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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天,竹下慎也就来到了侦缉处,处长闻浩和副处长崔光启都带领手下来迎接。

    现在他们两个人也算是大权在握,手下的特工们都提拔为骨干,直接掌握着几百名手下,凭借特高课的背景,在上海市里算的上是一方势力了。

    闻浩和竹下慎也最是相熟,两个人关系一直很融洽,他很早就从竹下慎也的口中知道,要组建特工侦缉处,可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成了这个部门的主官,让他又喜又忧。

    喜的自然是受到了日本人的重用,地位和权利都大为提升,以后主持一方,也不用提心吊胆的困在特高课里,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担忧的是,自己在背叛民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已经无法回头了,自己的地位越高,只怕中央党务调查处就会越关注自己,随之而来针对自己的清除行动也就越来越多。

    前些天,今井优志就对自己说过,中央党务调查处派来清除自己的锄奸队已经来到了上海,只是被宪兵司令部抓住了一个队员,其它的人现在还隐藏在暗处,随时会对自己发起致命的攻击,让自己小心防备,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跟随日本人一条路走到黑了。

    今天接到特高课总部的电话,侦缉处的日本联络官要来视察,一打听才知道竟然就是一直相熟的竹下慎也,不由得欣喜万分,也让他心中大定,他对竹下慎也知之甚详,知道这个竹下君经验欠缺,肚子里没什么货色,可偏偏凭借背景和机遇,在特高课里混的如鱼得水,由他来当自己的顶头上司,自己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崔光启对竹下慎也不太了解,事实上他对特高课里的特工都不了解,自从被捕以来,他和其它情报站的特工就被关在一个大院里,直到前几天,今井优志才将他们放出来,并宣布了任职命令。

    这几天来他们收拢手下整编队伍,忙得脚不沾地,刚刚收拾妥当,就听到日本联络官来视察,赶紧随着闻浩一起出来迎接!

    一见面,竹下慎也还是以前的那副随和热情的模样,和两位处长分别握手叙谈,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了办公大楼。

    竹下慎也虽然不在侦缉处办公,可是作为一名官场老手,闻浩自然有周到的安排,他特意在他办公楼的最高层,挑选了一个最大的房间,并且装修一新,作为竹下慎也的办公室,平时只要竹下慎也前来侦缉处,就可以随时使用,这样的安排果然让官场新手竹下慎也感到非常的满意,对闻浩是大加赞赏。

    把两位处长留下,竹下慎也挥手示意众人都退下。

    “坐,都坐!都是自己兄弟,不用那么生分吗!”竹下慎也笑呵呵地说道。

    “竹下君,以后都要在您的手下做事,还请您多多关照!”闻浩躬身说道。

    一旁的崔光启马上有样学样地躬身施礼,他对日本礼节不是很熟悉,现在还没有习惯这些做派。

    “我唯恐你们生分,不敢太客气,你们可好,礼节周全,倒是比我更像日本人,哈哈!”竹下慎也笑着说道,他挥手示意两个人坐下,“今天只是来打个招呼,以后就一起工作了,还望能够精诚合作,为大日本帝国竭诚尽忠!”

    “嗨依!”两个人恭敬地回答道,尽管竹下慎也尽量地表现出了足够的善意,可是他们对日本人的那一套虚伪做派都是不敢相信,就是闻浩也不敢造次,人的脾气可是会随着地位的升迁而改变的,自己还是识相一些才好,不要在小节上得罪这位竹下君。

    三个人寒暄多时,这才进入正题,闻浩和崔光启把手中的工作向竹下慎也作了详细地汇报,并提交了这些天的工作报告,竹下慎也将报告收好,就起身告辞。

    闻浩和崔光启将竹下慎也送上了车,顺手将一个文件袋递交到竹下慎也的手中,恭恭敬敬地说道:“以后的工作,还请竹下君多多关照,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竹下慎也眼神一动,马上顺手收了起来,笑着向闻浩点了点头,然后赶回特高课总部。

    回到了特高课自己的办公室里,他赶紧关紧房门,来到办公桌前,将工作报告扔在桌子上,迅速地将闻浩给他的文件袋打开。

    果然如自己所料,只见里面是厚厚的一沓子崭新钞票。

    “呦西!”竹下慎也顿时眉开眼笑,他将钞票倒在手中,轻轻地展开成一个扇形,举在手中,对映着窗外的阳光,目光中满是贪婪!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了,竹下慎也吓了一跳,隔壁就是老师秋田彰仁的办公室,不会是老师来找自己有事吧?

    他赶紧顺手将钞票塞进办公桌的抽屉里,然后迅速关上,可是一时手忙脚乱,有一些钞票掉在了地上,他赶紧捡了起来,揣在裤兜里,然后才整理了一下衣服,轻咳了一声,上前把房门打开,却是自己的损友森田右晖。

    森田右晖几步走了进来,上下看着竹下慎也,狐疑的问道:“大白天,你把门锁上干什么?”

    竹下慎也看到是森田右晖,心头也是一松,他笑骂道:“你这个家伙不去工作,跑到我这里干什么?”

    森田右晖嘿嘿一笑,低声说道:“知道你升了职,换了间大办公室,这不是来欣赏一下吗!”

    他知道旁边就是队长秋田彰仁的办公室,说话也不敢大声。

    竹下慎也得意的一笑,回到自己的座椅上,舒坦地向后一躺,双手拍了拍座椅扶手,笑着说道:“你也别羡慕,这可是我用命换来的,有这一次就够了,以后可是不能再冒险了,真是从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啊!”

    说到这里,不禁心有余悸,就他的本性而言,又如何愿意为别人挡枪?还是为一个日本人?这一次完全是无妄之灾啊!

    森田右晖上前一步,横坐在办公桌上,对竹下慎也笑着说道:“你知道吗?岩井那个家伙被调到行动队了,这个混蛋总算是走了,同事们都是高兴极了,又听说你回来,还升了职,都想着出去庆贺一下,让我过来问一问你,怎么样?”

    原来是要打自己的秋风,竹下慎也是吃别人吃习惯了的,如何肯吃这个亏,眼睛一翻,语调拉长着说道:“聚一下吗?当然好!可我兜里没钱呐!”

    说完他一副颇为无奈地表情,并将习惯地将手揣进裤兜里往外一掏,可是他浑然忘了之前的事情,平时空空如也的裤袋里,竟然“啪”的一声,掉出一把崭新的钞票来。

    看着这些钞票掉出来散落一地,顿时让两个人都是一愣,一时间场面很是尴尬!

    片刻之后,森田右晖用极为鄙夷的眼神看着竹下慎也,而被现场拆穿的竹下慎也脸皮甚厚,面不改色地说道:“好吧,我也正想和大家庆祝一下,咳咳,费用平摊怎么样?”

    “你这个吝啬的家伙,竟然还藏着这么多,可是还天天蹭我的,可恶!”森田右晖指着这个可恶的家伙破口大骂,然后不再犹豫,扑上前去,就要抢地上的钞票。

    竹下慎也看到哪里肯干,也赶紧下手去抢,最后两个损友互不相让,扭打成一团。

    市区内的一条大街上,特工侦缉处的行动队长骆兴朝,正带着手下的行动队员们从一家商行里走了出来,身边的一个队员凑在身前低声的说道:“队长,这个祝友商会据说有日本人的背景,我们还是再看一看,前面那家福元贸易公司,是浙江的一个富商产业,油水一定不少,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骆兴朝回头眼光不善看了看祝友商会的招牌,这一次自己登门,对方竟然没有半点表示,暗道来时方长,早晚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特工侦缉处有一项很重要的职能,就是监察市场上的违禁货物,他们有权利调查上海市区里的任何一家商会的交易往来,如果涉及军火,药品,钢材等等,都在他们的督查范围之内,甚至有需要的话,他们还有权利监听商家的电话通讯和信件往来,权利很大。

    现在侦缉处的工作刚刚展开,骆兴朝带着一众手下在自己的辖区里打秋风,可偏偏一上来就碰到了硬茬,自然是心中不痛快!

    他的手下多是市井青皮,身边的这位手下康东就是一位本地的青帮弟子,对辖区内各家商号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专门负责为他带路,摸查情况。

    “我们走,你回头把这个祝友商会的背景调查清楚,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大得过特高课,老子早晚要他们好看!”骆兴朝悻悻的说道。

    “是!”康东赶紧答应道。

    忙活了了一上午,到了午餐的时间,康东上前问道:“队长,要不要找了地方吃点东西!”

    骆兴朝脸色一沉,他现在的身份不仅是侦缉处的行动队长,可也是军事情报调查处的叛徒,谁知道锄奸队枪口会不会找上自己,所以他们这些情报站特工们,轻易是不会在外面吃饭喝酒的。

    可是就在他的训斥还没有出口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就扫到了侧前方的一个戴礼帽的青年,眼神顿时一凝!

    那个青年将礼帽摘了下来,用手轻轻地弹了弹灰尘,眼光微微示意,然后转身向身后的小巷子走去。

    骆兴朝强自掩饰内心的激动,淡淡地指着附近一家饭店,说道:“你们那家饭店吃饭,我直接回处里!”

    “队长,您…,是!”

    看着骆兴朝不耐烦的样子,康东赶紧点头答应道,带着身后的队员们离开。

    骆兴朝看着他们离去,这才若无其事地向巷道走去!



    骆兴朝在巷口处停留了一下,眼光向四下一扫,并没有发现身边有什么异常,这才转身向小巷子里走去。

    这条巷道很曲折,几乎没有什么行人,骆兴朝走过一个拐角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不要停,接着向前走,在前面的永昌酒馆找个房间等我!”

    骆兴朝没有回身,他快步前行,按照吩咐来到前面的一家小酒馆前,抬头看了看酒店的招牌,这才迈步进去,向掌柜要了一个房间,随口点了几个小菜,安静地等着对方到来。

    青年守在拐角处,看着手表计算着时间,确定骆兴朝的身后没有尾巴后,这才迈步跟了上去。

    很快两个人在永昌酒馆的一处房间里面相对而坐,骆兴朝看着眼前的青年,神情激动的说道:“组长,不,站长,您终于找到我了!”

