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大夫可有把握能医得好我家老爷?”等候下人前去抓药的间隙,南太太满心希冀地问。
她身边的南延打量着明太医的装扮,隐隐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来。
“这……”明太医讪然之际,忽然听得身边的张眉寿开了口。
“太太只管放心,只要南大人喝下我师傅方才所开之药,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便可药到病除。”
明太医听得头晕目眩。
天呐,现在的孩子说起大话来,可真是令人头大!
即便是寻常的毒,服了对症之药也须得两三日方能起效——半盏茶?那得是吃了仙丹吧?
“此言当真?”南太太眼睛一亮。
“那是自然,我师傅敢以性命做担保。”祝又樘语气平静地答道。
咦……什么?!
明太医心底惊诧颤动!
他做错什么了,就要以他的性命做担保?
殿下,不带跟着张姑娘这么坑人的啊!
南太太的眼睛顿时更亮了。
“那你们就在此处等着,待我父亲醒了,再领了酬金离去也不迟。”南延显然并不信张眉寿几人的话。
一个大骗子,带着两个细皮嫩肉的小骗子。
“那是自然。”张眉寿毫不迟疑。
南延瞥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去抓药的仆人还没回来,南府上下就传开了一个消息——府里来了个本领高超的巫医,扬言能让老爷药到病除。
“不少郎中都这般吹嘘过呢,说咱们老爷只是身子虚而已,可治了许久,也没见老爷醒过来啊。”
“今日来的这个可不一样,说是敢拿性命做担保,定能让咱们老爷痊愈!”
“当真?”
“那还有假,此时老爷的院子里已围了好些人了,几位公子少奶奶都去了!走,咱们也瞧瞧去——”
南府上下一时变得热闹起来。
见堂内或站或坐,挤满了南家的主子们,堂外也站满了下人丫鬟,且不少人都在盯着自己看,压力过大的明太医手心里不禁冒了层冷汗,频频朝太子殿下看去。
可太子殿下面无表情,根本给不了他丝毫安全感。
不给他安全感且罢了,却悄悄扯了身边张姑娘的衣袖,安慰张姑娘“不必害怕”……别以为太医看不懂唇语!
然而张姑娘面不改色根本不怕,太子殿下为什么看不出来真正需要安慰的人是他啊。
有这种征兆在,他实在不得不怀疑待会儿万一需要逃跑,太子殿下会不会只护着张姑娘一个,而将他无情抛弃。
内心忐忑不安的明太医已经开始策划独自逃命的路线。
“太太,药煎好了。”
手中托着乌漆托盘的丫鬟从外面行了进来。
“快,快端进去喂老爷服下!”南太太说话间,连忙也站了起来要往里间去。
一群晚辈也要跟着进去。
“南太太。”
张眉寿忽然低声将人喊住。
南太太停下脚步看向一旁的“小药童”。
“劳烦南太太附耳过来,我与师兄有几句话想与您说。”张眉寿语气认真地道。
南太太暂时按下对丈夫的牵挂,微微弯下了身。
“你们且说。”
“……”
南太太听罢,神情诧异之极。
“此事关乎甚大,还请南太太即刻派人守住府中各处。”祝又樘低声提醒。
张眉寿站在他身边向南太太点头。
南太太眼神沉了沉,旋即唤来了次子,将事情交待了下去。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一旁的明太医看着一高一矮两个小萝卜头默契十足,不知又与南太太悄悄说了什么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成了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不对,不是成了,好像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啊?
“老爷醒了没有?”
南太太走进内间,语气紧张地问。
“回太太,还没有。”
众人又屏息等待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
南文升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
“母亲,我便说他们是骗子!”南延皱眉看向明太医,气得眼睛都红了。
他本也是不信的,可偏偏那几个骗子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诓的家里所有人都过来瞧,不觉间他也就抱了几分侥幸的想法……
可谁知父亲到底还是没能醒过来!
这种给人希望又让人落入谷底的人,当真可恨!
“付大夫,不是说药到病除吗?这是怎么回事?”南太太看向明太医的眼神中也不禁含了一丝质疑。
明太医:“……”
拜托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他,实际上他也很绝望!
“老爷醒了,老爷醒了!”
忽然有仆人高声喊道。
南太太脸色顿变,连忙朝着床边快步走去。
南延已经跑到了床边,抓住了南文升一只手,喜极而泣道:“父亲您终于醒了!”
“延儿……?”南文升尚且来不及反应太多,忽然脸色一变,蓦地吐出了一口血来。
“父亲!”
“老爷!”
“这是怎么了!”南太太一边手忙脚乱地拿帕子替丈夫擦拭下颌上的血迹,一边惊慌地问道。
“无妨。”明太医此时反而恢复了镇定。
“此乃残毒排出的迹象,如此方能痊愈。”
没想到张姑娘的方子竟真的治好了南大人……这天下,还真是无奇不有。
听他这般说,南太太心下稍安,只仍有些半信半疑地向南文升问道:“老爷,你感觉如何了?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南文升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漱了口,长吐了一口气,方才道:“一切都好,胸中之气通畅。”
就是身子有些僵硬,想来是躺久了的原因。
众人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纷纷露出大喜的神情来。
听着身边儿子媳妇们你一言我一语,南文升暂且打断他们,正色问道:“我昏睡了多久了?”
南太太道:“已有一月余了。”
“什么!”
南文升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虽说他处处皆比旁人来得优秀,向来不凡,可睡了一个多月……这未免也太离奇了!
怕不是被猪精附体了吧!
南太太道:“老爷有所不知,你这病来得蹊跷突然,遍寻名医都不见起色,今日若不是得付大夫出手医治,只怕还不知要昏睡到何时。”
付大夫?
南文升下意识地看过去,见明太医一身巫医装扮,心下滋味不禁有些复杂。
他向来不信巫医之术。
但眼下,还是道:“多谢大夫出手相救。”
说着,目光却被明太医身旁的两个药童吸引了去。
怎莫名觉得这两个孩子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些不同寻常的亲切呢?
哦,他知道了,那一定是出于崇拜。
他足以令人心生崇拜的事迹可多得很呢。
“母亲,人抓到了!”
此时,南家二公子快步走了进来。
父亲真的醒了?”二公子南清眼中的沉厉顿时被惊喜驱散。
南文升却向二儿子肃然问道:“什么抓到了?”
南清微一迟疑后,便道:“将人带过来!”
在众人惊惑不解的目光下,一名灰袍仆人被带了进来。
年约三十岁上下的仆人双腿打颤地跪了下去,惊惶伏地:“老爷……”
“阿财?!”南文升认出了自己的贴身仆从,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都先出去。”南太太看向屋子里的众人,凝声吩咐道。
众人虽心中疑惑,却也不敢悖逆,当即接踵退了出去。
很快,里间就只剩下了南文升夫妇和二公子南清,以及那位跪在地上的仆人阿财。
在南太太的示意之下,明太医带着张眉寿和祝又樘也暂时候在一旁。
“老爷只怕还不知道,此番你昏迷至今,并非是得了什么怪病,而是被人下了蛊毒。”南太太低声说着。
南文升脸色大变。
“蛊毒?”
