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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八岱蹲在那不到20平方米的小小铺面,整理着新进的货——这批货掏空了他和他发小口袋里最后一毛钱,但终于把铺面塞得满满当当的了,让这个刚开张不久的小店有了那么一点实力的感觉。

    汪兴国外出谈一笔买卖,但陈八岱并不指望汪兴国那榆木脑袋能谈成,货整理得差不多了,那些看似做工精细的山寨冲锋衣全部挂上了货架,包装袋、纸箱和废纸壳铺了一地让人无法下脚。

    陈八岱低着头用手扒拉着满地的垃圾,一只脚出现在眼前。

    “您好,你们这儿做荒野求生吗?”脑袋上是很礼貌的声音。

    陈八岱抬起头,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屋顶悬挂的LED灯白色的灯光晃着眼,逆光处看不清来者的容貌,但一枚别在衣领上熠熠发光的别致徽章吸引了陈八岱的目光……

    ……

    “这是第一笔定金。”“上帝”从包里拿出了3沓钞票整齐地摆在陈八岱小小的茶几上:“出发之前再付一笔,我看到了死人走路之后,会付清剩下的一半。”

    客户就是上帝,况且这还是一个有钱的上帝!

    “没问题!”陈八岱所有的疑虑在这3沓钞票面前灰飞烟灭,他急忙伸手把钞票拿到了自己面前:“我们有最好的荒野求生领队,他是一个特种兵!”

    ……

    云开不知处,但现棺材山,死人会走路,魂魄飘四方,勾我生死簿,后人还债忙,填满前人数,阴阳不还乡!

    但凡特别的地方,必有特别的歌谣,这里在地图上叫作开云山脉,当地人称之为棺材山,这绵延几百里的山脉并不算雄伟,但地形复杂极难通行,连当地的药农和猎户都唯恐避之不及,而那个方形如棺材般的山顶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人会走路的传说以及千百年来封山禁入的禁忌更使得这儿人迹不至,显得神秘莫测。

    神秘对人类有着天然的吸引力,或者说对于某些人,例如闵先生,所以他愿意花一个可观的价钱雇汪兴国和陈八岱来这个特别的地方。

    汪兴国摊开地图,摆上指北针,闵先生凑过来一看,等高线在地图上以一道一道的曲线呈现,看得他有些眼花,让他分辨不出自己到底在哪,而一身热汗的陈八岱,利用这难得的休息时间,拿出水壶喝几口水,刚刚爬过的那段距离真是够惊险的。

    汪兴国很快确定了方位,把地图收起来,指了指一个方向:“已经不远了,就在前面。”

    “你确定?”闵先生有些不相信。

    “确定!”

    闵先生的户外运动品味很刁钻,他与常人浅尝辄止地到一个湖光山色之地扎营徒步就算完成一次户外运动不一样,他希望到达极限之地,认为每个人都应该体验一次濒临死亡的感觉,有什么比得上亲眼看到死人走路更让人接近死亡的呢?他坚信这儿不会让他失望。

    至少他对陈八岱和汪兴国是这么说的。

    当然,一个如此刁钻品味的人,如果不是《极盗者》那类疯狂的极限运动拥趸,那就是会有更高的追求,闵先生绝对不是疯狂运动拥趸。这里的死人是不是像电影中的僵尸或者丧尸一样走路谁也没见过,但传说肯定有一定的现实基础,在他们一路过来的村镇上,一座坟都没有,棺材山附近的人们上千年来都遵循着古训,人过世之后抬到那个叫作鬼门关的地方,然后死去的人会自己走到那个巨大的棺材里,去填一个曾经大闹阎王殿的祖宗留下来的死人债。

    汪兴国是特种部队转业军官,接受过严格的野外求生训练,而陈八岱是A市有名的户外运动十大金刚之一,带人探险是他们的职业,至于这样一个中年有成的钻石王老五为什么要去看棺材山里的死人走路,陈八岱可不关心。

    但不管是特种部队还是十大金刚,都无法逾越当地的民俗,那条抬死人上山的路叫阴阳路,这条路是通往棺材山唯一的路,相传这条路沟通阴阳,活人只有抬死人上山的时候才能通过,并且只能到鬼门关止步,平时封山封路,绝不能让活人进入,否则死人会念及阳间,跑回了家事儿小,要是因此阎王爷发怒可就不得了了。

    传说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就因为有些事情至今科学解释不了,在多年以来祖辈的以讹传讹中,大家都延续着祖训这么过着日子,所以汪兴国不得不另外找一条路,一条能到达鬼门关和棺材山的路。

    汪兴国打头,闵先生在中间,陈八岱断后,他们或许是第一批涉足这个区域的人,这儿根本没有路,刚才还是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高山草甸,转过一个弯就是暗无天日的丛林,这儿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但下一个峡谷可能就是浓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恶劣的地形也在考验着敢于挑战这儿的所有人的能力。

    刚刚翻过的那道山梁让闵先生热汗淋漓,可是钻进了一条峡谷之后,闵先生却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把这条峡谷称之为峡谷已经太抬举它了,实际上它应该是在山脉中的一条缝隙,最宽之处大约五六米,窄的地方只能侧身勉强穿过,闵先生非常有理由怀疑汪兴国并不确定这条峡谷能通往要去的地方,他更愿意认同这是一条死胡同!

    在这条缝隙里穿行了两三百米,闵先生已经完全丧失了方向感,峡谷里沉积的浓重雾气让他根本看不见天空,这种压抑让他感觉到有些不适,但同时又对未知的前方带着期待。

    “你们闻到了吗?”汪兴国问道,声音在缝隙中反弹,跟在后面稍远一些的陈八岱觉得这声音有些失真。

    “嗯……腐烂的味道。”汪兴国的提醒让闵先生想起来,不久前有一阵阵腐臭的味道,而现在这股难闻的味道越来越浓。死亡的气息让闵先生非常不舒适,他似乎看到亡灵在他耳边低语。

    “我们应该快到猴子跳崖了。”汪兴国很有把握地说。

    汪兴国话音刚落,听到头顶上有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汪兴国叫道:“落石!”

    闵先生和陈八岱本能地抬头,可是昏暗的光线下什么都看不到,等看到一个黑影的时候,那个黑影已经“噗”地掉在了闵先生的跟前,“啪”的一下,闵先生脸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溅到,闵先生用手一摸,满手的血!闵先生心跳在瞬间冲上了180的峰值,“不不不……我不可能死在这儿。”内心的一个声音惶恐地叫着。

    半晌,闵先生叫道:“有血!”

    “小心落石!”后面的陈八岱看到那个黑影离闵先生很近,他根本没有躲避的时间,那东西掉落之后他看到闵先生还站着没被砸到,心刚刚放下,眼中看着他傻站着好像情况不对,听说到“血”字,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

    若是有人在野外受伤,那可不得了!