    骆兴朝对宁志恒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但是对宁志恒的记忆极为深刻,初次见面之时,这位还是从总部前来上海的行动组长,只是短短半个小时的谈话,自己便被对方识破身份,沦为阶下囚,后来自己的反正,也是对方全面参与,亲眼验证,同时也是自己真实身份的证明人之一。

    可是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过这位宁组长,只是在淞沪会战期间,偶尔听到过一些消息,才知道宁组长在浦东战场上大显身手,但之后又再无消息。

    直到一个多月之前,自己和同事们尽皆被日本人俘虏,叛徒崔光启才吐了口,原来宁组长在淞沪会战之后,根本就没离开上海,而是就地潜伏,成为了上海军事情报站副站长,率领另一群精英特工,一直战斗在敌后阵地。

    轰动一时的福冈仓库被炸案,和法租界内闹的沸沸扬扬的青帮大佬陆天乔刺杀案,都是这位宁站长的手笔。

    现在看到宁志恒再一次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不由得感慨万千,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和际遇真的很难说清楚,绕了一大圈,自己和这位宁组长还是再次相见了,他已经隐隐知道对方的来意了。

    “骆兴朝,代号木鱼!”宁志恒淡淡的吐出这几个字,凌厉的眼神紧盯着骆兴朝的眼睛,“从现在开始,你归属我的领导,只接受我一个人的指令。”

    骆兴朝听到“木鱼”这个代号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宁志恒的意思,这个代号只有他的上司郑宏伯和侯伟兆知道,现在宁志恒说了出来,只能有一个解释。

    “郑站长他们撤离了?”骆兴朝低声问道。

    “你们被捕之后,情报站剩余的人员马上全部撤离,他们留下来只会成为日本人的活靶子,郑站长临走之前,把你的关系交给了我!”宁志恒沉声说道,他搓了搓手,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照片和一个作业本,递给了骆兴朝,“你的家人,我已经重新给他们安排了一处住址,他们过得很好,你的儿子,我送去了最好的私塾,这是他的作业本,字写的很工整,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家伙!”

    宁志恒的语气尽量的温和,他不想引起骆兴朝的不满。

    其实骆兴朝的心里早就有所准备,他是多年的老特工,自然知道里面的凶险,自己又是投敌过一次的特工,对方有所提防是一定的,军事情报调查处的手段一向严厉,他并不意外!

    骆兴朝接过照片和作业本,两张照片上都是自己的父母和妻子,还有一双儿女。

    从他们的穿着和面部表情,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的生活很富裕,脸上的笑容也是发自内心,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而且非常的合体,这都是订做的高档服装,不是临时换上去的,看到这里,骆兴朝的心才彻底的放了下来!

    他又赶紧拿起那个作业本,打开之后只见一行行整齐却又显得稚嫩的字体呈现在眼前,他仔细观察着,每一个字都不肯放过,良久之后这才点了点头。

    宁志恒掏出一盒火柴,擦燃了火焰,骆兴朝将照片和作业本凑了过去,看着它们点燃后,扔在地上,两个人盯着照片和作业本燃成灰烬,最后骆兴朝上前几脚将灰烬踢散。

    “需要我做什么?”骆兴朝低声问道。

    宁志恒身形挺直,目光越发的凌厉,沉声说道:“首先,我要知道情报站行动人员中,当时抓捕现场牺牲的人员,被捕的人员,投敌的人员?他们的名单都报给我!”

    抓捕行动虽然过去了一个多月,可是当时的具体情况,宁志恒并不清楚,在这些抓捕人员里面,谁当了烈士?谁做了叛徒?有谁应该被人们记住?有谁该被处以相应的处罚?这些都要有一个交代!

    骆兴朝从上衣兜掏出钢笔,左右看了看,想找纸张记录,可是宁志恒挥手说道:“口述就可以,我的记性非常好,不会记错!”

    这些队员的材料,当初郑宏伯收集了之后,已经交给了宁志恒,以宁志恒的记忆力,很快就熟记于心,其实有很多经过训练的特工们,也能够做到这一点。

    骆兴朝很快把所有的人的名单叙述了一遍,宁志恒在脑子里把每一个名字和每一份材料相互对应,最后点头说道:“牺牲的烈士名单我会尽快上报给总部,对他们的家属进行抚恤,叛变的人员要进行清除,尤其是崔光启,总部下了必杀令,要求是尽快清除!”

    骆兴朝抬头看了看宁志恒,欲言又止。

    “怎么,有什么要说的?”宁志恒问道。

    “没有,站长你下命令吧!”骆兴朝没有再多说。

    求情的话他无法张口,就是张了口,宁志恒也不可能答应。

    宁志恒知道他的想法,不过这些他也无能为力,军事情报调查处的家规极严,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他接着问道:“崔光启的作息规律和行动规律你都了解吧?”

    骆兴朝点头说道:“崔光启以前是情报站的行动队长,这个人身手好,枪法准,经验丰富,尤其是叛变之后,变得更加警觉,对谁都提防着一手,除了在侦缉处,只要出了侦缉处,他身边的随从护卫从来不会少于十个人,也从来不在外面的饭店吃饭,而他的活动区域都是在上海的中心地带,日本人的势力集中,刺杀的难度很大,要有牺牲的准备。”

    说完,他看了看宁志恒,接着说道:“如果难度太大,就由我来执行刺杀任务,在侦缉处内部,他的防范会松一点!”

    宁志恒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你的任务是潜伏,成为我们打入日本人内部的一枚钉子,你的作用绝不能用来锄奸,只需要提供关于崔光启的情报就好,动手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骆兴朝听到这里暗松了一口气,他又何尝愿意以命相搏,这几天来,他多次想对崔光启下手,可始终还是犹豫不决,一直在迟疑之中,现在看来宁站长是另有打算,自己也可以留下一条性命,继续为国效力。

    宁志恒接着说道:“对于清除崔光启,我一直有个想法,我不打算用锄奸队,那样太危险,容易造成大的伤亡,我想从已经叛变的人员里,挑一个人员对他实施反正,对崔光启进行刺杀,既然曾经出现过一个齐经武,那现在我就要再造一个齐经武出来,为国锄奸!”

    其实当初接到黄副处长命令,让他拖延锄奸时间,最后把任务甩给新任站长王汉民的时候,宁志恒就已经想好了这个办法。

    那就是由叛变的人员自己来清除崔光启,这样做有几大好处。

    第一,可以免去执行锄奸任务的伤亡,其实以宁志恒手中的力量,就是强行刺杀崔光启,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骆兴朝提供准确的情报,埋伏下一支精锐的行动小队,突然袭击,就算是崔光启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

    可是这里不是法租界,在上海市区里,日本人的力量太大,只要枪声一响,日本的驻军,宪兵队,特高课,警察署闻风而动,自己的队员就有暴露牺牲的危险,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如果日本人的工作做得再仔细一点,干脆就以崔光启为诱饵,在附近地带布置陷阱,那就有可能重蹈郑宏伯情报站的覆辙,不仅把自己的队员陷进去,自身的安全还会受到严重的威胁。

    第二,黄副处长最擅长埋棋子,谁能够保证他在自己身边没有安排人手,如果用自己的手下来动手刺杀崔光启,这件事肯定瞒不过黄副处长,自己到底还是保定系成员,公然违背自己大佬的命令,擅自行事,这可是大忌,这会在自己和黄副处长之间造成了一个难以弥补的裂痕,为了一个崔光启,实在是不值得。

    可是以宁志恒估计,最后这个清除任务也一定会由自己来完成,因为在他看来,王汉民这个人能够明知道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可还是一上任就拉下脸皮求到自己门上,可以看出这个人虽然能力一般,但确是个耐得住性子的老油条,自己很难把这个包袱甩给他。

    可是崔光启这叛徒不能让他这样一直逍遥法外,必须要尽快执行清除计划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宁志恒要在日本人和这些叛变人员之间,引发一场信任危机,要让日本人知道,就算是在严刑拷打之下叛变的中国特工,也一样会再次把枪口对准了他们,这样日本人就不会再信任这些叛徒,这些叛徒也因此不敢死心塌地为日本人卖命,以后还可以有机会采取反正的行动,再一次为国效力,骆兴朝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骆兴朝也是心思缜密的特工,沉思了片刻,他开口说道:“崔光启对我们这些一起投敌的同事并不信任,他身边有几个亲信,走到那里都带着,我们这些人也很难有机会下手,除非是以命相搏,可是这样的人太难找了,真要是舍得下这身皮囊,也不会投降日本人了!”

    骆兴朝对这些投降的情报特工们很了解,这些人已经在日本人的严刑拷打下屈服过一次,就很难再鼓起勇气舍身取义,杀身成仁,除非他们像齐经武一样,在投降之初就已经做好了当死间的准备,可是这样的人,掩饰唯恐不及,自己又如何能够找出来的?

    宁志恒也是清楚这一点的,他开口说道:“那就从他的亲信里面下手,你把这几名亲信的名字说一下!”

    骆兴朝赶紧把一直跟在崔光启身边的几个人的名字说了一遍,宁志恒对照着脑海里的资料对应了一遍,良久之后,开口说道:“就选定邓元凯,你把他的行踪查清楚,然后告诉我,我去派人接触他。”

    在郑宏伯交给宁志恒的资料里显示,邓元凯是湖南长沙人,父母双亲健在,还有妻子和儿子,他们都在国统区,这样的人最好挟制,至于其本人在情报站里的表现一直很好,立过几次功劳,就是在前几个月还多次执行刺杀任务,手上有日本人的血,身手不错,是行动队的骨干,崔光启的得力手下。

    “邓元凯?好的,我怎么联系你?”骆兴朝回忆了一下邓元凯的情况,犹豫了一下,便点头答应道。

    “你爱喝茶,我在侦缉处附近的新开了一家安和茶社,那里的老板是我专门给你安排的联络员,他认识你,你们直接联系就可以!”

    “好,我尽快给你消息。”

    当天晚上宁志恒也接到了他期盼已久的电话,放下了电话,稳定了一下情绪,穿好外套,快步出了家门。

    还是那个昏暗酒馆的一个角落,宁志恒和何思明再次见面。

    “怎么样?身体恢复了?”宁志恒关切地问道。

    “都知道了?”何思明笑着说道,他轻轻地拍了拍胸脯,“没有问题,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我就怕你们不知道我的情况,联系不到我。”

    宁志恒笑着说道:“你受伤后第二天,我就知道了消息,知道你没有没有生命危险,我就没有再去打探你的消息,现在你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跟我说一遍。”

    何思明点了点头,就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还有自己在博立医院住院,出院后担任特工侦缉处的联络官等等。

    最后苦笑道:“结果我就成了挡枪的倒霉鬼,还好命大,死里逃生,不然死在自己人的枪下可就太冤枉了!”

    宁志恒之前就怀疑,以何思明的秉性,又怎么可能去替日本人挡枪,原来是被人所迫,好在现在结果很好,何思明还和大谷家联上了关系,成为护卫有功的大功臣。

    “你现在成为了上海特工侦缉处的联络官,这个职务很重要,我还是那句话,不要主动去探听情报,你身边的人都比你有经验和阅历,你一动手就会被抓,我只需要你把他们的情况如实汇报给我就可以了,我会做出安排!”宁志恒仔细叮嘱道。

    何思明点头答应道:“您放心吧,我对自己有自知之明,这些人可都不是普通人,论手段我还真斗不过他们!”