他虽不大相信这些隐秘怪异的东西,可是他曾听父亲提起过,他家中祖上本是湘西人士,与湘西制蛊大族南家同属一脉。
虽说湘西南家十多年前已因一场大火而陨落绝迹了,可他幼时曾听闻过不少关于南家蛊毒之术的传闻。
却不成想,今日竟落到自己头上来了。
“儿子听从母亲的吩咐,命人严守府中四处——果不其然,父亲这边刚清醒过来,就有人做贼心虚,原形毕露了!”
南清眼神冰冷地看向阿财,沉声诘问道:“说,你一路鬼鬼祟祟,妄图从后门出府,是想急着出去给谁报信!”
作为父亲的贴身奴仆,得知父亲醒来之后非但没有围上前,反而这般鬼祟,这其中必定有鬼!
“奴才没有,奴才……奴才岂敢!”
阿财语气惊慌地否认。
南文升目光沉沉地直视着他,尚未开口,却已有威压显露。
明太医这才恍然。
怪不得先前张姑娘和太子殿下一个放出大话,一个要拿他的性命做担保,原本不止是有把握能治得好南大人,更是想借此将南大人即将要被治愈的消息放出去,以便引蛇出洞——
能给南大人下蛊之人,必定是贴身伺候南大人的。
所以,张姑娘与殿下又悄悄叮嘱南太太要严密留意府中上下人等的动作。
不过,为何三个人同时在场,私下都不曾有过单独的交流,偏偏殿下和张姑娘能做到这般心有灵犀,而他……却成了宛若智障般的存在呢?
不,他自幼熟读医书,天分极高,还人见人夸呢,智商是绝不会有问题的……一定是因为,孩子之间有着独特的交流方式吧!
明太医努力说服自己不去怀疑人生。
“你究竟受了何人唆使?”
南文升审视着阿财,亲自开口发问。
“……”阿财身形战栗的越发厉害,有心想要否认,可面对南文升威严的目光,却抖瑟着说不出话来。
此时,张眉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珠帘晃动的窸窣之音。
她回头去看,只见是方才本该与众人一同离去的南家五公子南延半躲在帘栊后。
南延见张眉寿看过来,窘迫又着急地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皱着眉作出一副威胁的神情。
……像条龇牙的小狗。
张眉寿面无表情地转回了头。
南延盯着她安静的背影,莫名将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指使你向南指挥使下毒的人,是湖州知府吴大人,还是同在卫指挥使司的向同知?”
祝又樘适时地开口,言辞直指要害。
男孩子的声音尤显稚嫩,语气却平静之极。
南文升夫妇二人脸色顿变,仆人阿财更是惊得瞳孔不停收缩。
“说!”
南文升陡然拔高了声音,一把挥落了床头高脚凳上还未来得及撤下去的药碗和托盘。
若真是官场上的手段,那关乎的便不是他个人的安危那般简单了!
药碗在仆人手边碎开,碎瓷飞溅。
仆人吓得三魂七魄都要离体,当即哭着认道:“是、是向同知!是向同知的主意!”
南文升紧紧抿着唇,脸色铁青无比。
“你好大的胆子!”南太太惊怒不已地指着阿财,痛心道:“二十年前,是老爷将你从拐子手中救了回来!把你留在身边,从不曾苛待半分!你倒好,竟做出这等背主谋命的事情来!”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是向同知与奴才说,那药只是会让老爷昏睡数日而已,绝不会危及老爷性命!
奴才深知,向同知也决计不敢谋害老爷性命……故而才……如若不然,奴才即便是死,也绝不可能答应于他啊!”
仆人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泪流满面地道:“是奴才近年来心浮气躁,鬼迷了心窍,不慎惹了一身赌债……这才冒险答应了向同知……奴才知错了,奴才愧对老爷太太的恩德啊!”
南文升紧攥着拳,无意再多说半字。
“清儿,将他带下去,好生看管!”
南清应下,立即堵了阿财不停求饶的嘴,带人将其拖了出去。
南文升看向了一侧的明太医三人。
开口,却是正色问道:“诸位究竟是何来历?”
因心知自己是为对方所救,故而语气并算不得十分冷硬,只眼中仍旧带着戒备。
却见站出来的不是南太医,而是他身后的小少年。
“湖州如今正值危难之际,望南指挥使出面主持大局。”
小少年并未自报身份,可周身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清贵之气,却让人不敢生出半分轻视之心。
南文升闻言震惊地看着他。
他昏睡的这段时日里,湖州究竟出什么事了?
向云自不敢做出谋害上峰的事情来,既意不在他的性命,那便是意图趁他昏迷之时,利用卫指挥使司兵权旁落其手之便,谋划不轨之事了!
张眉寿上前,从随身的小包袱中取出了数本账册。
“此乃归安、柳黄、元明三县县令勾结倒卖赈灾粮资的账目往来,另有数名人证亲手所书证词在上,请南大人过目。”
南太太诧异又凌乱。
苍天可鉴,她只是找了个巫医来给老爷治病而已?
张眉寿还在往下说。
“经查,此事是由湖州知府吴怀敏暗中主使,且吴怀敏近来与向同知亦来往甚密。”
“朝廷命人押送而来的赈灾米粮于两日前送达湖州,昨日刚拨至各县,未停一日,便被各县县令利用水路运离,置无数灾民性命于不顾。”
“钦差大人将到,各县尚如此明目张胆,实有蓄意煽动民愤之嫌,可见居心叵测,望南大人明察。”
小药童打扮模样的孩子声音清澈灵动,言简意赅。
祝又樘在一旁静静瞧着。
南文升听得心底震动。
待看清账册上所载之后,更觉触目惊心。
他抬起头,看向祝又樘和张眉寿。
“两位小公子即便不愿自报姓名,却也该说清楚得知此事经过的来龙去脉。若不然,本官岂能轻信?”南文升目光中满含探究。
张眉寿再次开了口。
她将张峦历事监生的身份与在归安县衙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
最重要的一页账簿,便是父亲留在笔盒之内的。
南文升将信将疑,握着手中的账簿,沉思了片刻之后,立即掀被起身。
“将我的兵服取来!”
实情究竟如何,他且要亲自去查探。
明太医长长松了口气之余,又将太子殿下的小动作看在眼中——南大人欲起身穿衣的间隙,自家殿下悄悄地将张姑娘挡在了身后。
嗯……那叫一个贴心啊。
……
时值傍晚,归安县县令齐铭赶到湖州府衙,被请进了后堂。
“下官见过知府大人!”
吴怀敏看他一眼,神定气闲地道:“齐县令何以慌成这副模样?”
