人员为主,其中第二行动组组长叶志武,第四行动组长宁志恒奉命调往上海,他们两个人可以从自己的下属里,可各挑一只行动队随行。

    这一次行动科可是伤筋动骨了,这让赵子良也是心痛不已,自己刚刚损失了两名亲信军官,现在又要把手下的两个行动组长送上前线,这里面宁志恒是自己最得力的手下,而叶志武是自己最亲近的心腹,这一次双双被处座点名前往上海,从心里是不愿意的,可是处座这一次下了死命令,并且亲自赴上海督战,赵子良再不情愿,也只能认了。

    宁志恒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挑选一支行动队随行,他犹豫再三,还是挑选了孙家成的第二行动队。

    这支行动队里,有孙家成,左刚,左强和沈翎四名军官,都是极有能力的助手,其中孙家成和左氏兄弟都是自己的绝对心腹,在战场上能够有一支绝对听从指挥的力量,生存下来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强了。

    他召集手下军官,把命令通报了下去,同时让第一行动队队长赵江暂且代理队务,第二行动队全体整备,随时听候命令出发。

    这个突如其来的命令,让大家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宁志恒接着说道:“别动队伤亡惨重,折损过半,前第一行动队队长王树成,已经于四天战死在了苏州河北岸,我们这一次去,牺牲的可能性也很大,大家尽早安排各自的事情,随时准备出发!”

    所有人的心头一颤,尤其是王树成阵亡的消息,更是让他们既痛心战友的牺牲,也清楚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会议解散时,第一行动队副队长季宏义站了起来,开口说道:“组长,我要求参加这一次的行动。”

    此言一出,周围的军官都是身形一顿,目光集中在了季宏义身上,这个同事刚刚加入第四行动组,除了孙家成之外,大家对他都还不是很熟悉。

    宁志恒一愣,他看了看季宏义,开口说道:“宏义,这一次的战事太过于凶险,你就暂时不要参加了。”

    可是季宏义上前一步,坚持说道:“组长,我就是上海人,这一次保卫上海,保卫我自己的家乡,我自然应该出一份力,还请组长成全。”

    季宏义这是真心的想回乡作战,毕竟那里有他的亲人,还有多年的师长和兄弟,从战争打响,他就一直在担心他们的安危。

    宁志恒想了想,季宏义是上海青帮弟子,不仅熟悉地形,而且别动队的队员很多都是青帮帮众,带着季宏义,做起事情来,也许更方便一些。

    “好吧!你也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出发!”宁志恒的点头说道。

    “是!”季宏义马上一个标准的军礼,这段时间以来,他对自己的身份适应的很快,行动举止都认真学习身边的同事,颇有些军人作风。



    会议解散,宁志恒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中午时分,就赶紧出了军事情报调查处,直接驱车来到了老师贺峰的家,这么重大的事情,他必须要向老师汇报一下,以做好万全的准备。

    看到宁志恒突然到来,贺峰一家人不禁有些意外,宁志恒每一次前来家中吃饭,都会提前打电话通知的。

    老师贺峰看到宁志恒竟然是一身军装,也有些吃惊,宁志恒平时来吃饭都是普通的中山装,从来没有这么正式过。

    贺峰向妻子李兰示意,让她去多准备几个菜,自己则是挥手让宁志恒跟自己来到书房。

    贺峰在座椅上坐下,看着宁志恒开口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宁志恒点了点头,低声回答道:“我刚刚接到了命令,即将奔赴上海战场,补充进别动队,直接与日军作战。”

    “什么?”贺峰不禁一惊,他没有想到,宁志恒竟然也要去上海战场。

    他们这些黄埔军校教官们的消息也是很灵通的,当然知道如今上海前线国军将士的战损有多高。

    可是宁志恒并不是正规军主官,他是搞情报搞暗杀的情报官,没有想到也要奔赴前线战场。

    如果宁志恒前去,到底有多危险是可想而知。

    “也罢!我之前不愿意让你去战场上当炮灰,是因为那是打内战,自己人打自己人,战死沙场是毫无价值,可现在打的是国战!和日本人作战,保家卫国,华夏儿女皆责无旁贷!”沉默了良久,贺峰缓缓地说道,他一生戎马,自然不惧疆场厮杀,“要不是我现在当了教书匠,我也想去前线拼杀,为国效力!”