    “还有一点要注意,有消息说中央党务调查处已经派锄奸队来上海,针对侦缉处处长闻浩进行清除,这段时间你和他打交道的时候,不要跟他在公共场所一起露面,不然再被殃及池鱼,替人挡了枪就冤枉了!”宁志恒接着嘱咐道。

    这句话让何思明吓了一跳,他刚刚出院没多久,这件事还真不知道,他现在可是被刺杀行动搞得有些胆战心惊的。

    “那崔光启会不会也被清除?他可是把整个情报站的行动队都给出卖了?”何思明问道。

    “当然要清除!”宁志恒冷冷的说道,在昏暗的灯光,目光中透出一丝杀意,“锄奸任务就由我来执行,血债自然要用血来还。”

    几天之后,上海特工侦缉处的办公楼,崔光启气冲冲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然后跟随着他的两名亲信裴泰和邓元凯。

    刚刚和处长闻浩谈完事情,崔光启的脸色明显的难看。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特工侦缉处也是一样,侦缉处的两位处长是有分工的,处长闻浩和他的一众手下,分管情报工作,掌握着侦缉处大部分的权力,所管辖的区域大多是油水比较丰厚的商业地带。

    副处长崔光启主管行动工作,外勤工作都交给他们来处理,所管辖的区域相对偏僻一些,所以油水相对较少。

    对此崔光启也是极为不满的,可是闻浩这个人到底是多年的官场老手,长袖善舞,和日本人之间的关系远比自己亲密,投靠日本人的时间也比自己早,现在又坐稳了主官的位置,让崔光启一时之间也无可奈何。

    “闻浩这个混蛋,侦缉处刚刚开始工作没有多久,就到处捞好处,吃的满嘴流油,走私案就抢到自己手里,械斗杀人案就扔给我们,他这是明摆着欺负我们啊!”崔光启气恼的一脚将椅子踢到一边,嘴里恨恨的说道。

    “处长,别理他们,这个案子我们也别接,我们自己找走私案的线索去,大家各干各的!”裴泰看着崔光启,也是颇为不满地说道。

    谁不知道抓走私才是油水最丰厚的,两个处长都想着伸手,可是闻浩凭借着主官的身份,占尽了上风。

    “这些个党务调查处的家伙,以前就和我们是死对头,现在投到日本人这里,他们还想斗,真是他么的死性不改!”崔光启气的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骂道。

    一旁的邓元凯却是开口说道:“现在我们和闻浩硬顶只怕是吃亏在眼前,听说他和情报队长秋田彰仁的关系很好,还有那位联络官竹下慎也,他们都是旧交,如果硬顶着,闻浩在日本人那里搅风搞雨,吃亏的还是我们,说到底,我们在日本人那里说不上话!”

    崔光启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日本那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先天上就差了闻浩一筹,只好闷声说道:“人在屋檐下,谁能不低头,我们来日方长,老邓,你马上带人去看一看,做一做样子就好,这些青帮里面的狗屁倒灶的事情,我们也不要参和!”

    就在昨天晚上,城北市区发生枪击案,两伙人发生了火拼,双方都动用了军火枪支,最后警察署和侦缉处赶到之后,双方丢下了几具尸体和部分货物,其它人都逃离了现场。

    这件案子原本是交给警察署处理的,可是现场丢失的货物,却是鸦片和药品,属于管制类的违禁物品,再加上对方火力强劲,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人物,后来再一看尸体,很快就被认出是本地的青帮弟子。

    本来警察署的警察就不愿意碰这类的枪击案,上海市里人口几百万,帮派林立,鱼龙混杂,治安状况很差,每天发生的案件多不胜数,警察署也就管一些小偷小摸的治安,碰上火力凶猛的强匪就马上怂了,何况这个案子还牵扯出来了青帮。

    在上海,青帮的势力遍布每一个角落,就是警察署内部也有不少青帮弟子,于是警察署把这件案子上交给了侦缉处,闻浩二话不说,就把案子扔给了崔光启,搞的崔光启火大,随口派邓元凯去应付差事。

    “是!”邓元凯点头答应道,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手下的行动队员打电话,召集人手去现场转转。

    就在他离开办公室,来到走廊里的时候,斜对面的一间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骆兴朝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老邓,这气色不错啊!这是要去哪里?”骆兴朝笑着地问道。

    邓元凯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还气色不错?处长刚给了一个苦差事,去警察署看死尸,你说气色还能好吗?”

    骆兴朝诧异地说道:“怎么查案子,警察署不管吗?”

    邓元凯混不在意地说道:“我估计是青帮内讧,现在青帮开始在上海市区圈地盘,重新划分势力,这种事情多了,处长也懒得管,我去应付一下差事就回来,不说了,兴朝,我先走了!”

    “好勒!路上小心!”骆兴朝看着邓元凯的背影喊道,邓元凯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便快步离开。



    邓元凯带着几名手下赶到了警察署,检查了案件中几具死者的尸体,简单的做了一下记录,然后就出了警察署,去往事发的现场,就在他们离开警察署的时候,早就等候在远处的一辆轿车,也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

    邓元凯所需要做的工作很简单,只是在现场周围居住的一些市民和店铺录取一些口供,留下出勤的记录就可以了,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再管了,如果有人问起把这些记录拿出来,证明自己调查过就可以了,随便找个借口推搪一下,也没有人会追究下去的。

    安排手下去录取口供,邓元凯自己斜靠在轿车的引擎盖上,点了一根香烟,巴巴抽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从对面走过来一个身穿半旧道袍,举着卦幡的老者,留着短须,带着一副破旧的墨镜,这是个走街串巷的算卦先生。

    他来到邓元凯的身边不远处,突然驻足不走了,而是看着邓元凯的方向点了点头。

    邓元凯心头一激灵,右手迅速摸向腰间,眼睛警惕的看着算卦先生。

    “这位先生,你额中隐有竖纹,黑云当头,不日将有血光之灾,不如到我这里算一卦,趋吉避凶,可能逃过一劫!”算卦先生云淡风清的说道,。

    “滚蛋!什么破玩意,到我们这里卖弄了!”身旁一个队员开口训斥道,他就是本地的市井泼皮,哪里不知道这些算卦先生,都是些卖嘴皮子骗人钱财的家伙,当面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背地里那副吃相比谁都难看。

    邓元凯看了看这个算卦先生,倒也没看出什么异常来,再说自己的身边还有好几名队员,自己也是用枪的好手,想来安全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段时间以来,他经历了人生最大的转折,思想上自然是发生了极大的波动,正是对自己的前途迷茫,空虚无所依靠的时候,今天看道到这位算卦先生,突然间心头一动,他示意身边的队员让开,自己上前几步,说道:“先生说我黑云当头,不日有血光之灾,不知可有破解之法?”

    邓元凯自从投敌之后,天天睡不安稳,几乎每天夜里都做噩梦,他是家中的次子,父母双亲,妻子儿子都在国统区,这一次贪生怕死投降了日本人,自己的家人还不知道以后的命运如何?自己成了叛徒,他们的日子只怕也难过下去了,军事情报调查处的人会放过他们吗?为此他每天忧心忡忡,心神难安!

    再有就是军事情报调查处一向军法森严,对叛逃者一律清除,自己这一条命,也不知道能不能躲过去。

    现在看到算卦先生,虽然明知道他们这些人的话不可靠,可还是不由得升起就是一丝希望,也许能指给自己一条明路。

    算卦先生看到邓元凯走到近前,微微一笑,说道:“我这刘铁嘴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也罢,我先送这位先生一卦,如果不准,我掉头就走,如果准的话,我们再测一卦如何?”

    邓元凯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算命先生的口气不小,倒是可以试一试,他点了点头说道:“请先生先算一卦,算不准,只当是玩笑,算准了,我加倍给卦金!”

    “好!我们一言为定!不过算卦也是有讲究的,不可当街妄言,来,我们来这边的树荫底下。”算卦先生指着旁边的一棵茂盛的柳树下,对邓元凯说道。

    邓元凯眉头一皱,又回身看了看身边几位队员,便点了点头,跟着这位算卦先生来到柳树下,身边的队员们也紧跟在身后,有机灵的队员,从附近的店家取来两个板凳,放在树下,算卦先生和邓元凯相对而坐。

    算卦先生笑呵呵地解释道:“我这一家算卦的和别人不同,从不在露天给人打卦,算命卜卦泄露天机,头顶上必须要有活物遮挡,树木为林,生机盎然,可代我受过,避去一丝凶险!”

    “老头,别故弄玄虚,你这套爷们见得多了,今天说不出个一二,就别想着站着离开!”一名队员看他装神弄鬼,将手中的短枪亮了出来,在算卦先生的眼前晃了晃。

    “哈哈!说笑了!千里跋涉不厌难,寻决还须问黄冠,自信人生各有道,得来全在不意间!”算卦先生走惯了江湖,见多识广,并不以为意。

    看着算卦先生煞有其事的模样,邓元凯脸色也越发严肃起来,挺身正坐在对面,让算卦先生仔细的端详。

    算卦先生认真瞧看了一番,右手抚了抚短须,终于开口说道:“这位先生面长而颧高,如今是父母双全,都还健在世间,可对?”

    邓元凯今年有三十六岁,他是家中次子,父母已经年过六十,这在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是算是高寿了,这个算卦先生一眼断定,自己的双亲俱都健在,这可是让邓元凯心头一震,看来这是个有真本事的!

    “对,先生说的真对,您接着算,我一分钱的卦金都不会少!”邓元凯点头说道。

    “你眉毛浓密,没有断纹,命中有一子,且运势可观,将来必然成器,恭喜恭喜了!”

    说完,算卦先生笑容满面,连连拱手。

    邓元凯一拍大腿,语气兴奋的说道:“对,说的对!先生真是神算,我有一个儿子,今年十四岁了,在学堂里功课都是名列前茅,他的先生也说这个孩子有前途,是个读书的材料!”

    自己的儿子自小聪慧过人,勤奋好学,一家人都对他的未来寄予厚望,这个算卦先生果然是铁口直断。

    “先生,真是失敬了,我还有大事请教!”邓元凯此时不再犹豫,他从衣兜里掏出几张大额钞票,放在算卦先生手中。

    然后郑重地拱手说道:“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身边的队员们看到算卦老者三言两句就骗得自己队长掏钱,不由得都摇了摇头。

    算卦先生看在眼里,淡淡的说道:“法不传六耳,天机不可泄露!”

    邓元凯顿时明白过来,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心事和秘密让别人听见,于是转身看向身边的队员,冷声吩咐道:“你们都躲远点儿,别在这里碍眼!”

    众位队员听到了吩咐,心想被骗的也是你自己的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当下不敢怠慢,都是纷纷退得老远,不再多事。

    看着队员们都躲得远远地,算卦先生轻声说道:“那就请你写个字吧!”

    这就是要测字了,邓元凯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一个“骨”字!写完之后,他开口说道:“先生,这个字,我要问前程!”

    算卦先生看着这个字,目光一闪,不由得眉头紧皱,思虑片刻之后说道:“你这个字写得凶啊!所谓骨傍人有祸,囚狱重重开,门内生荆棘,祸起萧墙来!”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邓元凯,再次沉声说道:“你的身体刚刚脱离囚牢之灾,可心中却陷入了无边的地狱深渊,终身难得解脱!”

