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小说 > 半缘修道半缘君 > 全文阅读
半缘修道半缘君txt下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两个人紧紧的偎依在一处,清荷最后一句话渐渐低下去,仿佛散在了风中。

    萤火明灭,将他的身体包围。

    他当然知道这个人不是她原本的模样,他有一个秘密,从来没有给别人说过,在作为长风的时候,他就能看到世间万物之灵。

    并蒂树一日日抽出嫩绿长出来的时候,他就能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在并蒂树上上空浮着。并蒂树还是个小树苗的时候,她扎着两个小辫子,围着树欢快的跑着。并蒂树稍微大一些的时候,那个小孩子也长大了,开始显现出特有的调皮劲,她总是俏皮的把花瓣悄悄洒在他的肩头上,或者偷他放在树下的点心吃。而五十年的陪伴过去后,并蒂树的树灵也渐渐从一个小女孩舒展出来了女子豆蔻年华二月初的模样,他是知道的。

    因为她的所有的模样,一娉一笑,一羞一恼,他全都知道。

    她不喜欢芙蕖花的味道,嫌它一到绽放时花香太过浓烈,他便拔了那芙蕖花,将那片空地挖了水池种了她喜欢的清淡的荷花。

    她不喜欢吃榛子酥,嫌它不够甜,他便记住了她爱吃甜食,每次下山采购时总会托蜀山弟子带上来形形色色的甜食,在抚琴的时候特地的摆了满满一桌子,看她最喜欢偷吃哪一个,下一次下山便会多买一点。

    他只当并蒂树灵是他执意在人界种植的,她至今连个实体都修炼不出来,是他对她多有亏欠。他便想要弥补,但是又怕惊到了树灵,他更是担心她会责怪自己,而后一走了之,她是自己用心头血培育成长起来的,日复一日的祈祷,早在她还未成长起来的时候,他便视她远胜过自己的生命。

    但是不知何时,这个弥补她的观念却渐渐改变了,也便是偶然的一日,他照旧在树下抚琴,那一日正午的阳光正好,洋洋洒洒的落在并蒂树上,耀的并蒂树叶闪闪发光,她坐在树梢上,晃着腿,忽的倒吊下来,眼疾手快的从他放在一旁的盘子里顺走一枚海棠果,叼在嘴边,离着他极近,笑弯了山眉水眼。

    也许是那日的阳光太过耀眼。

    亦或是这个梨颊微涡的女孩子笑的太过于灿烂。

    他忽的觉得心中一颤,海棠果甜腻的香味,带着那微醺缠绵的风,明明他半点都未曾沾酒,但却君恩许归此一醉。

    因此他见到那个在并蒂树下的女子时,便一眼认出了她,虽然这个壳子他并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但是她却因此保住了性命。他本想慢慢的再询问发生了何事,但是没想到诸事缠身,他忙的夜不能寐,看着在床上睡的深沉的女子,他又想着就这样安静下去也不错,至少等到世道安稳些了。他才能将一直想要说的话说出来。

    可是他们都没能等到战争结束。

    这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的秘密,而他带着这个秘密和没能说出口的诸多遗憾,将自己的心挖了出来,封存在灯里,希望终有一日,可以将这颗满怀着都是她的心传达给她。

    如今,他们已不需要任何的言语。

    这样就够了。

    自那两人偎依的身影忽的华光冲天,整个映月宫皆被硕目的光幕所笼罩,那耀耀如星辰的光幕似是巨大的山峦横槊在天地之间,渐渐化作了体型巨大的白色鸟儿,那鸟儿展开铺天盖地的翅膀,引颈长鸣,猛一展翅朝着微光天际冲去,狂风自耳畔呼啸而过,那落下无数的泛着柔光的羽翎,碎作了小小的五彩缤纷的鸟儿,衔着种子,落在大地之上,似是连绵不绝的雪花,层层覆盖在钻进土底下,忽的破土而出,从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数以千计的苍天大树。

    树下消失了他们相依偎的身影。

    那一夜,万里无色一片寂寥的山河间忽得郁郁葱葱的高大苍木覆盖。

    这个树木生的奇异,巨大的华盖之下有一种亘古不变的静穆,扶摇直指青天,在雪峰的映衬下,幽绿挺拔而苍青。而树干扭曲着,像是两个人人紧紧相拥般的模样,一半树干玲珑隽秀犹如少女柔软的腰肢,长而纤细,亭亭玉立,宛如纤腰舞女, 一半树干高大伟岸,溶溶月色里,那样葱茏繁茂,朦胧地发出润泽的光。

    生非同衾,死而同穴,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这样的树木,也因此被人尊称为“连理树。”

    在那倏然向着天际飞翔而去的大鸟失去了踪迹后,那并蒂树也似耗尽了最后一丝灵力,那颤巍巍在寒风里萧瑟的一枚花瓣,最终凋谢飞向了远方。

    一枚透明着的晶莹剔透的果子缓慢的落在了凰陌手中。

    “这个应当就是并蒂果了。”清越道:“她将修为散尽,逼着并蒂树开花结果,这个是给你的谢礼。你一定要将其收好了。”

    凰陌点了点头,又自草丛里发现了那颗泛着流光的珠子,谨遵着尺素的叮嘱,他早些时候说出这番话,那个时候便应当是想好了他们最终的结局,清荷如果消失了,他便随之一并羽化。当初长风将这颗心挖出来时,应当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吧。

    这颗珠子还给了明 慧,他静静的什么都没有说,这个珠子放在了铃铛里,一直和明 慧在一处,这仙人之心自仙尊仙逝后,便化作了凝石,即便如此,依旧能够对他一缕残魂大有裨益。

    蜀山一夜之间也变得郁郁葱葱,仿佛春风拂过,万物复苏。

    昨晚的动静着实不小,蜀山第二日便将那棵并蒂树连根挖了,那棵树已经完全的蜷缩枯萎,身躯近乎中空,而那树根扎的极深,显然当初为了活下去,让清荷拼尽了全力,这棵树在原址上建起来了一个小亭子,便用作了料子。

    凰陌抬着头看着连理树,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清越遍寻了蜀山也没能见到凰陌,倒是一个小师弟给他指了路:“小师妹一大早便去了后山。”

    凰陌忽的感觉有人将大手抚摸着她的脑门,抬起头见到是清越师兄,他也抬头看着树道:“不用担心,至少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凰陌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水雾给收了:“那这样的结局,是他们想要的吗?”

    清越神色带了些怅然:“这个也许只有他们本人知道吧。”

    一人一猫相对无言。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凰陌忽的委屈巴巴道:“我把早课做完了,修炼也方才落定了,你给我的《素心真言》我也看完了,你还要干嘛?”

