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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缘修道半缘君txt下载

    天地之间是凝绝的窒息,安静到清晰的听见犀利的寒风凌冽的呼啸在山林之间,发出的野兽似的带着兽欲和极度寒惨的咆哮,犹如在四周织起来无处遁形的网,千里之外一切万物寂寥无声。

    一个人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在山野之间,步履蹒跚,能看出来他的体力已经接近透支,吃力的稳住自己的身形,但他的身体挺立在猎猎的风中却傲然般的挺立,眼神坚定且锐利的盯着前方皑皑暮雪,让人都似乎感受到从他的挺拔的身姿里看到那支撑他疲惫不堪躯体的是怎样一个那笔直而不屈的灵魂。

    他着着一身本若与雪似的华服,胸口被利器豁开了一个极深狰狞的伤口,白到纯粹之上被浸透了极为显眼的猩红,大片大片的红色彷若在白雪之中铺天盖地柞开的红梅,热闹的在无声的世界里欢嚣。

    鲜血一滴一滴的溅在雪白的地上,伴随着他拖曳在地上的长剑划出的深深的痕迹,盘旋蜿蜒了数里不休。

    “……嗬……”他抬起眼眉看着一望无际的白色,嘴角缓慢的裂出了淡淡的笑:“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在这个时候……迷路了……”

    他捂住自己胸口的伤,随意的将自己手上拖着的长剑放在了身下,似乎丝毫不知这剑曾经掀起了怎样的血雨腥风,毫不客气的就坐在了上面,本是英气的眉间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色,自顾自的抱怨起来:“好想喝一杯缓解下心情,糟透了,真是糟透了啊人生……”但是语气一变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自凰陌反驳了这个观点:“但是嘛,人生什么的,这种东西说起来还不是自己过呢,自己过得好过的坏还是都得自己做主啊!抱怨人生什么的,不也是抱怨自己糟透了么?”

    像是被自己这番逻辑说服了,他又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因为扯到了伤口眉头微微一皱:“下手还真是不留情啊,那个老头子,下次见面干脆帮他把发根断子绝孙吧。”

    想到那个人顶着光芒万丈的脑壳暴跳如雷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千刀万剐的场面真是心情愉悦,他活动了下自己以及接近僵硬的四肢,再次拿起那把长剑,却感觉到手指掠过了一丝久违的生气。

    在雪地里,有一团微微的隆起,可惜上面覆盖的雪太厚了因此没法辨别是什么,但在雪上却奇妙的出现了一个小洞,从里面冒出微不可察的白色呼气。

    他慢慢的扒开那个小洞,摒住了呼吸。

    里面卧着一只小小的白色猫咪,纯白到几乎可以和四周化作一体。

    他的心猛然一跳,脱口而出:“沐阳千雪?”说完之后自己才反应过来,满腔的气血却因此沸腾盘踞在胸腔内,燃烧着他疲惫不堪的躯体。

    “怎么可能呢?她现在怕是已经躲起来了吧,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他轻描淡写笑着将手里的剑放下了下来,将视线转移到小猫身上,它轻微的起伏着,已经奄奄一息。

    看样是一个普通到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小东西,但在这万物寂寥的人界,恐怕这就是方圆千里唯一的一个活物。

    他将小家伙抱了出来,它已经冻僵了,但是他感觉到了它小小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的,像是执拗的告知着世人,活下去,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活下去。

    也许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生命来说,这就是维系贯彻他们信念的唯一方法。

    一只经历了三界大战,却依旧安然无恙至今的小猫,生命真是一个脆弱但是又强大的东西啊。

    他感觉到自己手掌上柔软的生命,同时是多么让人肃然起敬。

    难道猫都是这样命很硬么?

    于是他满怀敬意的将小家伙提起来,抖了抖,没有动静,嗯好吧,然后放在手掌上搓阿搓搓阿搓搓阿搓,还是没动静?然后怎么办?

    渡气吗难道?

    他捧着小家伙看着它不足婴儿一拳的小脑袋,为难的眨了眨眼睛,终于下定决心豁出去的一副表情颤巍巍的将小猫咪泛着粉红的嘴唇扒开,在越来越靠近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以后一定要这只小猫给他负责。

    负责什么?谁知道呢?人界的话本不都是这么写的吗?一般男女有过亲密的举动之后,男的都会一副男子汉大丈夫负责到底的态度大义凛然的说道:“我会对你负责的!”只不过他真正实施的对象是一只猫罢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呢?他可是为此奉献出了第一次,世间万物生而平等不是么。

    要说起来,负责什么呢?

    嗯,干脆负责照顾我好了。

    “喵~~!!!”

    “哇!”

    自己刚刚有意识的时候,他就抱着自己蜷缩在一棵枫叶树下,但是那个时候是冬天,漫天飘扬的白雪盖不住他微笑的模样。

    “呐,小家伙,你终于醒了。”

    她动了动身体,想要张开嘴巴,却发出了让自己难以置信的声音:“你是谁?”

    说完之后她就呆住了,我说话了?我居然开口说话了?!我修炼成功了?!但是看到粉红的肉垫的时候还是心底泄了一把气。

    他狭长带着一丝狡黠的眼眸眯了起来,她吞了吞口水,好漂亮的眼睛,黑色到极致的瞳孔仿若一不留神就会倒映出自己的内心,但是在深处却深藏着一抹深红,锐利且明亮到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哈哈——”他突然大笑了起来,声音爽朗带着好听的磁性:“没想到资质这么好,真是没白费给你的那口仙气。”

    她在他莫名其妙的大笑声中涨红了脸颊,气鼓鼓的给了他一个爪子:“喵!”

    他按住她的爪子认真的说道:“别再抓了,我已经被你毁容了。”

    他微微偏过他的右脸颊,果不其然那张漂亮的脸上印着泛红的四道细长长印。她腾地红了脸,仗着毛多这个谁也看不见的优势低下头踟躇着老老实实的道歉:“对不起……”

    “罢了小家伙,你感觉如何?”

    她感受了下身体,老老实实的说道:“很痛很酸,就像是被人甩了甩然后再揉来揉去过了一遍。”

    他的眼神微微朝一边偏了偏,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脸色微红轻咳了下,又问道:“还有什么感觉么?”

    她摇了摇头,除了浑身酸痛真的再没感觉到什么了。

    他微微蹙起了眉头,像是在仔细思考什么,她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嗓子就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堵住了一样,挣扎了半天,在喉咙盘旋的那股东西猛地冲了出来!

    一股白色的气体仿佛有生命般的冲出桎梏,在空中盘旋了几下,猛地又冲进他的身体里消失了。

    他略带遗憾的看着小家伙,她想要说话,没想到这次冲出口又变成了羞耻的傲娇软萌的:“喵~!”

    “唉——看样你们猫族想要逆天而为长路漫漫啊。”

    她急了,想要问他怎么回事,但是脱口而出的都是急促的喵喵声,他的大手却覆上了她的脑袋,温柔的将她从头到尾巴尖虎摸了一把,她被他温柔的手掌抚摸的浑身舒爽,整个毛都埒了埒,猫骨头都很没出息的酥了一把,不由自主的朝他手里蹭去,却听到了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家伙,你想不想成仙?”

    她整个人,哦不是整个猫全身的毛都因为他的话炸了一炸,成仙?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哦不痴猫说梦!自古猫族都被扣上了无法成仙,只能走妖魔要不安分守己的做一只兢兢业业捉老鼠的职工,看着身出同门的各种动物都走上了这条终生悠闲的铁饭碗之路。

    这种不平等事情是在当年玉帝飞升时候大摆筵席万物同庆的时候,当时猫族那不争气的祖先居然在玉帝诞辰的宴会上迟到,激恼了玉帝因此被削去了仙籍,子子孙孙都失去了成仙的资格。当然这件事情最后被证明是老鼠给祖先灌了酒导致的,但是木已成舟,祖先也终身以追捕老鼠的后代为己任,势必要报这世仇不可。

    不提起还好,一提起简直就是猫族的世代夙愿啊!