    但闵先生一点都没觉得疼,汪兴国转回头的时候,赫然发现闵先生脚下躺着一具猴子的尸体,它已经摔得粉身碎骨,闵先生脸上的血是它溅到的。

    这个发现让大家悬着的心往下放了放,汪兴国蹲下来看了看这具猴子的尸体,觉得有些奇怪,它坠落的时候好像一块石头一样,竟然没有发出惨叫声。

    峡谷里透着一丝诡异,汪兴国催促两人加快脚步。

    猴子跳崖是当地人传说的一处悬崖,据传这里险要无比,猴子都不能爬过去,但这儿却是除了阴阳路之外,能到达鬼门关和棺材山的地方。

    在峡谷里转了两个弯,大家发现猴子的尸骨越来越多,那些龇牙咧嘴的森森白骨让闵先生心底觉得有些发寒,不过这儿光线比刚才好多了,也比刚才宽敞了许多,闵先生捂着鼻子从那些猴子的尸骨边走过,一抬眼眼前突然豁然开朗,一片崖壁出现在眼前。

    可能是峡谷里通风不畅的原因,这儿虽然猴子的尸骨更多,有些还尚未腐烂完,可是尸臭味反而淡了许多。

    这儿三面环绕着一片大约一百米高的崖壁,只有这条窄窄的峡谷通往这里,从这里遍布的尸骨看来,这儿是当地人说的猴子跳崖没错了。

    闵先生兴奋起来,他曾经挑战过9A的攀岩线路,但从未在无人区攀岩,9A难度是公认的极限攀岩的分水岭,虽然上一次闵先生挑战这个难度的时候功亏一篑,但他觉得自己是可以完成的。

    汪兴国和陈八岱在做器械的准备,安全带上林林总总挂满了绳索和岩塞等物,闵先生不需要带这么多的器械,他很快穿戴好了安全带,趁着这个时间,闵先生仔细地端详着那些摔死的猴子。

    “你们说,它们为什么要跳崖呢?”闵先生提出了一个问题。

    “当地人说这里太高太险,猴子都爬不过去。”陈八岱检查好了自己的安全带,随口说道。

    “猴子这么擅长攀爬都无法征服这里。”闵先生感慨道。

    “我觉得并非他们爬不过去,他们摔下来的时候应该都不是清醒状态。”汪兴国想起刚才摔死的猴子,动物从高空坠落通常都会本能地发出惊叫,但那猴子却闷不作声,这让他觉得很奇怪。

    “那是为什么?”闵先生对此非常感兴趣,在面对死亡的恐惧,任何生物都会挣扎,可这儿的猴子似乎毫无反抗地接受了死神的安排,这点让闵先生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道……”汪兴国耸了耸肩,现在可不是研究猴子怎么坠崖的时候,他把身上的小背包收紧,攀岩的时候任何一点钩挂都可能导致坠落的严重后果,但他们又必须要从这里穿越到棺材山,背包不可能落下。

    “检查装备!”汪兴国对大家说,从头盔开始,三人互相检查,确保不会遗漏安全隐患。

    闵先生兴奋地搓搓手,这片从未有人征服过的崖壁将要证明自己是一个优秀的攀岩者!岩壁的那边是一个等待解开的秘密!

    闵先生姓闵,单名一个睿字,从名字上看他是一个灵活敏捷的人,用年轻有为来形容他毫不过分,大学毕业就接手了父母留给他的金融贸易公司,再加上他做一些其他的生意,是众多女人热烈追求的钻石王老五!但至今未婚让所有人都有些想不通。

    在别人看来,闵先生根本不存在生存危机,更不需要用冒险来证明自己,陈八岱曾问过闵先生这个问题,闵先生说这是他的职业习惯,他会让自己时刻保持着危机感,而有什么比“濒临死亡”更让人肾上腺素迸发、无论如何也要挣扎求生更有危机的事儿呢?更何况,只有死亡是世间绝对平等的事情!

    陈八岱觉得这个解释更像是打太极,不过客户的需求就是自己赚钱的基础,只要他出足够的钱,把他搬上珠穆朗玛峰都是可以的。

    一切准备完毕,闵先生深吸了一口带着一丝腐败的空气,稍显担心地问:“这能过得去吗?”

    汪兴国一直在抬头看着崖壁,计算攀爬的线路,他需要找到一条安全的线路,其实这片崖壁难度并不算太高,他主要考验的是人的心理,只是大约80米高的地方那片岩棚挡住了继续攀爬的路线,如何翻越岩棚是最考验能力的时候。

    汪兴国在思考的时候并不爱说话,这让闵先生觉得有些无趣,他没有回答闵先生的话,只是正了正头盔,开始作为先锋攀试探线路。

    不同于双人攀岩法,为了保护这个重要的客户,汪兴国决定用绳索将三人连接起来,自己首先攀爬寻找线路,一路还要用岩塞做固定点,闵先生顺着探过的线路跟随攀爬,而陈八岱则在最后负责加强固定点或者回收岩塞。

    闵先生打开了头盔上的运动摄像机,准备录下自己如何征服这片崖壁的精彩镜头。

    一路上来让闵先生有些失望,这看起来很高的岩壁攀爬难度远不到9A的级别,通常随着攀爬越来越高,人对高度的恐惧会在心里面放大,进而影响身体的发挥,可是闵先生并没有太多这样的感觉,这得益于汪兴国一路稳扎稳打,他抬头看了看在他头顶上几米的汪兴国,速度虽然不快,但一直保持着匀速,而他一路所做的固定点非常专业。

    这让闵先生很放心,自己的这笔钱花得很值得。

    几个人爬到了岩棚之下,岩棚像一个屋檐一样正好挡住了向上的去路,对于攀岩而言,这并非不能越过,只需要身体腾空,做一个翻身动作就行了,可是要做这一系列动作除了需要力量和身体协调能力之外,还需要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固定点,也就是一个能提供足够摩擦力的地方,哪怕它是一个小坑或者岩石的凸起!但这儿没有!汪兴国只好停下来仔细观察岩棚,他认为从左边做一个横贯线路,大约横贯五六米的距离,岩棚上有一个缺口,虽然很小,但是应该可以翻越过去……

    但五六米的距离则很危险,这一段上几乎是光滑的,没有岩缝打岩塞做保护,能提供保护的只有汪兴国现在所处位置的岩塞,如果一失手,理论上汪兴国冲坠的距离不会超过十米,可是汪兴国非常怀疑冲坠距离超过3米,这个已经风化的岩缝就会崩裂!

    理论上是不允许使用风化的岩石来打岩塞的,但野外的实际情况并不会按照教科书标准设置,为了保障安全,汪兴国在这个唯一能提供保护的岩缝里打下了三个岩塞,几乎将岩缝塞满,但他也无法保证这儿是绝对的安全。

    汪兴国到了岩棚下,双手抠着岩缝,伸直,用脚撑着岩壁,去观察那个横贯的线路有没有固定点,但最后还是气馁地发现一路上无法使用岩塞做保护点。

    如果翻越不过这片岩棚,这次活动到此就结束了,只能顺着原路返回,闵先生看到汪兴国停了很久,有些着急:“我们今天傍晚前必须赶到鬼门关。”

    汪兴国没有说话,他在评估横贯过这段距离的风险。

    几米的横贯面虽然说不远,但是这儿不能有任何一点失误,前面的两三米汪兴国很顺利地横贯过去了,接下来汪兴国要凌空一跳,攀上岩棚边缘,这凌空一跳说起来简单,但是在狭小的崖壁上的落脚点,一旦计算失误冲坠是不可避免的,汪兴国需要计算得很精确,否则一旦那三个岩塞抵御不了冲坠力,那么后果就是连锁反应,汪兴国会把所有人都拉下去,坠入几十米深的地面和那些死去的猴子为伴!

    陈八岱看到汪兴国在试探着距离,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得将身体又靠近了崖壁,死死地抠着一道岩缝,心里祈祷汪兴国一下成功,闵先生倒还算镇定,还从腰包里掏出了照相机,“咔嚓”,给汪兴国拍了一张侧脸照。

    汪兴国身体略略蹲了蹲,将所有的力量积蓄在大腿,深吸了一口气,腾空跃了起来,身体在半空划过一个弧度,闵先生看到他尽力地将右手伸长,如果汪兴国的右手抓不住或者抓不稳,那么等待他的就是向下坠落。

    “啪”的一下,汪兴国的右手堪堪够到了岩棚某处,但接着往下一滑,还好汪兴国反应够快,赶紧用手指抠着岩棚上的一小块凸起,两根手指现在承受着整个人的重量,脚下已经悬空,汪兴国往下看了一眼,山崖下一个个面目狰狞的猴子尸骨那空洞的眼眶正定定地看着他,希望他掉下来。