    清越顿了一下,略带神秘的笑了起来:“神尊回来了。”

    君鲤这一次离开凰陌的时间,可以说是加上她在师父身边这么久的一个总和还超了三日。刚开始的时候,日子过得漫长而难熬,但幸好蜀山的这些师姐师兄们待她都是一顶一的好,虽然清越经常的欺负自己,但是看在她每一次都能连本带息的还回来,顺便看在他在清荷与长风的事情上也不遗余力的帮助她,她便菩萨低眉慈悲仁义些,不与师父说了。

    她在蜀山夜以继日的不懈努力的修炼时,她在想着师父。

    她在替着清荷与长风来回奔走时,她也在忙碌的间隙想着师父。

    在凰陌的人生当中,大半都是和师父一起度过,因此组成她记忆的大多数,都是与师父相处的点点滴滴,这些组合成了凰陌鲜活愉悦的前半生,而她入了尘世之中后,忽的也体会到了很多未曾的感受,无论是蜀山一战,南峰道长的以身殉职,还是连理枝一事,长风和清荷默默千年的坚守。她忽的能从这里感受到很多的冷暖温情,也能体味到了所谓情爱一个词的诸多含义,南峰道长是为大爱,长风清荷是为情。这些都是跟随着师父数千年来没有学到过的,真切而鲜活的经历。

    所以她也非常的感激这一次的尘世之行。

    但是师父回来之后,他们大概又会回到苏继山,继续脱离人间烦恼海,超脱了人的五欲蔽了三界,继续修行罢。

    她急急的朝那云霄大殿跑去,一路上闹得鸡飞狗跳,踢翻了小厮洗漱的盆子,误入了师兄们的洗澡间,顺便还从厨房一路飙出去带走了一块酥饼,而清越紧紧的跟在其后,顺便不断的给这个兴奋的失了桎梏的小师妹收拾烂摊子。

    一拐弯,那遮天蔽日的云霄大殿出现在眼前,在那宝象方严的大殿之上,立着无数道身影,而那其中一道欣长的素影,她完全不用去考虑,矫健的弹起让人咂舌的高度,便从林立的人群之中朝着他扑了过去:“师父!!!”

    熟悉的带着哭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君鲤正与明鹤长老谈完了事情,一转身,那道意料之中的身影便从天而降,一个蛟龙出海,猛地朝着他扎去。

    君鲤早早便有了准备,要是换了普通的修道者,怕就要被这个忘乎所以的小猫给怼飞好几尺都不止,这个小家伙完全没有考虑道她的一身肥肉能不能让别人有这个福气消受了,毕竟她的斤数和洋溢的热情双倍激增,简直化身成了个大杀器。他在转身的就凝出来了仙气护体,但又怕将她弹飞了,这个小丫头绝对会伤心好几日,要对着他嘤嘤。因此他一个心软,便又收了仙障。

    凰陌直直的砸进了师父怀中,实打实的肉撞击在一处,即便是神族血统如君鲤,也忍不住一声闷哼往后退了一步,一行在大殿之上的人都眼眉一抽,望着君鲤眼中多了一分同情。

    君鲤捂着胸膛,一个瞬间居然觉得庆幸自己是神之躯体。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这还不算,凰陌在君鲤怀中还不断地挥拳砸着,若是一个稚齿婑媠,兰茁其芽的小姑娘在一个大男子怀中撒娇捶胸的话,那个场景还是很赏心悦目让人我见犹怜的。再不济,一只粉嫩苗条的小宠物在自己怀中用粉垫向着主人撒娇的话,也是能让人感觉到萌翻可爱让人会心一笑的。然而一只身躯庞大的肥猫,身上还耀武扬威的布满了霸气侧漏的虎斑条纹,用着粗壮的大爪子,一巴掌一巴掌的呼着他人的胸膛时,这个场景就不怎么悦目娱心了。

    一众人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凰陌这小拳拳一下下的,生怕把神君给打的吐了血。

    君鲤用眼神示意他们没事,终于等凰陌砸够了,才将她的大饼脸自自己怀中拔了出来。

    那泪和鼻涕糊了她一脸,而君鲤暗自了倒抽了一口气,想来自己的衣服现在也定然是五彩斑斓的要紧,为了忍住马上把凰陌给甩到十八里外去的冲动,他果断的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她一脸鼻涕上挪开,倏然的又换了一身长衫,然后凭空变出来了一个手帕,将这个鼻涕怪赶紧的揩了揩。

    “师父……你终于舍得回来了……你究竟去干嘛了啊……”凰陌含着一包眼泪,在师父给她风暴式擦拭脸颊时,呜咽着从喉咙里面挤了出来。

    “那些神仙请你师父去赴个小宴罢了。这去天上的路比较远,来回折腾了好几日。”君鲤一边给自己徒儿漫不经心的说着瞎话,一边又问道:“你在这几日,修为可有增进?”

    “有!”凰陌自豪的将爪子举得高高,起身在一众被她方才的豪放给惊吓到了的弟子中寻,爪子遥指着给凰陌收拾烂摊子才刚歇了一口气的清越:“师兄可以给我作证!”

    清越一口气还没颤巍巍的在喉咙里吐出来,见到凰陌指着自己,叫着八百年也来不不了一句尊称的师兄,那眼神和谄媚的神色,他马上就知道这个小家伙存了什么心思。瞧那光风霁月的神尊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一口气愣是又给咽了回去,一头误会的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毕恭毕敬的作足了礼数:“在下职责在身。”又瞄了一眼朝他各种挤眉弄眼,尾巴恨不得上了天的凰陌,还是叹了一口气道:“神君爱徒天资聪颖,奉命唯谨,未尝有半点放松,因此修行非常顺利。”

    凰陌目的达到,两眼亮晶晶的回望着师父,一脸求夸夸的表情。

    君鲤自然将他们的暗地的互动看在眼中,也不说破,想来这个小家伙也是不可能像是他说的那么乖,在苏继山的时候便就是一个日日四处掏鸟窝追老鼠闹得整个山的生灵鸡犬不宁的性子,来了人界,还能老老实实的待在蜀山,这已经是莫大的奇迹了,他当初把她放在蜀山也不过是找个修心养性的地方让她等着他罢了,嘛……有所进步的话,那便更好了。

    他的要求着实不高。

    “这次幸苦你了。”君鲤将目光一直落在清越身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的清越头皮发麻,堕云雾中,求助的将眼神飘向了凰陌,而这个小家伙眼底只要他的师父,此番倒是像是一只猫一样喵喵的叫着蹭君鲤的胸口,这满脸满心的亲昵简直要溢出大殿了,典型的有了师父忘了师兄,过了半刻,神尊总算是满看够了,而后对着明鹤道长点了点头。

    明鹤掌门将拂尘一挥,道:“清越,你随我来。”

    清越忙跟在了神尊和掌门的身后,心中蹀躞不下。

    在云霄大殿的一旁有一个偏殿,收拾的整洁有序,一袭淡色云纱垂着,从精致的鼎炉里升出袅袅的青烟,旁窗户外透着几支翠竹,显得含隐蓄秀,奥僻典雅。正是平日里掌门在此接待客人的地方。待到君鲤宝象方严的去了上座,凰陌才从黏着师父的欢快里脱出来,见到清越恭恭敬敬的立在下方,不多时小厮奉来茶盏。

    明鹤道长肃然注视着清越道:“清越,此次蜀山要交付给你一个任务。”

    清越神色穆然一凛:“掌门请指示。”

    明鹤又道:“近日人界因为蜀山封魔渊被破了,这段时间蜀山派出去数百名弟子绞杀,应当不会给人界带来太大影响……但是,棘手的是乾坤眼也消失了。”

    他的神色越加沉重:“乾坤眼现在法力丧失了大半,情况极不稳定,可能会影响人界酿造事故,而魔王九婴自也是要寻乾坤眼,此神器绝不能落入魔界之手,因此必须由蜀山出面,将神器寻回,清越你是蜀山大师兄,也是南峰掌门的亲传弟子,此事出马非你莫属,你可能做到?”

    清越当即俯身跪下,其声朗朗:“弟子定当不辱使命!”

    ……

    凰陌还没有从与师父的重逢的喜悦当中回过神时,蜀山上下已经开始着手忙了起来。

    清越也被明鹤长老亲自带走,不知去了何处,但看方向,应当是蜀山后山的毗陵大殿里。昨日也不知道师父与明鹤掌门说了些什么,师父倒是亲自把清越点了出来,难不成是因为他照顾自己照顾的全面有加,师父觉得清越是个颇有些仙骨慧根的道士,因此独具慧眼点了神泽不成?