    但是猫不能成仙,这也是板上定钉的事实。

    她想了想,垂头丧气的喵了一声。

    他像是看透她想了什么一样笑了起来:“小家伙,不要丧气,我就问你想不想成仙,这只是个比方。”

    她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就算是要修炼很长的时间,不吃不喝绝不杀生,放下执念,忘却浮生,忍耐孤寂和痛苦,超脱肉体,你也愿意吗?”

    他的表情很认真,所以她也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眼角的微笑像是花朵一样啪的绽放,她摒住了呼吸,看着他的脸颊离自己越来越近,脆弱的心脏居然开始怦怦狂跳,他深沉的呼吸擦过她的皮毛,她再次感觉到身体里燃烧起了一把火,腾地将自己的理智都泯灭。

    “那么,做我的徒弟吧。”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多吃一口,徒增伤悲。数百年的时间飞逝而过,当年被君鲤一只手倒提着的巴掌大的小猫也逐渐往体态膘肥的路上一去不返,凰陌捏着肚子上三两的肥肉,终是忍痛将手里的的点心放下了。

    显然当初君鲤收养她的时候,未能考虑到她的食量,倒是看着她身上的虎斑纹路随意给她起了个名,大有野鸡变凤凰的夙愿,给她赐名凰陌。

    这百年来的相处下来,君鲤居然都没有被她一口气吃穷,倒不是因他家底殷实,而是因为这么多年,以来看凰陌给她点心,亲亲摸摸求治愈的女孩子们以几何倍数剧增,凰陌当初年纪小,真当她俊萌乖巧惹人爱,贪吃了不少,当时间久了,才后知后觉这些姑娘的心思。

    诶呀这眼睛都快黏在君鲤身上了,能不能矜持一点,哎呀这位眼神浓情蜜意能收敛一些么,腻死个人咯。啧啧又是一个要去搭讪了,哎哟哭着回来了,我就说师父的嘴巴很毒的干嘛要去送人头呀……

    修仙成效甚微,除了能开口说话,加上习得一些护身术法,加之年龄伴着食量蹭蹭蹭的直飞,数百年竟然连人形都未修得,还是猫状,倒是体态丰腴了不少。惹得君鲤有段时间抱她觉得胳膊甚是酸疼,再不对她举高高了。

    凰陌惊觉不妥,因为胖她是要失去师夫恩宠了,因此一咬牙一跺脚,下次这些心怀春梦的姑娘们再来的时候,统统赶走一个不留,点心少了许多,但还能活动身体,顺便替师父赶走对他虎视眈眈的爱慕者们,这才是当务之急,走可持续发展的最佳选择。

    自此君鲤养了一只脾气古怪个性暴躁的母老虎的威名,自此便传扬开来。

    听闻这个称呼,凰陌也只是笑笑:不过一只猫尔,何敢与虎争锋。谁要不服,我管你嘞。

    君鲤倒是没有多大的影响,他素来就喜爱在这苏继山里待着,苏继山个个有威名的山头头那个不是府邸高阁,仆从千万,唯独君鲤一个人独占了个山头,却住在一处茅草屋里,屋外是他亲手侍弄的宝贝花草,围着一处不知名的孤坟一座。

    闲来无趣凰陌还能陪着孤魂野鬼说说话,但是这坟下究竟是谁那就不得而知,君鲤也未曾提过,只不过在月圆之时便坐在孤坟旁与她喝酒,她的酒量很差,每次都得君鲤将她拖回去。

    但是千防万防,防得住姑娘们前赴后继,防不住君鲤想红杏出墙。

    一日,凰陌正在沐浴阳光打盹时,君鲤忽的将她抱起来道:“三千太保的花仙君邀请我去赴宴,我出去几日,你就在家呆着,务要将我的花吃了。”

    凰陌心底一阵惶然,依稀在回忆里检索花仙君,这位仙君与那些胭脂俗粉大不相同,因她待凰陌不曾讨好,而是与君鲤有着相同侍弄花草的爱好,花仙君掌管天下花草,君鲤种在苏继山山头的花草,都是从她那里讨来的珍稀种子。这个花仙君心思缜密,直攻人心,颇是个难应付的对手。

    这下君鲤去了,还不落入虎口,被这小妮子给吃的骨头不剩?

    凰陌一个激灵,以护着师父为己任,撒泼打滚嗷嗷直叫着要随着一起去。君鲤拗不过她,点了点她的鼻头道:“花界殿下诞辰,你无品无阶,会被人扫地出门的。你是觉得最近油水寡淡,想去蹭吃蹭喝罢了。但若是乖乖听话,我便将你放在袖中,切记务要漏了马脚。”

    凰陌点头如捣蒜,君鲤捏了决,将她收在袖中,平地一阵风起,凰陌从袖中看去,只见瞬息,君鲤入了云头,不多时便落下了地。

    凰陌谨遵师命,在袖子里屏气凝神,不敢妄动。

    君鲤与诸人回了礼,咬文嚼字说着些凰陌听不懂的话,且听丝竹入耳,人声鼎沸,倒是很为热闹。凰陌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兴致盎然,刚想探出头悄悄的瞄上一眼,君鲤手拿着一枚果子塞入袖中,把不老实的小猫给塞了满口。

    花仙君见到君鲤,从高台之上拂袖而下,欢喜道:“没想到星君您真的来了,小女子真是不胜欣喜。”

    “承蒙殿下诸多关照,今日正逢殿下诞辰,特来恭贺殿下,在下身无长物,唯有奉上一株花碧,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殿下勿怪。”

    凰陌明显听到花仙君的惊喜的差点失了仪态,心下长叹,师父前日询问她女子喜爱何物,凰陌想也没想就道那个女子不爱花,师父唔了一声,从她身边摘下一朵,用法力凝神,不多时便诞生了花碧。若是旁人收到许真喜爱,但对于掌管鲜花的花仙君殿下来讲,收到花居然还会惊喜,只怕喜人而非物。

    只可惜这花仙君一腔情衷错付,将这无心之物当做是别有深意,这才是糟糕呀。

    凰陌啧啧摇头,君鲤执了梅花糕,又塞了进来。

    酒过三巡,气氛正浓。君鲤面前的果盘点心几乎都被一扫而光,凰陌风残云卷吃的开心,倒也困了,便睡在君鲤袖中。没过多久,君鲤就听见一阵细微的鼾声。先前还不怎么引人注意,后面越来越大,阵阵如雷。

    花仙君停了丝乐,举起酒盏,向各位宾客至意,刚开口说道:“感谢各位仙友——”

    “呼呼呼——”君鲤捏起一枚点心吃着。

    “感谢苏继山各位贵客——”

    “呼呼呼呼——”君鲤执了酒壶给自己斟酒。

    一众宾客面面相觑,花仙君努力微笑:“于今日小女诞辰,诸位能前来,让花仙府蓬荜生辉——”

    “呼呼呼呼呼——”君鲤旁若无人,自动忽略。

    花仙君再也忍不住了:“是何人敢于在我府上如此搅扰?!”

    周遭的众人皆望向君鲤,花仙君忙道:“星君勿怪,我想定是花界失了礼数的小厮,并非——。”说着,鼾声再次响起,花仙君将目光落在君鲤袖中,呆了。

    君鲤淡然自若的从袖中抖下一只小猫,对着周围呆若木鸡的众人道:“确实是有失礼数。但因小徒仰慕花仙君已久,今日诞辰说什么也要一睹仙君风采,我便陪她来了,还望仙君勿怪。”又将凰陌抱起摇了摇:“还不赶快醒来?”