    两根手指能支撑的时间不会太久,汪兴国这时候顾不得看那些猴子,左手赶紧扒上了岩棚,调整了一下姿势,一个引体向上,将身体拉了上去。

    闵先生看到这一幕,觉得这个人算是找对了,20年来闵先生一直在寻找一个能帮助自己的人,他觉得这时候找到了。

    刚才汪兴国起跳的一瞬间,闵先生算是部分体验到了“濒临死亡边缘”的感觉,正想间,汪兴国在岩棚上找到了固定点,塞进了几个岩塞。

    汪兴国做好了固定点,他会帮助闵先生通过这段危险距离。

    但闵先生另有打算,他觉得汪兴国的线路太过于中规中矩了,而线路上有一个岩石凸起他竟然没有利用。如果利用那个岩石凸起,只需要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动作,就能抠到岩棚,然后使用快速攀爬技巧,这个动作绝对很帅。

    闵先生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伸了过去。

    “不能抓……”汪兴国看到闵先生没有遵循自己探过的线路而是另辟蹊径,刚想阻止他,但还是晚了……

    汪兴国之所以不抓那块石头是因为它的基部已经风化,但闵先生却没有仔细观察,当他抓到石头用大臂的力量将自己提起来,准备完成那个漂亮的鹞子翻身的时候,手上却一下子失去了支撑。

    “哎呀!”闵先生一声惊叫,觉得自己整个身体腾空了,接着感觉到身体好像被什么力量狠狠地往下一拽!本能让他试图伸手去抓住任何一个可以救命的地点,但却让他身体失去了平衡,而他腰间的相机腰包被崖壁挂了一下,更加剧了他的失衡,只见他一个后仰下坠下去,相机腰包的拉链被挂开,相机从包里滑脱出来,越过了闵先生的下坠速度,几秒钟后“啪嚓”砸在了崖底的一个猴子头骨上,和它一起化为齑粉!

    电光石火间汪兴国和陈八岱完全帮不上任何忙,这时候给闵先生任何指令都是没有用的,闵先生选择的这个攀爬线路造成他的下坠距离超过了安全标准,“嘣”的一声,一个岩塞被绷脱,接着第二个,而第三个岩塞也几乎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冲坠力,几乎松了出来,还好汪兴国死死地拉着绳子,这才减缓了冲坠速度。

    “倒挂!”岩棚上的汪兴国没办法看到闵先生的状态,陈八岱叫道,让他知道现在情况有多么危险。

    闵先生现在处于在攀岩中最棘手的状态——倒挂!他还在挣扎试图脱困,却让自己的脚又缠绕进了绳索里,汪兴国看着第三个岩塞缓慢地被拉了出来,如果不尽快控制局势,仅靠着汪兴国抓着绳子,两人都不可能坚持太久!汪兴国将绳索往手腕上一缠用力往上提了一截,把松脱的岩塞重新塞了回去,这样才能腾出手来帮助他。

    闵先生使用的坐式安全带没有肩带,倒挂的时候全靠套在腰部以上的腰带卡着胯部支撑所有的重量,一旦他从安全带里滑脱,后果不堪设想,但现在汪兴国更担心的是他进入倒挂状态之后血液冲到脑部,很快他就会红视,接着进入休克状态——如果他继续这么胡乱挣扎的话!

    “别乱动!保持冷静!”汪兴国叫道,“光蛋!你能不能靠过去?”

    “我在努力!”陈八岱心里咒骂着这个不知好歹的闵先生,手里拿着的岩塞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塞!这儿连个岩缝都没有!

    闵先生努力地想调整姿势,无论怎么尽力都没办法变成脑袋朝上的正常状态,求生的本能让他一只手抓着绳索,可是这样却根本没办法调整姿势,他想利用腰部力量仰起身子,试图脱困,可是悬空的时候做这个动作并不容易,反而让他失去了平衡,他的脚被绳索越缠越紧,缠绕的绳索将血液压迫进躯干里,更加加速了他的脑袋充血,这时候他已经觉得眼前一阵阵发红。

    此时闵先生也有些后悔,岩石松脱的一瞬间那求生的本能让他丧失了冷静的思考能力,反倒让自己陷入了更大的困境。

    腰部的安全带和缠绕着绳索勒住了血管,更加速了血液往大脑倒灌的速度,现在仅凭他已经无法脱困,若没有人救他,最多十分钟后他就进入休克状态,接下来就会挂在这片无人区的崖壁上等待死亡。

    闵先生往下一看,一个猴子空洞的眼眶似乎在嘲笑自己,他用力闭了闭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那个猴子的景象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不能准备了20年,出门就倒下了!”闵先生心里念叨着这句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此时闵先生无法自救,他只能希望汪兴国和陈八岱能施以援手。

    “光蛋!你快点!”汪兴国手脚不停地重新将固定点做好,现在离闵先生最近的就是陈八岱,只要有人帮助闵先生恢复正确的姿势,那就好办多了。

    “我过不去……”陈八岱着急地叫道,他看不见岩棚上的汪兴国,他现在是手里拿着岩塞却不知道往哪塞。

    “闵先生你怎么样?”汪兴国又叫道,他的目光无法越过岩棚看到闵先生,只能通过手上的绳索来判断情况,刚才绳索剧烈地抖动应该是他在挣扎,现在绳索抖动停止了,他需要确定闵先生的情况。

    “不太好……我看东西是红色的。”闵先生说道。

    “你这是大脑充血,不要挣扎,我下来救你。”闵先生还能说话,那证明至少在5分钟内他还不会休克。

    汪兴国在固定点上挂上了备用绳,转换了下降器,越过岩棚的时候,汪兴国看了一眼处于倒挂状态下的闵先生,他的右脚被缠绕得很严重,汪兴国怀疑这到底是怎么缠上去的。汪兴国的目光收回的时候,发现了另一个更严重的危机——闵先生坠落的时候,绳索卡在了一块尖锐的石壁上,加上刚才他为了求生挣扎,绳索已经被严重磨损,露出了白色的绳芯!这个发现让汪兴国冒出一头冷汗,谁也不知道这磨损的绳索还能支撑多久,汪兴国加快下滑速度,通过磨损部分的时候,汪兴国可以看到绳芯正在一根根断裂开。

    闵先生看到有人来救自己,试图调整姿势配合救援。

    “别动!绳索已经磨损了!”汪兴国叫道,这时候任何活动都加剧绳索磨损。闵先生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他的动作僵在半空,不敢有任何举动。

    “现在我要给你做半空转换。”汪兴国加快下滑速度,到了闵先生身边锁死了下降器,抬头一看,绳索已经断裂得剩下不到三分之一。汪兴国快速地从装备环上取下D形锁,眼角注意着就要断裂的绳索,当他把锁伸过去刚要挂上闵先生的安全带的时候,那根不堪重负的绳索终于绷断了最后一根绳芯。闵先生再次感觉到身子被什么力量往下一拉,张口刚要惊叫,汪兴国眼疾手快,一把扔开了D形锁,抓住了闵先生的安全带。断裂的绳索坠落下来,绳梢抽打在闵先生的脸上,在他脸上流下一道深红的印记。

    汪兴国右手控制绳索和平衡,左手抓着闵先生,甩开的D形锁悬吊在安全带下,晃晃悠悠,这时候汪兴国不可能腾出手来挂锁了。

    “我抓稳你了!不要紧张,把锁挂进承重环里。”汪兴国尽量地用平和的语调说道,这时候必须让闵先生冷静下来,按照正确的方法处理。

    倒吊着的闵先生一头大汗,他甚至已经感觉到头盔里已经积满了自己脑门流下的汗水,他伸手抓住了在自己眼前晃悠的D形锁,摸索着将它扣进了承重环里。

    “我现在头很晕……”闵先生扣好了锁,说道,他现在还是倒挂状态,接下来汪兴国要帮他调整姿势。

    费了好大劲,在汪兴国的帮助下,闵先生终于回归了头上脚下的姿势,刚才冲到脑袋里的血一下子哗啦啦回流,闵先生刚想说声谢谢,只觉得眼前一黑,脑部这时候变成了缺血状态,好不容易等血液重新分配平衡,黑视消失了,他感觉到刚才倒灌进头盔里的汗水这时候全流到了脸上、脖子里,右脚因为缠绕太久已经麻木了。

    这儿离岩棚大约十米远,闵先生的这个冲坠让刚才的十几分钟的努力化为乌有,但至少现在最大的危机解决了。

    在汪兴国的帮助下,闵先生好不容易回到了岩棚上,或许有了这次冲坠的教训,接下来闵先生不敢再冒险,中规中矩地遵循着安全线路,当他攀到岩壁之上的时候,一屁股坐下来感慨了一句:“看来我的确有些高估了自己能力。”

    “其实你已经很强了,只是有些时候不能出错,否则就没有下次了。”汪兴国的语气虽然很平淡,但闵先生听出了他有些不满,预计在中午之前找到阴阳路,但此时进度已经大大低于预期,他需要每个人的团结合作,刚才闵先生的危险举动非常有可能让所有的努力最后变成灾难收场!闵先生有些尴尬,自己的鲁莽举动的确给大家造成了麻烦,他想开口缓解这个尴尬的局面:“嗯,我听陈八岱说,你原来是特种部队中尉,怎么不继续在部队干下去呢?”