    算命先生的这番话正中心事,邓元凯顿时脸色变得煞白,只觉得浑身透体的冰凉,心中犹如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痛彻心肠!

    过了好半天,他声音沙哑的问道:“敢问先生,那我该怎么样,才能解脱此劫?”

    算命先生眼睛紧紧地盯着邓元凯,半晌之后,轻叹了一口气,郑重地说道:“与生相距仅咫尺,却为寻他费心思,如此迷茫不知路,起身便是转机时!你既然走错了路,找回去也就是了,如此方可得大解脱,一切都不算晚!”

    “不算晚吗?”邓元凯喃喃地说道,心中刹那间百转千回,不知所言!

    “不算晚!只有如此方可解大灾难,你记住,心病终须心药治,解铃还须系铃人,浪子回头金不换,衣锦还乡做贤臣!”算卦先生站起身来,双手一拱,“告辞,多谢先生的卦金了!”

    说完,他拿起靠在树干上的卦幡,迈步向前走去,不多时就消失在街角。

    邓元凯仍然坐在那里,茫然不知身边之事,其它的队员们看着这一切,不禁都是相视一笑,知道这是被算命先生给骗过了,不过也都是非常识趣,不敢多言!

    算卦先生一路前行,穿过了两条街,来到一僻静之处,看左右无人注意,这才钻进了旁边的一辆轿车之中。

    “情况怎么样?”后座上的青年女子看着算卦先生进来,赶紧低声问道。

    算卦先生将嘴角的短须轻轻地揭了下来,笑着说道:“效果非常好,这个邓元凯完全可以争取过来,我们再加一把劲,下一次接触,就可以摊牌了,由他动手,比我们来做,效果可是强了百倍!”

    “轻一点,这个胶可紧,需要抹除胶水!”

    看着宁志恒用力撕扯脸上的涂胶,痛的直咧嘴,左柔赶紧制止他的动作,然后手脚麻利地为他卸妆。

    这一次宁志恒为了做通邓元凯的工作,也算是煞费苦心,提前两天将左柔调到江北市区待命,然后等候骆兴朝的消息,就为了给邓元凯算这一卦,为以后的接触打下基础。



    邓元凯浑浑噩噩地不知所觉,直到手下队员们都完成了调查,录取完了口供,这才清醒过来。

    他揉了揉脸上的僵硬面皮,擦拭干净隐约的泪痕,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挥手示意全部收队,一行人坐车赶回到了侦缉处。

    邓元凯将录取的口供交给资料室归档存放,然后再去崔光启的办公室汇报情况。

    看到邓元凯回来,崔光启也没有多说,这本来就是应付差事,也不会真有人追查此事。

    “处长,今天可能有些招风,头有些痛,今天我想早点回去休息!”邓元凯开口说道。

    崔光启自从担任侦缉处副处长以来,警惕之心从来没有放下,反而越来越盛,他知道自己出卖了太多的同志,害死了多年的战友,军事情报调查处是一定会来清除他的,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他现在对其它人员都不相信,哪怕是已经投降的其它队员,所以他无论到何处,都带着他的几个亲信手下,以防有人刺杀。

    特工侦缉处有自己的宿舍区,就在办公楼附近不远,情报站的特工们和不是本地的人员都在那里休息。

    可是崔光启晚上的时候,从来不出侦缉处大院,就在办公室的里屋休息,这几名亲信手下也要轮流带人守卫,否则他根本不敢入睡,这两天正是邓元凯和裴泰值班守护,所以邓元凯要提前回去休息,还要和崔光启请个假。

    听到邓元凯的声音确实有些沙哑,崔光启点头答应道:“你身体不舒服就赶紧回去休息,今天让小泰守着就好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是不是今天去警察署查看尸体,遇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回去烧点艾,避避邪!”

    听到这话,邓元凯和一旁的裴泰都是一愣,之前崔光启可是从来不信这些的,他常说只信手中的枪,别的什么都是假的,可现在竟然也信了这些,可见他的心中不再有以前的坚持,到底还是心中有了鬼,也就愿意相信这世上真有了鬼!

    邓元凯今天也是被算卦先生的话,说得心神恍惚,他不愿意再多停留,让崔光启看出破绽,便勉强笑道:“我回去喝点热水就好了,晚上就幸苦小泰了!”

    裴泰在这些亲信里年纪最小,但也是崔光启最信任的心腹,他笑着说道:“邓哥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你快回去休息吧!”

    邓元凯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出了房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崔光启目光中闪过一丝狐疑,他转头对裴泰吩咐道:“你去问一问老邓手下的队员,今天出外勤的情况,看看有什么异常!”

    裴泰赶紧点头答应了一声,就快步离开,不多时就转身回来禀告道:“我问了一下,今天没有发现异常,先是去警察署查验尸体,然后去现场录取了口供,都是走个过场,邓哥就没有动手,都是手下人员做事,他闲着没事还找路过的卦师算了一卦,被人骗了不少钱!后来录完口供就回来了。”

    “算了一卦?以前老邓可也是不信这些的!”崔光启悠悠地叹了一声,看来不止他一个人心里有了鬼,“他们都说了什么吗?”

    裴泰摇了摇头,说道:“说是离得有些远,没有听清楚,不过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崔光启其实也知道自己过于谨慎了,真要是想搞小动作,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过就是一个随心之举,再说邓元凯跟随自己多年,是最得力的手下,自己确实有些多疑了!

    “算了,你去吧,今天多安排几个人守夜!”崔光启吩咐道。

    “是!”

    当天晚上,邓元凯躺在自己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辗转反侧,不停的回想起白天那位算卦先生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心中却陷入了无边的地狱深渊,终身难得解脱!”

    “与生相距仅咫尺,却为寻他费心思,如此迷茫不知路,起身便是转机时!你既然走错了路,找回去也就是了,如此方可得大解脱,一切都不算晚!”

    “心病终须心药治,解铃还须系铃人,浪子回头金不换,衣锦还乡做贤臣!”

    他辗转反侧,不停地回想起年迈的父母,还有贤惠的妻子,尤其是聪明懂事的儿子。

    不能就这样错下去了,自己要孤注一掷,为自己和家人夺取一线生机。

    自己留在这里,不仅要时刻担心军情处的锄奸队找上自己,性命难保,自己远在国统区的家人也会被冠以叛徒家属的名声,甚至会被一起清算。

    必须要逃回去,离开这里,回到军情处总部!

    可是自己在日本人的威胁下,不仅写了自白书,拍了照片存留,还有自己交代情报的口供和画押,这些证据足以让军事情报调查处对自己处以极刑,自己现在日夜煎熬,生死两难!

    对了,算卦先生的最后一句诗:“心病终须心药治,解铃还须系铃人,浪子回头金不换,衣锦还乡做贤臣!”

    解铃还须系铃人!

    自己是被崔光启出卖才背叛了国家,当了叛徒,现在自己就要清除了崔光启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要杀了崔光启,自己就可以说,自己之前投敌,是学习齐经武,是为了锄奸而卧薪尝胆,只要做下了这件大事,那些自白书和相片,还有口供,都不是问题,自己还可以立下大功,堂堂正正地做回自己,应了最后那句话:

    衣锦还乡做贤臣!

    想到这里,邓元凯心神一松,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豁然开朗,其实自己的心中一直就有这个想法,只是心中畏惧,不敢付之行动,念头闪过,又赶紧掐灭,可是今天他终于想清楚了,为了自己还有家人,还有那么多牺牲的战友,自己必须放手一搏,只要设计的好,杀了崔光启之后,想办法混出上海,一切就可以解决了!

    只是作为跟随崔光启多年的老部下,邓元凯非常清楚,自己也算是个高手,可是和崔光启相比还差了不少,崔光启的身手不凡,尤其是个用枪的高手,出枪极快,枪法极准,单独较量,自己还真不是对手。

    想要出其不意地下杀手,可是崔光启身边永远都有不少护卫,哪怕睡觉都有人守护,自己一旦动手就算是刺杀成功了,可是也会被其他人发现,那可就性命难保了,自己可还是要衣锦还乡的,怎么能够以命相拼?

    他到底还是没有齐经武的那份忠诚和果决,可以为了国家和民族,毫不犹豫地把性命置之度外,他还要活着回到家中,和亲人们相聚。

    必须要找一个好办法,既可以除掉崔光启,又可以让自己安然撤离。

    投毒!只要在食物里投放剧烈的毒药,自己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崔光启,甚至他身边的亲信护卫,自己就可以完成锄奸任务,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邓元凯的嘴角露出欣喜的笑意,一吐心中的抑郁,今天他可以睡一个安稳的好觉了!

    只怕宁志恒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次接触效果会这么好,按照他先前的计划,这一次接触只是为之后的摊牌打好基础,毕竟邓元凯是投敌人员,心理防线已经崩溃,想要把他的思想工作作通,为自己做事,难度不小。

    可是他选择目标的眼光是非常准确的,邓元凯自身就是为国家服务多年的军人,再加上有家室之累,心理上的挣扎反复是外人难以想象的,他只是过不去生死这一关,可要是能够既可以保留性命回到家乡,又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甚至立下了大功,这自然是可以搏一搏的,宁志恒的行动正好是点燃干柴烈油的那一朵火焰,让早就已经酝酿的想法和念头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第二天邓元凯请了一天假,并没有去侦缉处,而是去了城南的一家药店购买了一些感冒药,这些常规的药品在上海还是可以买卖,但是一样不能运出上海,否则都算是走私物品。

    他在上海情报站工作多年,自然有一些隐藏的关系,这处药店的老板就是他的老关系之一,在他这里可以购买一些他想要的东西。

    休息了一天之后,他去侦缉处正常上班,崔光启看到他身体恢复的很好,也就没有多问。

    崔光启这段时间也很忙,手下的眼线找到了一个走私案的线索,他们在一个小仓库里发现了大批电材,这可是个有油水的大案子,崔光启他们这两天就准备动手。

    所有行动人员安排就位,就等着货主露面,当然发现货主后还要看他有没有背景,如果有足够大的背景,那就只能白跑一趟了,反之,那就立刻动手抓捕,人赃俱获,货物当然是全部没收,转手处理掉,货主也要敲骨吸髓,榨取干净,生死就看他的造化了,这都是以前在情报站做熟了的手段。

    在一栋二层小楼上,崔光启带着几名亲信正在屋里面闲谈,窗口处,一名亲信特工正在用望远镜监视着对面的仓库大门。



    “处长,这一次可要狠狠地捞一票,我手下的兄弟们看着闻浩的手下吃香喝辣的,都已经有些耐不住了,这样下去,人心可就散了!”