    凰陌缓缓睁开眼,差点被凑上来的花仙君吓得魂飞魄散。

    “如今你见上了仙君,不是说要给仙君奉上礼物吗?”君鲤将懵逼的凰陌举在花仙君面前,笑的和蔼可亲。

    凰陌:“……”

    半晌过后,从肚皮夹缝里掏出半只点心,颤巍巍的递给花仙君。

    “小徒的意思是,想分享一半您的忧思苦乐。”君鲤睁着眼睛不慌不忙的说着瞎话:“可见她对您的敬慕已经超脱了对我这个师父的地位,真是让人不觉感慨啊。”

    花仙君:“……既然如此,我便收下了。”不愧是大家闺秀,端的是落落大方,郑重其事的接过半只点心。凰陌回头恶狠狠的怒目君鲤,他依旧笑的温柔:“你想和诸位仙君交流交流?为师这就满足你。”

    一帮人炸了窝,可爱想摸此起彼伏,被师父一手拖进坑的凰陌被一帮人抱走,流转在宴席上,很久没有被这么多人轮流抱抱亲亲,被束手束脚多时的凰陌一时玩心大起,乐的放飞自我,毫不客气吃吃喝喝,一时宴席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君鲤也只是笑,先前还多担心凰陌与他人相处会拘谨不适,既然她能待在花仙府,他的目的便能达到了。

    喝了许多花蜜酒的凰陌瞧见花仙君凑向君鲤越坐越近,猛然清醒了几分,想起自己今日的使命所在,挣脱众人爱抚,朝着花仙君凑过去,一头扎进她怀中,花仙君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她在自己膝盖上盘踞成团,醉醺醺再次睡了过去。

    花仙君只得和君鲤保持着一定距离,尴尬的交流。

    花蜜真是好喝……

    今天的点心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真是绝品,好好次……

    梦中点心美酒轮流飞了一圈又一圈,凰陌忍不住口水直流。

    君鲤正与花仙君谈论种花心得,眼下一扫,瞧见花仙君那精致的衣裙上,似乎有着一滩诡异的水渍,而且这个水渍还在缓慢的扩大中……

    君鲤揉了揉眉心。

    幸好花仙君还沉浸在与他聊得话题中,未注意腿上,某一只小猫正睡得鼾声作响,口水四溢。需得尽快想个法子,将这个失态给掩盖过去。

    凰陌睡的正香,只听一声惊呼,瞬间被铺天盖地的酒水浇了个透,凰陌惶惶起身,瞧着君鲤正对花容失色的花仙君拱手致歉:“方才在下无意失了手,毁了仙君衣裙,改日定当赔偿,还望仙君责罚。”

    凰陌跳下地,抖了抖身上的水珠,瞧着地上散落的酒盏,心下明白了几分,怕是师父给花仙君斟酒,却不小心洒在她身上,她看着花仙君衣裙,唔,这酒还撒了不少啊,师父是直接一壶倒的吗?

    花仙君堪堪回过神,努力的维持着仪态:“不……星君务要自责,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说着起身与众人作揖:“让诸位受惊了,小女子下去收拾一番,再来与诸位赔礼。”便匆匆掩面而去。

    君鲤起身,饱含深意的看了看凰陌一眼,执了手帕给她擦拭毛发,叹息道:“这次师父怕是惹恼了仙君,我们便自求多福吧。”

    凰陌随即想着花仙君早就觊觎师父美色已久,这次师父当众拂了她的面子,这笔账怕是记在了心坎上,抓住了机会的花仙君指不定要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师父素来沉稳,今日怎会忽然犯此失误呢?难不成是花仙君故意设下的计策不成?

    凰陌越想越不安,越想越忐忑,宴席什么时候散去的也没注意,师父与花仙君说了些什么也没听见,君鲤走在路上看着在后面吭哧吭哧心思不定的小猫,将她抱起来道:“方才花仙君告知我,因为我让她在众仙君面前丢了人,这笔账她还是要与我算的。”

    “她要什么?”凰陌紧张问道。

    “整个府邸,半生修为。”

    凰陌:“……”

    “只怕失了修为后,我也无法做你的师傅了。”

    凰陌大哭。

    凰陌的食量惊人,肺活量自也不在话下,哭起来惊天动地,感人肺腑。君鲤一路哄着,居然都没停下。凰陌只觉自己真没用,见到美食就忘了任务,睡的还如此香,还是让花仙君钻了空子,浑然不觉将师父就给套了进去。这下师父要是失去了修为和府邸,那还不落下个被花仙君任意拿捏的地步了?

    凰陌越哭越觉得伤心,越觉得是自己的错。想来想去,想到花仙府的仙君似乎都对她爱不释手,若她肯替师父背了这个债,落入花仙府为花仙君做牛做马,不管她十年百年,只要她消了气,不再为难师父,凰陌怎么都愿意。

    想着,凰陌下定了决心。她将想法与师父说了,态度异常坚定和诚恳,让君鲤颇为讶异,几欲挽留,无奈凰陌已经打包将她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抹着眼泪与师父告别,一步三回头的朝着花仙府邸去了。

    君鲤倚着门框,看着小猫的身影消失在远方,脸上的不舍痛渚逐渐的凝固住,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花仙君确实并未责怪于他,这次他早些与她说了,前不久他得到了蜀山的通知,说是遇到了千雪的线索。时隔千年,他一直在四处寻找千雪,但她却像是她当初说的一般,再也不曾出现。此番好不容易有一丝眉目,他决心亲自去看看。

    自己的徒儿玩劣不恭,让人难以放心,她身上兽性未除,还未曾化作人形。若是带至人界,定会惹出无端是非,因而他将她诓了,心甘情愿暂居花仙府,交由花仙带她修炼。花仙君也允了,他便能安心的去寻人。

    此番前去,谁知凶吉?

    君鲤为孤坟除了杂草,敬酒三杯,怔怔抚摸着简陋墓碑上早已消失的字迹。

    “母亲,儿子走了,这次无论如何,一定将她带回来给您一个交代。”君鲤说着,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像是许下了什么誓言。

    远处翠鸟啼鸣,腾空展翅跃入云头。

    在路上吭哧吭哧走了半日的凰陌终于爬到了花仙府邸,她资质虽愚钝,但为了彰显诚意,她决心不使用法术,愣是靠着四肢翻山越岭,这样的诚意,还不足以打动花仙君么?

    但是还真是累人,凰陌四肢伏地在门口休息,听见里面断断续续传来话语:“待会星君的徒儿来了,你们定要伺候好了。但记住别让她踏出这府邸。”

    “啧,没想到星君居然这样重视一只妖物,还肯收留她做徒儿,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但奇怪了,星君为何忽然要将他的徒弟托付给咱们主人照看呢?”

    “我方才听到了些,星君似乎给主人讲,有什么人寻他,他需要去一趟蜀山。应该是觉得那只肥猫碍事,就先搁置在咱们府邸罢了。”

    “原来是这样!确实,那猫妖连人形都没修成,去了也是会拖后腿。”

    凰陌的包袱落在地上,顿时傻了。

    一行人说着往外走,一出门看到趴在地上的凰陌,吃了一惊,赶忙要来抱她,凰陌回过神,挣扎出来跑了,她的腿脚从未有过的利索敏捷,胖也没有影响到她一溜烟消失的身姿,她一边跑一边回想,这次的事情确实太过凑巧,师父对她还真是了如指掌,借着宴会的幌子,打着如意的算盘,就这样把她整个人都给诓了!

    自他们相遇,成为师徒,师父从未下山一步!此番居然设计将她丢下,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凰陌心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她不相信师父就这样离开了,但狂奔回茅草屋后,掘地三尺的挖了一个遍,绝望的肯定,师父真的不见了!

    凰陌身影晃了晃,委实差点一脚软倒。

    她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一声不吭的丢下她,是不是自己吃得太多,修炼的不够勤恳,给他惹得是非太多,所以师父厌烦了她,将她推给花仙君,但是她确实委屈,自己胃口太好不是她的错,自己资质愚钝也是天生的,是非大多都是师父的桃花们惹来的,为什么师父还要这样对她,她不甘心,泡了一把眼泪,想来想去,决心去寻师父。

    她需得问个明白。

    当初她听到,花仙府的侍女提到了师父去了蜀山,她虽然不知道蜀山是何地,但好歹知道的师父的去处。幸好现在还不算晚,若是快一些,说不定很快就能寻得师父。

    凰陌收拾了下破碎一地的心,穿过师父设下的结界,追下山去了。

    人界浊气厚重,越是靠近人族群居之地,浊气更深重。苏继山是为与人界接壤的地界,因离得近,也不免会受到些许影响,君鲤将苏继山设下净化结界,足以抵挡人间浊气,凰陌曾听仙君们说过,这个浊气的来源需得追溯到千万年前,第一次神魔大战的时候,那个时候天地正清,神妖分明,但魔王殷爵攻上神界,破了神界的结界,此后神妖魔人便得以来往,天地却再也无纯正清气。

    凰陌对于这千百年前的事情并无兴趣,她关心是君鲤。

    师父每隔百个年头,都会突发心悸,痛的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昏厥。经常吓得凰陌哭的死去活来,这时候君鲤也总抚摸着她的皮毛安慰她。这人间的浊气会不会更加影响到他,再说掰着指头来算,这百年之期也即将到。偏偏此刻君鲤一意孤行离了苏继山,更加可气的是还不带着她,虽然她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是哭,但好歹能守着他,不让他孤身一人。

    他痛到极致时,常唤着千雪二字。

    但他绝口不提这个人是谁。

    凰陌每每听到这两个字,心底都像是被爪子挠过一样,痒痒麻麻,还有些痛。某些不知名的情绪萦绕在她的心头,让她好几夜都睡不好觉。

    若是师父在外犯了心悸,她若是不在身畔,再被哪家怀有虎狼之心的女子掠回去,这可如何是好!