齐铭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连忙道:“让大人见笑了——可实在是情形紧急……那些灾民吃不着饭,已经开始聚众闹起来了!”
“几个灾民而已,还能反了天了不成?这也值得齐县令特地跑到本官这里说一遭?”
“那倒不是……”齐铭勉强地笑了笑,道:“换作往常,且将那三五个出头的打杀了了事,可如今是家家户户皆吃不上饭了,几乎没几家还有存粮的了……杀了一个,还要冒出来许多个……再加上钦差大人过两日也要到了,若是真闹出什么乱子来,恐怕大人到时也不好交代啊……”
今日他县衙的门,被快被那些灾民给砸破了,他心里多少觉得没底。
“有本官在,你怕什么?”吴怀敏面不改色,语气里似乎藏着一股运筹帷幄的意味。
齐铭细细品了品这话,试探地问道:“莫非从京城来的这位钦差,是大人的故交……”
吴怀敏没说话,只笑笑。
齐铭仿佛得了肯定的答案,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
知府大人说的对,天塌了自有大人顶着呢,他不过一个替大人办差的而已,怕的什么?
“你只管安坐在衙门里便是,真有人敢大闹起来,自有卫指挥使司前去料理。”吴怀敏一边拿茶盖轻轻刮着茶沫,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齐铭闻言彻底放心下来。
“是下官愚昧无知了,比不得大人这般沉着英明。”
他起身行礼道:“既是如此,下官便不叨扰大人了。”
吴怀敏命人送客。
“对了,还有一事……下官需禀明大人。”临走前,齐铭忽然说道。
吴怀敏示意他说。
齐铭搓着手,略有些不安地道:“与先前那个从京城来的监生有关……那日他家中来人替其收敛尸身,可刚认了尸,人忽然就不见了,还、还掳走了下官身边的师爷,下官命人全力搜找,可至今都没有消息。”
他本不打算与吴怀敏说,唯恐被斥责办事不力,可接连几日下来皆找不到人,他还是不敢再继续瞒下去了。
吴怀敏眼神变了变,语气却如常:“无妨,此事本官自会命人留意。”
没有想象中的怪罪,齐铭如获大赦,这才施礼离去。
看着齐铭离去的背影,吴怀敏眼神冰冷,犹如在看待一个死人。
此时,吴府幕僚从内室走了出来。
“事情进展得如何了?”吴怀敏问。
“回大人,一切已安排妥当,人也都派出去了。”幕僚先生语气笃定地道:“四下早已躁动不止,最迟过了明日,定能成事了……”
吴怀敏无声笑了笑。
“那个张峦,账册可拿到手了?”他转而问道:“方才齐铭之言,你可听到了?京城张家来的人,竟掳走了一位师爷。”
幕僚点点头,目光狐疑地道:“大人,小人一早便觉得这个张峦不大对劲了……说不定什么账簿之说,根本就是他信口胡诌。而他家中来人掳走齐铭身边的师爷,此事更是蹊跷……难保他们不会有什么旁的算计。”
吴怀敏眼中冷意毕现。
“不管他究竟是不是站在本官这一边,到底如今那账簿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起初是恐怕坏了他的计划,可如今眼见着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
即使来日那账簿辗转流落到何处,也只是证实数县县令贪污罪行的证据而已,与他还能有什么关连?
“大人,既然如此,那……”
“总归他原本也已经是个死人了,尸体还在归安县衙内呢——至于张家其他人,命人在城中尽快追查他们的下落,暴动将起,那些灾民不慎误杀了几个外乡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吴怀敏说罢,便转身出了后堂。
半个时辰后,却听心腹来书房相报:“大人,张峦不知所踪,在府衙内搜找至今都未见其踪影!”
“怎么看的人!”
吴怀敏闻言勃然大怒。
张峦倘若这个时候跑了,那便证实了他的猜测——说明对方是早有预谋,入府衙告发齐县令不过是他的障眼法而已!
“大人,近来大批灾民涌入城中,府衙防守严密。张峦一介文人,绝不可能逃得出去,除非他长了翅膀!”
怎么个防守严密法儿呢?——就连几处陈年的狗洞都特地修缮填补上了。
“依小人之见,他定是藏身在了某处,或是改了衣着混迹进了下人当中!”
幕僚自认思虑缜密理智地说道。
吴怀敏立即吩咐道:“严守府衙上下各个出口,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一只苍蝇蚊虫也不许放出去!”
吴怀敏说着,往发痒的脖子上拍了一把,一只蚊子嗡嗡闪动着翅膀从他面前飞了出去。
撑不住了请一天假,细纲都写好了,但人的状态很差,最近真的太累了,先前去外地几乎连续通宵了两夜,回来以后就病了,感冒发烧。
然后白天事忙,晚上肝稿,有点恶性循环的感觉了,今天调整一下作息。
请大家谅解,么么~
爱你们。
(就当我在辅佐你们养生早睡吧ᕕ?ᕗ
四下有着短暂而尴尬的安静。
如今正是苍蝇蚊虫肆虐的季节,所谓的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不过是夸张的说法而已,咳,大家都懂的。
毕竟真正长了翅膀的东西,谁能拦得住?
此时,藏身在衙门后院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槐树上、紧紧抱着树干的张峦长长吐了一口气。
齐铭一来,他便知道吴怀敏十有八九要对他下手了。
还好他虽不通武功,却尤擅爬树。
说到这里,他最该感谢的还是芩娘,和海棠居外的那棵练就了他此般本领的大椿树。
眼下夜色浮动,他藏身在此处几乎不可能会被在四处搜寻的府兵们发现。
此时,张峦忽然察觉到身旁的树干轻轻弹晃了几下。
他豁然转过头去,只见身侧忽然多了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
“……”惊骇之下,是强大的求生欲迫使他没有出声惊叫。
而瞬间的惊骇过后,张峦已经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低声询问:“敢问阁下可是朱公子派遣来的?”
若是敌,单凭对方这身手,他定早已没机会开口说话了。
三弟在信上曾说过,朱公子指派了人手在府衙附近暗中保护他。
对方微一点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各处攒动的府兵和火把,当机立断地道:“此地不宜久留。”
说着,抓住了张峦一只臂膀,就要带他离开此处。
“且慢且慢!”
张峦按住他的手,神情郑重地摇头。
他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没有做。
半柱香后,湖州府衙后院忽然起了火。
“快、快救火!”
惊呼声不断响起,府兵仆役们纷纷奔走提水救火。
可不巧的是今夜有风,火借风势,不断蔓延攀升。
“小兄弟,做得好。”老槐树上,张峦拍了拍身旁刚回来的男子的肩。
男子沉默着没说话。
作为残忍冷酷的锦衣卫十四名千户之一,他还是头一回被人拍肩膀喊小兄弟。
罢了,谁让陛下尤为信任于他,派遣他秘密出京贴身保护太子殿下,而太子殿下又将他派来暗中保护这位张监生呢。
至于帮着张监生放火这事儿,若是来日陛下问起——他便说这位张监生也是为了肃清大靖官员风气,本着基本目的一致的想法,他才放了这把火。
“咿……”
张峦忽然眯了眯眼睛,下意识地朝着被火舌吞噬的某座院子看去。
……怎么有个男人光着屁|股就跑出来了!