    但这个事情倒是与她无关,这一派的忙碌之下,而师父和她倒是成为了最清闲的人,她是黏着师父苦诉相思因此给自己偷得了半生浮闲,而师父也像是个被世人尊的神尊般,被蜀山站战战兢兢的把这尊瑞气腾腾的神给请到了殿中,君鲤似乎比较喜欢这个装饰素雅颇有格调的偏殿,于是暂时安顿在了这里,每日茶盏点心不断侍侯着,师父在身边,没了任何顾虑和担忧的凰陌吃的开心不已。

    师父一边翻看着书卷,一边抚摸着小家伙的皮毛,任凭外面一众闹哄哄被明鹤掌门的指示而跑来颠去,倚着翠竹燃着素香,他自有一方静地舒身雅兴。

    吃了个够的凰陌这才想到自己要将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给师父说上一番,好好让师父知道自己现在成长的多么迅猛,于是扒着君鲤的袖子,拿出来了那一枚并蒂果。

    君鲤目光落在并蒂果上,忽的那卷竹书便自手中陡然跌落,咕噜噜的滚去了好远。

    他又是呈现出了这样的陌生神色,就像是那日在封魔渊的底层时,师父见到了那九婴手中拿着的其貌不扬的小鼎时,他也一样微微眯着的眼眸,似带着一丝震惊和动摇。

    凰陌还未得意洋洋的将自己如梦似幻的遭遇说出口,便再次因为师父的神色而惶然不解。君鲤一把将她的爪子握住,原本惫懒的身躯忽的肃然危坐,嗓音压的极低,:“这个并蒂果,你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凰陌想要说的话被他给搅和了,刚才觉得有些委屈,但见师父难得如此急切认真的模样,也顾不得再计较什么,也有些发怔道:“这个是蜀山映月宫的并蒂树结的果……”

    “映月宫?”

    “就是蜀山女弟子住的地方……”凰陌又想说些什么,但师父又没能给她这个机会。他急急的将她抱起来:“映月宫在什么方位?带师父现在马上过去!”

    “师父莫急!!”凰陌一把抱住了恨不得马上就飞跃而去的君鲤大腿,气沉丹田,用尽生平最大力气吼出来:“并蒂树已经不在了!”

    “……”

    师父身躯一颓,落回座中,侘傺失了三魂的模样也带着一股子的清冷禁欲的仙人之姿,但着实把凰陌吓得不轻,她晃着爪子在失魂落魄的师父面前摇摆,心中万分不解,若是说往日提到了千雪这个逆鳞,师父这般的失了魂,她倒是能理解也能知道师父到底是为什么会情绪忽的低落至此。但是这个并蒂树,又是怎么和师父牵桥搭上线了,她着实糊涂。

    着实糊涂的凰陌决心问个清楚:“师父?你为何要去寻并蒂树?你若是说来,徒儿我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师父这才从凝着的眼眸中回了些神采,将那枚并蒂果夹在手指间把玩着,一边听着自己小徒弟絮絮叨叨的把她的奇遇给说上了一遍,一边面上说带着神伤也不是,多了些懊恼也不是,浮浮沉沉似是那山涧的月,但是听到了这故事里不知名的神秘女子将壳子借给了命途多舛的女主角时,微微拧紧了眉。凰陌说完之后,颇是凄婉和回念起那时的场景来,感慨万千的揩了眼角的泪花儿,她学着那人界吃茶听事儿的先生将手中的杯子拍在了桌上,文绉绉的拧了个词,煞有其事道:“欲知人世间最是痴情留不住,一寸相思千万续。沧海桑田不相忘,转眼人世万骨枯。”将这个故事给落了尾音。

    话音落了,凰陌望向师父,想要从师父的脸上获得一些听完这个让人唏嘘的爱情故事后的悲戚,然而师父面无表情,更是比秋风萧瑟冬雪冷,看着凰陌静了半刻,然后才后知后觉的鼓起掌来。

    这掌声稀碎零落当真不走心,凰陌也泄了劲,将手中的杯子扔了,凑到师父面前道:“徒儿所知道的都给你说了,师父你可能告知徒儿究竟是何事了吗?”

    君鲤默默的将目光平缓的极为泰然的移开,装作在欣赏窗外那漏进来的几只翠竹。

    “师父……”师父又使出来了常用的装傻技能。凰陌鼻子一皱,察觉此事不简单。师父虽然作为一个神仙,从蜀山的态度来看,还是个很受崇敬的神尊。但是任何人都不知晓,这位在他们心中经天纬地如不可直视的耀日,厚德流光如不可亵渎的月之神尊,其实在数千年的相伴之间,只有凰陌才知道他背地里其实也带着不为人知的一面,虽然他是个人尽皆知的重度洁癖患者,但是比他洁癖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有的时候会耍赖。

    这种只会出现在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身上的毛病,居然非常的自然的也在师父的身上融合显现了出来,居然还没有半分违和感。在这相伴的数千年间,师父迷上了下厨,凰陌曾经为了不吃他做的惊世骇俗的春饼,几番逃难都没能溜走,最终还是屈服在了师父的淫威之下。

    师父见她吃的艰苦,让她来做,她便也照猫画虎的做了一份,特意的让那些来苏继山做客的仙君们试吃,评比谁的手艺好,结果他完全靠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让那些仙君心甘情愿的吃了他的春饼,结果暂且不说如何,第二日确实再来探花的人少了不少。即便是这样师父还是认为他做的天上地下唯此一绝,凰陌随口道确实一绝,绝顶毒药,结果这一番话惹恼了师父,居然被他小心眼的给记住了,耍赖让她全都给吃了。

    师父如此耍赖,她倒是早也准备的应对之法,蹦到师父的怀中,四肢齐上,牢牢将师父的胳膊给死死抱住:“师父你若是不说,我要舔了。”

    说着伸出来了舌头,略带示威般的朝着君鲤的光洁的胳膊就要贴上去。

    见她小舌头上泛着诡异的水渍亮光,光是想象一下场景,君鲤鸡皮疙瘩无法控制的起了一身。她这八爪鱼般的抱法,让他着实一时半会儿没有法子能甩开,这个天生就像是一个狗皮膏药一样的徒弟,几次三番都是抓住他洁癖的这个弱点要挟于他,随着时间流逝她倒是用此法越发的纯熟起来。若是被口水玷污了胳膊,他绝对要扒了自己的皮,可恶的小家伙!

    “你等等!!一切好商量!!!”君鲤脸色都发青了。

    “究竟是为啥?”凰陌才不管师父的脸色有多难看,往日这一招屡试不爽,此番师父略有毅力的倒是能抵抗住了一时半刻,果不其然还是马上投降了。

    “……”君鲤咬牙切齿,忽的视死如归的别过了头。

    这个意思是随便她舔咯?

    头一次这个法子都失了效果,凰陌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师父连自己都豁出去了,还不愿意将因果给她说说。

    是这么必须要保守秘密的事情么?

    果然……是和那个女子有关吧?