    “是啊,我手下的队员也是怨声不断,以后重点收集这样的走私案线索,这个世道还是要有钱,心里才踏实。”

    这些亲信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都是崔光启的老部下,很多事情都是不用忌讳的,以前又不是没有干过。

    崔光启嘴里叼着一根香烟,轻轻的吐出烟圈,听着手下人的谈话,眼光扫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邓元凯。

    “老邓,在想什么呢?”崔光启突然发声问道。

    邓元凯听到崔光启问话,赶紧抬头,笑着说道:“什么也没想,这段时间身体总是不舒服,做什么事情也提不起精神来!”

    一旁的秦向荣笑着说道:“老邓现在是老了,以前抓人的时候守了两天两夜,动起手来照样是干脆利落!”

    众人一听都是哈哈一笑,他们都是多年的同事,相互之间都很熟悉,一时间你来我往谈的亲切,也把崔光启的注意力引开了。

    他们在这里聊天,可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到了晚上十点多,底下的仓库却没有半点动静。

    这个时候,轮到邓元凯在窗口监视,他回头看了看其他人,大家也没有了开始聊天的兴头,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在擦拭手枪,崔光启则是仰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这个时候寂静的街道上响起了脚步之声,顿时让邓元凯提起了精神,他转动望远镜看过去,在街道昏暗的路灯之下,发现这是一个专门走街串巷,送夜宵的小贩。

    这是上海特有的,做夜宵生意的小贩,上海因为是大都市,有很多的有钱人都有丰富的夜生活,睡眠时间比较晚,常常到了半夜还没有休息,这个时候晚饭也过去了很长时间,肚子里难免有些饥饿,于是有些做小吃生意的小贩们抓住这个商机,专门在这个时候给有钱的大户人家送馄饨或者其它小吃。

    很多时候这些人家懒得开大门,都是直接从楼上的窗口放下一根吊绳,系着一个篮子滑下来,篮子里摆着几分钱,卖吃食的小贩收下钱,在篮子里摆一碗小吃,篮子随即被拖拽而上,这一次的交易就完成了。

    邓元凯看到这个小贩,心中顿时一动,他转头笑道:“这一晚上熬到现在,倒真是有些饿了,我要两碗混沌吃,你们要不要?”

    大家一听马上都精神了起来,都是精壮的汉子,肚子饿的快,这个时候早就饥肠辘辘了,裴泰两步来到窗口,正好看见卖小吃的小贩走近,赶紧点头说道:“正好我也饿的不行了,赶紧问一问,看还有没有混沌卖?”

    其它几个人也都是凑了过来,看见了小贩很是高兴,都是回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崔光启。

    崔光启看见大家的眼神,便笑着说道:“既然都饿了,就买几碗吃吧,我就不要了,你们动静别大了,免得惊到人!”

    众人听到崔光启同意,都是相视一笑,邓元凯笑着说道:“你们别都挤在这里,我问一问?”

    大家也都知道都挤在窗口太露痕迹,便纷纷坐了回去。

    邓元凯打开窗口,轻声的向下喊道:“亚叔,还有没有混沌吃?”

    一般这样的小贩做的都是熟门生意,做的吃食都不会多,不然出来一趟如果没有客人买,那可就要亏钱了,而且使用的瓷碗都是第二天然后再回收,如果客人不熟,还倒碗很是麻烦。

    “有的,有的!”

    正好走到楼下的小贩赶紧连声答应道,今天他做了不少的混沌,可是好几个往常的熟客都没有要,心中正在发愁,今天的混沌怕是要赔本带回去了,没有想到回家的半路上还有人要。

    邓元凯从身后取过一个竹篮,又将几张钞票放在竹篮里,顺着窗口放了下去。

    “亚叔,给我们来七碗混沌,碗就不要收了,钱也不用找了,算是我们买下了!”

    “好嘞,好嘞,谢谢侬,谢谢侬!”小贩听到这里,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长满皱纹的脸庞笑开了花,这位主顾老豪爽,一下子要了这么多,还直接把碗钱都给了,自己又可以多赚一点。

    他赶紧撂下担子,上前取下竹篮,看着里面的几张钞票,顿时心花怒放,这些钱足够多了,今天晚上是赚到了。

    他打开担盖,盛上一碗馄饨,舀一勺汤,撒一把葱花,加上蛋皮,骨头汤一浇,十二只馄饨齐身悬浮而起,又是一点胡椒粉往碗里一洒,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很快将这七碗混沌一一提了上来,这里总共七个人,崔光启虽然说不要,可是邓元凯还是要了他的那一份。

    众人早就被这香气四溢的混沌勾得馋虫大起,纷纷上前,互不相让,嘻嘻哈哈地抢到手中。

    就在邓元凯提起最后一碗混沌的时候,他右手的袖子一抖,一个纸包就落在手中,轻轻地一用力将纸包撕开一个小口,露出里面的白色粉末。

    左手取过这碗热气腾腾的混沌,右手同时向碗沿抓过去,只要抓住碗沿,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完成下毒的过程。

    这种毒药的药性可以潜伏一个小时,等崔光启吃完混沌之后,自己只要找个借口离开,就可以顺利脱身,完成整个行动。

    可就在这个时候,肩膀上突然被重重地一拍,邓元凯心头一惊,身上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右手赶紧一沉,手中的纸包一下子缩回了袖子里。

    他回身一看,竟然是裴泰。

    “邓哥,你好贪心啊,我们都只要一碗,你却要吃两碗,这碗混沌多,给我吃了!”裴泰笑嘻嘻地就要抢过混沌。

    “去,一边去,这是给处长准备的!”邓元凯笑骂了一句,用手推开裴泰的手,就势转身快走了两步,将混沌放在了崔光启身边的办公桌上。

    崔光启也是笑着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众人安静。

    邓元凯来到窗口处,给楼下的小贩打了手势离开,这才将窗户关好。

    这个小贩的手艺真是不错,混沌个个又滑又嫩,还富有弹性,老汤更是滋味十足,大家都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可惜有些少,不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这个时候就剩下崔光启面前的这一碗混沌了,崔光启拿起了这碗混沌,浓郁的香气让他也感到一阵食欲大动,可是就在他拿起汤勺时,又慢慢地放了下来。

    他转头笑着对邓元凯说道:“老邓,我的胃口不好,实在是吃不下去,还是你吃了吧。”

    说完,将手中的碗端到邓元凯的面前。

    “处长,这熬了一晚上了,你也多少吃一点,不然后半夜可不好过!”邓元凯轻声说道。

    “算了吧,我这两天胃口一直不好,这个老汤太油了,实在是没有胃口,你吃吧!”崔光启将这碗混沌放在了邓元凯的面前,静静地看着邓元凯,好像是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正好我没有吃饱,你们都不吃,那就便宜我了!”

    一旁的裴泰早就坐不住了,他年纪最轻,正是胃口好的时候,一碗混沌根本没吃饱,他看着两个人相让,心头一喜,赶紧伸出手去,就要端这碗馄饨。

    可是没有想到,崔光启单手一拦,将裴泰的手挡了回去,语气淡淡地笑着说道:“今天是老邓请客,你小子却总想占便宜,一边去!”

    裴泰被搞的不好意思,只好悻悻地缩了回去,邓元凯看着裴泰吃瘪,笑呵呵地说道:“正好我真没有吃饱,那就归我了!”

    说完,他拿起这碗混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很快就吃完了,最后一仰脖,连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崔光启这才心神一松,自己还是太紧张了,他没有再说话,而是坐回到沙发上继续闭目养神。

    这个插曲让大家都是没有了说话的兴致,屋子里面很是安静,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众人简单地收拾一下,接着开始轮班监视仓库的动静。

    好在手下提供的消息是准确的,当天晚上他们还是等到了货主出现,就在对方取货的时候,人赃俱获,这一次的抓捕行动非常的顺利。

    接下来的工作都是按部就班,处理货物,审讯货主,总之这一次是收获颇丰,大家也都是满意至极。

    “啪!”

    崔光启将一叠子的钞票拍在办公桌上,笑着对邓元凯说道:“老邓,这些是你的,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出去放松放松!”

    看着自己这份明显比别人多出不少的好处费,邓元凯自然是心知肚明,但大家都没有说破,他笑呵呵上前取过钞票,点头说道:“谢谢处长!”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语气诚恳地接着说道:“不过处长,我觉得,有机会还是可以和那位竹下联络官接触一下,我看他很吃这一套,闻浩那里可是没有少送,现在两个人关系热乎着呢,咱们想要做长久了,这个日本人可是不能怠慢了!”

    崔光启看着邓元凯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说道:“还是老邓你看的清楚,其他几个兄弟还是不死心啊!现在我们在日本人手下混饭吃,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放心,我这里已经准备好了一份,这一次一定要接触一下!”

    邓元凯笑了笑,向崔光启点了点头,转身退了出去,回身把办公室的门带上。

    随着办公室的门关上,崔光启脸上的笑意逐渐地收敛了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之色!



    回到自己办公室里的邓元凯,回身把办公室的门紧紧锁死,接着把手中的那叠钞票扔在办公桌上,看也不看一眼,自己坐在座椅上一动也不想动。

    昨天晚上的情景,还不停地在眼前闪现,很明显,崔光启已经怀疑自己了,只是当时的运气好,在下毒的前一刻,裴泰无意间打断了自己的动作,不然现在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崔光启实在是太警觉了,自己已经被怀疑,以后再想下手也很难有机会了,邓元凯不禁有些懊恼,他不明白到底那里出了问题,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如果崔光启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自己进行刺杀还能够有成功的把握,可是现在,如果自己强行动手,就很难有生还的可能了!

    刚刚升起来的锄奸报国之心,被一盆冷水浇透了,邓元凯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还是看一看情况再说吧。

    当天晚上,还是裴泰和邓元凯值班守夜,他们手下的队员们也都布置在附近,轮班值守着。

    邓元凯和裴泰在崔光启的办公室里聊了一会,看着时间尚早,就和他们两个人打了声招呼,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休息一下。

    崔光启看着邓元凯离去,轻声说道:“老邓现在的身体是不太好,一点精神头也没有,现在连一晚上也熬不下来了!”

    “我看邓哥是想家了!”裴泰有些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道,随手将手中的香烟在烟灰缸上磕了一磕,弹了弹烟灰。

    崔光启的眼神很好,很快就发现了裴泰手中的香烟嘴上带着清晰的血迹,顿时眉头一皱,厉声说道:“怎么又出血了,不是让你少喝点酒吗?你不要命了!”

    裴泰一看崔光启吊着一张脸,赶紧将香烟收了回来,悻悻地说道:“我这两天都没有喝了,大夫说肝病就是这样,只能这么拖着,除非用磺胺长期治疗,不然没有什么好办法,可现在磺胺是什么价格,就是杀了我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再说现在有钱也买不到磺胺,我啊,就这样熬着吧!”