    凰陌加快了脚程。

    落下尘世,趟进浊气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反而觉得浑身轻松,像是卸下了巨大的石块。

    凰陌心中大喜,自觉自己天赋异禀,便也没有去顾及为何会如此,举目四望,离了苏继山,她一头栽进人界,倒也没有方向,只顾埋头狂奔,待回神已经到了一座野山,正是人间秋高气爽时,落叶落了一地,光秃秃的山头也没个生气。

    蜀山在何处也没个方向,她一边捏了个隐身诀一边想找个路人问问,听见前方马蹄急促,数人呼啸着从她面前掠过。凰陌连忙抓紧一匹马的尾巴,挂在这对人马身后。马感觉到了不适,癫狂了几下,莫名其妙的人转头看了看身后,什么都没发现,又挥起来鞭子抽了下。

    不远处的山头露出一些建筑,凰陌见到上面立着的牌匾写着“黑心寨”三个大字,凰陌思虑了一下,这大概就是这些人的府邸,她见过许多府邸,都是起着风趣雅致的什么素心阁,望月台等,唯独师父顶着个茅草屋,也未曾取个名。这人界的府邸起名字倒也是简单粗暴,有趣的要紧,而屋子也建的比师父的茅草屋强了百倍,又高又大,结实耐用。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走了进去,从马身上卸下许多货物,这些人都举着刀,为首的头领乐的合不拢嘴:“兄弟们,这次我们真是大收获啊!”

    “是啊!今天抢的这些就足够我们大吃大喝好几个月了!”

    “啧啧还有这些极品,这家还真是大户啊!”

    众人乐滋滋的将掠夺来的物资往屋子里搬,凰陌跳到地面上,瞧着那些人又从马车里赶下许多被绑缚的少女,都穿着缮布稠衣,哭声怯怯挤作一团,为首的头领挨个摸过去,乐的合不拢嘴:“都给我关到下面去,今晚给兄弟们开开荤!”

    凰陌觉得不对劲,这些人看起来也太不像是好人了。但当务之急还是找师傅要紧,正准备走,又瞧见哭成一团被推推搡搡进房子的女孩子们,犹豫了一瞬。

    师傅说过,修仙最主要的事情之一便是积攒功德,因此惩恶扬善便是被各家修道派奉为圭臬,她在苏继山呆久了,也从未遇到过什么需要她挺身而出的事情,这次下山,这不就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嘛?

    凰陌当即决定遵从师嘱,先将女孩子们救出来。

    她潜入房子里,正准备小施惩戒,给这些强盗一些苦头吃,忽然平地一震,整个屋子都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一阵无法言喻的压迫感越来越近,凰陌吃了一惊,冲出屋子,瞧见远处一个人影正朝这里走来,那人身着一袭黑色长袍,略带苍白的面庞隐没在吹起的暗赤乱发中。他的步履不徐不疾,但每一步下去,周遭的花草都随之枯萎,天色骤变,风沙走石,疾风将整个山寨吹得扎扎作响,连带着人马被席卷入风沙中。

    凰陌吓呆了,脑海警报轰轰作响,动物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人不可招惹,但她时刻谨记着要积攒功德这个使命,护住了身后的姑娘们。那人走进山寨里,站在被吹得趴在地面上的山匪,脚步顿住,略显沙厉的声音响起:“蜀山还有多远?”

    被风沙灌了满嘴的山匪忙不迭的回答:“回禀大仙,就在不远,朝着这个方向,绕过釜山穿过泾河,马上就到了!”

    一路的房子顷刻之间全部炸开,连带着房屋后面背倚着的山峰,都在一声轰隆隆的巨响之下,生生从中间被劈裂了一道峡谷!

    该人在一众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继续不紧不慢朝前走着,凰陌反应过来,这个人原来不是来积功德的,因他想去蜀山,只是恰巧这个山寨挡了他的路罢了。于是他就拆了人家的窝,劈了挡路的山,这秉性直快,实力雄厚,还真真是个极为厉害的主啊!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居然也是去蜀山!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凰陌连忙高举双手,叫到:“这位大神且慢!我也要去蜀山,可否带在下一同前去?!”

    这个人听见了呼唤,看见脚边跳来跳去的一只肥猫。

    他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随即抬起头,继续朝前走去。凰陌当他默许了,乐不可支的跟上,方才的异动让一众土匪吃了苦头,死的死伤的伤,唯有被凰陌护着的女子都完好无损,但还是被这异变吓得不轻,哭的更凶。

    凰陌听到身后的哭声,猛然想到那些女子还没个着落,救人救到底,才不折了功德。瞧了瞧那人依旧缓慢的走着,想来也能赶得上,便先捏了决,将土匪们给绑作一团,回头将跑散的马匹聚集,对着姑娘们道:“你们快些走吧,千万被再被这些人给追上了。”

    那些女子看着说着话的肥猫,个个虽然骇然,却想是神明有灵,忙不迭的给她叩头,千恩万谢的骑着马,朝着山下逃命去了。

    凰陌一个扭头,那人还未走远,连忙追了上去。亦步亦趋的跟着,那人也没有回头。

    凰陌总觉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力量让她觉得十分舒适,这气息比浊气更浓烈霸道,不像是苏继山里的仙君们,她们身上的仙气总让她不舒服,待得久了觉得胸闷胀气,相比之下,凰陌更加喜欢这种凌冽的气味,能够让她内心潜藏极深的东西兴奋起来。

    因此她亲切的试图和这个人搭话,被一张冷冷的脸堵了回去。

    不得不说他生的也是好看的,凰陌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多一分耐心和宽容。对于凰陌来讲,师父是他长这么大见过最好看的人,但这个人完全不输于师父,但师父身上自带着禁欲的温润气息,这个人反而像是冷厉的刀刃,黄金色的瞳孔,时刻燃烧着一团火焰般,光是被注视着,就足以乱人心曲。

    不过也有可能是自己见的少,单身久,所以见谁都觉得俊雅清逸,秀色可餐也未可知。

    这种不知何来的兴奋感让她自动忽略了这个人本身蕴含极大的危险性,能不动声色将所遇的障碍物全部粉碎,光是凭着这点,就足以让神魔闻之色变。但可惜凰陌生长在苏继山,见识少,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不远处,一座城池逐渐显现了出来,上书宛城二字。

    凰陌怕他又要发力,毁了她好不容易积攒的功德,切切让他收敛一下霸道四溢的狠厉气息,那个人充耳不闻,一脚踏入宛城,街道上的青石地板瞬间化作了齑粉。

    凰陌只好阿弥陀佛,希望这里的人都能看到这个时时刻刻不在彰显力量的男人赶快快些逃了罢,却看到这个宛城里,呈现着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都完全不受影响,对他们视而不见。但他们的动作却非常奇怪,极为缓慢的在进行,有的人举着货物叫卖着,有的人举着箸夹着菜,也像是被拉缓的数倍速度,整个宛城,都陷入了这样奇怪的诡异场景。

    神魔鬼怪不可怕,可怕的是本来正常变神经。凰陌被这个诡异的场景吓得汗毛倒竖,忍不住扯住了那人的长袍,那人毫不在意,凰陌便也胆大了些,顺着长袍攀爬,片刻后竟然攀附在了那人的肩头。

    这种毫无顾及的距离,毛茸茸的触感,陌生而又熟悉的温暖,久违的让那人怔了一怔。

    凰陌紧紧扒着袍子,心虚道:“我觉得有点冷。”

    这个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将她扒下来,只是继续朝前走着,凰陌小小的松了一口气,看来她的感觉没有错,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实际上还是有一些善心在的。

    一道雷霆乍响耳畔,那人猛然闪身,凰陌差点被甩飞,手忙脚乱又抓牢后,才见他们方才处的位置,已经焦黑一片。凰陌倒抽一口冷气,乖乖诶,要不是她扒着这个人,现在焦了的人就是她了。

    恍然间,周遭忽的站满了人,他们身穿统一的青罩白衫衣,梳着高耸入云的发髻,一只玉簪束起,个个显得仙风道骨,超凡脱俗。

    要不是他们手里拿着亮铮铮的宝剑对着两人,凰陌简直都要发花痴了,这才是她向往的人族精英,要来来一波,简直养眼又陶冶情操啊。

    但显然这些人都不是任人小看的花瓶,为首的道士举着罗盘,厉声喝道:“来着何人?竟然能穿过我们设定的结界?!”