    汪兴国眼神很复杂,没有搭话,过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哎……”

    说话间,断后的陈八岱出现在了崖顶边缘,两人过去帮忙把他拉了上来。

    陈八岱甩着手,放松一下因为攀爬而绷紧的手部肌肉,嘟哝道:“刚才差点没被你吓死。”

    闵先生只好报以一个抱歉的微笑,坐在悬崖边,闵先生放眼看去,远处层叠的群山,犹如一幅无人能临摹出来的水墨画。

    “能看到这么美的景色,不枉刚才那一摔啊!”闵先生感慨道。

    “老板,要是刚才再差一点,你就什么都看不到了!”陈八岱嘟哝道。

    顾客是上帝,但在野外,必须要确定领队的权威,不能由着客户性子胡来,陈八岱这句话并非抱怨,而是让闵先生以后注意,因此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坐下来歇会,从包里拿出了水壶,问道:“到阴阳路还有多远?”

    “穿过这片森林就应该差不多了。”汪兴国答道。

    刚才的挣扎让闵先生身上那身冲锋衣皱巴巴的,闵先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摘下了领口上那个白金徽章,仔细地擦拭着。

    闵先生所有的装备都是定制的,随着户外运动的发展,不少国外的顶级装备也陆续进入中国,对于大多数户外爱好者而言,花上好几万配备一身装备已经是遥不可及,但在一次交谈中,闵先生随口说了一句他穿着的这身定制冲锋衣就已经价值5万!

    对于这样的土豪,陈八岱充满了羡慕和嫉妒,自己累死累活,一年估计也就能买到闵先生身上那件冲锋衣,陈八岱估算了一下闵先生的定制装备,他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30万穿在了身上!这还没算他携带的手表、相机这些贵重物品!

    身上穿着一台“中档轿车”,想必也是压力不小的,陈八岱自我安慰道,但这些东西和那枚拇指头大小的徽章比起来,似乎都不算什么。

    徽章是一个漂亮女人的侧脸,头戴花环,圆形的徽章下部是用碎钻组成的麦穗,在这直径2厘米的方寸之间,所有图案制作得非常精美,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个值多少钱?”陈八岱问道。

    “它?无价之宝。”闵先生笑道,小心地把徽章别回了左边的领口上,白金的徽章和碎钻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闵先生看到陈八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徽章,又笑了笑:“这是泊尔塞福涅,她是春之女神,象征着欣欣向荣和希望!”

    “它是不是有故事?”陈八岱仍问。

    “嗯……有很长的故事。”闵先生笑了笑。

    “我能看看吗?”陈八岱伸出手。

    “不!”闵先生拒绝了,轻轻地用手遮在了徽章前。

    伸着手的陈八岱有些尴尬,只好没话找话:“闵先生你的户外口味很刁钻。”

    “人这一辈子总得追求点什么。”闵先生笑道,“我可不想这辈子碌碌无为,我要干一件大事,能让我千古流芳的大事!”

    “来这儿?!”陈八岱哑然失笑,要干大事就得在大城市里,这穷山僻壤能有什么大事能干?!

    “楼兰!你们知道楼兰吗?消失了2000年的楼兰!”闵先生的眼睛光彩熠熠,就好像他衣领上的徽章。

    汪兴国插了一句:“丝绸之路上的楼兰?据说楼兰改名叫鄯善,大约在南北朝时期消失,至今1500年左右吧……”

    “我可不认为鄯善就是楼兰,嗯……鄯善只是继承了楼兰的土地而已,但已经不是楼兰人了,2000年前,楼兰王朝就消失了……”闵先生说道,“而这里的人,可能就是楼兰人的后代!”

    看着闵先生一本正经的样子,陈八岱不合时宜地补了一句:“那他们为什么不回老家?”

    陈八岱这么一句,让闵先生有些尴尬,这的确是一个难以解释的问题——因为他们的老家已经消失在沙漠里了。

    汪兴国觉得陈八岱该补习一下历史,他看了看手表,打破了尴尬:“时间差不多,我们该出发了。”

    “你觉得我们能看到死人走路吗?”闵先生对这个一直念念不忘,

    “嗯……如果运气好的话……”汪兴国站起来,刚才在悬崖上花费的时间有些太久了,现在已经过了午后了,应该加快速度赶路了。

    “死人走路和楼兰的大事又有什么关系?”陈八岱低声地嘀咕着收拾东西。

    这儿的森林都是参天大树,刚走进去没多久,闵先生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种“幽暗的冰冷”中,他抬头看去,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遮挡殆尽,偶尔有几丝顽强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送到地面上,一脚踩下去,落叶没过了脚踝,森林里死气沉沉的,完全没有别处森林里虫鸣鸟叫的热闹,只有汪兴国等人走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闵先生觉得有一种从心底涌起来的寒意,为了打破沉默,他开口问道:“我们还有多远?”

    “穿过这片鬼闹林,应该就可以看到草甸区了。”汪兴国答道。

    “鬼闹林?!”

    “对,就是你现在站着的地方。”

    “当地人说的那个闹鬼的地方?”虽然传说并不一定是真的,可是身处在这个幽暗阴冷的森林里,闵先生试图用轻松点的语气来活跃气氛,可陈八岱明显听出了他声音带着一丝颤音。

    在当地传说中,人总会迷路的,死人当然也不例外,有些死人迷了路,没有走进棺材山里,那就会跑到这片林子里,那样的话就变成了孤魂野鬼,在林子里游荡。

    “难怪这儿这么阴冷。”闵先生自嘲道,今天的阳光很猛烈,但这片丛林的树冠隔绝了阳光的热量,刚才攀岩的一身热汗刚钻进林子里就变成了冷汗,再走了没多远,闵先生感觉到鸡皮疙瘩铺了一身,大半个小时过去了,一点回暖的迹象都没有。

    “从地图上看,这片林子并不大,大约穿越一个小时。”汪兴国的话让闵先生略略安心,转念一想,就算孤魂野鬼,大白天也不会出现吧。

    闵先生掏出GPS,想确定一下自己的方位,可是他惊讶地发现,这台定制的号称能在世界任何角落使用的GPS界面卡住了,重启了两次仍旧无法定位。

    “GPS失灵了!”闵先生说道。

    “狗蛋儿!指北针也失灵了!”陈八岱拿出价值30块的指北针一看,指针在跳动,却始终不能静止下来。

    汪兴国瞥了一眼,一缕阳光斜射下来,只要有阳光确定方位并不难,他掀起衣袖,准备用手表定位。

    “见鬼!”汪兴国嘟哝道,进入林子的时候是下午的一点三十分左右,可是现在指针却停在了一点四十一分,自己估算进入林子已经有大半个小时了,怎么可能才十来分钟?!