    宁志恒知道老师贺峰说得是真心话,他前半生戎马倥偬,可最后却被发配到了黄埔军校当了教官,闲置多年,自然难忍胸中抑郁,总想着能够重新带兵,驰骋疆场,一展心中抱负。

    宁志恒微微点头,笑着说道:“老师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也许真有一天可以得偿所愿。”

    宁志恒接着说道:“我很快就会启程,特意前来向老师道别。”

    贺峰点了点头,在黄埔军校担任教官多年,可收为弟子门生的并不多,其中以宁志恒最合他的心思,他一向待之如同子侄,而宁志恒也是对他从不隐瞒,事之如父,可突然之间,知道他真的要去上海那个血肉磨盘般的战场,心中的担忧还是让他难以释怀。

    宁志恒再次说道:“学生还有一件事相求!”

    “你说!”

    宁志恒深吸了一口气,缓声说道:“此去上海,前途未卜,我别无牵挂,唯有父母兄妹在重庆安身,家中富庶,不愁生计,只是乱世之中恐遭人觊觎,志恒若有不测,还望老师照拂一二!”

    贺峰听到此言,心中黯然,这是宁志恒在提前为身后之事做安排了,可想而知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他起身来到宁志恒的面前,大手重重地拍在肩头,郑重地点头说道:“这个你自然放心,以我的力量,护佑你的家人并不是难事,你不要多挂念,只是战场之上,还是要多加小心,争取平安归来!”

    师生二人叙谈了多时,这才出了书房,与家人们共进午餐,席间宁志恒和往常一样谈笑自若,没有半点异常之态。

    但是师母李兰却是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特别的气氛,直到宁志恒告辞离去,这才来到贺峰身边低声问道:“志恒是不是要去前线?”

    贺峰眼眉一动,看着妻子说道:“你看出来了?”

    李兰轻叹一声:“他和你一样,每次上战场都是装作没事的样子,可我能感觉到他离开时的那一份不舍。”

    宁志恒这一下午都在把手头上的事情和赵江做了交接,嘱咐了一些工作要点,晚上下班和左氏兄妹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几个人在屋子里坐下,左柔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少爷,这一次你们都去上海,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我不想和你们分开!”

    今天左柔听说宁志恒和自己哥哥弟弟都要奔赴上海前线,顿时如失魂魄,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就是这三个人,这是她生活下去的支柱,自然不肯和他们分开。

    可是宁志恒和左氏兄弟又如何愿意让左柔这个女子上战场。

    左刚和左强劝说了几句,可不管怎么说,但左柔都是倔强的坚持一起去。

    最后宁志恒听的不耐,皱着眉头说道:“你现在是军人,自然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岂能够儿戏!再说几十万大军在侧,我们去上海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等大战过后,自然就能团圆!”

    看到宁志恒不悦之色,左柔顿时不敢再多言,最后咬了咬嘴唇,才开口说道:“今天我们的电信组长说,我们的电信设备要马上准备转移,运到武汉重新安装,我们要有一批人员提前撤离南京,我们是不是守不住了,这里可是南京城啊?”

    宁志恒听到左柔的话,心头一松,看来处座并不是不知道国军已经难以挽回战局,已经开始安排撤离的工作了。

    这是一件好消息,这说明处座从心里是有清醒的认识,没有盲目的做拼死的挣扎,把所有力量都压了上去,这样在上海的作战风格可以更为灵活,只要不是硬拼,还是有很大的可能生还的!