    那个人连眼眸都不抬,凰陌看着面前个个如临大敌的脸,想起方才立在门口的牌子上确实写着龙飞凤舞的大字,但她还没看清什么字的时候,这个人就一脚上去,啪嚓一声有什么断了一样,凰陌也没在意,原来那是这帮人设的结界。

    现在就有点尴尬了。

    “我们想去蜀山,路过此地罢了,唐突打扰,还望诸位勿怪,大家请继续,继续,不用在意我们。”凰陌举爪以示清白。

    面前的人面面相觑,显然都不相信她说的话。凰陌也无可奈何,她现在还担心自己身下的这个人,他看起来虽然不懈于暴虐杀人,但若有人挡了他的路,定然少不了缺胳膊少腿。这一片修为尚浅的道士,还不是被他提着虐。想想这些俊秀的脸也是颇为让人痛惜。

    “你们不能去蜀山。”一个清秀的道士挺身拦道:“蜀山现在正在戒严。若有人擅闯,定当尸骨无存。阁下还是择日再去吧。我们正这里在清缴妖物,还请两位尽快离开,以免被妖物所伤。”说着还做出了个请的姿势。

    凰陌一滞,哎哟年轻人啊,你还看不出来眼前的这个人脾气不好嘛?你还敢拦着,活着不好吗?

    痛惜才俊的凰陌挤眉弄眼让这些好管闲事的人赶紧散了,但无奈动物做不出丰富的表情,看起来眼歪口斜,道士们看着凰陌,窃窃私语道:“这个肥猫莫不是脸抽风了?”

    凰陌气的无语凝咽,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人,忽的发难。

    他整个人弹起,悬在半空。

    凰陌被大力一甩,这次委实没抓住,一个趔趄自肩头滚落,那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兀自发力,气和爆裂,震得满城屋顶砖瓦飞溅,一众道士硬生生被压制的无法动弹,脚下无法支撑,个个饺子落锅似的掉下屋顶。

    凰陌闪身避过,穆然见到周遭的宛城市民都个个堵着耳朵凄厉的吼叫起来,建筑物均被什么操控一般,拔地而起,再被搅成碎末,瓦砾残片,烟尘滚滚,不过瞬息,整个城池都化作了废墟。

    凰陌纵使学艺不精,但足以自保没有问题。在那个人毫无顾忌的释放着他的力量时,方才的经历让她有了经验,她便老实找了个空地待着,那人的脾气就似个烫手山芋,谁知道此番又是要作甚。

    周遭的人一齐尖叫场景还是颇有些可怕,她堵了耳朵,心下探寻这个人究竟是要做什么,忽然觉得脚踝一紧,她心底一怔,朝着脚下望去。

    居然是一只紫色干瘪的手。

    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凰陌被吓得炸了毛,疯狂的又抓又咬,终于从桎梏里挣脱了出来,她捂着疯狂跳动的的心脏,蹭蹭朝后退了几步,地面早被那人发力震得裂缝纵横,她极目望去,从那些裂缝里,居然伸出无数只手。

    无数只正向她招手的手。

    凰陌最喜爱的事情之一便就是吓唬别人,看着那些女仙君被吓得花容失色从苏继山逃也似的飞出去,她都会默默的心底一阵暗爽。虽然后果就是被师父提着脖颈训斥几句,严重的时候也不过是饿她一顿,她都没放在心上。但现在若是有机会,她想给那些女仙君们道个歉,果然是吓别人这种缺德事做多了,终有一天就会遭报应的。

    可是这报应来的太快,段数太高,而她还是一个刚刚涉世未深连人形都没修得的小妖,就惶然看着面前数千只朝她招呼的手,心底默默升起一个念头:师父,人界真可怕,我想回山村。

    人界的道士也发现了这些可怕的瘪怪,显然也被吓到了,一个小道士见她吓得僵硬,一把将她拦腰抱住:“抓紧我!”末了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你怎么这么重!”

    凰陌回了神,紧紧攀附在这个人身上,他便是方才那个在作死边缘不断试探的道士,也是一派君子风貌,看起来还略有些可靠,凰陌便放心的看他御剑飞行,朝下望去,那手又往上伸长了不少,缠绕着被夺了心智的人们,就要往深渊里拖,道士们拿着剑一通乱砍,喷射出来全都是绿色浓稠的汁液,断手落在地上还扭曲着一颤一颤的,看起来非常恶心。

    “这个是什么玩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凰陌叫出声。

    “这是千手扈。”小道士的眉头都郁结在一处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愿回忆的往事:“原来宛城居然被这种东西给寄生了!这下棘手了!”

    “怎么棘手了?”凰陌问道。

    “千手扈将整个宛城的活物作为它的养料,但这个妖物为了掩藏自己,通常是潜藏在地下极深的地方,我们根本没法找到他的根!除非——”

    他的话音未落,宛城地面又再次发生剧烈震动,这次的动静更大,甚至地面都不断塌陷了下去,方才还摇摇欲坠的房屋无一例外都随之陷落,道士们全都慌忙捏决御剑在了半空,眼睁睁看着整个宛城都塌进了巨大的裂缝中。

    “除非……有人能将它震出来……”道士喃喃说道。

    裂缝中挥舞的手臂似是感觉到了威胁,疯了一般的往回缩,但为时已晚,从地底发出轰鸣,陡然一阵响彻天际的怒吼,从那裂缝中,居然生生的拔出一个巨大什物,它乍一看似是一团绿色肉瘤,没有五官,暴露在外的皮肤长满了密密麻麻紫色疙瘩,连带着数千万的手臂,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拉扯在空中,裂开缝隙似的嘴巴,露出排排尖锐的利齿。

    它凄厉的悲鸣着,仿佛置身在阳光下极其痛苦。声音尖利刺耳的让人听了都会做噩梦,然而忽然有人掐断了它的咽喉似的,千手扈猛然浑身爆裂,浓稠的绿色血浆如瀑倾倒,断肢残骸落了一地。

    一时之间极静,这种力量从何而来不言而喻,所有震惊的目光都汇聚在上空,那个人静静的浮在半空,依旧是懒懒的抱着臂,冷冷俯视着脚下。仿佛毁掉一座城,杀死了一只巨兽,就如同拂过衣服上的一粒沙,顺手捏爆的一只虫。

    有个按耐不住的道士要冲上去,一把被抱着凰陌的道士拦住,他紧紧的盯着那人,面色有着前所未有的肃穆:“你想死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他眼底似也闪烁着不甘:“你看到他的动作了吗?他从头至尾不过是握了一下拳,就这般的功力,就我们的师尊,也不一定能做到。”

    那些道士都白着脸,看着那人好整以暇的朝着蜀山的方向飞去,脸色更难看到可怕。

    他们大概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了,也知道他去往蜀山的目的是什么。

    魔君九婴!