    “鬼打墙?!”闵先生有些气馁,问道。

    “距离上出现了错误,方向没错。”汪兴国很肯定地说。他收起了指北针,抬头看了看太阳,估算时间。

    鬼打墙是民间对绕圈迷路的俗称,因为地形复杂地标不明,或者被地形带偏,走着走着走回了原处,若指北针给出的方向是正确的,那此时汪兴国和陈八岱应该是在猴子跳崖附近,这绝对不可能,汪兴国回想了一下自己走过的路,过了猴子跳崖之后是往东边走,翻过了一个小山,然后顺着山脊线一直折往东北——这条山脊线正好横插过去,从地图上距离来看,大约一个小时就可以走出这片丛林,看到草甸区。

    草甸区那边有一条蜿蜒的山路,这条山路就是唯一通往鬼门关的阴阳路。

    但现在草甸在哪?汪兴国狐疑地抬头看了看四周,如果是顺着山脉走,方向肯定没有错,难道是距离出错了?可是现在丛林遮挡了汪兴国的视线,他最远能看到的地方不过20米,在密林中最怕就是丢失了地标和方向,现在汪兴国两样都丢失了,

    若是普通的驴友,此时已经六神无主了,但汪兴国曾经在雅江求生的时候迷路一星期,同时还断水断粮,现在这个情况简直就是不值一提,汪兴国的淡定给闵先生吃了一颗定心丸。或许是进了鬼闹林之后精神有些紧张,这时候停下来了闵先生觉得可以松懈一下了,他找了一棵树靠着,打算休息一下。

    汪兴国准备挑一棵大树爬上去,只要能看到丛林外的情况,他就可以定位。

    “狗蛋儿……”汪兴国选定一棵大树准备爬的时候,听到陈八岱叫他小名。

    “怎么了?”

    “你听……有声音……”陈八岱努力地支起耳朵。

    “风?”

    “不是……是人声……”陈八岱有些迷惑。

    “人?!”汪兴国把耳朵侧过来,捕捉陈八岱说的声音,但灌进耳朵的是风吹过树林的哗哗声。

    陈八岱的话让闵先生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又绷紧了,他进了鬼闹林没多久,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总觉得在看不见的地方有眼睛在盯着自己,虽然他知道鬼魂是不存在的,可是从古至今太多关于鬼魂的传说,这种传说或多或少都在人们的心里打下了烙印。

    “你听到了吗?现在没了……好像是有人说话的声音。”陈八岱疑惑地说,刚才他明明是听到有人低声呢喃的声音,还夹杂着哭泣的声音。

    “嘘……我在听。”汪兴国又扭了扭头,将一只手拢在耳边,侧着头,这个姿势可以最大限度地收集声波将它们送进耳蜗里。

    闵先生也有样学样,似乎还真有些效果,他听到有低声的哭泣声。

    “哎呀!闹鬼?!”陈八岱低声叫道!

    闵先生听到“闹鬼”两个字,身上的冷汗似乎凝固成了一层冰铺在身上,但毕竟自己是一个有身份的人,此时他想微笑一下说句什么,可是却想不出该说什么,脑子里存储的各种鬼故事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这时候占据闵先生脑海的主要画面是一群看不清楚脸的人,他们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似乎在讨论怎么把自己吃掉……

    幻化的图像进一步在脑子里清晰起来,闵先生好像看到一群2000年前消失的楼兰人,正躲在大树背后,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从进入了林子没多久,闵先生就觉得哪都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他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提醒自己:“巫蛊,楼兰的巫蛊,他们在用巫蛊守护着棺材山!”

    但似乎这样的效果并不好,闵先生感觉到头越来越晕。

    “光蛋,愣着干吗……”汪兴国已经走了十几米,可是回头看到陈八岱没跟上来,回头叫道。

    陈八岱敲了敲头,不知道为什么,进入这片丛林之后没多久,陈八岱就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沉沉的。

    “狗蛋儿,你没觉得头晕?”陈八岱问。

    “头晕?!”汪兴国一直精神都是很专注地对付着这难缠的林子,并没有觉得头晕。

    “我也是有些头晕。”闵先生说道,刚才一路过来,闵先生开始觉得有些胸闷,本以为是刚才爬猴子跳崖的时候体能消耗过大导致的,听陈八岱一说,觉得应该是别的原因。

    “树林里不透风,闷着的!”听到陈八岱说头晕,汪兴国觉得应该快点离开,或许是丛林里腐烂的气息让陈八岱有些不适,只要到通风的地方就好了。

    汪兴国对这种气息很熟悉,当年在特种部队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他没少被扔到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求生,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他都能良好地控制心率和呼吸节奏,但陈八岱和闵先生毕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呼哧呼哧地喘气看似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氧气,实际上会消耗他们大量的体能。

    闵先生虽然觉得汪兴国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但这时候赶紧离开这儿肯定没错,他强打起精神跟在了汪兴国身后,但这片林子给他的感觉就是不舒服——相当地不舒服,但又说不出来……

    “楼兰……我准备了20年……不会刚开始就倒下……”闵先生自己给自己打气,深吸了两口气,试图给昏沉沉的脑袋供氧,让它清醒过来,但他感觉更晕了,闵先生靠在了一棵大树上,在汪兴国再三催促下,才重新挪动脚步。

    又往前走了一段,但那个声音没有再出现,汪兴国估摸着如果是树林里的声音,这时候已经找到了,难不成还会是树林反射和放大了外界的声音?

    汪兴国正疑惑着,突然听到了两声“哐……哐……”的声音。

    “什么情况?”陈八岱正仰头喝水,这突如其来的两声让他大惊失色,水灌进了鼻子里。

    “先人走一路,不要回头咯……”过了一会儿,那个方向幽幽地传来这么一句,声音被树林和风声分割得支离破碎,但这句话隐隐传进耳朵里,让陈八岱头发一下竖了起来——这树林还真是闹鬼了!

    “我就说我没走错方向嘛!”汪兴国反倒轻松起来了,回头说道,“快,我们就要到了!”

    在树林里又走了十分钟,那隐隐的哭泣声似乎越来越大了,汪兴国脚下不停,两人哪敢落后,汪兴国在前面探路,闵先生居中,陈八岱断后,时间有些赶,能不休息就不要休息了。

    “快点,出林子了!”闵先生正努力地绕过一块林间的巨石,听到汪兴国在前面的叫声,抬头一看,汪兴国已经没影了,但一听快出林子了,两人不由得脚下生风,手脚并用翻过这块巨石。

    一片茂密的灌木挡住了视线,但是他已经可以看到这儿的光线亮多了,有灌木就证明已经到了树林边缘,陈八岱看到灌木下汪兴国爬过去留下的一串痕迹,低下身子钻了进去。

    “有阳光真好啊……”陈八岱撅着屁股爬了一段,感觉身上暖洋洋的,下午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感觉真不错,汪兴国扭头看了一眼跟上的两人,指了指对面的山:“刚才是送葬的队伍的声音。”

    陈八岱顺着汪兴国手指看过去,不到100米外的山路上,蜿蜒着一队人马,果然是送葬的队伍。

    汪兴国这小子的水平还真不是盖的,这都能找到了!

    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有了阳光的照耀,刚才在树林里的不适消失了,闵先生也觉得轻松起来。

    汪兴国收起地图,拿出GPS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GPS恢复正常了,但现在没时间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赶在天黑之前到山路上去。

    “哐……哐……先人走一路,不要回头咯……”说话间,那群送葬的队伍已经走出蛮远了,领头的道公每到一个拐弯的地方就敲两下锣,嚷上这么一句,告诉死人别回家吓着活人了。

    陈八岱看了看,那个巨大的像棺材一样的山顶就在东边不远的地方,目测距离也不会超过5公里。

    不过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若是在平地上,这5公里距离也就只是散步一个小时的距离,但在山地里,可能是走一天也走不到的距离。汪兴国顺着山脉线慢慢地找线路斜切下峡谷,下了峡谷才能想办法爬到对面高山草甸的山上去,只要越过了这个峡谷那就容易多了,高山草甸地势比较平缓且视野开阔,并且现在找到了那个巨大的地标——棺材顶,对于汪兴国而言,迷路的可能性已经几乎不存在了。

    鬼门关在离棺材顶大约3公里的地方,那儿是一个天然的山隘口,当地人相传把人抬到了这儿活人就速速回头,不能转身看,走得越快越好,如果转身看了,那死去的人就会留恋阳世生活,跟着活人回家,那就要倒大霉的了!