    凰陌也忽的丧失了要去探寻谜底的兴趣,意兴阑珊的将胳膊松开了,她还没有到非得刨根问底给自己心里添堵的爱好。她晓得在自己还是个天地间的一缕幽魂荡漾的时候,师父便走过了长长的自己的人生和故事,这些都是她未曾参与和知晓的,这些因果也不是她能去插手探寻的,过往的师父有过什么样的人生,虽然能从书中和别人的赞誉中得知一星半点儿,但当初师父的神勇英姿,真正烙印在历史长河中的样子,却与她相隔了数万光年,这个无法触及的距离,她也仅是占了师父人生长河当中的一个小小段落,几枚音符罢了。

    她这样想着,也便不再执着的去问了。

    君鲤感觉胳膊一松,别过了头,而小家伙已经拉开了门,一双眸子带着幽幽的光,转身给阖住了门。他反倒能因此松了一口气,略抹了一把虚汗想着,这个小家伙,除了他,眼睛里面已经带了些别的景物了啊。

    蜀山足足准备了一日,翌日,一众人便整装待发了。

    昨夜一晚风雨飘摇,今早起来便是风收云柔,远处的千山远黛如洗铅华,只消山水美如画。六月的草长莺飞,生机盈盈,大清早清脆的鸣叫吵嚷着好不欢乐。

    凰陌一路走,一路在努力的给师父身上镐毛。

    昨日当夜蜀山掌门终于晃晃悠悠的把清越给送了回来,不知道为什么神色看起来略带疲惫,反观清越,倒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明鶴长老将清越推到君鲤面前,鞠躬道:“星君,这个孩子就交给您了,一路就劳您费心了。”

    清越背负着重任跪在祖师祠堂下立下重誓,势必要将乾坤眼再次夺回,这番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他连画风都变了个个,时刻一副昂首挺胸为了大志随时能慷慨赴死的模样,君鲤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轻松点年轻人,这样下去你会紧张的连路都走不好的。”顺便将凰陌从地上捞起来扔给了他道:“摸摸她的毛,有助于减轻压力。”

    凰陌很不满意自己被划作了路上减轻压力的吉祥物,师父此番也没说要去什么地方,甚至都没说带不带她,为了防止师父再次跑路不带她,凰陌依旧二十四个小时黏着师父,活脱一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这样果断而坚决的一直将凰陌划分在了卖萌以存活的行列中,但是凰陌知道他这层话背后的含义。

    只要不明目张胆的说出口,暗示的话也无妨吧。作为跟了他数千年的小跟班,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于是凰陌乐呵呵的就再次跟着师父一起上路,但是没想到跟着他们的还有那个眉清目秀的清越以及……一帮横眉冷竖的道士。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凰陌讶异的发问,师父不是一直喜欢独来独往的吗?

    说起来封魔渊被破了,作为其中的一份不可割舍责任的当事者,这个给蜀山自然要将那些流窜在外的妖魔鬼怪再次封印镇压下来,而因为当时蜀山发生了如此大事,派出的人数有限,此番蜀山诸事安顿下来,于是便将上一波派出去的蜀山弟子给替换一轮,也好让那些扛把子的弟子能喘一口气。

    师父对于凰陌不肯回苏继山继续清修的决定感到头疼。

    “你随着我们,也是没什么作用。”

    “我当然可以!我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清越有些兴趣道:“比如?”

    “比如我能帮师父他老人家斩妖除魔所向披靡…”凰陌连话都没能说得完,忽的眼前一张大手就糊了过来。

    “啪!”凰陌的脑袋被敲了一下,君鲤甩了甩袖子从她面前飘过,对着清越言简意赅的扔下几个字:“只是捉老鼠的而已,你还想做什么?”

    清越还是带着一副极度认可的表情点了点头,末了出来了一句:“原来你竟然还背负着如此救祝他人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任务,我差点都忘了。”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将猫族代代世仇说的如此正义凛然兼济天下,凰陌不禁对清越敬佩了起来,感激的涕泪四横:“师兄,就凭你的这句话,这一路就多照应师妹我啦!”

    清越一愣:“啊?哦?这样的话……承蒙不嫌……”

    啪叽,凰陌脚底下一个不稳被人使了绊子摔倒在地,怒气冲冲的跳起来之后看到师父淡定从自己面前擦过,还颇为歉意的说道:“哦,抱歉小家伙,我上了年纪了,眼神不大好,走个路也见不到个人。”这几个字他特意咬的非常重,凰陌顿时蔫了下去,恋恋不舍的对着清越一拱手:“师兄,看来我们只能改日再聊了。”说完马上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远远的听见清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师妹如不嫌弃有事尽管给我说……”

    一行人走着,没多久便到了一座小城之下。

    路上已经遣散了所有的随身蜀山弟子,让他们四处搜罗乾坤眼的下落,身边黑压压的电灯泡走了不少,凰陌越发的觉得压抑沉重的气氛轻松了下来,又能继续和师父相亲相爱一处待着,但万事总不能经善尽美,队伍当中不合时宜的有一个度数直逼天地日月的大灯泡子,清越倒是一路随行着,他见凰陌总是黏在君鲤肩头上,一副恹恹的模样,非常体贴的道:“师妹你是身体不舒服么?要不我来背着你?”

    这个师兄虽然说起来确实很是好心,但是也是真的不会看气氛啊!

    我这是表示和师父的亲昵!

    然而凰陌总不能这样说出来了,于是非常的作足了礼数和面子,彬彬有礼道:“不用了,师兄,师妹我不过是身体偶有小恙,小憩片刻即可,师兄莫要担心。”

    清越见她一副面色虚浮以爪子捂肚的模样,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难不成,是到了每月的那几日不成?”

    “啥?”凰陌迷茫不解的望向君鲤,完全对他口中的几日丝毫不解。

    君鲤哼笑一声,对着清越道:“小徒只不过是今早要走,于是放开肚子吃了极多,腹部淤塞住了而已。道长无须担心。”

    “原是这样。师妹一路心情抑郁不加,萎靡不振。原却是未消化而已。这下我也便能放下心来了。”清越恭谨的朝着君鲤拱手:“神尊称呼在下为清越便好。”

    凰陌被闹得一头雾水,也不知道清越当她是如何了,但是师父的话她倒是听的明白清晰,她觉得略有委屈,还不是师父说的,这是可能在蜀山最后的一顿饭了,接下来要行万里长路,一路风餐露宿,定然是无法让她随意敞开吃个饱了。她便能吃多少吃多少,为了储存好多日的能量积累,以防止自己拖了师父的后腿,让师父嫌弃自己,本就是自己非得要贴上去的,她自然要做足了准备。果不其然凰陌不小心吃撑了,而这倒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君鲤一路上一声不吭的让小家伙蹲在他的肩上忧伤的一边消化一边舔毛。

    君鲤听了清越的话,点了点头,道了声清越,并让清越称呼自己为师父。君鲤为了让自己在人界能顺利的行走,也秉着入乡随俗的意念遵循了人界的规矩。现在扮作了云游四方的道士,还拿到了蜀山准备好的通牒,蜀山因为在人界的地位很是高,大多数的人对于斩妖除魔的蜀山道士更是尊做上宾。作为蜀山道士来讲有百利而无一害,而凰陌则是扮作了他们的家宠,一路上负责给所谓心灵脆弱的清越当作减压神器。

    清越受宠若惊的应了声。

    君鲤现在师父倒是还端着神尊应该有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清越和蜀山的一帮道士都被他这一副濯清涟而不妖的出神姿态给唬住了,清越小师兄虽然现在言辞和精神方面依旧是对师父带着神尊的尊敬,但是若是在一处呆了久了,应当就会彻底的将这个镜花水月,高山仰止的形象给打破了吧。

    凰陌百无聊赖的捂着肚子,努力消化,便是到了一座城池间。

    说起来城池,她只到过宛城,却不能称之为真正的见到了人界最繁华最集聚的地区,往日她也只顾着追寻尺素的身影,而到了的燕南城,若是和这个城市比起来,确实也只能算是弹丸之地。完全不能与之相较,这个上书着“庆丰城”的城池,算得上是极为繁华的都市集中地,一踏入城市中,绘制精巧的画廊和小巧的飞檐微翘,遍地的小摊商贩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奇形迥异的美味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人来人往,很快将他们给淹没了,倒是能让没见过世面的凰陌打开了一回眼界。

    “哇啊——这个城好大好棒啊!!”凰陌在师父的肩头上两眼发直口水四溢。

    “这都不算什么,若是比起来真正的天子之城,那才是琼楼玉宇,遍地黄金。规模气势更是比这个地方还要厉害得多。若是到了节庆时期,更是人山人海,寸步难行。”清越见凰陌一脸的流连忘返,笑着对她道。

    凰陌听的心驰神往,满是期待望着清越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清越眼睛眨了眨道:“自然是有的。那个地方是人界一方之主脚下,自然是繁华的他处不能与之相较。”

    凰陌一把用爪子勾住了清越的手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去看看呀?”