    要说起来魔君九婴,六界真是无人不知不人不晓,倒不是因为他是魔界殿下,一方之主,而是数千年前,那场爆发第二次的神魔大战。

    在上一任攻击神界的魔君殷爵被封印后,魔界受到了致命的打压,几乎所有有生力量尽数被灭绝。当时六界都以为魔界可能就此一蹶不振,就在魔界蛰伏了数千年后,忽然一日,又诞生出来一只不亚于殷爵的魔君,一手将徘徊在灭族边缘的魔族再次振兴,不过短短的数千年,魔界又再次恢复生机。

    这个一手将魔界重新振兴的魔君正是九婴,也不知是不是要洗刷耻辱,还是想夺权树威,没过多久,魔王九婴再次向神界发起挑战。

    这就是史上最大的一次神魔大战,也是最辛苦和最严峻的一次战役,这么说的原因是它不仅是波及范围最广的一次,战场也是最大的一次,而且也是历时最久的一次。

    那时三界之战中神和魔的力量几乎是相持不下,很快天平的平衡都到达了临界点,力量在瞬息就会发生改变,所有的人都绷紧了神经面对这岌岌可危的局面,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寂静无声的神器雪音剑却突然出现,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个战局扭转,将这个神魔陷入胶着的棘手状态轰然打破。

    九婴和那人对战了三天三夜,打的酣畅淋漓,天地色变。

    亲历过那次大战的神都心有余悸,因九婴的力量比那殷爵更甚,而手持雪音出现在神魔大战扭转局势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在当时也是鲜为人知。因当时神界也受到重创,无力封印魔王九婴,九婴便自此后消身匿迹,近年来才又回到了视野之中。

    连续两次魔界都受到了重创,人们又在想失败的丧家之犬大概就此能有所收敛,但九婴一如既往毫不掩藏自己的踪迹,出入六界犹如过自家后院,如此嚣张如此跋扈,想教他做人的人都反被他教育了。

    求告无门的苦主们,商议着联合起来一同对付他,却不想都一齐被揍得鼻青脸肿,久而久之,想灭了他的人像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收割韭菜的魔君九婴却一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总之,魔君九婴成为了个在随意在四海八荒横着走的主,大伙商议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结果,躲起来的,魔君九婴反倒找上了门。

    蜀山就很不幸的成为了他找上门来的其中一位。

    大约十日前,六界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都被魔君九婴轮流进行了友好的交流访问后,从天而降一枚红色帖子,就落在蜀山掌门南峰道长的脑门上,贴在上面拔都拔不下来,最后还是道长一咬牙一跺脚,愣是连皮带肉扯了下来,才看到帖子言简意赅写着:邀战。时间:十日后申时三刻。落款:九婴。

    被莫名其妙给挑衅了的蜀山如临大敌,南峰掌门当即想到魔君九婴此番来者不善,他的目标锁定蜀山,怕就是冲着藏匿在蜀山的人界至宝——神器之一的乾坤眼来的。

    所谓乾坤眼,正是当年上古之神女娲娘娘,在制作出来了人族之后,为了在战火中庇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族得以繁衍生息,因此特意从补天石里提炼出来其精华所在。这个乾坤眼能够识别妖魔,任何妖物在它面前无所遁形,且还能压制其法力,守护着人界数万年免受他人欺凌。

    在这万年之中,乾坤眼四处漂荡,更换易主,终于在百年前,忽然出现至蜀山,对着当时还是小道士的南峰认了主,神器寻主,缘分天定,南峰自此之后也继承大统,一跃成为蜀山掌门,带领着蜀山一路平步青云,坐上了人界第一大修仙门派的宝座。

    能被魔君盯上,在某一个方面也象征着实力强大的证明。甚至有的人还巴不得九婴能来找他,让他能在四海八荒亮一下名号,彰显一下实力。但那是他们没有神器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被魔族抢了神器过去,那么别说人界会怎样,六界本来现在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于是蜀山吓得封山摆阵,将所有外出游历的弟子全部都召了回来,一同抵御九婴。眼看十日之期将至,落了后往回赶的清越小队,途径宛城,见到此地妖邪作祟,不得已暂缓脚步。却不想正好遇见往蜀山去的九婴和凰陌。

    妖邪虽除,但宛城基本已毁,清越怀里还抱着凰陌,想着她既然是与九婴在一处的,定然是同伙,绝不能让她逃了去。说着就摸出来了锁妖绳,凰陌安分守己的坐在一旁当吃瓜群众,却不想天降一口大锅,想也不想就要挣脱:“等等等等,你们要作甚?!”

    清越再次拿起长剑,但这次所有的剑尖全都指向了一处,凰陌被围在中间一脸懵,这些人连招呼都不打就翻了脸,连给她一个解释都没有,清越大手一挥:“将这个妖孽给我拿下!”

    周遭的人一致朝她扑过来,凰陌慌忙躲闪,一边逃一边觉得委屈,她一直老老实实的,而且方才地动山摇,还是她捏了决助了好几次差点掉进缝隙里的小道士们,她低调做好事不求回报就罢了,这帮人现在反倒恩将仇报!

    但凰陌也不是吃素的,方才被爆体后的妖物,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积攒的修为和精气散在周遭,简直就是饕餮大餐,她不要白不要。于是她便铆足了劲的吸取,清越见她这样,心下又惊:“快快!这个妖孽要取千手扈的修为,快把它给我拦住!”

    凰陌自知如意算盘被人看穿了,又折了方向赶紧跑,也没看脚下,只觉得脚底一滑,粘稠腥臭的东西沾了她一身,正是那个被爆浆了的妖物,忍住恶心,看着身后马上要追杀上来的道士们,一个决然朝着里面跑去。

    道士们追到一地爆浆的地方,看着恶心的绿色顿了顿,还是追了上去,凰陌心头上火,她还是头一次这么狼狈,被一帮白眼狼要死要活的的摆脱不休,还沾染了一身妖怪的腥臭的血。要不是她的师父曾严令禁止她伤害弱小,照着她的暴脾气,这帮人还有几个能站着。

    但一直被人这么追着也不是个办法,还需想办法甩了他们。凰陌正冥思苦想时,眼角掠过一处闪烁,她定睛望去,只见一个拇指大小的珠子,发着银色的光芒,静静的躺在瓦砾中。

    凰陌呆了,随即兴奋起来,这个莫不是那怪物的灵丹?!

    一般能结出灵丹的妖物,哪个不是有了数千年的修为,师父曾说这一颗灵丹蕴含了无数的心血精华,能让修为数倍增进。那人将怪物杀死后,却连它的灵丹不屑一顾,却让凰陌捡到了宝!

    她飞快的将灵丹拿起,想也不想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待到清越一行人寻到凰陌的时候,却见她蜷缩在地上,似乎有些痛苦的打滚,清越让其他人警戒,一个人独自走上前查看,只看到凰陌她低声呜咽着,他上前准备查探一番,凰陌忽的翻身而起,举起爪子就朝着他的胳膊抓去!

    清越来不及躲闪,一爪子下去皮开肉绽,他吃痛的朝后褪去退去,看着眼前缓慢爬起来的小猫,她的身体居然比方才长大了一倍,两眼赤红,利爪亮出,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凰陌忽的发难,清越稳住身形,一看自己胳膊上鲜血淋漓的样子,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自己没事,他严肃的躬身,从衣襟里取出符咒,紧紧的盯着明显露出敌意的小猫低声道:“这个猫妖要与大家决一死战了,准备好使用黾灵决。”

    凰陌若是清醒着,约莫会大吃一惊。因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他人,这是师父给她下的最初的规定。

    当初师父将她捡回去,觉得她根基不错,但唯独还带着与生俱来的兽性,有时还会出去追捕野兔或者其他小动物来给自己加餐,师父知道她一直都是这么生存的,但是要想修仙,自然需得摆脱这种茹毛饮血的本性。因此严令她不得再去捕食,而是以他摘取的野果等为食,困在苏继山以清修静心。

    凰陌一开始吃的难受,但跟着师父也就忍了,这种禁忌再没犯过,脾气也随之好了许多。直到有一日,有个仙君折了师父种植的鲜花,那是师父幸苦培植了几月的珍品,忍无可忍的凰陌挠了她一爪子,这下可就触了天颜,这个仙君不依不饶的拉着君鲤哭闹了半天,君鲤也没手软,将她倒挂着饿了三天,她才心满意足撂下一句畜生就是畜生,再怎么修养心性还是畜生,大方的宽恕了凰陌。