等等,似乎还有个衣衫不整的女人紧跟在后面?
那座院子,里头住着的不是吴怀敏的妾室吗?
可那张皇失措,被吓得连滚带爬的男人却显然不是吴怀敏。
好么,这把火放得不打紧,竟还将吴知府的隐藏绿帽给掀出来了……
一时间,四周的情形变得更为混乱了,尖叫声辱骂声与哭喊声不绝于耳。
“走,别看戏了,咱们趁机将正事给办了。”张峦又拍拍身边男子的肩,说着就从树上利落无声地滑了下来。
陆千户:“……”
方才一边看戏一边“啧啧”个不停的人到底是谁啊请问?
这一夜,府衙上下人等皆忙着救火,直至天色将亮,方才将不断蔓延的火势彻底扑灭。
这火起的蹊跷,又因半场闹出了姨娘与二管家私通的丑事,以至于府中上下的气氛变得极微妙起来。
吴怀敏气得险些昏厥过去。
被戴绿帽这种事情最是伤人颜面自尊,更何况他身居高位,更何况又闹得阖府上下无人不知……天知道他要怎么见人!
还有那贱人生下的两个儿子,他如今竟越看越觉得像那该死的二管家多一些!
“大人,这些皆是……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既然都已经处置干净了,且无须再为其扰神。”幕僚在一旁劝道:“如今大事将成,大人可不能乱了阵脚才是。”
虽说这事换他他也受不了,但劝还是得劝的。
吴怀敏深深吸了口气。
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现如今是什么情形?”他坐定下来,沉声发问道。
“回大人,各处已经纷纷闹起来了,几个县衙里先后派了衙役来报信,都被小人给……安置了。”
幕僚似笑非笑地道:“大人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吴怀敏听得此言,想着那些已经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烦乱的心绪方才得到些许纾解。
幕僚又道:“现如今,就差云雾山那最后一把火了——”
而算算时辰,此时云雾寺的大门,也该开了。
吴怀敏却听得脸色一寒,凝声道:“说话就好好说话,别拿什么一把火两把火的来隐喻!跟本官绕什么弯子呢!”
他不想听到任何跟火有关的话!
“大人教训的对,是小人才疏学浅,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幕僚悄悄擦了把头顶的冷汗。
天色初亮,坐落于云雾山山顶之上的云雾寺,笼罩在一片茫茫白雾中。
年轻的僧人刚将寺门打开,便瞧见了寺门前挤满了灾民。
僧人抬着头往那些吵吵嚷嚷的灾民身后的山路上看去,竟发觉人群拥挤看不到尽头,不知究竟来了多少灾民。
僧人双手合十念了句佛,脸上心底的惊愕皆难以压制。
虽说时逢天灾,之前寺中尚有存粮时,时有无处可去的灾民求到寺门前要一碗斋饭,或是到寺中烧香拜佛求保佑……可他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灾民一同前来。
且看有些体弱者或躺在树下,或靠在门前昏睡不知的模样,显是等候已久了。
“不知各位施主……”
僧人还未来得及问出口,就听几个带头的人咋咋呼呼地喊了起来。
“玄一大师何在!”
“我们要见玄一大师!”
“我们是来求玄一大师指点迷津的!”
僧人闻言垂下眼睛,道:“阿弥陀佛,师傅功德已满,已于昨夜坐化圆寂了。”
“什么?玄一大师不在了!”
“那我们怎么办!”
人群躁乱惶恐,甚至已有灾民放声哭了起来。
他们如今正面临生死抉择,连夜上山来请玄一大师指条明路,可谁知玄一大师竟忽然圆寂了……且就在昨夜!
难道这是天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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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寺乃当地名寺,寺中主持玄一大师更是被奉为慈悲济世、普度众生的得道高僧。
这样救众生于苦难的活佛,在当今天灾横行之下,自然而然地便成为了许多人心中的支撑倚靠。
如今这最后的明灯也陡然熄灭,于绝境中的灾民们而言,如同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当中。
“玄一师兄圆寂,乃彻悟天机,坐化成佛而去,诸位施主不必为此悲拗。”
此时,一名身形清瘦,蓄着花白长须的僧人从寺院中缓缓走了出来。
年轻的僧人让到一侧:“净一师叔。”
“是净一大师!”
灾民们忙朝着僧人看过去。
净一乃玄一的师弟,虽名望无法与玄一相比,但辈分在此,亦被在场众人所信服。
“玄一大师向来慈悲为怀,心系苍生,十日前还曾为我等讲法说经,又命寺中弟子下山布施!想来即便是坐化归去,必然也不忍心置我们于不顾啊!”灾民中,有一名带头的男人语气激动地说道。
经他这般一说,立即有人紧跟着道:“说得对!玄一大师活佛在世,既能彻悟天机,怎会不知我们会连夜上山求助!”
“对对……玄一大师定然留下了指点之语!”
人群重新被点燃起来。
“昨夜师兄圆寂之时,是贫僧携众师兄弟在旁为其诵经。”净一似被提醒,缓缓开口说道:“师兄走时,身旁空无一物,唯有袈裟内藏有一卷布帛。”
“那布帛之上写的什么!”带头的灾民连忙问道。
“还请净一大师将布帛示出!”
净一却轻叹一声。
“阿弥陀佛。”
四下恢复了安静,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开口。
“只可惜那布帛上空无一字,贫僧愚钝,尚未能参透师兄的用意。”
“什么?!”
“怎么会没有字呢……”
净一道:“想来是天机不可泄露,然师兄心系苍生疾苦,唯有留下此帛,以作引示。”
这话充满了禅意。
四下议论纷纭。
“玄一大师此举定有深意,只是尚未被参透罢了!”
“说得对!”
如此情形之下,那卷空白的布帛顿时成了所有灾民的寄托。
“净一大师,那布帛何在?还请让我等一观!”领头的几个灾民开口说道。
无数灾民都迫不及待地附和。
“咱们这么些人,集思广益之下,说不定就能参透其中奥秘了!”
净一似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道:“阿弥陀佛,请诸位施主随贫僧来。”
“我去!”
“我也去!”
灾民们前拥后挤,都朝着寺院中涌去。
僧人们屡屡阻拦,却都无济于事,寺院里很快就人满为患。如此之下,却仍有许多灾民被挤在寺门外,只能伸长了脖子不停地探看,仿佛真的能窥探到天机一般。
净一带着几名领头的灾民在前殿驻足,吩咐了弟子去将东西取来。
很快,就有僧人双手捧着一卷五色布帛而来。
“诸位施主请看,这便是玄一师兄所留之物了。”净一双手合十道。
其中一名带头的灾民连忙取过,展开了看,其余的灾民们立即都围了上去。
见其上果真空白一片,并无半点字迹或是图案,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空白便是无一物,玄一大师想让咱们自己做主!”