    “若是有机会途径,便带你去看看也无妨。”清越半是含糊半是委屈道,表示爪子有点锋利,扣进了他的肉里,君鲤及时的将他解救了下来,点着 凰陌的脑袋道:“你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凰陌的一腔向往的热血被浇灭了。但即便去不了,看看现在这个城市,便也能让她解解馋,顺便还能据此幻想一下她所向往的天子之城。

    凰陌一行人走了没多远,便听身后一叠声的呼唤:“前面几位道长!且慢且慢!”

    清越职业所因条件反射的回了头,见到是一位官卒打扮的几个人在身后快马追了上来,凰陌见到了官员,因为长风的事情,对于人界的官员的第一印象还是洗不掉的敬谢不敏,于是便躲进了师父的袖子中,然而这些官卒倒不像是几千年前的那些人一样气焰嚣张,反倒是快马赶到,一跃从马背翻了下了,朝着他们拱手道:“几位道长可是从蜀山而来的?”

    见他们倒是态度言辞恳切,清越抬眼见了君鲤脸色如常,也回礼道:“正是如此,在下三位正在云游历练,不知几位官爷有何指教?”

    听闻清越回答,几个人都露出来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擦了擦满脸的汗道:“几位道长,我们可找了你们半天了,我们知府大人有请。”

    “入了城查到了你们几位的官书文碟,我们县令大人便让我们去将你们两位请过来,可不巧这里人多路杂,幸好赶在了几位道长还未出城。”几个官差一边引三位朝着知府府邸走,一边说着。

    “县长大人找我们是有何事?”清越上前一步问道。

    几位官差面露难色,讳莫如深的低声道:“道长,不瞒您说,我们庆丰城,出了个怪事情。”

    “最开始是庆丰城周边的小村落,几家几户的小孩儿们都昏迷不醒,我们也请了道士来做法,都说是修为高强的猫妖吃了他们的魂魄。月余内,居然连城里的小孩们也昏倒了数十人。我们大人也是没了办法,只得前去向蜀山求助,却不想这还没出城,就遇到了两位道长前来,这倒是剩去了来回路途奔波,还望两位道长能够为我们降妖除魔!”

    这个小卒刚刚说到这里,凰陌觉得有些憋屈,便从师父袖中探出了脑袋,另一个小卒那边瞟了一眼,忽的大惊小怪了跳了起来,一把将刀给抽了出来,煞白着脸颤抖对着凰陌吼道:“猫妖!!”

    君鲤将一脸懵逼的凰陌给拖了出来,这些小卒显然最近被猫科类动物吓得不轻,她长得如此的可爱可萌,他们居然用一副见到鬼的表情如临大敌拿着刀对着她,虽然在猫妖一族里,也有不少这样去为了修行而作恶的猫,但不代表她也是其中一员嘛。

    凰陌喵了一声表示自己只是个吉祥物,没有任何的杀伤力,那几个人定了神,或许是觉得凰陌的身材限制了她的妖途发展,加上与道长们同行,自然不会作奸犯科,终于找回来了一点理智,脸色好了许多。

    “你们是如何知道是猫妖所犯?”清越见他们收了刀,又继续问道。

    “自然是有证据的,他们失了孩子的父母来给大人告屈时,总是说道当夜他们看到了黑色的猫,猫出现了之后,他们家的孩子就再也呼唤不醒来了。我们大人想这一定不是偶然,便觉得定是猫妖作祟。”那小卒说着,还特意再去确认了一眼凰陌的花色,见她一身白毛杂色,却依旧不放心:“两位道长为何要将一只猫带着身上?”

    君鲤摸了摸凰陌的毛道:“数年前云游四方,在路上见其饿的奄奄一息,上天纵有好生之德,与它也甚是有缘,便一直带在了身边,权当作伴。”

    凰陌也非常配合的蹭了蹭师父的手掌心,歪着脑袋朝着那帮士卒喵了一声,搞的他们神经反射一阵恶寒。

    一行人来到了知府处,这个知府显然也同样被蹲在君鲤肩头的凰陌给吓的老脸一颤,为了防止老人家忽的心肌梗塞,酿造出节外生枝的人间悲剧,君鲤再一次的把她塞进了自己袖子中,等老人家终于缓过来了气,颤巍巍的把事情又说了一遍,将一众苦主给寻了来,这些失了孩子的苦主们你一言我一句的声泪俱下,言辞犀利都直指着那只神出鬼没的黑猫身上,千恩万谢求君鲤与清越二人要将那挨千刀的妖怪给收了。

    出了个这档子事,他们的行程暂时耽搁了下来。

    凰陌乐的巴不得要在这里好好玩一下,而去寻妖怪的事情自然就交给了专业抓妖的清越,君鲤倒也说出去寻找一下乾坤眼的踪迹,看能不能在寻到其渐淡的气息,这样便也不会耽误了太多的事情。两个人便各司其职,分头去了,为了不让这个神经紧绷的城中他人误伤了她,便留下凰陌在知府府邸上坐镇,他们本就不指望这个一心只有到处去玩的小家伙能帮到什么忙。

    凰陌被禁了足,心中甚是不满,但在那些人畏惧的眼神中感觉到了猫族此番犯下的大罪给这些人族带来了多大的恐惧时,便也失去了要出去探寻的心致,她担心她一出去便会被人人喊打的可能性很高,她显然并不想落得和宿敌一个境地。

    在清越一行人没来之前,这个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就是抓猫活动,那个时候出动了所有的官差,加上被吓破了胆子的民众,一众官民难得的齐心合力,日夜不眠的,终于将整个庆丰城的猫给扫荡了个干净,但抓了一堆的野猫家猫,也没能让真正的妖怪落了网,这个活动便暂时停止了下来,但是大家还是对猫心有余悸,这些猫便一直还在知府后院的大笼子里锁着,可怜巴巴的喵喵直叫,凰陌闲来无事在硕大的知府里乱逛,忽的听到了这些委屈的同类求助声,便循着声音来到了一方大院子里。

    知府府邸倒是很大,这个小院落显然是用来堆放杂物的,那些被关在笼子里在角落里的猫咪们,因为饿的久了,个个都无精打采的,见到凰陌落下来,都耷拉了一下眼皮作为招呼,这些都是没有半分修炼的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动物,手无缚鸡之力,那帮闲的蛋疼的官僚无事可做便罢了,还要肆意的践踏蹂躏她的族人,这一点她完全无法理解也绝不接受。

    凰陌心中默念一口气,啪唧一下将那把锁子给打得粉碎。

    “还不快走!!”她低声喝道。

    门嘎吱的开了,那些蔫了吧唧的小猫们忽的察觉到眼前这个猫族不一般,但是重获自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小猫们忽的如潮水一般的向外涌去,身姿矫健的极快的消失在了远方。

    一溜烟放跑完了这些同族们,凰陌颇有成就感的原地踱步,但见那笼子底黑暗中似乎还有一个朦胧起伏的身影,凰陌想着是不是还有一只奄奄一息的猫受了伤,于是小心翼翼的靠了进去问道:“你怎么了?快走啊?”