    自此之后,凰陌学乖了,心底也记了一笔账,师父的逆鳞还是不要去触碰的好。但她并非只会发脾气,日后见到那个仙君就默默的磨爪子,愣是把那个仙君见到她就反射性的护着胳膊,不过多日也便不来了。

    但师父严厉的眼神和叮嘱,依旧让她记住了在小黑屋里饿的头晕眼花的后果。若不是因为吃了妖邪的灵丹,一时间被妖佞邪气给影响了心智,加上她本身还未得道,还处于妖的底层,得到了高阶妖魔的修为,又不能很快的吸收,自然是走了火,成了这幅模样。

    失了智的凰陌无法控制肆虐兽性,只觉那灵丹入肚,一路灼烧的她浑身难受。一直压制的血性勃发,周遭的人影都看不清,只觉得头晕目眩,那些人还用剑朝自己砍来,凰陌被折磨的痛苦不堪,不觉一声怒吼,朝着人影撕咬过去。

    清越一行人在外历练多日,自然也不会轻易落了下风,七八个人摆出剑阵,设下结界将凰陌困住,又捻熟的亮出数枚符咒,围着想要冲破结界的凰陌,降下雷霆之咒,被弄疼的凰陌恼羞成怒,再次爆发,竟然冲破了剑阵,一众道士受了反噬,均喷出一口鲜血。

    清越见阵法困不住它,挺身而出,将凰陌用捆妖绳锁住了脖子,纵身御剑朝蜀山飞去,希望能让修为高一些的师兄们受了她,凰陌被勒得难受,杀心再起,一路也追了上去。

    蜀山离宛城不算远,但御剑比脚程不知快了多少,清越更是被凰陌的气势吓住,不到半刻,就见到那掩藏于云海的层峦山峰露出了头,高大磅礴的建筑群显现了出来,正是蜀山一派——清风观所在之处。

    清越见山下居然呈现一派平静,想来那人不知为何要徒步而行,却还没到伫立在山峰之巅的清风观。此刻他们的师兄弟应该与师父都在明月关摆阵法,他需赶紧将消息带给师尊,顺便把这个九婴的同伙一并收了才是。

    果不其然,一眼过去,明月关站满了人,高阁林立,鳞次栉比,硕大的场地,数千弟子全部都井然有序的列着队,清越心下大喜,带着浑身冒着红色火光的凰陌朝下逃去,凰陌忽的挣脱了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分了心的清越就要扑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爆发一声怒喝:“凰陌!你在做什么!”

    凰陌整个人意识还在迷糊中,恍惚间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如雪落了灵台,瞬间清扫了一切孽障。

    师父!

    她激动地停下了动作,一股极大的力量拍在她的胸口上,她在空中飞了几个跟斗,没能及时稳住身形,一头栽倒地面上。

    好疼——

    凰陌迷迷糊糊的在地面上挣扎,一张口,一股腥甜涌上嗓子,她吃力的抬起头,一众道士全副武装将她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住。她心中焦急,方才她明明听到了师父的声音,可是为什么一抬头,又是清一色的玉冠青衣,她的师父呢?

    她极力支撑自己站起身,嘶哑着呼喊:“师父?师父?你在哪?”

    那些道士见她站起身,又再次举起剑召唤出了结界,厉声喝道:“大胆妖孽,还不快速速就擒!”

    这对凰陌一点威慑效果都没有,她一心只想找到师父,可是数千百人影在自己面前摇晃着,有畏惧的,有厌恶的,有怒斥的,全部都将她看作是作恶多端的妖魔,她呼唤着师父也没有人听进去。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从未感受过这么大的敌意和威胁,又惶恐不安又急不可耐,困在雷电阵被逼到急了的凰陌再次炸毛,发出一阵哀鸣。

    听到这声悲鸣,一直在外围的君鲤终是按耐不住,拨开人群朝她挤来。

    当初为了寻找一个人,因他行为受限,他便在六界散布了多个分身,寻找那人踪迹。这些分身完美的融合到各个族人之中,其中一个就是人族。人族的分身诞生在蜀山脚下的小村落里,和所有的分身一样落地扎根,自幼长大成人,因天资聪颖,拜进蜀山,赐名清叶。

    不久前,人界一魄分身清叶传来消息,有了些线索,他便落下界,收回了一魄分身,混进了蜀山。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寻求线索,九婴便要来犯,清叶身为蜀山一员,无法对大难当头的蜀山置之不理,他便答应了清叶的请求,在此地守护蜀山。

    他的面色带着惊愕和焦急,见她嘴角溢出鲜血,心中一紧,凰陌极其怕疼,往日练功被撩了毛,都要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哭唧唧。这一次,显然是被方才一击给生生受了。

    君鲤俯身将凰陌抱起来,将她整个看了个遍,也不顾她的身形怎地会如此变化,手搭在其的爪子上,见其呼吸虽然剧烈但是心跳有力稳健,心肺应当并未受损,蜀山方才那一击的确落在了她身上,但小家伙居然没有大碍,心下愕然:“凰陌,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凰陌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好不容易才吸着气将血气按下,一抬眼看见君鲤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委屈和激动夹杂在一处,鼻子一酸,抱住君鲤嚎啕大哭:“师父,你究竟去哪了呀……徒儿找得你好苦……”

    一众道士见着君鲤不顾戒律破了阵法,猫妖还亲昵的冲他撒娇,个个面面相觑,清越忍不住问道:“清叶师兄?你这是做什么?你与这猫妖……”

    君鲤抱着凰陌,他既然能在这里现身,自然也是想好了说辞:“你说这只猫?她虽修炼为妖,但修的是名门正派,走的是光明坦途。一心修仙,未曾作恶。不在蜀山剿灭范围之内。”

    人群攒动,又自动的分开一波,一位看起来年事较高,不怒自威的长者走了进来,他拿着拂尘,四下一扫,一众噤声,他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不在自己的位置上守着阵法,是等着九婴将我们灭了吗?”

    君鲤欠身:“明鹤师尊,是这样的,不过是我家的猫调皮,误闯入了明月关,闹了一场小骚动,惊扰了大家。”

    周遭的人都急了,这猫明明方才还呲牙咧嘴要与众人搏命,此番他居然旁若无人的对着几千双眼睛胡说八道,寥寥一句调皮和骚动,就要将这个妖孽犯下的罪过小事化了,清越失色:“师兄!你在胡说些什么?!她方才伤我蜀山弟子数人,怎么可能不是作恶妖孽!”

    君鲤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明鹤师尊当机立断,拂尘一挥道:“申时马上就要到了!现在马上都给我回去!此事容后再说!”

    一众弟子马上散去回归原处,君鲤一手护着奄奄的凰陌,向沉着脸的明鹤行礼,他低声道:“这个妖孽方才打乱了我们的伏魔阵,如果九婴冲了进来,不管是为了蜀山也好,为了你护着的妖孽也好,我都希望你能站在我们这一边,替我们蜀山抵御住这次灾难。”

    说着,目光深沉的扫了一眼凰陌。

    君鲤不语,抱着昏沉睡着了的凰陌便走了回去。他轻车就熟的来到自己分身住的寝观,将凰陌放在床上,看着她身上被雷击的痕迹,手指轻抚过伤口,低声叹息道:“小家伙,你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

    他知道她如此聪慧,早晚都会从花仙府邸逃出来寻他,但没想到的是她来的这么快,这么准确。那么他在人界小心翼翼掩藏着自己的身份,又还有多大的用处,就像是明鹤道长,在他收回分身替代了清叶后,他便一眼认出来了自己的宝贝徒弟与往常不同,差点要与君鲤刀剑相向,他只能将清叶是自己分身的事情和盘托出,才挽回了明鹤道长的信任。

    但他并不想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出来,那样的话,忌惮他的神界,又将派出无数眼线埋伏在他四周,他花了这么大的功夫,不惜离了苏继山避开了徒弟隐遁下界,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躲开神界的监视。

    这只让人头痛的小猫,一出界就破了戒律!引来了这么大的骚动不说,还差点将他暴露出来。

    不过,即便人界浊气会影响到心性,但也不至于直接让她变得如此残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君鲤给她输送了些法力,探寻到她体内郁结在一处散发着邪气的灵丹,愣了一愣,又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这个小家伙,想一口吃个大胖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吃了这邪物,这数倍的修为涌入她的体内,她又无法吸收,加之邪气影响,能不暴起才怪。

    心底嗔怪又能奈何,谁让她就是自己的徒儿呢?