    裴泰一直是崔光启的小跟班,他也是单身一个,没有家事之累,当初又是崔光启带进军事情报调查处的,所以被捕之后,崔光启一露面招降,原本骨头极硬,打死也不说的裴泰很快就投降了。

    裴泰也是崔光启这些亲信里面,最受信任的心腹,这个人没有什么缺点,唯独有一种恶习,那就是好酒,无酒不欢,为这甚至连女人都不找,生怕找个女人管着自己不让喝酒,他就自己过日子,逍遥自在。

    可是酗酒的时间一长,不知什么时候就得了肝病,后来经常地流鼻血和牙龈出血,严重的时候,鼻血都止不住。

    崔光启是深知他这个毛病的,曾经多次告诫他把酒戒掉,可是哪里戒得了?每一次都是骂几句就戒几天,然后又偷着喝,根本不管用!

    至于他所说的用磺胺进行长期治疗,可是现在的磺胺价格在上海黑市上已经炒到天上去了,就这样还是有价无市,根本买不到,就算是崔光启想帮他,也是力有不逮。

    崔光启气的用手指着裴泰,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上前一把抓住裴泰的脖领子,从他的怀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酒壶。

    裴泰一看酒壶被抢,眼神顿现焦急之色,可是终究是却不敢和崔光启争执,只能无奈地放弃,嬉皮笑脸地说道:“大哥,我先戒两天试一试,要是不行你可一定要还给我啊,这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裴泰和崔光启平时单独相处时,都是以兄弟相称,崔光启看着他也是极为恼火,伸手打开抽屉,把扁平的酒壶扔到抽屉里,然后一把关上。

    之后,他的眼睛狠狠的瞪着裴泰,恶狠狠地说道:“这一次说什么也要把酒戒了,不然我就把你关进禁闭室,我不开玩笑!”

    裴泰脸色一苦,嘴角一咧,只好点头答应,反正戒酒也不是第一次了,熬几天再说,到时候崔光启还不是要放了他。

    就这个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崔光启马上拿起了电话,不多时把电话放下,对裴泰说道:“今天晚上有个行动,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出去一趟!”

    “干什么去?”裴泰好奇地问道,崔光启一般都是不会在晚上出去行动的,他怕遭到暗算。

    “好事情,这个货主身后有人,要掏钱了事,约我们去谈谈,一会儿我们多带点人手,好好的敲他们一笔外财!”崔光启得意的说道,这些人落在自己的手里,算他们倒霉。

    想了一想,崔光启又郑重地吩咐道:“这些家伙也不是善茬,我们要多加小心,你今天晚上绝不能再喝酒了,一会儿出任务清醒点,别阴沟里翻了船!”

    他知道裴泰好酒,不过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只要自己特意交代,他是不敢违背自己的命令的。

    “我知道了,大哥您放心!”裴泰连连点头答应,他也不愿意再听崔光启唠叨,站起身来,“晚上要行动,我去告诉邓哥一声,好提前做准备!”

    崔光启点了点头,挥手让他出去。

    裴泰退出了办公室,转身告诫守在门口的手下,让他们小心戒备,自己则是来到邓元凯的办公室门口,左右看着没有人,这才敲了敲门。

    “进来!”

    裴泰推门而入,看着坐在座椅休息的邓元凯,笑着说道:“邓哥,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躲清静,让我自己守着呀!”

    邓元凯看到裴泰进来,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也跑过来了,那处长那里谁守着呢?”

    裴泰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我们的手下一帮兄弟守着,不会出什么事情的,我过来想和你聊一聊天!”

    “今天这么有闲心?”邓元凯看了看裴泰,笑着说道。

    他便站起身来,来到沙发旁坐了下来,示意裴泰来到他对面坐下。

    裴泰淡淡地一笑,手里习惯地想向怀里伸去,可是这才想起自己的酒壶已经被崔光启收走了,只好把手收了回来,他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就是想起以前的事情有些感慨,邓哥,你是知道了,我从十几岁就跟着队长,我没有亲人,把他当亲大哥一样对待,他也把我当亲弟弟一样,虽说这一次他把兄弟们都交代出来,可你是知道日本人的审讯室是什么样子,生死关头谁也不能怨,所以我不怪他!”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邓元凯有些奇怪地说道,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对,裴泰在意有所指。

    “邓哥,你也是我的老大哥,当初队长让你带着我,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小泰,你是个干特工的好材料,学什么都一学就会!”邓元凯摆了摆手,眼睛紧紧地看着裴泰,“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屋里面的谈话很快陷入了僵局,裴泰犹豫了一下,他觉得今天应该把说清楚,他不想最后两个人还要刀兵相见。

    “你想当齐经武!”

    此话一出,邓元凯只觉得心头一惊,他的手不自觉地就摸向腰间,可是裴泰的手更快,一支手枪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胸口。

    “邓哥,不要乱动,我怕枪走火,把手举起来。”看着邓元凯慢慢地把手举了起来,裴泰这才略微放松了一下。

    “邓哥,我也是为党国卖过命的人,我知道你的想法,不甘心,不情愿当汉奸,你有自己的家人在那边,心里丢不下,我都知道…”

    “你在瞎说什么?”看着顶在胸前的枪口,邓元凯冷冷地说道。

    “你大前天去枪击案现场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处长也看出来,让我去查了查,当时你的手下说你和那个算卦先生谈了很久,之后就魂不守舍的,那个算命先生是谁?是总部来的锄奸队吧?”裴泰语气平淡的问道。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时只是闲的无事,就找了一个过路的算命先生算了一卦,那个算命先生确实有本事,算的非常准,我也是一时伤感,才有些失态,可绝不是什么总部的锄奸队,要是锄奸队直接就开枪了,就凭着那几块料,现在你都可以给我们收尸了!”邓元凯气急败坏地说道。

    他知道自己还是太大意了,只是心神的一时恍惚,就引起了身边这些人的怀疑,不应该啊,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知道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特工,现在又都是紧张戒备的时候,一丝微小的破绽,就会引发致命的错误,可还是踏错了一步。

    裴泰紧盯着邓元凯的眼睛,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好,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那你怎么解释,第二天你去城南那家药店去买药的事情?”

    犹如冷风袭来,邓元凯不由得激灵的打了一个寒颤,他没有想到裴泰竟然跟踪了他,可是自己竟然一无所觉。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稳一些,说道:“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我去买了些感冒药,这有什么奇怪的!”

    裴泰冷冷地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们的侦缉处在城东,你买药却要跑去城南,这中间有多少药店,你是不是跑的有些远?”

    听到裴泰的这番质问,邓元凯顿时无语,他一时间也找不到解释的理由。

    “你别忘了,我以前跟着你学了不少的东西,有一次你还带我去过那家药店,那里的老板是你的老关系,他是干什么的,我可是一清二楚!”裴泰接着说道。

    邓元凯此时再也无话可说,他紧盯着裴泰的眼睛,一字一句,咬着牙说道:“你还真是我的好徒弟!”



    “你这是承认了?”裴泰接着问道。

    邓元凯脸色难看极了,他沉默了片刻,看着裴泰冷冷地说道:“我不是齐经武,我不如他,不然早就杀了崔光启这个混蛋,为兄弟们报仇了,也不会让他活这么长时间。”

    裴泰顿时无言,好半天才缓声说道:“我也佩服齐经武,以前在行动队的时候,我和他的关系还不错,他平时不爱说话,可没有想到最后能做到杀身成仁,的确了不起,可惜我做不到。”

    两个人半天没有说话,也不知心中都在想些什么,最后邓元凯开口问道:“是崔光启来让你来抓我的?他应该自己来。”

    裴泰眼神一黯,摇了摇头说道:“处长不知道这些事情。”

    看着邓元凯疑惑的眼神,裴泰接着解释道:“当时处长让我调查你去枪击现场情况的时候,我并没有告诉他你的异常,当时我只是心中怀疑你,但不想让处长知道,后来我自己偷偷地跟踪你去药店的事情,也没有告诉他。”

    邓元凯听到这里,不禁有些奇怪,开口问道:“你没有告诉他?那为什么昨天晚上,他执意要我吃那碗馄饨,大家都是明眼人,他这是在怀疑我,只怕兄弟们也都是心知肚明,都知道崔光启在试探我!”

    裴泰犹豫了片刻,沉声说道:“这不能怪处长,他现在对谁都不相信,就算是我夜里值班,有一次进屋的时候,他也是举枪相对,何况你还是有些破绽的!”

    邓元凯心头一沉,接着问道:“昨天晚上,你是故意打断我的下毒动作的?”

    裴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你要投毒,取那几碗馄饨的时候,就一定会做手脚,所以一直盯着你,最后那一碗你肯定会想办法给处长端过去的,所以就…”

    “那你为什么当时不揭穿我?”邓元凯奇怪地问道。

    裴泰眼睛一瞪,低声吼道:“我为什么要揭穿你!当时我怕你一时心头起疑,做出傻事,还抢着要替你吃那碗馄饨!”

    听到这番话,邓元凯这才放下心来,裴泰是带着善意来,他并不想揭穿自己,甚至试图为自己掩饰。

    想到这里,邓元凯慢慢地放下了高举地双手,淡然的说道:“那你现在用枪指着我,到底想怎么样?”

    裴泰愣了片刻,最后说道:“邓哥,我是孤家寡人一个,上没有父母双亲侍奉,下没有老婆孩子挂念,这辈子只能跟着处长,一条道走到黑了!可是你不一样,你不愿意当汉奸,你还可以走啊,这天下大了,那里不可以去?你偷偷回去把老婆孩子接上,去一个总部特工找不到你的地方,这样不好吗?处长是我的大哥,你是我的师父,我不想看着你们自相残杀,你远远地离开这里,这样对大家都好!”

    邓元凯静静地看着这个小兄弟,不由得心中一阵感激,裴泰是想全了兄弟之情,师生之谊,可是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自己只身逃回去,难道让一大家子人跟着自己东躲西藏,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躲避军情处特工的追捕,再说以军情处的实力,自己拖家带口,就是逃到中国任何一个地方,也难躲过他们的搜查,一旦被抓住,自己的这一家人还能活着吗?

    可是现在自己必须要走,裴泰已经知道了自己意图刺杀崔光启的事情,他现在不说,不代表他以后不会说,自己留在上海,就等于把自己的一条命交在了裴泰的手里,随时都有杀身之祸,谁知道自己一觉醒来会不会被人用枪指着,带到崔光启的面前。

    不得不说,这一次崔光启出卖了所有的战友,有的战友拼死抵抗,绝不投降,有的战友宁愿自杀,也不愿意背叛国家,但是也有的人为了活命,俯首认命当了汉奸,这些变故,也让剩下的这些特工们心中的那些坚持,都成了笑话。

    邓元凯不会再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他现在谁也不相信,哪怕是眼前一脸诚恳的裴泰!

    看来自己必须要走了,可又不能这样空着手走,不然就是逃回去,总部的特工也不会放过他,一样也是要死。

    邓元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好吧,小泰,你说的有道理,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我听你的,明天就走,不过你可要为我打掩护,不然我怕崔光启不会放过我!”