    那只小猫似乎挣扎的抬起了头,但是因为太过虚弱,她连身体都抬不起来,于是凰陌便将大胆一些靠近,见到是一只花色狸猫,她在黑暗之中睁着一双绿色发亮的眼瞳,直直的望着她,带着异常的警戒。

    “你别害怕,我是来帮你的。”她压低了声音,试图将温柔亲善的四个大字摞在脸上,用尽自己生平最温柔矫作的声音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不知是不是她的轻柔慈善的表情让她一张威武霸气的脸上太过于违和,那绿色眸子微微闪了闪,忽的像是火焰一样噗的灭了。

    凰陌忙靠的更近了些,嗅到了风中血腥的味道,她心中一惊,将她的脖颈叼住,转身朝着外面跑去,似乎能听到官差们到处为了抓猫而呼来喝去的声音,想着这个知府府邸是非之地不得久留,便也豁出去了,这个小猫比她身体小很多,看起来又瘦又脏的,毛都郁结在了一处,加上带着不明的伤势,从风中嗅到的血腥气来讲,这伤定是已经在了危在旦夕命悬一线的份上,今日她若不是来救这个小家伙,这只小猫肯定挺不过今日。事态不由得她多想,凰陌一跃而出。

    清越在外面寻了一圈都没能找寻到关于猫妖的半点线索,这个状况有二,其一是妖怪已经离开庆丰城了,其二便是此妖受了重伤,因此将自己的气息掩藏了起来。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心还是先将第二列为首要排除的事情。他一路追寻着,忽的在空中闻到了一股子的独属于森林松脂香的味道,这股子的味道虽然非常淡,他记得只有一种妖怪身上有这样的味道 ,但是此种妖物一直混迹在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中,唯独却是不该出现在人海鼎沸的这里。

    难不成……他微微蹙了下眉头,折身向着知府府邸跑去。

    他有着一定要去确认的事情。

    如果他所想真是如此,那么这件事情怕是还有所隐情。

    一路跑了好几十里路,因为目标太大依旧摆脱不了被人追杀的命运。凰陌笃定了要救出这个小猫,自人声鼎沸的城再路过了那烟尘缭绕的村落,在森林深处终于找到了一处藏身的好地方。此处的巨树已经枯萎了,脚底下的树根腐朽镂空出来了个洞,她熟练的将树枝扯下来掩盖住了洞口,见到拿着被愤怒给冲昏了头脑,拿着镰刀的村民自自己面前一个个跑过后,终于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自己似乎脑子一热干了个坑了师父师兄的事情。

    若是师父和清越师兄回来,见她不在,又怎么去找她?

    找到了她,她又该怎么解释她放跑了一众衙役抓了一笼子的猫。

    就算是知府看在蜀山的面子上,不追究怪罪于她,而这只小猫,她又该怎么才能暗度陈仓将这个孩子给带回去治疗?

    她思前想后,才觉得自己这个决定虽然站在她的层面上是正确的,但是却将师父和清越给限于不义之地,显然这些人是铁了心要和天下所有的猫干上了,也只能尽快寄希望于清越师兄,能够快一些将为祸天下的猫妖给收复了。

    凰陌扭头看了看已经陷入了昏迷当中的小猫,见她伤在背部的伤口确实严重。心底又觉得这帮衙役真是小题大做,这般的虐待生灵,可是要遭到猫族七代的愤懑诅咒的。这只小猫甚是通灵犀,或许是个修行的好苗子,虽然还是比不上她冰雪聪明,但她可确实不能将猫族好不容易能诞生出来一只的具有慧根的小猫给折在这里了。

    凰陌自远处的河水里弄了一些清水,用舌头给她清洗伤口。

    舌头一触到那伤口,不知为何感觉除了血腥味道外,还参杂着奇异的晦涩味道,她也没有去管,只顾着赶快给弄干净。

    凰陌又给她吃了一枚药丸,幸好蜀山从来不缺这些为了动辄舞刀弄枪疗养的丹药,恢复速度自也是其他药丸望其项背的。清越大师兄未雨绸缪,给她怀中塞了一瓶,以防止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他们足以自保,而凰陌却不一定,当时她还是对着他的这番小瞧了自己的言论咬牙切齿了半天,如今她却觉得师兄是真的雪中送炭,绝渡逢舟,让她感激不已。

    但是鲜血的味道充斥了全身,似乎让她感激有些躁动不安。这不是害怕亦或是不喜欢血,她更是想要更多,内心深处有什么一直鼓噪着,像是一个媚骨如丝的女人躺在床上素手千千勾连不断,这爪子挠的她的心直痒痒。

    凰陌急急的一口吞了旁边的芨芨草,差点苦的她一个白眼登上仙山,才将口中的血腥味道给压了回去。

    君鲤缓步的四处踱,自人海浪潮中无息无声的将身影遮掩,他静静站在原地,自天流至五感没入瀚海的,是众人的嗔苦欢乐憎,转而天地变幻,众芳芜秽,人间失色。而河水倒流,金乌沉沦,万般皆呈无相。天地浩渺间,怎的能将乾坤眼的细致微末给感知一二,神器镇得一方疆土,是为天地之核,万物所生,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此得妙象,妙象又为何所感。闭目而洞察四方,唯那东方微藏得半分玄妙,若是探寻,必然有能窥得几分乾坤。

    然这些都是他半分不能去松懈去确认的事情。

    在那日的天高云陡端,天帝佔起了一枚棋子,那墨玉冷冷的落在石盘上,发出一声近乎断弦的悦耳且凄决的长吟,那交错的棋面上似是一汪清泉被惊扰了,荡漾起涟漪来,那水波泱泱的止在他的眼前。天帝抬起了袖子,一双眼穿过面具定向君鲤。冷盘上落着的是阴阳交错时墨色的天际,棋局上落着的璀璨的星空,那些棋子更甚是被随手拈来的一粒星辰,他将天际分作了规整且严密的棋盘,星辰为棋却只是按在四角上,其余棋子散乱整面毫无章法。

    是棋又不是棋,是局又非局。

    “你压根不会下棋。”君鲤抬眼毫不客气道。

    天帝负手,对君鲤笑道:“我不喜欢遵从他人给我定下的规则,这个世界的规则本应当就是我来定立。”

    “没有规则,如何走下一步?”

    “放轻松一些,随意下。”他气定神闲的将棋子抛起来又落回了手心:“棋目三百六十有一,十九横纵,你便见了哪处合眼,便将棋子落在何处,又何必非要讲究出个一二来。你隐遁在世如此之久,却连脑子都变得迂腐起来了么?”