“不,自古以来,白便是死丧之意,玄一大师这是同意咱们前去讨还公道,杀掉那些狗官!”
“怎么不说是……别白白送命呢?”
“你们说得都是什么跟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
“越说越荒唐了……”
关于这空白绢帛中隐含的寓意,诸多说法不一,相差甚远,始终没有哪一种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殿外的灾民早已心急如焚,听他们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你挤我推的,都要进来看。
“别挤别挤!”
混乱之下,那手中握着布帛的人被挤到了佛台旁,手中的布帛不慎被长明的烛火点燃了一角!
“不好了,东西被烧着了!”
火势极快,那人惊慌之下,忽然就将布帛丢了出去,刚好就挂在了佛台前。
“快扑灭啊!”
有人伸手要去抓。
“快瞧,那上面现出字来了!”忽然有人指着燃烧的布帛,震声大喊道,语气中满是惊奇。
“真的有字!”
“啊呀,这里头……果然藏着天机!”
“上头现出的是什么字?”有不识字的人焦急地探问道。
佛台前站着的人,盯着那绢帛之上经了火烧之后,显现出来的金黄字体,惊声念道:“人心祸处,甚于天灾,此劫不破,苍生涂炭!”
此言一出,四下震动。
“玄一大师之意是……若是不将那些贪赃枉法的狗官扳倒,我们便没有丝毫生路了!”
“可我们怎么才能扳倒他们?听闻知府大人如今病重不起,想来极有可能也是被他们暗算了!……我们又被困在此处,根本无法前往府衙给知府大人报信!”
“说得没错,而且钦差也早与他们串通一气!若不然,他们岂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要将咱们置于死地!”
“那……我们难道只能眼睁睁的等死不成!”
“我不想死,更不想看着我女儿再被饿死!”
“没人能救得了我们了,我们唯有自救!”
“说得对,自救!”
为首的灾民抹了把眼泪,神情决然,奋臂高呼道:“大家跟我走,我们先去擒住那些狗官!押他们去见知府大人!这是咱们如今唯一的生路了!”
一道道附和的声音从前殿传至院中,又自寺院中传到寺门之外。
无数道声音混杂在一起,荡漾在山中,带着别样的悲愤。
“阿弥陀佛……”净一立在一侧,神情悲悯。
此时,几名灾民悄悄交换了一记眼神,遂都从前殿退了出去,疾步离开寺院,一路朝着山下而去。
与此同时,归安县衙外的情形已经难以控制。
大批的灾民手中举着农具和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残破刀剑,与衙役们气势汹汹地对峙着。
望着数不清的灾民,衙役们手中虽握着长刀,心底却在发颤。
“不可,不可!这都是吴知府使的奸计!”
邱掌柜站在县衙石阶前,竭力阻拦着灾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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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知府大人怎么可能害我们!”
“邱掌柜,你莫非是魔怔了不成,怎么帮着齐铭那狗官,还尽说些胡话!”
“邱掌柜快下来,万一误伤到你可就不好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冲上前,怒声道:“怪不得你没死,原来你与那些狗官根本是一丘之貉!得亏我们还一直当你是个大善人……想来你不过是做戏而已!当初那些护着你逃命的人呢?他们如今在哪儿?只怕是你勾结齐铭,将他们统统给害死了吧!”
经此人这般提醒,周遭之人才想起来那些曾护着邱掌柜一同离开归安县的灾民们。
“对啊邱掌柜,胡铁匠他们呢?”
在众人或探究或满含敌意的目光下,邱掌柜攥了攥拳,声音有些沙哑地道:“他们全死了——但是,杀他们的是吴知府派去的人!”
“那你是如何独活下来的!”
“你口口声声污蔑吴知府!”
“乡亲们,他早已被齐铭收买了!先杀了他,再冲进衙门,取狗官性命!”
“杀了他!”
“我没有被齐铭收买!齐铭是贪官没错,可吴怀敏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他们的目的正在于唆使你们挑起暴乱,借你们之手除掉齐铭等人,而后再出兵镇压!这都是吴怀敏设下的陷阱!”
“我今日拦在此处,并非是要护着这衙门里的贪官,而是想要护着你们!”
邱掌柜红着眼睛大声道。
可那些灾民根本不听,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冲了上去,又拿石块朝他身上砸去。
尖锐的石块砸破了他的额头,鲜血顺着眉眼往下淌。
有昔日与之交好的灾民将他拉了下来。
邱掌柜却重新站了上去,面向众人。
即便不能阻拦,他也要尽力拖延!
衙役一刀刺伤了一名冲在最前头的灾民,可此举非但没起到震慑的效果,反而激怒了他们。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衙门里有吃的!”,惹得灾民们更是不管不顾地要冲进去。
衙门里的差役们死死地顶着门闩。
“大人,快顶不住了,他们就要冲进来了……趁着眼下他们人还不算多,咱们还是快逃吧!”
数县聚集在一起、更多的灾民尚且都在云雾山下等候玄一大师的“指点”。
“逃什么逃,知府大人说了,待他们闹得厉害了,自有卫指挥使司派兵出面来镇压!这些暴民……就等着死吧!”齐铭背着手,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说着,看向神色不安的衙役,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急什么急,不是已经派人去府衙传信了吗?”
他边说边在堂中踱着步,话中似在劝慰自己。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传饭,是想饿死本官不成吗!”
他朝着纷纷已经慌了心神的家仆们喝道。
家仆们应下,战战栗栗地厨房去。
可待他们行至厨房时,忽听得一阵阵惨叫声响起。
几个翻墙进来的灾民摸进了厨房里,夺刀伤了两个婆子,婆子满身是血地往外逃。
灾民在厨房里只顾狼吞虎咽,也不管是生的还是熟的,抓了东西便往嘴里塞。
“他们冲进来了!快去禀报大人!”
“……”
同一刻,柳黄县衙与元明县衙前,亦围满了灾民。
部分情绪激动的灾民不要命似得往前冲,但更多的灾民还是在一旁观望,神情虽同样愤慨激昂,可手上尚且没有动作。
他们在等。
等那些前往云雾寺求见玄一大师的人带着最终的决策回来。
到时,即便真要动手,他们上万个灾民一起,不必多费力气就能轻易将衙门攻下来,生擒那狗官。
现如今,他们更需要做的围住衙门,将狗官困在衙门内,不让任何人有机会逃出来。
那些去往云雾寺的人,此时想必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不过,刚刚那个一直不停说废话的人去哪里了?