    裴泰听到邓元凯点头答应,不由得心中欢喜万分,这两天他一直都在为这件事情左右为难,最后才想出了这样一个解决方案,这样对大家都好。

    “太好了,我来为你打掩护,你找机会离开,你有侦缉处的证件,可以自由出入上海,没有人会拦你,侦缉处这里,我就说你又生病了,为你拖一天的时间,足够你离开了上海,怎么样?”

    “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兄弟好聚好散!”邓元凯轻叹了一声,举出手来示意。

    裴泰犹豫了一下,这才将手中的短枪收了起来,也举出手去,与邓元凯的虎口相接,重重地握在一起,这才慢慢地松开。

    可就在这个时候,邓元凯眼睛突然看着裴泰的身后,脸色大变,惊恐地低呼一声:“处长,你?”

    裴泰心神大慌,脑袋不由自主地向后一看,他可是背着崔光启来和邓元凯摊牌的,没有想到崔光启竟然会找到这里来。

    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是圈套,邓元凯要对他下手!

    可惜他还是迟了一步,邓元凯就只需要他失神地短短的一瞬间。

    就在他转头的一刹那,邓元凯的双手一翻,右手在左手腕一摸,一道钢丝闪过幽光,同时合身一扑,将钢丝兜在裴泰的脖颈之处,以极快的速度盘绕了一圈。

    裴泰此时大惊,他以前就知道邓元凯就有这一招制敌手段,可是一个疏忽,还是着了邓元凯的道,这是要杀人灭口!

    他本能地试图用手去扣缠绕在脖子上的钢丝,可是晚了一步,钢丝已经死死地勒在脖子上,深深的陷入肌肉之中,剧烈的疼痛从脖子上传来。

    裴泰试图发出声音呼救,可是气管和喉咙被紧紧地勒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觉得脑袋里的血液快要爆炸了一样,他毕竟是受过训练的特工,危急时刻还保留着一份清醒,干脆放弃了对脖颈的防护,暗憋出一口气,右手向自己的腰间摸去,准备掏枪还击,可是手上的气力越来越小,堪堪摸到了手枪,却再也无力拔出来了。

    邓元凯身高力大,又是搏击高手,他的这个杀招从没有失过手,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快速置人于死地,他用力将裴泰的身子拖倒,右膝盖顶在裴泰的后颈,双臂较力,裴泰脖子上的钢丝越来越紧,意识在极短的时间里模糊,很快就丧失了抵抗能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邓元凯眼看着裴泰身子慢慢变软,最终双手无力的耷拉着一边。

    过了良久,邓元凯这才双手一松,收回了膝盖。

    裴泰的身子像一个面团一样,斜斜的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半点声息!

    “小泰,对不起!”

    邓元凯惶散无神地站在当地,嘴里喃喃地说道,他从动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今天已经别无退路,只能以死相拼了。

    既然必须要杀崔光启,裴泰就不能留下活口,否则就是刺杀崔光启成功,裴泰也会杀了自己为崔光启报仇,一旦动起手来,惊动了他人,自己就无法逃离上海了。

    裴泰也是搏击的好手,身手不在自己之下,年纪还比自己轻,如果不下死手,稍有松懈,死的就是自己,可是他不能死,他还要回家和亲人们团聚!

    他慢慢地蹲下身子,看着裴泰睁得大大的眼睛,心中愧疚难言,可是彼此之间立场不同,最后只能相互残杀,他又何尝愿意这样,亲手杀死自己的学生和兄弟!

    “下辈子我们再当兄弟!”

    邓元凯的眼中滴下一行热泪,用手盖在裴泰的脸上,轻轻为他合上了眼睛。

    现在不能再耽误了,裴泰是崔光启的随身心腹,现在已经死了,崔光启只要长时间没有看到裴泰,一定心中起疑,自己必须抓紧时间动手刺杀此贼!

    之前他完全没有想到裴泰会直接找他摊牌,逼的他杀人灭口,他现在没有时间设计和布置,只能仓促行动了。

    邓元凯当下将裴泰的身子托起,放在沙发上,然后将衣架上的外套盖在他的身上,这样是有人进来,也会以为裴泰在沙发上睡觉。

    然后自己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收拾了一下微微散乱的头发,又认真检查了手腕中的钢丝,这是他的杀手锏,自己今天就要用这个利器取崔光启这个叛徒的性命,因为这样不会发出太大的动静,方便自己得手后逃离现场。

    可是他知道,崔光启的身手可比他强,如果自己没有在趁对手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制住对方,就必须要使用枪械了。

    他又把腰间的手枪掏了出来,退出弹夹,仔细检查里面的子弹,然后再合上弹夹,小心地放回腰间,将衣摆放下,仔细确认没有破绽。

    但愿一切顺利,如果最后逼不得已使用的枪支,那么无论刺杀成功与否,那自己都只能以身殉国,杀身成仁!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也算是自己用这条命洗刷之前投敌叛国的耻辱。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到底还是走到这一步了,生死间的大恐惧再一次考验着自己。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要是不搏一搏,死的一定是自己,他没有选择!



    邓元凯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回身把门锁死,他这一走就不再回来了,裴泰的尸体不能让别人太早发现,不然自己就没有时间撤离上海。

    楼道和阶梯的拐角都有自己的手下把守,邓元凯一路走过去,这些手下都是站直了身子,挺身立正。

    邓元凯很快来到崔光启的办公室门口,两名特务赶紧立正行礼,邓元凯笑着点头示意,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敲响了房门。

    “进来!”崔光启的声音响起。

    邓元凯推门而入,回身将房门关上。

    崔光启看到邓元凯有些疲惫的样子,关切地问道:“你这段时间的身体不是太好,还是去找个中医大夫调养一下。”

    邓元凯摇了摇头,说道:“其实就是休息不好,总是失眠多梦,搞的现在的身体不知怎么了,总感觉乏的很,没有力气,回去躺了一会好多了!”

    原来是这样,崔光启轻吁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自己又何尝不是时时心怀恐惧,难以入睡,甚至晚上根本不敢离开侦缉处,现在要不是外面这么多人守着,自己根本睡不着觉。

    “算了,你也不要多想,这个世道,熬一天算一天,多活一天都是赚到了!”崔光启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出声安慰道,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显然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接着开口问道:“小泰不是去找你了吗,怎么还没有回来?”

    邓元凯心中一惊,崔光启知道裴泰去找自己了。

    他并不知道裴泰走之前和崔光启说过,自己要去通知邓元凯晚上有行动的事情。

    邓元凯心思电转,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嘴里含糊地说道:“是,小泰和我聊了几句,天南海北地,我脑子迷迷糊糊的也没有听清楚!”

    崔光启不禁摇了摇头,说道:“老邓,你总是这个样子可不行,一会儿就要行动了,你得打起精神来,别误了事!小泰没有和你说吗,他又去哪里了?”

    竟然晚上还有行动?可是裴泰并没有和自己提过,邓元凯心头一惊,行动时不见裴泰,崔光启一定起疑,自己没有时间耽误了。

    “哦,他和我说了,”想到这里,他嘴里答应着,身子貌似不经意的向前走了两步,“刚才他馋酒喝了几口,又怕你说他,就在外边守着呢!”

    “这个小子,越来越不听话了,你去把他叫进来,我给你们安排具体的行动布置。”崔光启恼火地说道。

    邓元凯一听就知道自己再靠近,崔光启一定会起疑心,可是现在自己不能退,一退出办公室就再也没有机会靠近崔光启了,因为裴泰已经被自己灭了口,他又怎么可能把裴泰找回来。

    现在这个距离不可能使用钢丝袭击了,只能使用枪械,不能再等了,锄奸杀敌就在这个时候。

    危急时刻,容不得再犹豫不决了,邓元凯嘴里答应着,接着转身的时候,右手悄无声息地从腰间拔出了手枪。

    紧接着他的身子突然转身,随着身体的转动,手中的短枪一甩,枪口对准了崔光启。

    “嘭!”的一声枪响,邓元凯的胸口蹦出一朵血花。

    “嘭,嘭!”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邓元凯的身体接连颤动,眼中闪过惊诧莫名的目光,身子无力的向后倒去。

    端坐在座椅上的崔光启,手持着勃朗宁手枪,枪口直直的对着邓元凯。

    消廋苍白的脸上尽显狰狞之色,他身子一弹就一个箭步来到邓元凯的身前,一脚将他手中的枪支踢飞。

    这个时候,门外的守卫们听到了枪响,也一脚踢开了房门,手持枪支冲了进来。

    可是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惊呆了,邓元凯倒在地上,崔光启手持短枪指着地上的邓元凯,这个场景让他们安全不知所措,都是傻傻的看着崔光启,等待他的命令。

    “为什么?为什么?”崔光启咬牙切齿地看着倒地邓元凯,声嘶力竭的吼道。

    邓元凯此时身中三枪,鲜血在不停的溢出,胸口剧烈的起伏,感觉浑身冰凉,冷的刺骨,脑海中的意识在逐渐的消散,眼中的瞳孔在逐渐放大。

    “我…我想…回…回家!”

    他勉强张了张嘴,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脑袋一歪,眼睛瞪得老大,直直地看向家乡的方向,死不瞑目!

    听到邓元凯的这句话,崔光启顿时眼神越发的凶厉,他手中短枪对着邓元凯的尸体,连续扣动了扳机。

    “嘭嘭嘭嘭!”

    枪声不断,直到崔光启打空了弹夹里的子弹,然后指着邓元凯的尸体,厉声咆哮道:“你他么的想当齐经武,可老子不是俞立,不是…”

    他不断发出声色俱厉的喊叫之声,在寂静的夜里不停地回荡着,让闻声而来的其他侦缉处特务们都吓得惊恐难安!

    所有人都退出了办公室,躲的远远地,不敢靠近!直到崔光启喊累了,他们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回来。

    惊恐交加的情绪发泄完了,崔光启不停喘着粗气,自身的情绪这才缓缓地稳定了下来,他的身子有些摇晃不定,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旁,一屁股坐在座椅上,身子一仰靠在靠背上,有气无力地吩咐道:“赶紧去找裴泰,我要知道他的死活!”

    所有的特务们一听处长的吩咐,赶紧领命,一群人转身跑了出去,到处寻找裴泰的踪迹。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仰靠在座椅上的崔光启,良久之后,他才抬起头来,看着地上已经气绝身亡的邓元凯的尸体。

    其实就在邓元凯说裴泰在外面喝酒不敢回来的时候,崔光启就已经发现不对了!

    自己刚刚把裴泰的酒壶收了起来,裴泰就去找邓元凯通知晚上行动的事情了,邓元凯本人并不喝酒,他的办公室里也没有酒,裴泰的随身酒壶就在自己的抽屉里,这么一会功夫,他去哪里找的酒喝?