    君鲤捏着棋子的手指指尖泛白。

    天帝虽贵为六界之主,但素来行事乖张,在花典太子时便是不拘一格,跌宕不羁,为了看日月同天,便夺了金乌九车,于皓月当空之日疾驰在天际,人间才待月黑风高熟睡当中,正当丑时便旭日东升朝阳灿烂,海内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百神俱在此处,开明兽被光所扰,撕声大吼,响彻寰宇,诸神皆被惊醒,手忙脚乱自天门涌入,衣襟凌乱而皆是狼狈不堪,而花典太子驾着九马车而自神宫而飞跃,身后带着数万道凛凛耀光,手指诸仙大笑不止。

    往日被花典太子折腾的叫苦不迭的众仙又知自己被骗,但阴阳颠倒,日月同天,此是遇到世间大难方才会出现的预兆,因而闹得人界秩序大乱,如此严重后果导致一连数十本的册子被递到了天帝面前,当年的三界之主便道:“如造化之于万物;大而大容之;小而小养之;形形色色;无所弃遗”,便也未严词戎厉去折了他的天马行空的想法。导致了花典太子越来越歪,一直待到神魔大战,上一任天帝羽化,六界重担落在了他的头上,加诸了天地仪式,这才让花典太子稍作了些收敛。

    但不表示他便自此就心甘情愿的成为了一个树立教条主义的老头子,新的花样依旧一叠加一叠的落在了他身边的近人的身上,譬如自小带他看着他成人的神官竺禾,譬如被他慧眼识珠自无间一手提拔的尘嚣,又譬如他那个落在人间总是不听他的话没了踪影的外甥。

    而被“请”来的外甥没好气的将棋子随意的往棋局上一扔,不以为然的拂袖而去。

    天帝往棋盘上看了一眼,眼睛微微一迷,云淡风轻对着身畔道:“瞧这个方位,倒是个好地方。”

    尘嚣朝他作了一揖,长氅一挥,便也隐了踪迹。

    万里无云碧空如练,倒是个闲暇静谧可以品茶探花的好日子。

    树林里被惊扰的鸟雀再次回到了林子里,高一声低一声的婉转啼鸣着。

    凰陌将嘴里的血腥和沙子呸呸的吐掉,忽的看到了那小猫的花色纹路似乎淡去了很多,她觉得奇怪,便用了爪子糊了清水将那花色再去抹了抹,结果那色却沾染在了她的手上,凰陌这才回过了神:“这个花纹,莫不是颜料染上去的?”

    她忽的觉得脑中灵光乍现,浮现出一个想法来。

    她再不辞辛苦的再次忍着不适用水沾了爪子,一层层将小猫身上的花纹给洗了个干净。

    她本以为能洗出来个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小猫咪来,然而事情并没有她想的如此简单,将她的小花脸洗干净后,却是一只从头到尾黑的通透连个杂毛都没有的黑毛,泛着天上地下都少有的如同高级的绸缎光泽,摸起来也顺滑柔软的皮毛,让她愣了愣。

    她犹记得自己在知府大人和苦主们义愤填膺的诉苦中似乎听到了他们锁定的目标确实是一只黑色的猫,但是真正能够做到全身黝黑的猫却是得血缘极纯,才能生的出这般慧根来,这只小猫莫不正是他们苦苦寻觅的猫妖?

    她忽的警戒了起来,若真的是为了修行而犯了杀生大忌的猫妖,那她现在的水平,倒也是能自保了,虽然作为同族,但她毕竟现在是站在降妖除魔一方的,即便是大义灭亲,她现在是不是要将这个凶手马上缉拿归案才是对的?

    但是这个小猫,伤势确是很重,是什么伤了它?

    人一般肯定不会有这么高的力量,但若是真正的道士,她受了重伤,也应当跑不了,怎得将自己搞成了小花猫,而且还流落到了被人当做了野猫给抓住了?

    凰陌略一思忖,觉得其中甚是疑点重重,她要不先在这里将这小猫救回来了再说罢,待她醒来再作打算。

    树林里一时风起,似有越演越烈之势,雷电夹击着风雨朝着地面袭来,瓢泼大雨接踵而至。长夜漫漫,凰陌见自己的树洞地势低洼,若是再待下去怕会淹了脖子,她素来非常讨厌雨和水,今日也不知触了哪一家风神雨神的霉头,铆足了劲要折腾自己。于是她只得将小猫再次咬住,在风雨中扒着树行走,终于找了个不起眼的山洞。

    今夜被风雨困住,她怕是只得和这个小家伙一起呆在这了,不知道师父今夜会不会回来,找线索找的如何了,而清越定然肯定是落了个空,谁有能想到最大的嫌疑犯就在知府家后院锁着呢,所以说人界的话本子上总是描写某些人有眼无珠,确实说的有理——活该让他们累死累活的到处寻。

    凰陌将山洞里的枯枝败叶拢在一处,用了小法术点了个篝火。总算是能烘干自己落汤鸡似的逃命中的一世英名。

    清越一路御剑回到了知府府邸,遍寻苦主们,但苦主早已经回了家,那些官差请示大人要去再请他们过来,清越嫌时间不够,又怕让线索给溜了,于是自己亲自一家家去寻,村里城内连续跑了十多家后,他总算是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证实了。

    “您在半夜苏醒的时候,除了见到那只黑猫,还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动?”

    他每一家都会去询问这个问题,而且居然大多数的人都回想起来都是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食肉禽皮的样子。

    “我?半夜听到……一个动静特别大的声音,起来发现我们的花瓶碎了,然后就见到了黑猫从门缝里钻了出去……第二日孩子便再也没有醒来……”

    “我是被一个石子给砸中苏醒过来的,我的窗户都破了,我当是小偷,打开窗户看到了那只猫妖蹲在地上,你说神奇不神奇?猫成了精用石头砸人,若不是我孩子也昏睡不醒,我还当是撞了邪了!”

    “我睡的很沉,一般很难被惊醒,但是这只该死的猫一直挠我的门,我被吵得受不住了,这才起来看到了那只猫妖,幸好我用鞋子把它打跑了,要不我这个老命也估计保不住了!”

    ……

    清越了悟。

    清越似是从一众的迷雾当中拨开了几处可以漏出来的光芒,逐渐清晰能够看到了一些被这些因愤怒和悲伤而冲昏了头脑的人背后未能够看到的事情,他去了每一家也会看一眼昏迷不醒的孩子,这些孩子随着时间渐渐呼吸已经变得微弱了下来,脸颊生出无端的潮红来,但是他一眼便能够看得出来这些孩子是因为魂魄离体太久,因此出现了身体衰竭现象。这些苦主们在孩子床前伏着,哭得几乎没了人形。

    清越还发现了这些个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处于七岁之下。

    七岁,在阴界的说法来讲,便是整岁八字的下一处。小孩子在四岁之前是一道坎,为了断开与前世的恩怨纠葛,而八岁则是彻底的断开阴阳衔接,八字是个非常有正气阳刚的数字,因此孩子到了八岁,就会彻底的被阴界划开,成为现世的人类。他们便再也不会看到小时候可能见到的鬼魂妖物,七岁其实便是一个非常脆弱危险的年纪,非常容易受到黄泉流连之人的引导。对于妖怪来讲,正是最容易动摇引诱魂魄离身的时刻。

    清越沉思了半刻,又道:“你们有没有听到笛声?”

    笛声?

    这一问将一帮的人都问住了,他们面面相觑,挠着头咬牙的回想,但全都沮丧的摇了摇头。

    “听道长这么一问……我好像在半醒半睡之间,听到了笛声……”倒是有几个小孩子这么说道。

    清越露出来了如释重负的微笑,他的心底已经大约有了个模糊的轮廓。但是这个也只是个想法,他还更需要进一步的确认。

    一出门,天色雾霭,大雨瓢泼,却阻止了他的行程。

    清越只能哀叹了一声,想着小师妹还在一堆人当中,君鲤走之前还特意的叮嘱自己务必要将师妹给看紧了,他打算先行回知府府邸,忙中偷闲的去看一眼自家的小师妹有没有老老实实的待在房子里,果不其然到处都没找到。而且还被告知了今天发生了猫乱的事件,而他的小师妹就是始作俑者。

    清越觉得小师妹这不着调的性子简直让自己头秃。

    幸好他在蜀山便就已经领会到了,并且早有准备。

    当初为了防止不小心将神君留守在蜀山的宝贝徒弟给丢了,他便给凰陌背上画了一道追踪符,虽然是个乌龟王八,但是这个乌龟不是普通的乌龟,王八也不是一般的王八。师妹只当这不过是普通的追踪术罢了,但是她这一次捅了篓子反而扔下烂摊子自己跑了,就是凭着这一点,他这个作为师兄的便能略施以惩戒以逮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猫崽子。

    他将手抵在眉间,忽的一声喝,只见一道光微弱的自手掌上呈现出来,大约是半刻,他忽的张开手掌道,盯着那手心里呈现的景象幸灾乐祸般道:“现在,小师妹,你在哪呢?”