    安抚好左柔,送左氏兄妹出了门,宁志恒这才静下心来,整理了一下思路,这一次去上海,也并不是没有生还之机,国军最后几十万大军都逃回来了,自己的只要小心谨慎,也是可以安全撤离的。

    想来以处座的性格和眼光,也不会把这一支得之不易的武装,全部消耗在淞沪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坚持到最后,坚持到撤离的那一刻。

    临行之前自己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首先就是自己保险柜里的一笔巨款要处理,时逢乱世,手里没有钱财就是没有了胆气,原来他是要把这笔钱款带到武汉或者重庆防身之用,可是如今自己奔赴前线,生死都做不得主,还要这些财物做什么,把这笔钱交给也用得上的人才好。

    说起来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农夫联络了,主要是他这几个月来,接连去往杭城和上海完成两次高难度的行动,回来之后又把精力都投入到了清查电台电波的工作中,也没有什么情况需要联络。

    为了安全起见,只要不是关于地下党的重大情报,宁志恒都是不会轻易联系农夫,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自己的生死难料,也许以后再也无法联系了,总要给农夫一个交代,其次就算是活着回来,只怕南京城里也已经物是人非了,再想联系农夫,就很难再接上这条线了。

    要知道这一个多月以来,南京城里的很多市民已经都陆续开始离开南京,逃往内地城市,可是不少上海地区的难民又拥挤到了南京,这样一进一出,留在南京城里的市民人数虽然没有多少变化,可是人员已经变得很多了。

    自己也顾不上许多了,不过好在他清楚的知道南京地下党的重要人物方博逸的真实身份。

    南京大学的教授!有名的金石大家!作为一个地下工作者来说,这每一个身份都是非常珍贵的,经得起追究的掩饰身份,对方博逸以后的工作都有巨大的益处,方博逸是不会轻易舍弃的,而且南京大学的撤离动静不会小,肯定是容易查到的,只要自己找到南京大学,就不怕找不到方博逸,再顺着这条线,应该也可以找到农夫。

    宁志恒打开了自己的保险箱,把里面所有的物品都取了出来。

    其中有两张画像,这些都是从黄显胜的脑海记忆中读取到的人物画像,一张是他的日本教官,一张是黄显胜用来威胁和策反林慕成的女子。

    至于其他描绘的画像,因为已经没有价值,他都已经陆续的焚毁了。

    剩下的就是这一次赵子良从杭城给他带回来的两万五千英镑,对于这一笔巨款的用途,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取过一个小皮箱,将两张画像和一万英镑放了进去,这些物品可以交给左柔带走,如果在上海战场上,自己和左氏兄弟出了意外,这些钱再加上左氏兄妹自己的积蓄,也足以让左柔以后的生活无虑。

    至于剩下的一万五千英镑,都要交给农夫以作为地下党的活动经费使用。至于自己就只需要这两把随身的勃朗宁手枪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宁志恒静静地等着时间过去,一直到了深夜十二点,他这才起身,将皮箱提在手里,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深夜中的南京城如今显得越发的黑沉,因为多处电力公司已经被日本飞机炸毁,路边的路灯早就成为了摆设,街道上黑漆漆的渗人,街道两边的房屋也是没有一丝灯光没,大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宁志恒快步而行,很快就来到了青石茶庄,这里已经和几个月前大不一样了,青石茶庄对面的建筑倒塌了一大片,街道上到处都是碎砖瓦砾,破财不堪。

    青石茶庄的招牌也已经不见了,但是整体建筑还是没有损坏,宁志恒不由得心头一紧,难道农夫已经撤离了,这样他和地下党的联系就完全断绝了,他总不能直接找到方博逸的家里去吧?

    宁志恒看了看前门上没有挂门锁,门应该是从里面销死的,然后还是和往常一样转到了茶庄的后门,看了看门上也没有挂锁,这才把心放了下来,这说明屋子里面还有人居住,农夫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