    在汪兴国和陈八岱的帮助下,闵先生好不容易越过了峡谷,转上这片草甸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闵先生看到了这条山路蜿蜒绕过了一个小山包,那个小山包之后不远处就是传说中的鬼门关了,大家刚坐下来想休息休息,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呼朋唤友的声音,陈八岱奇怪地想迎过去看看究竟,被汪兴国一把拉住,摁趴在山路边的草丛里。

    “快点快点……天要黑了……”陈八岱趴在草丛里,但是还是忍不住抬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小山包的山路上冒出一个穿着黄色道袍的道公,手里拎着他的家伙——锣,道袍下摆胡乱地扎在身上以免妨碍行动,这个装束显得很滑稽,他一路小跑催促着,前面几个年轻人体能好跑得快,可是身后还有几个用尽吃奶的力气在跟随。

    “阿公啊……跑不动啊……”一个中年妇女弯着腰,这一路小跑让她快站不稳了。

    “哎呀!快点跑……天黑不过三道弯,不带病来也有灾!”道公这句话好似给她吞下了一颗大力丸,顿时脚下虎虎生风……

    一群人等急匆匆地从汪兴国和陈八岱旁边跑过,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儿竟然还趴着三个好奇的外人,那杂乱的脚步和混乱的模样,感觉他们身后有鬼在追似的。

    道公嘴里说的三道弯就在离山口不远的地方,那儿的山路顺着地形拐成一个S形,三道弯在当地也叫作落门锁,是锁住鬼魂不让回去的地方,但如果天黑还有活人通过,那鬼魂就会跟着出门了,今天这支送葬的队伍不知道是不是路上耽搁了,从鬼门关到三道弯,一路小跑也要一个多小时,现在太阳已经偏西,七点前就要天黑,难怪这么急匆匆地往回跑。

    陈八岱看到一群人等乱哄哄地跑过身边,好似逃难一般,跑到山下的一片草坡的时候,好几个瘫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刚才还说跑不动的那个中年妇女这时候扶着一棵树弯着腰在呕吐,不由得发出了一句感慨:“这小老头挣点钱也不容易啊!”

    估摸着也有60岁的道公虽然也累得够呛,几乎站不稳,可还是连声催促大家赶紧走,一群人没喘上几口气又迈开了步子,他们必须在天黑前到达“安全”的地方。

    山上一下子冷清了下来,闵先生远远看着那群送葬的人跌跌撞撞地越跑越远,心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沉了下来,回头看了看汪兴国,汪兴国好像没事一般,送葬的人离开之后接下来就是封山,若没有过世的人是不会有人上山了。闵先生又抬眼看了一眼远处那个巨大的犹如棺材一般的山顶,它犹如磁石一般吸引了闵先生的目光。

    汪兴国确认没有东西落下,站了起来:“走吧!”话音刚落,天空中传来“呱呱”的声音,几人抬头一看,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几只乌鸦在盘旋。

    乌鸦无论是在哪个地方都是让人不舒服的鸟,这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不由得让人把它们和死亡联系了起来……

    闵先生用手搭在眉上,皱着眉头看着这些不受欢迎的鸟,在很多民族的传说中,乌鸦代表着死亡和无可挽回的没落,这么多的乌鸦聚集,令闵先生非常不舒服但又无可奈何。

    绕过小山包,那个传说的鬼门关就在几百米外,这座山好像被一刀劈开一样在中间有一道裂口,五点过后天色开始迅速暗淡,黑色的山石映衬在天空下显得有些诡异,而四周的峡谷、树林这时候好像也突然沉默下来,空气中没有一丝声音,似乎风都惧怕鬼魂的威力,从这儿绕道而行,天空中聚集盘旋的乌鸦却是越来越多,发出混乱且瘆人的“呱呱”叫声,但它们却不敢落地……

    秋高气爽的季节,又是夜间,气温本应急剧降低才对,但是大家却感觉有一阵阵闷热,顺着草甸上的山路,几人靠近了鬼门关,这一段比较陡峭的山坡顶部就是鬼门关的关口,令人奇怪的是,正好是从这儿开始,鬼门关外是石土混合的山体,而鬼门关后却主要是岩石山体,鬼门关这一道岩石山体犹如一道分界线,将两旁的山分得泾渭分明!或许这儿是当地人关乎生死大事的重要地方,这段陡峭的石头地段凿出了台阶,死去的人通过台阶被抬到鬼门关,活人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接下来就是死人的事情了。

    汪兴国等人爬上了这段陡峭的台阶,看到了鬼门关前的平地,天已经完全黑了,鬼门关宽大约30米,长也不过几十米,好像一条幽黑的通往地府的通道,活人把尸体放在通道的正中,也不需要烧什么香烛纸钱,也就是拜几下就赶紧回头,一刻也不敢耽搁!

    此时闵先生看到几十米外那个白布包裹的尸体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天空中的乌鸦已经聚集有了好几百只,似乎在觊觎这尸体,但却始终下不了决心落地大快朵颐,有几只大胆的乌鸦俯冲下来,也是脚一沾地就好像被惊吓一般马上展翅飞上高空。

    左边的石壁之上刻着“鬼门关”三个繁体字,关口一左一右还刻着一副对联:“地府通灵生人勿进阳世转生百无禁忌”,在其他的一些石头上还刻着一些字符,看起来好像是一些符文。

    “佉卢文……”闵先生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

    六点多的时候,偏西的太阳好像被一只大手拽了一下,消失在群山之下,闵先生仔细地查看了石壁和石块上那些散乱的佉卢文,这些佉卢文经历了千年的风霜雪雨,很多已经模糊不清,闵先生只能认识极少的部分,此时他站在一串文字前发愣,他认得这串字符,它代表的是“楼兰”两个字。

    那些乌鸦并没有离开,还在天空盘旋着,但令人奇怪的是它们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沉默地在鬼门关上盘旋着。闵先生看了看那具尸体,这时候只能模糊地看到一块白色的东西。

    “这些乌鸦怎么回事?”闵先生总觉得有些心里不安,问道。

    汪兴国抬头看了一眼盘旋的乌鸦,说道:“乌鸦是食腐鸟类之一,应该是尸体吸引它们了。”

    “或许它们还代表着一些别的什么……”闵先生说道。

    “神话传说?”汪兴国耸了耸肩,“我们要相信科学。”

    “科学……”闵先生微微一笑,科学可以解释很多事情,但楼兰的秘密似乎用科学现在还解释不了。

    一个有着文字,如此重要的文明,为什么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他们的后辈迁徙到了哪里?离楼兰千里之外的棺材山,怎么会有佉卢文的存在?

    汪兴国的冷静让闵先生产生了兴趣,一路上陈八岱虽然从外表看起来也并不害怕的样子,但闵先生看得出他是在极力地掩饰内心偶尔的慌乱,可汪兴国是真冷静,趁着现在到达了目的地,可以好好交流一下增进一下了解。

    陈八岱在呆呆地看着那具白布包裹的尸体,汪兴国打开背包,把防水布铺在一块石头下,半靠着石头,从包里掏吃的东西分给大家,闵先生接过一块牛肉干,装作随口问道:“汪兴国,你觉得会不会是乌鸦把尸体叼走了?”

    “不会。”汪兴国很肯定地说:“如果是被乌鸦叼走了,肯定会有散落的尸骨,可是这附近干干净净,刚才我到通道里看过了,地面非常光滑,应该是经常有人走动磨出来的。”

    “这么说,它们真的会走路?”闵先生很诧异。

    “那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死人会走路的传说其实并不少,最有名的就是湘西的赶尸人。”

    这更勾引起了闵先生的兴趣,湘西赶尸人确有其事,相传还是和蚩尤有关系,蚩尤领兵作战,战死的士兵就是用这种方法带回家乡,后来一代一代流传,随着交通的发达,赶尸人如今也没有了,赶尸人如何让尸体行走至今也是众说纷纭,可是至少人家还有一个赶尸人,犹如队长一般指挥尸体行动,但这儿是谁来指挥尸体呢?