柳黄县衙外,一直说废话的张敬挤出了人群。
辩论技巧在这种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因为不管他说什么,再如何摆道理,讲逻辑,直吼得嗓子都要冒烟了,那些灾民统统就只有一句话——“滚开!再废话就剁了你!”
对牛弹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张敬沉着脸,在心中忿忿地道。
为什么只在心中吐槽呢,一则是嗓子疼的轻易说不出话来了,二来……他确实怕挨剁。
但他向来也不是死脑筋的人。
张敬绕到人群后,拍了拍一名灾民的肩膀。
那灾民回头皱眉看着他,眼神中透着防备。
“自己人。”张敬声音沙哑地说道。
对方眼神微变,显然并未全信。
张敬趁机将人拉到了一旁的老柳树后。
那人甩开了他的手,正要说话间,却浑身一软,神智散尽地倒在了地上。
“关键时候,还是蓁蓁给的药好使……”
张敬解下对方腰间系着的蓝色刺绣布条,转而系在自己腰间。
他观察入微,在对舆论的感知上又格外敏锐,哪些人的言辞格外具有煽动性,他一眼便能瞧出来——而这些人,腰间无一例外都系着同样的蓝色布条。
这显然是他们的身份标记。
特地拿泥水抹黑了脸,又抓乱了发髻的张敬重新挤进了人群中。
……
“不好了,半山腰有人拦住了咱们的去路!先前下去报信的几个人,都莫名倒在了路上,也不知是昏了还是死了!”
两名灾民沿着山路跑回到云雾寺报信。
“可是县衙里的官差?”众人神色愤怒地问道。
若是县衙里派来的人,来一个杀一个!
“他们倒先找上我们了!”
“不、不像……”报信的灾民似乎不知该怎么说,吭哧了片刻才道:“是两个小仙童一样的人物!”
“对对,就像是观音菩萨坐下的两个小仙童似得!”
为首的灾民气愤问道:“什么狗屁小仙童……这都什么时候了,两个小孩子竟也能拦得住你们?”
“不不,他们还有许多随从!最要紧的是,其中一个仙童会法术!”
灾民连忙道:“她一抬手,三宝他爹就倒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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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另一名灾民神色惊惶地点头附和。
“会法术的仙童?”为首的灾民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冷笑着道:“我看你们是疯了,这世上哪里来的什么神仙?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傻子了!”
这话一出,立即引了无数不满的目光朝着他看过来。
为首的灾民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失口说错了话。
他刚要解释两句时,却忽然听到有灾民惊呼出声。
“快看……他们来了!”
几名灾民将手指向蜿蜒的山路。
一行人走了过来,护在最前面的是两列身着黑袍的随从,个个腰间挂着长刀,周身气势冷冽,让人望之便忍不住心生惧意。
灾民们握紧手中的武器,警惕地看着他们。
而随后出现在视线中的人,却是两名一高一矮的孩童。
高些的半束着发,着一身月白袍,稚嫩的眉眼中已显出几分清朗俊逸,直鼻薄唇,无一处不透着清贵之气。
这样的清贵之气,落在一群灾民眼中,无法以言语形容,只觉见所未见——而见所未见的东西,于他们而言无疑便带上了神秘的色彩。
再看那名身量稍矮的女孩子,青丝挽作垂髻,未着任何饰物——身穿素白锦衣,外罩浅青薄纱披,纱衣被山风吹动,脚步不疾不徐,似踏着山中云雾而来。
此情此景,置身山中,许多灾民一时之间呼吸都是微窒。
“你们是何人!”带头的灾民攥着手中的刀,皱眉说道。
“你又是何人?”男孩子语气平静地反问。
“我当然是湖州百姓!”
“籍贯何处?”祝又樘又问。
“……归安县!”这种上来一开口就被一个孩子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男人脸上现出一丝懊恼。
祝又樘看向众人,却是问道:“敢问诸位当中可有从归安县出来的?你们且仔细看一看,究竟可认得此人?”
这话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讨论。
待众人左右询问之下,发觉根本没人认得此人之后,众人看向男人的眼神不禁含了质疑。
他们原本只知此人上蹿下跳,话多又积极,事事都冲在前头,且仗义又慷慨,三番五次之下,在一众灾民中便有了些分量。
可大家都是吃不上饭的难民,心中总认为至多都是附近几个县里出来的,谁也没想到去深究此人的来历。
“最开始下山去报信的几个人,腰间也挂着与你一样的蓝布条——”祝又樘伸出手,众人果然瞧见他手中的布条与那名男子腰间所挂着的别无二致。
“单凭一条破布,能说明什么!”男子皱眉道:“我看你们根本是县衙派来的人!”
说着,转过身面朝众人道:“乡亲们,绝不能受人挑唆,咱们眼下一旦起了内讧,便只能等死了!”
听着耳边的诸多质疑声,男子又道:“至于那蓝布条,实乃寺中之物!
先前,我们一路从外县逃难而来,为云雾寺所收留,且都曾受过玄一大师点拨,本为下山助诸位一臂之力而已!这本是天机引示,不该随意泄露——我这才有方才的撒谎之举!”
“此言当真……”
有人摇头,有人将信将疑。
此时,忽然有一道极有禅意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中。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所言确是实情。”
说话的人是净一。
祝又樘朝着他看过去。
云雾寺里最大的内奸,这便被引出来了。
此时此刻,净一的话无疑是最具有说服力的。
四下众人了然点头。
“原来如此。”
“玄一大师为了咱们,堪称用心良苦了……”
带头的男人趁热打铁地道:“事不宜迟,咱们还须尽快下山!生擒了那狗官,让他将赈灾粮交出来!”
许多灾民一听到赈灾粮三个字,眼睛顿时都亮了。
“说得对!”
“净一大师。”张眉寿忽然开口,看向站在那里的僧人。
女孩子的声音清凌悦耳。
净一抬起头来看向她,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仁慈。
“眼睁睁看着这些无辜百姓去送死,大师不想说些什么吗?”
女孩子出言惊人,话中眼中皆是冷意:“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可净一大师这般助纣为虐,难道就不怕遭到报应,死后入炼狱吗?”
众人正为她这大胆的言论感到惊诧时,又听女孩子往下说道:“还有玄一大师,只怕并非坐化圆寂,而是遭了你的毒手吧?”
四下哗然震动。
“阿弥陀佛,佛门清净之地,岂容你这般胡言乱语。”净一的语气虽听不出怒意,却已不复最初的平缓。
“佛门既是清净之地,又为何要插手凡尘俗事?”祝又樘上前几步,站在张眉寿身侧,看向净一,问道:“玄一大师之所以被奉为高僧,必然是慈悲济世之怀,岂会怂恿无辜百姓挑起血光大灾,令生灵涂炭?”
“小施主请慎言——师兄此举定有深意,是为指引百姓破劫!”净一目光中透出几分咄咄之感。
祝又樘直视着他,声音清晰地道:“只怕是你谋害玄一大师在前,假借玄一大师之名煽动百姓暴乱在后。”
这话在人群中再度掀起波澜。
“不许污蔑我师傅!”