    不过这个到处惹是生非的秉性,还真是有几分像她。难不成这天生给人添麻烦的本事,是猫族素来承继的传统不成?

    君鲤将她身体的灵丹逼出,见着银色圆珠上面还覆着一层黑色邪气,便吞入了自己腹中,这种妖邪修炼走的是邪魔歪道,残杀了不少生命,这灵丹自然也沾染着邪佞。

    将这邪气净化,最好的办法就是送到神界三清池,用池水再炼化一次,但最快的办法还是吞进仙者体内,仙者仙身吸收了这些浊气,静坐几日修炼,才能将其彻底净化。

    但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仙者为了自己增进修为,才会吸取浊气,毕竟不到万般无奈之下,仙君都不懈吞噬妖物的灵丹。浊气若是积累的多了,还会影响他们的修为,更何况自己幸苦净化的灵丹,还要便宜了他人。君鲤将灵丹的浊气剥离着,感觉到久违的胸闷气短。

    自己收的徒弟,就算是再坑师父,也得含着泪养下去啊。

    他看了一眼日晷,正好停在申时三刻。

    蜀山清风观的大门,轰然一声巨响。

    整个清风观的地都颤了一颤。

    所有的弟子全部都抖擞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瞬不瞬的看着玄铁大门,他们在门上加固了不少符咒,雷清也好珷玞也罢,能起到防御属性的均被使用了上去。但他们知道这抵御不了多少时间,只因这届魔君九婴有个奇怪的嗜好,只要在人界,他只徒步,而不使用法力御风而行。因此才守住了大门,期待能抵御个半刻三分。

    且他给与蜀山的这十日,也前所未有,一般他想打就打了,从不给人打招呼,此番对于蜀山反倒网开一面,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反应和准备,个中缘由也无甚知晓。大家只能把这个事情归咎为魔君秉性古怪上了。

    不过片刻静待,又紧接着是一阵巨响,大门洞开,烟尘甚嚣,一个身影自滚滚尘土间朝上走来,他的步伐依旧缓慢,黑色的长袍拖曳在石阶上,悄无声息,暗赤色长发散落在肩,他的脸带着病态的苍白,瞳孔却挟着睥睨天地的锐利。

    他一步步逼近,无视着数千朝着他亮起的长剑,古井无波,气势骇人,如过无人之境。

    拴在周遭的十步一枚的五角铃铛随着他的每一步一齐发出铃声,随着他越来越近,那铃声越发急促和剧烈。数千个一齐泠泠作响,震得人耳内轰隆作响,头皮发麻。

    “不要再往前走了!”一个小道士被铃声搅扰吓得喊了一声。

    一旁的樊生道长眼底飞过一道锋利,厉声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叫什么叫?没见过魔物吗?”

    小道士连腿肚子都在打颤,被师父瞪了越加紧张,哆哆嗦嗦的居然朝后退了一步,离了脚下画了圈的阵法,那白光蓦然暗下,失了串联,一众人脚底都暗了下去。

    忽的肩膀被按住,往后瑟缩的小道士又被带了回去,明鹤托着他的背,直视着前方道:“蜀山清气惠泽,承树人间正道,自古妖魔不可侵犯,别被妖邪给动摇了本心。”

    小道士心中大动:“师尊……”

    樊生道长见他来,低声问道:“掌门师兄现可好?”

    明鹤归位,站至高阁:“自然是好,已做好准备。”他拂尘扫过,垂眸看着魔君道:“入了浮尘的苦孽,还妄想染指三清净地,此番就算是散了命芥碎了山河,也绝折不了我蜀山的脊梁。”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一字字落在所有人心头上。

    “全体准备,御灵阵!”

    蜀山的道士们一齐摆开依仗,搭配着青色外衫,整齐如同一洼芥菜,截然有序,但终是少了个人,九婴眼睛落在中央的位置,那一处空的突兀,少了些衔接,或许别有洞天。

    君鲤赶来的正是时候,他没忘记答应分身的事情,但分身这个事情却让他颇为糟心,早些年他与九婴打过架,说起来也不过是为了还报神界养育之恩,谁知数万年过去,恍惚间他们在都不可能出现的地方相遇。

    他不想暴露自己,尤其是被这个人发现。

    九婴见了空缺出现了个人,也不过是薄薄的扫了他一眼。随即转过头去,这个态度让人捉摸不定,他没有马上提着剑与他杀将过来,应该是未能将他的身份识别来。

    君鲤暗自宽了宽心。

    今日出门忘记看黄历,不是遇到凰陌从天而降,就是遇到九婴杀上门来,这百年不遇的好运气,都给他一股脑的赶上了。

    看来他回到神界,是有必要与司神的神君好好聊一聊过去的人生和未来的规划。

    九婴的脚步停在最后的台阶上,他往前一迈,数千只铃铛一齐迸发出尖锐的哀鸣,而后齐齐碎裂,落下山巅失了踪迹。

    在这一刻,蜀山道士们全都抬手,自袖中反手举出罗盘,嘴里念的决戛然而止,那罗盘中心的镜子里反射出道道强光,朝着九婴飞了过去,他长袍忽的散开,滚滚黑气自长袍落下,如同潮水向着四周翻涌而去,将他的身躯从头至脚全部包裹,那光芒落在他身上,如同被那黑暗给吸了进去,全都消失不见了。

    众人骇然,这光芒来自太阳,正午阳气最盛,正是妖邪最弱时刻,这火萤可以灼烧妖魔,死死缠着将其灼烧殆尽,就算是一枚不成,但数千道都被吸进,却连一个都逃不回来,都被尽数泯灭。

    不愧是当年敢于和神界叫板的魔君。

    他再次朝上行走,踏进五行八卦阵内。

    一行人绕道他背后,将其围的水泄不通,君鲤心下已经了然,九婴此番来势在必得,他一个人搅得六界不安稳,难道是为的就是四处寻找神器?他要神器做什么?

    当年他挑起来的大战,看起来也并非冲着神界的承天锥而去的,现在作为魔君不好好经营魔界,反倒不辞辛苦亲自下场踢馆,其中定有深意。但也不排除九婴突发奇想,爱上了收藏也未可知。

    君鲤一边想着,一边尽量不引人瞩目的挪,他感觉胃有点疼,想来是那爱戴师傅的好徒弟给师父带来的那一份厚礼太过真切实意,这脏东西突突的堵在他嗓子眼里,被他一口气又给吞了回去。

    啧,快点结束吧。

    他是真的有点想吐了。

    御灵被轻而易举的破了,樊生与明鹤道长脸色一点未变,他们也没有妄自菲薄到单凭使用个阵法就能对魔尊产生什么伤害来,但他们也是存在着目的,譬如利用他的妄自尊大目中无人的行径,将他引导致关键的地方。

    他们紧盯着九婴的脚步,待他走至中央,拂尘一扬。

    方才对着他用禺步逆行走的一众道士忽的全都站定。

    明鹤道长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的喝到:“众人听令!封魔渊!”

    “御制——”

    “三皇——”

    “五类——”

    “七曷——”

    封魔渊阵法,正是源自于律行天令之尊,人界点荣之神所赐。但其威力巨大,耗费神识,故此列为禁术,不到万般时刻绝不启用。蜀山承继正统所学,不辱得上清恩宠,将其融入日常所习,自幼年起开始化骨凝神,通透理会,循序渐进,所有弟子都深谙其道,不过是头次启用,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伴着众人层次不齐的喝声,诸位道士脚底下的方阵逐渐发出各色光芒,逐渐汇聚成一道线,朝着魔君九婴的脚底蔓延而去,那道光芒紧紧的束缚住他的下身,繁复的纹路奇异的四散游走,九婴也不做挣扎,只是看着脚下逐渐成型的图案,那光芒骤然散去,一道青铜的门出现在他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