    还有裴泰虽然好酒,可是对自己的话从来都是不折不扣地执行,自己告诫过他,今天晚上有行动,绝对不能够沾酒,那他就一定不会酒,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违抗过自己的命令。

    崔光启疑心一起,马上就发现当时邓元凯靠的有些过近了,距离自己不到三米,并正好站在自己的左侧,人一般都是右侧反应的灵敏一些,这个位置对自己很不利,这都是特工训练时的标准突袭方位。

    崔光启本来就如同惊弓之鸟,对谁都是时刻提防,一发现邓元凯的这些疑点,顿起戒备之心,隐藏的右手暗自一沉,就已经将座椅下面暗藏的短枪拿在手中,他是用枪的高手,身上不只藏了一把枪,就是在办公桌和座椅上都有布置,就是怕有人突袭他的时候来不及拔枪,现在果然派上用场了。

    紧接着他故意让邓元凯去找裴泰回来,可他的眼睛却在邓元凯的身后,紧紧地盯着邓元凯的每一个动作,他是使枪的大行家,当他看到邓元凯的衣摆一动,就知道邓元凯出问题。

    他出枪很快,又是早有准备,就在邓元凯转身袭击的时候,抢先出手击中了邓元凯,刹那之间生死立判。

    邓元凯苦心设计多天的锄奸行动,到底还是功亏一篑,在最后的关头露出了破绽,被崔光启抢先一步,以身殉国,可谓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此时的崔光启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恐惧,自己自从叛变之后,之前的手下队员们都对自己恨之入骨,他一直就存心提放着,可现在身边仅有的亲信也要除自己而后快,自己还能够相信谁?

    他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和恐惧,寂静的夜里,好像有无数黑暗幽灵将他围在中间,随时要将自己吞噬一般,崔光启不由得双手抱着脑袋蜷缩在一起。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

    “进来!”崔光启顿时惊醒,勃朗宁手枪握在手中,警惕地看着进来的特务。

    这个特务战战兢兢的看着崔光启,语音颤抖的汇报道:“处长,我们撬开了邓队长的办公室,发现了裴队长的尸体,是被勒死的!”

    裴泰去找邓元凯一直没有回来,邓元凯又只身前来行刺,崔光启就知道裴泰可能凶多吉少了,可尽管崔光启的心中早已经有心理准备,当他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犹如一柄巨锤重重的击打在崔光启的胸口,痛苦难言!

    裴泰是他最信任的心腹,跟随他多年,从来视自己为兄长,哪怕自己将他出卖给了日本人,他还是死心塌地的跟随自己,从无二心,可是现在他也走了!

    崔光启强自站起身来,率先出了办公室的大门,然后快步来到邓元凯的办公室门前,门锁已经被撬开,房门敞开着。

    崔光启脚步不停,来到办公室里面,就看见沙发上斜躺着一具尸体,正是自己的兄弟裴泰。

    崔光启走上前,用手触摸着裴泰脖子上那道深深的血痕,这是邓元凯下的手,他知道邓元凯手腕上藏有钢丝,是邓元凯的一个杀手锏,可谁能预料到,他最后一个下手的对象竟然是裴泰!



    邓元凯刺杀崔光启的事情,在当天晚上就传遍了整个侦缉处,枪响之声早就惊动了所有的人。

    骆兴朝一直在宿舍区休息,听到枪声响起,马上带着自己的行动小队赶了过来,等赶到侦缉处大楼的时候,正看见几个特务把邓元凯的尸体抬了出去,浑身都是鲜血。

    一看到邓元凯尸体,骆兴朝顿时心头一惊,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打探邓元凯的行踪,就是为了配合站长对邓元凯做策反工作,怎么现在人都死了。

    随后整件事情的经过很快就全部爆了出来,骆兴朝没有想到,邓元凯的动作会这么快,看来站长那边的策反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可惜刺杀行动还是没有成功,最后还搭上了邓元凯的一条命,这件事必须马上汇报给站长。

    好在邓元凯也不是一点成绩也没有,他总算把崔光启的贴身护卫裴泰给除掉了,这个人对崔光启忠心耿耿,身手也很好,留在崔光启身边,对除掉崔光启是一个大障碍。

    很快特高课那边就打来了电话,询问枪声的事情,联络官竹下慎也刚刚爬上床,就被电话铃声给叫了起来,只好收拾整齐,赶到了特高课。

    情报组长今井优志和随身的护卫已经等在特高课,看到竹下慎也到来,这才挥了挥手,大家上了车,一起赶向特工侦缉处。

    轿车的后座上,竹下慎也小心地问道:“组长,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我可是没有出过外勤,没有什么经验啊!”

    今井优志看了看竹下慎也心虚的样子,不由得眉头一皱,他也是知道这位手下的能力实在欠佳,但还是尽量以温和的语气说道:“竹下君,不要担心,并不是外勤任务,只是特工侦缉处发生一起性质恶劣的刺杀案件,你身为侦缉处联络官,也应该一起去看看。”

    “刺杀案,是谁被刺杀了?”竹下慎也诧异地问道。

    他一听不用出外勤任务,顿时把心放了下来,自己的水平他是知道的,也就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就是同事里水平最差的森田右晖,也能随便把自己吊打一顿,所以有危险的工作,他是绝不会参与的。

    不过让他感到满意的是,好像自己的几位上司也都认同这一点,也从来不要求他出外勤,参与有危险的工作。

    今井优志沉声说道:“是那些投降的中国特工们内讧,又有人假装投降,瞒过了我们,对侦缉处的副处长崔光启进行了刺杀,八嘎,又是一个齐经武!这些中国人,根本不值得信任!”

    竹下慎也心中一惊,他知道站长正在策划清除崔光启的行动,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动手了,不过听今井优志的口气,刺杀者是已经投降的特工人员,这样站长应该是没有危险的。

    “成功了吗?”

    “没有,幸好崔光启很警觉,刺杀者被他及时击毙,据说刺杀者就是他的手下,具体的情况一会还要听他们的汇报,竹下君,你是侦缉处的联络官,以后侦缉处的工作你要多多留意,大谷先生对你寄予厚望,你也要多加努力,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嗨依,多谢组长您的指点,我一定多努力,还请您多多指教!”

    侦缉处处长闻浩带着一众手下在门口守候着,看到今井优志的车队开进侦缉处的大门,就赶紧迎了上来。

    “今井组长,竹下君,您们来了!”闻浩躬身一礼。

    今井优志的脸色深沉,他看着闻浩冷声说道:“我去现场看一看,你马上给我汇报具体的情况。”

    闻浩看出今井优志的心情极差,赶紧点头答应,抬起头来,又看向竹下慎也看去。

    竹下慎也也不知道今井优志的打算,心中也是没有底,只能微微地耸了耸肩,示意自己也一无所知。

    闻浩不得要领,只好转身将两个人引进了办公大楼,边走边把情况仔细介绍,很快就条理清楚地把情况介绍完毕。

    其实这一次的刺杀经过,闻浩很快就了解清楚了,原来之前投降的上海军事情报站特工里,竟然有假投降,真潜伏的人员,崔光启的亲信,行动队长邓元凯居然对崔光启进行刺杀。

    这一次刺杀行动,也让闻浩有了极大的触动,虽然这件事情不是发生在他的手下,不过闻浩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是出卖了手下兄弟们,这才保得了一条性命,给日本人当了走狗。

    也许崔光启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现在闻浩不仅要担心已经到来的党务调查处锄奸队的暗杀,还要提防已经投降了的手下特工,谁能够保证这里面就一定没有邓元凯之流呢?

    今井优志和竹下慎也在闻浩的陪同下,检查了崔光启和邓元凯的办公室,这两个凶案现场都没有发现第三者的痕迹,可以确定这件案子就是邓元凯自己所为,并没有其他的同伙。

    崔光启一直蹲守在裴泰的尸体旁边,看到今井优志前来查看,也强自收起了悲伤,向今井优志躬身见礼。

    今井优志一脸的严肃,他对崔光启沉声说道:“崔桑,这一次你做的很好,反应及时,击毙了刺杀者,不过也由此可以看出,你手下的这些情报站的特工里面,有人并不是大日本帝国的朋友,他们隐藏在暗处,随时等待机会取你的性命,你要加倍提防!”

    崔光启惨然一笑,顿首回答道:“多谢组长的提醒,我一定会多加小心的。”

    今井优志看着一旁裴泰的尸体,问道:“这是你的护卫?”

    “是的,我最信任的兄弟,可惜也被杀害了!”崔光启脸色黯淡,无力的说道。

    “非常遗憾!”

    接着今井优志转身对闻浩说道:“侦缉处以后的工作,要对自己的骨干人员多加甄别,以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

    “是,我们一定展开自查自纠的行动,对内部人员进行更加有效的甄别,请您放心!”

    今井优志对闻浩的态度很满意,这个中国人非常识趣,最起码在态度上是认真的。

    “还有,这件事不易扩张,否则只能涨敌人的锐气,所以一定要低调处理,对所有人下达禁口令,严禁在任何场所谈论这件事情,你明白了吗?”

    “嗨依,明白了!”闻浩和崔光启齐声回答道。

    今井优志显然并没有把两个中国特工的死活放在心上,他恼火的是这些中国特工仍然如他所料,并不值得自己信任。

    不过对此类情况,特高课课长佐川太郎早就有所预料,所以他们也并不意外,对这些人还是要有所提防,不能让他们接触重要情报,只能当做外围力量使用。

    “还有一件事,明天晚上,上海宪兵司令部司令官胜田隆司大佐,在他的新宅邸举行一个私人宴会,与会者有军队和政府中的高官,我和课长都会参加,而整个晚会的安全工作就由我们特高课和宪兵队来负责,我们的人手紧张,你们侦缉处也要负责一部分安全工作,可是你们现在的状态让我很不放心,我警告你们,如果在这一次的任务中出了差错,你们将会受到严厉的制裁!明白吗?”

    “明白了!卑职一定竭尽全力,绝不会出半点意外!”闻浩和崔光启两个人都赶紧躬身施礼说道。

    今井优志挥了挥手,竹下慎也紧随其后,两个人快步离开,闻浩等人随即相送,直到今井优志一行人驾车离开。

    闻浩和崔光启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原以为这一次会被今井优志大加训斥,甚至会进行处罚,可是没有想到今井优志只是过来走了一个过场,并没有处罚大家的意思。

    闻浩转头对崔光启笑着说道:“崔副处长,我看你的精神不佳,多休息一下,明天晚上的安全行动,你就不要参加了!”

    崔光启顿时脸色一沉,淡淡地说道:“我的身体很好,完全可以胜任明天的任务,多谢处长关心了!”

    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去,在崔光启看来,闻浩这是有意要甩开他,这样重要的任务,如果自己缺席,不知道这个混蛋会不会在日本人面前搬弄是非!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要坚持下去,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虚弱不堪的样子。

    闻浩看到崔光启离去,心中也是不悦,他原本是因为崔光启的遭遇而兔死狐悲,所以才温言安慰,没有想到崔光启却是拉着一张臭脸。

    “这个混蛋,不识抬举!”闻浩暗自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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