两名僧人站了出来,语气愤怒。
“污蔑与否,且将玄一大师的尸身交出来,一验便知!”张眉寿看着他们说道。
僧人们气得几乎要仰倒。
这哪里是什么仙童,分明是无礼欠揍的熊孩子!
“放肆!师伯的遗体,岂容你随意玷污!”年轻的僧人挡在净一身前。
“自古以来,高僧坐化成肉身舍利,多奉于寺庙之内,受人香火供奉——我如今不过一观,瞻仰高僧风范而已,怎就成了玷污?”张眉寿看着净一,说道:“还是说,你们做贼心虚,唯恐我们发现玄一大师死于非命的实情?”
“你……你休要血口喷人!”年轻僧人被气得浑身发颤,转身看向净一:“师傅,咱们问心无愧,且让他们去看便是!”
“就是,净一大师,让他们验!”有灾民也开始跟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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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一看了身边的僧人一眼,却是低声训斥道:“你身在佛门,焉能为区区三言两语便动怒忘形,说出这般赌气之言。”
说话间,眼睛看向了张眉寿,平静地道:“小施主,你若为论理而来,贫僧欢迎之至。可你这般存心挑衅,却恕贫僧不能奉陪。
再者,玄一师兄的肉身如今正受寺中弟子诵拜,不容搅扰。若小施主当真有心瞻仰,大可择日再来,到时,贫僧绝不阻拦。”
语毕,又朝着张眉寿等人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净一的沉定大度,足显高僧风范,这让不少百姓又打消了那本就不多的疑心。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张眉寿等人若是再提及要验尸的话,那便成了蛮不讲理的纠缠。
众人满含敌意地看着她,仿佛她再多说半句不敬之言,便要引起众怒。
张眉寿却不急不躁。
不给看且罢,反正她方才确实也只是随口污蔑胡说,一则是为了试探这位净一大师的虚实,二则,是拖延时间而已。
但眼下看来,玄一大师的死,绝非偶然——正如祝又樘在路上所猜测的那般。
她下意识地看向祝又樘,却见他也在看着她。
见她看过来,祝又樘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让开!”带头的灾民显然已经没了耐心,径直举着刀冲了过来。
可他尚未能靠近张眉寿身前,便被一名黑衣随从折断了一只拿刀的手。
“你们……”
见男人倒在地上还想骂人,黑衣随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又补了一掌,将他劈昏了过去。
谁有时间听他废话。
“你们竟然伤人!”其余的灾民既惊且怒。
惊的是那随从快到不可思议的身手。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祝又樘:“谈不上伤人,只是自保罢了。若要伤人,他岂还有活命的机会?我们此番前来,是为救人,绝非随意伤人性命。”
看着黑衣随从腰间尚未出鞘的长刀,灾民们一时神情复杂。
“你们救人?怎么救?眼下我们除了杀出一条生路来,别无选择!”有人站出来悲愤地道。
“没错,绢帛上的字,烧后方现,我乃亲眼所见,分明就是玄一大师显灵了!”
“此乃天机指引,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天机?若谈天机,区区布帛显字,能算得上什么天机?再者,彼时亲眼所见之人又有几个?难保不是串通起来,刻意撒谎蒙蔽大家。”张眉寿语气刻意透出轻蔑。
这下无需灾民们反驳,多番受到质疑的净一已是听不下去了。
只是他尚未来得及开口,又听张眉寿说道:“我自幼便有几分佛缘,昨夜突然梦到玄一大师,大师托梦于我,于梦中指出了杀害他的真凶,也就是——净一大师。”
灾民闻言议论纷纷,下意识地看向净一。
净一眼中闪过不屑。
他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说法,原来竟是这般拙劣。
托梦?
呵,人皆可说,拿什么来证明?
“小施主,口说无凭。”他平静地提醒道。
“口说自然无凭,然而我于梦中与玄一大师已有约定——若我今日能顺利抵达云雾寺,他便显灵于人前,以证我话中之实。”张眉寿道。
“显灵?怎么显灵?”
这下且不论她话中真假是否可信,单是这般说,便引起了灾民们的猎奇心。
净一也在看着她。
却见女孩子轻轻摇头。
“此乃玄一大师所言,至于究竟要如何显灵,我亦不可知——想来只需静候便可。”
这话说得愈发玄乎,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多。
“该不会是真的吧……”
“净一大师可是玄一大师的师弟,同是佛门中人,岂会加害!”
“再者,净一大师有什么道理要去害玄一大师……”
“怎么没可能?比方说被人收买,比方说未剃度前的陈年恩怨,再比方争夺主持方丈之位?”一位话本子资深爱好者说道。
“不过这小姑娘瞧着倒真有几分不寻常……”
“哪里不寻常了?”
“你们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吗?”
“……确实没见过。”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不觉间已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
四周并无半点异样。
“不知小施主方才所说的静候,还须再等多久?”净一问道。
“就是!莫不是要等到来年不成!”
一名灾民悄悄藏起腰间的蓝布条,站出来咬牙切齿地道:“我看你们就是衙门派来的,在此刻意拖延我们!说不准趁此时机正在设下什么埋伏,好将我们一网打尽!”
这话立即引起了惶恐。
“别着急。”张眉寿看着他,笑微微地道:“这便来了。”
她话语刚落,便是一阵山风乍起。
山顶之上,狂风大作,枯叶飞旋,衣物也被鼓动的猎猎作响。
“这便是玄一大师显灵?”
“山风而已……照这么说,玄一大师岂不每日都要前来显灵了?”
“下雨了!”有人惊呼道。
“真的下雨了……”
“他娘的,怎么又下雨了!”
一道道声音充斥着惊恐和无助。
“贪官欺压我们……就连老天也要将我们往死路上逼吗!”有人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张眉寿心下滋味复杂。
路上,在马车里商议对策之时,祝又樘与她说,今日会有一场大雨。
阿荔好奇地问了一句朱公子怎么知道的,他只笑着说是自己昨夜观天象所得。
可张眉寿知道不是。
她亦记得,上一世各处谈及灾民暴动的起因时,除了赈灾不利之外,还有极重要的一条——暴动当日,下了场大雨。
许多人不解,洪涝时下雨不是常事吗?一连下了那么多天,怎么忽然只在那一天爆发了暴乱?
此时置身此处,张眉寿方才能感知到这种心情。
有些雨是及时雨。
相对而言,这场雨却是足以压垮处于绝境中的灾民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雨水冰凉,落在灾民身上,仿佛催命碎骨的毒水。
情形一时变得更为混乱嘈杂。
“别害怕!”雨水中,张眉寿尽量大声地说道:“玄一大师在梦中与我说了,这场雨乃是洗劫之雨,雨水一止,湖州此劫便要休止了!”