    闵先生从不知道楼兰人也有赶尸的传说,而从已经发掘的楼兰遗物来看,楼兰人似乎也讲究“入土为安”,这儿为什么如此“粗暴”地处理死去的人,正是闵先生要探寻的秘密。

    “那你觉得呢?”闵先生追问道。

    “在自然界,尸体消失一般有几个途径,腐败、食腐动物、掩埋、搬运,可这里似乎哪个都对不上号。”汪兴国摇了摇头,“我觉得搬运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又有些说不通。”

    “为什么?”

    “自然界中能搬运人类尸体这么重的生物并不多,食肉和食腐动物是不会搬运尸体的,有搬运习惯的昆虫力量太小。”汪兴国说道。

    “难道尸体真的会自己站起来走路?”闵先生忍不住看了看几十米外的白布,它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但脑海里想象到它突然站起来迈开了脚步,且不论现在是晚上,就算是白天想到就已经让人毛骨悚然。

    “会不会有别的原因?类似超自然之类的,巫蛊?”闵先生又提出了一个想法。

    “要不咱们去问问他?”陈八岱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打两个岔。

    闵先生下意识耸了耸肩,觉得陈八岱的提议也并不怎么样。

    汪兴国随口回了一句:“光蛋你去呗。”

    “我才不去,不够害怕的。”陈八岱嘟哝了一句。

    “你们俩小名怎么都带个蛋字?”闵先生趁着这个机会,把话题岔开。

    “咱俩?这说起来就话长了。”每次有人问起陈八岱和汪兴国的关系,这都能让陈八岱大说特说一把。

    这陈八岱和汪兴国也算是传奇组合了,陈八岱唾沫横飞地从小时候说起,闵先生已经听得云里雾里。

    “简单说,咱俩同一天出生,他家住村头,我家住村尾,那天差点没跑死接生婆,我们老家周围有八座山,他爹没啥文化,就给他起名陈八峰,上初中的时候老师给他改成了八岱,说这个名字大气,小名嘛……老家穷,都说贱名好养活,他家三个姐姐,本来够穷了,再添他这张嘴吃饭更穷了,所以就叫光蛋了……”汪兴国一开口,说得就比较简单明了了。

    “你们一起长大,一起考到城里,你去了军校进了特种部队,怎么突然就转业了呢?”闵先生对这事儿很好奇。

    “脑子进水了呗……”陈八岱听到闵先生提起这茬,愤愤不平。

    “哎!算了!”汪兴国打断了陈八岱的话。

    “你后悔不?跑回来了,人没了,钱也没了,我说你这就是作!”陈八岱还想说下去,可一想到闵先生毕竟是外人,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好了,从现在开始,轮流休息,每三个小时换一班。”谈话间,大家都吃了东西,汪兴国检查了一下水壶,还足够用。

    “值夜?”闵先生问,闵先生所参加过的所有野外活动,大家都没有值夜的习惯。

    “对呀,这是特种部队的习惯。”汪兴国说道。

    “可是,我们又不打仗,有必要吗?”

    “你不是想看尸体怎么走路吗?要是睡着了他走了你怎么看?”汪兴国半开玩笑地说道,“我第一班,光蛋第二班,你第三班,有什么问题马上叫醒睡着的人。”

    汪兴国说得的确没有错,虽然闵先生是冲着死人走路来的,可是想到死人站起来走动,心底还是有些发毛。

    “你放心,我们都在,只要一叫就能起来了。”汪兴国看穿了闵先生的想法,这让闵先生有些不好意思。

    “闵先生你怎么会对死人走路感兴趣?”陈八岱问道。

    “人总是好奇的嘛。”闵先生并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这死人走路和你说的楼兰有什么关系?”陈八岱想起闵先生在猴子跳崖提到过的楼兰。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想来看看。”闵先生笑道。

    陈八岱并不想深究下去,铺开了防潮垫,准备休息。

    几人在鬼门关前的平台上,依托着石头各自找到了休息的地方,这里一抬眼就可以看到那具摆放在鬼门关通道的尸体,太阳下山之后,天色迅速地暗淡下来,鬼门关在他们眼前就好像一条通往地府的幽暗通道,那些刚才还在头顶上聒噪的乌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无声无息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暗蓝色的夜幕下,这座山好像被一刀劈开一样在中间有一道裂口,黑色的山石映衬在夜幕下显得有些诡异,而四周的峡谷、树林在黑幕中显现出凝重的气氛,完全没有其他地方应有的“丛林交响曲”,安静得让人觉得奇怪,空气中没有一丝声音,似乎风都惧怕鬼魂的威力,从这儿绕道而行,秋高气爽的季节,又是夜间,气温本应急剧降低才对,但是陈八岱却感觉有一阵阵闷热,那在丛林里的头晕感觉又向他袭来。

    陈八岱觉得可能是今天有些累了,他和衣说了句:“等会叫我!”就半靠着一块石头闭上了眼睛,还没等汪兴国等人搭话,就听到他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真羡慕想睡就能倒头睡的人。”闵先生说道,可能是职业原因,闵先生睡眠比较少,而且难以入睡,这时候他虽然觉得困倦,可是大脑却没有按照自己的意志降低转速,他躺在地上,想和汪兴国聊聊。

    两人闲聊了小半个小时,汪兴国看到峡谷里腾起了一股薄雾,薄雾慢慢地变浓,好像有生命一般顺着山坡爬上来。

    “嗯?这是什么?”闵先生觉得有些不安。

    “传说中的瘴气。”汪兴国说道。

    “正常的时候,夜间不应该是冷空气下沉,雾气从上漫下来才对吗?”闵先生说道。

    “理论上是的,可是有些地方地形风会让雾气夜间从峡谷腾起。”汪兴国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他走过的地方太多了,见过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闵先生想想也是,这儿并没有夜间的降温,反而还显得闷热,雾气探头探脑地攀上鬼门关前的台阶,闵先生突然问:“汪兴国,你有没有头晕的感觉?”

    “头晕?”

    “就是一种让人困倦,让人提不起精神的感觉,好像……嗯,打了轻量麻醉剂……”闵先生形容了一下那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没有……”汪兴国说道,“是不是今天太累了。”

    “可能是吧,那我先休息。”闵先生看了看手表,惊奇地发现手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正常地走动了,可是现在的时间却是下午的六点多……

    “我们丢了在鬼闹林里的时间,出来就正常了。”汪兴国说道,“按照估计,现在是晚上八点半左右,误差不会超过15分钟。”

    “你怎么知道?”

    “计算和训练。”汪兴国笑了。

    闵先生虽然对这个很好奇,这应该是汪兴国从特种部队里学到的特殊技能,但困倦让他难于思考,他把小包垫在头下,不多时也睡着了。

    汪兴国靠在石头边坐着,看着那具白布裹着的尸体,也百思不得其解,这儿怎么会如此地干净?难道棺材山的野兽都是环保爱好者,将尸体处理得干干净净?

    或许是闵先生嘴里提的某种巫蛊,让死人重新站起来,走进棺材山里去填祖先曾经犯下的罪孽。

    雾气慢慢地变浓,不多时汪兴国就只能勉强看到通道中模糊的白色,但雾气好像就到此为止,并没有继续浓厚下去,汪兴国抬头看看天空,天空中刚才的满天繁星也不见了。

    三小时后,汪兴国换陈八岱守夜,交代了几句,汪兴国就要补充睡眠,陈八岱哪敢像汪兴国那样盯着尸体看?只好像雾里看花一般,过几分钟瞥上一眼,心里祈祷着时间快走,好不容易三个小时过去了,他把闵先生叫醒,又去补觉去了。

    闵先生睡意正浓,被叫醒的时候还有些发蒙,他看到尸体还好好地摆在那儿,瞌睡虫又轮番轰炸,他寻思着闭眼小眯一会应该不会耽误事,这里很安静,要是有动静应该能听到的,不想一眯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过了快三个小时,闵先生自嘲着自己终于能睡死一次了,伸了个懒腰,目光顺着鬼门关看去,突然脑袋炸开了——那个在雾气中熟悉的白色不见了!