眼下,玄一大师是最具有支撑性的存在。
一把青竹伞,撑过她的头顶。
风雨交加,祝又樘举着伞,看着她。
她转过头,亦看向他。
四目相对,他们心底皆藏着一份、放眼这天地之间,唯独有对方能够感同身受的心绪与庆幸。
她忽然懂了上一世他的许多、在其位谋其政尽其责的执着与坚持。
他忏愧之余,心下却是前所未有的开怀。
“玄一大师,玄一大师究竟在哪里!这天上若真有神佛,岂会看着我们这般受苦!”一位妇人抱着紧紧闭着双眼的男童,哭喊着道。
净一看着站在雨水中的祝又樘和张眉寿,唇边浮现一抹冷笑。
他还真以为这两个古怪的孩子有什么本领——
然而,只一瞬间,他的笑容便凝固住了。
四下忽然变得寂静。
片刻的寂静之后,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回过神,大声道:“快看,是玄一大师!”
“真的是玄一大师……”
有人已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喃喃自语。
隔着雨幕看去,只见对面陡峭的山壁之上,不知何时竟现出一道道金光来,那金光炽目逼人,越来越密,渐渐汇成了一幅僧人静坐图!
僧人垂眼打坐,双手合十,神情悲悯,周身环绕着佛光……
这景象足足占去了整面山壁,置于山中,庄严而神秘。
“玄一大师……是玄一大师显灵了!”
“玄一大师果真坐化成佛了……此乃神迹!”
这样百年不遇的神迹,在场众人都只在传闻中听说过而已,如今亲眼得见,内心震惊无法言喻。
震惊过罢,便都接二连三地跪拜下去,神情无比虔诚。
“阿弥陀佛……师傅快看,真的是主持师伯!”震惊之下,几名年轻的僧人一时顾不得去细究张眉寿起初的托梦之言。
僧人们纷纷念佛,年纪小的僧人忍不住觉得振奋而荣幸。
今日神迹显露,云雾寺高僧成佛的消息必然会很快传扬出去,到时他们云雾寺必成一桩令人起敬的美谈,寺中香火也会鼎盛之极。
可原本该作为下一任主持方丈的净一,此时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定是障眼法……
他在心中自语着,用力攥紧手中佛珠,却仍然无法遏制内心的震惊与波动。
他不信!
他紧紧盯着对面山壁上的僧人像,忽然快步朝着前方走去,几乎就要走到山崖边缘尚不自知。
“师傅当心!”
僧人上前忙将他一把拉住。
此时,部分灾民的注意力才重新回到净一身上。
他们的目光开始变得复杂而充满敌意。
先前那小姑娘说得很明白,她因自幼有佛缘在身,昨夜曾得玄一大师托梦,玄一大师在梦中直言净一是凶手!
玄一大师是被害死的,而非是顺应天意的圆寂坐化!
如此说来,若不是玄一大师恰巧真的功德圆满了,说不定就没法儿成佛了,也没法儿显灵保佑他们了……呼,想想这真是太险了!
祝又樘和张眉寿走了过来。
身后的一众锦衣卫没忍住交换了一记复杂的眼神。
太子殿下临危不乱,布局精密巧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智谋,实有几分储君之风——
可是,谁能来告诉他们,就是这样一位令他们不觉想要臣服的太子殿下,为何要……为何要跟在一个小姑娘身边亲自给人家撑伞啊!
可撑已撑了,当众上前夺过来也委实会让殿下没面子,唯有另撑起一把伞替殿下遮风挡雨了。
于是,三人一行两把伞,从低到高,跟叠罗汉似得……
“你可还有话说?”祝又樘一手撑伞,一手老气横秋地负在身后,看着面前的净一问道。
“区区障眼法而已,又能说明什么?”净一还在嘴硬。
“若如此神迹也是障眼法的话,那布帛烧后现字,又算什么?”祝又樘平静反问。
净一冷笑一声,道:“此处乃云雾寺,由不得你们在此妖言惑众!寂源,将他们拿下——”
“师傅……”被他点名的弟子却眉头深锁未动。
看着此时师傅的神情,他心中有一句“真的好像狗急跳墙”不知当讲不当讲……
其余的僧人们亦是面色复杂。
对面山壁上的僧人仿佛在注视着他们。
“怎么,这区区离间之计,你们竟然也信?”净一豁然转身,紧紧盯着一众僧人,再也不复起初的淡然自若。
张眉寿冷眼看着他这幅仍不认错的模样,不着痕迹地上前两步。
下一瞬,净一脸上的表情忽然骤变,面上浮现痛苦之色。
“扑通!”
众目睽睽之下,他重重倒在地上,身形紧紧蜷缩在一团,嘴里不停发出痛苦难忍的叫声,双目圆瞪,脸色泛青。
周围的灾民纷纷满脸惊骇地往后退去。
“这……”僧人们眼中亦盛满了不可思议。
唯有一名年长些的僧人叹息着念了句“阿弥陀佛”。
短暂的惊异过后,四周立即响起了指责的声音。
“玄一大师显灵了!他就是凶手!”
“这是报应……”
“没错,就是报应!身为出家人,残害同门师兄,设计蒙骗百姓……简直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净一就那么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着,不仅无人去扶,甚至还有灾民趁机丢了石块过去泄愤。
既有人丢了石块开了头,很快就有胆子大的灾民干脆上前狠狠踹上两脚……
“让你不承认!”灾民边踹还边质问道:“说,你究竟是何居心!”
净一疼得浑身每处似乎要碎裂开一般,恨不能立即死去,方好解脱,却偏偏只是这般疼着。
他绝望时,忽然又听到了那道女孩子清凌凌的声音传入耳中。
“玄一大师就在那里看着,你待说了实话,诚心悔过,此痛便无药自破了。”
真的?
这女孩子实在无一处不古怪,净一疼到极致,也顾不得再去思考真假,立即挣扎着开口。
“玄一师兄……请恕我……一时鬼迷心窍,铸成大错……这些年来,我心下嫉妒师兄受人敬仰,实是心胸狭隘……”
“是吴知府派人……送了百两黄金,让我演好今日这场戏……目的、目的在于假借师兄之名,挑起暴动……”
“我已知错了,求师兄宽恕……”
随着他每一个字说出口,四下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可怕。
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知府大人为何要这么做!”忽然有一名大汉上前抓住净一的脖子,厉声质问。
“倒卖赈灾粮一事……实是知府大人在后主使……”净一艰难地道。
“这怎么可能……”
四下声音躁动。
他们都是湖州百姓,对知府大人敬仰之极,可就是这样一个被他们视作再生父母的好官清官……不仅贪污了赈灾粮,将他们逼入绝境,竟还要……借他们之手挑起暴乱?
暴乱之后呢!
他们想象不到会是什么结果,一时更想不通吴怀敏此举背后的用意……
他们有的只是对前路的茫然。
愤怒之后,更多的是颓然无助。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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