    一时间闵先生有些慌乱,他没有叫醒汪兴国和陈八岱,他想或许是雾气太浓了,他爬起来跑过去,凑近一看,那个原来裹着白布躺着尸体的地方果然空空如也!一股恐惧袭上心头,闵先生差点没站稳,神经质般地四周乱看,感觉好像尸体就藏在自己身边的某个地方。

    “汪兴国……陈八岱……尸体……尸体不见了……”慌乱过后闵先生记起自己还有伙伴,他急忙跑出了通道叫道。

    “嗯……什么不见了……啊?”陈八岱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嘟哝问道。汪兴国一下子就醒了过来,抬眼一看,尸体果然不见了……

    “哎呀!哎呀!哎呀!”等陈八岱醒过来的时候,连用了三个“哎呀!”来表达内心的惶恐!

    “收拾东西,他没走多久,至多不过两三个小时。”汪兴国蹲在地上,用电筒照着地板,肯定地说,“这时候追应该还能追上。”

    “真的要去追?”虽然闵先生是为了死人走路而来的,可是当尸体真的“走”了的时候,却有些犹豫了。

    “你是老板,你决定。”汪兴国站起来说道。

    闵先生无数次在脑海里思考过当真的看到了死人走路该怎么应对,但那具尸体真的消失的时候,他反而开始踌躇和害怕了。

    20年前的覆辙会不会重蹈?闵先生闭上了眼睛。

    汪兴国和陈八岱在等候闵先生的决定。

    “还是去看看吧……”闵先生抑制内心的恐惧,说道。

    “轻装,只带上足够的干粮和水,看痕迹尸体是往鬼门关里去的,不像是走,应该是爬。”汪兴国边说边往口袋里装东西,绳索之类的负重暂时不需要了,他看到两人有些忙乱,这儿最冷静的就是自己了。

    “爬?!”陈八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惊愕地问道。

    陈八岱脑子里出现影视里的一些恐怖镜头。若是一个人正常地走着,哪怕知道是死人,最起码这个动作还正常一点,可是一个爬着的死人……嗯!陈八岱不敢再想下去。

    “地面有细微的划痕,刚才是没有的,看到死人走路我们就回,不要久留。”

    “难道你还想和他谈人生?”陈八岱嘟哝道。

    闵先生暗暗自责自己刚才睡过去了没有看到尸体离开的一幕,默不作声把东西准备好,看到汪兴国把一小壶油塞进口袋里问道:“带这个干吗?”

    “雾气太重,有必要用它生火。”汪兴国看到大家都准备好了,说道,“我在前打头寻找痕迹,闵先生居中,光蛋你断后,记住距离不能拉开超过5米,必须保证所有人在目视范围内,一旦看不到人马上呼叫。”

    “明白了……”闵先生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想着若真的看到了尸体在走路自己会做出一些什么样的举动。

    “我没开玩笑,闵先生,你付钱是让我来保障安全的,所以你必须要听从指令!”汪兴国提高了声调。

    “军队作风……”陈八岱心里暗暗说,在关键时刻进行严格管控是件好事,只是汪兴国说话太生硬了,还好陈八岱已经习惯了。

    汪兴国再次回到了尸体原来摆放的地方,打开手电,闵先生和陈八岱把脑袋凑过去,试图从这光滑的地面找到点什么蛛丝马迹。

    汪兴国用手摸了摸地面说道:“你看……有细微的划痕,刚才没有。”

    在电筒的帮助下看着光滑的地面,地面上似乎有一层薄薄的蜡,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的时候,的确是可以看到轻微的划痕,不是一道两道,而是一片,感觉就像是一个人从这里爬过。

    “爬得还真够直的……”汪兴国顺着痕迹蹲着往前走,感慨了一句。

    “颇有特种部队的专业是吧。”陈八岱补了一句。

    汪兴国没有说话,这会儿已经过了鬼门关了,这关内和关外的地形还真是不太一样,关外是一片陡峭的石壁,若不是有台阶要爬到这里还真不容易,但关内则平缓许多,是一个大缓坡往内延伸。

    汪兴国大概确认了一下方位,虽然在大雾中看不见棺材顶那个巨大的地标,但是汪兴国确认它就在自己的左侧大约30°的地方。

    汪兴国就是有这个本事,他只要确定一次地标,无论在山路上怎么转,就算看不见地标,他也会转若干个圈之后找到它的位置。

    几人顺着缓坡,跟着痕迹往下,走出了大概几百米,石头山开始混杂着泥土,不少地方石缝中顽强地生长着野草。

    “奇怪了……怎么没了?”汪兴国狐疑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地说道。

    “怎么了?”跟在后头的闵先生自从进了鬼门关之后就一直心里七上八下,听到汪兴国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了一下,举起电筒四下照了照,平时在能见度好的时候,手上这支强光电筒能轻松照射到100米外,可是在这儿连20米外什么情况都看不清楚。

    汪兴国跟随着痕迹走,这痕迹基本是保持着直线行进,但行进的速度超乎了汪兴国的想象,如果是一个人,爬行速度不会很快,这时候应该能追上了,一路摸索走到这儿痕迹已经消失了,什么都没有看到,这儿的乱石已经不多,杂草丛生,在雾气下那些狰狞的乱石显得很怪异,让人感觉到异常的压抑,空气因为湿度太大,闻起来有一丝丝的甜味,又夹杂着一丝腐败的气息,这种气味汪兴国从来没有遇见过。

    汪兴国回头叫了句:“光蛋,上来一下。”却没有听到回应,陈八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后了一些,现在在闵先生十几米开外站着,闵先生的电筒光照过去的时候,只能依稀看到一点影子。

    “光蛋……”汪兴国又提高声调叫了一声。

    “啊?!”陈八岱好像刚醒悟过来一样,应了一句,赶紧跟上。

    “我们再往前走一段,如果没有发现,就停下休整。”汪兴国说道,说着拿出了指北针,准备确定自己的方向。

    可是指北针又失灵了,汪兴国看了看手表,不出所料,手表也停下了。

    但汪兴国没有声张,闵先生一路过来虽然都在尽力地掩饰,但汪兴国看出他的紧张,如果这时候说迷路了,会让他更加紧张,按照一路过来的线路,汪兴国虽然看不到棺材山那个巨大的地标,但这时候他很肯定它还在自己的左边,只要仍旧保持直线,方向丢失得不会太离谱。他决定再走一小会就停下建立营地,只要到天亮能见度高了就好办了。

    往前走了一小段,汪兴国下令停下,建立营地,他们找到两块大石头,又找了些柴草,这时候雾气更重了,十米之内什么都看不见,闵先生终于知道汪兴国带了小小一壶油的重要,有了油的帮助,那些潮湿的柴草很快点燃了,几人靠着大石头,围拢在火堆边,火驱散了潮湿的空气,闻到带着柴火味的空气,闵先生和陈八岱晕沉沉的脑袋开始清醒起来。

    “几点了?”闵先生有些担心地问。

    “嗯……五点一刻了。”汪兴国其实是预估的时间,手表又停下了,可是他对于时间的感知还是非常地准确:“你们先休息一会,晚上无论如何不能单独行动,不能超过营地范围20米。”

    汪兴国之所以不告诉大家实际情况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可以看出来自从进了鬼门关之后,闵先生一直都精神紧绷,闵先生虽然声称自己酷爱探险,面对这个从未有人涉足的地方,人并不害怕已知的威胁,却对潜在的危险提心吊胆,而这个地方20年前曾经发生的事情,让闵先生更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