    凰陌方才还在守着那堆篝火一下一下的梦游周公,毫无预兆的,忽的感觉自己背上好像是生出来了什么,忽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僵住了,看到自背上生出来了四只乌色的脚,落下站定,把自己一晃一晃的吊着半空中,她瞧着额头顶上也笼罩的一片隐约,她拼命抬头,也只能看到不知名的绿鳄粗粝的下巴,形状甚是眼熟,像是她总是从河里捞出来一巴掌拔来拔去玩弄的小乌龟。她愣了愣,自己怎地被乌龟给镶嵌进了肚子上?难不成因为她年少气盛时期欺负乌龟而被记恨上了?

    然后她听到了清越带着真切实意的嘲笑声,她向着脚边看去,那一处站在一个小小的清越,五官姿态什么的都甚是画的精妙绝伦的小纸人儿,他朝着她招手,似是苦苦忍着笑意:“师妹,这幅姿态倒是与你极是匹配。”

    凰陌瞬间就知道是清越给她动了手脚,大叫着卑鄙,这样的小聪明也敢拿出来显摆,清越也似是笑够了,终于收了笑意,换上了一副怔忪严肃的神色:“小师妹,太过顽皮可是会被惩戒的,你放走了那些猫,可是将那大人给气的够呛,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他不再追究你的罪责,你现在究竟去了何地?”

    但见乌云散尽,一夜过去,茶凉浮了身,清亮露珠缀在绿叶儿上,君鲤收了通感,側眼见到那小摊贩慢慢的推了车颤巍巍叫卖着,高低的声儿透过清早的薄雾,那红色耀眼的泛着亮,心底深处的记忆蓦然的似是琴弦被忽的撩拨了一下,让他一时迈不开了步。

    他犹记得这个是叫做“糖葫芦”的人界随处可见的小点心。

    他不爱吃甜的,但被千雪缠的实在是叫苦不迭时,便也半推半就的吃了一枚山楂儿,这酸涩让他简直牙帮软倒,千雪一副笑的乐不思蜀的模样见着他。就在他皱眉痛苦的想着她怎么会喜欢这种的点心时,嘴里忽的又自深处泛出了甜,这丝丝缕缕的甜,虽然让人发腻,但在那个时候,他望着千雪开心的在面前蹦蹦跳跳的样子,他自决计不会承认,在那一时半刻,便也觉得这酸甜的味道甚是不错。

    但他只觉得那不过是个错觉,是为了让他陷入迷雾当中而编织的暗网。

    就像是他认识了千雪这么多年,也未曾看明白她一星半点。

    君鲤与那商贩错了身,忽的又顿住了脚步。

    这世间的情爱,莫过于无法忘怀最为幸苦。

    凰陌被清越用这等小法术给困住了,若是以她本身来讲,摆脱这个追踪术并不成什么困难,但她发觉了这个巨大的身躯还能起到遮挡清越视野的作用,他的视线被堵得严严实实,愣是没见到背后还有一只奄奄的小黑猫,正是他遍寻不得的嫌疑犯。作为族人,作为救命恩人,她决计还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都送到西,先把她的魂给勾回来,再讲她勾走了几个人的魂。

    虽然这个乌龟造型真的是让她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人世间谁又不得不卧薪尝胆一番以枉费白活一遭的人生,她偏得需要忍了。

    最重要的是,即便是清越问了她在何处,她也不知道啊!

    清越见她半天吭哧不出来个什么,无可奈何道:“你在原地等我,我马上赶过去。”

    凰陌听他要来,倏然慌了神,急切摆手:“不用不用,师兄您跑了一天了,一定累坏了,赶快休息才是!这么晚了,还下着雨,这荒山野岭的,万一遇到妖魔鬼怪……”她忽的想到妖怪见了清越反倒是那个要逃命的,又忙道:“孤魂野鬼……”忽的又想起来蜀山也兼任镇压鬼魂的业务,无话可说,最终勉为其难的挤出来:“遇到横路夺财的,哪能让您为了区区的小猫我,让您这尊大佛冒着危险亲自来寻呢?”

    这一通马屁拍的她心累,而被拍马屁的师兄显然并未将她的彩虹屁放在心上。

    清越盯着她挑眉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凰陌做贼心虚但犹然岿然不动道:“哪有,怎么会呢?我怎么能瞒得过蜀山大师兄的慧眼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清越静默了片刻:“你背后……?”

    “我背后……?”凰陌继续保持着纯真无邪的微笑,试图花枝乱颤的媚眼掩盖过去。

    清越忽的两指攒眉,瞠目急色道:“蹲下!”

    凰陌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往下一坠,那重如千斤的乌龟王八壳差点没把她压得四肢着地,这还没完,又听到清越脆生生又喝到:”向左闪开!”她背着巨大的乌龟壳又朝着左边一扑,耳畔似有疾风掠过,雪亮的寒芒堪堪劈过她的龟壳边,几乎在半空中戈出火星来。她心底一阵惊悚,这如此凌厉的杀气还真是了得。她心底忽的通明起来,在这里不足方尺的山洞里除了她自己,也只有那一只方才还被她救下来的黑猫。

    这只黑猫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凰陌也只来得及这样想着,那黑猫见没能偷袭的了她,便一个急转,身手矫健如闪电般,映着千万金戈廖火的闪烁朝着她正面袭来,不等清越插手,凰陌忙不迭浑身一用劲,两腿一蹬自乌龟壳里脱了出来,身躯飘然落下,然后脚尖还没落地,又觉背后寒风袭来,凰陌一转身,爪化作掌,倏然劈下,那黑猫急躲,却身形晦涩,未能完全躲过,那掌风挟着厉刃,它紧蹙着眉,准备一并受了,却不想眼前这只猫忽的收了尖爪,一把将她按在地上。

    烟尘嚣上滚滚散尽,清越瞪大眼睛将整个心都提在了半刻,生怕小师妹给吃了暗亏。恍然间见她英姿飒爽的站在那处,而脚下是连半口气都要回不来了的方才袭击师妹的小妖。

    正是一只黑色的猫妖。

    他的一颗心才回了过来,凰陌还在为自己能独立生擒小贼而暗爽不已,甚是骄傲的抬起下巴朝着挣扎不已的小黑猫哼着她早就精心准备想要说的台词:“你这个小妖真是恩将仇报,我救了你,你便是如此回报我的吗?”

    忽的眼前募然跃出一个人影,吓得还以为是小黑猫又显了什么神通,凰陌这句话差点又哽回去,但瞧见这个吓得她差点屁滚尿流的人影居然是清越时,她又再次被惊吓了一回:“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清越舒展了一下身体,带着他独有的想让人跳起来打他的嚣张口气道:“你当不告诉我你在何处,我便没办法找到你了吗?”

    凰陌的心思被他戳穿,哼哼唧唧道:“你既然早在了这里,方才遇到危险也没见你出来救我。”然后甚是自豪道:“幸好本小姐法力无边,才没能着了这小妖的道。”

    清越简直能够看到她脸上写着清晰明了的“快夸我”三个字,但是不知为何并不想让她这么尾巴翘下去,若不是他一直在准备千里缩地的术法,这个术法耗时耗力,他自找到凰陌之后便一直在画阵法,才收回来了追踪术,否则现在她还得被关在乌龟壳里。于是果断的无视了她,将视线转移到她脚下被咒语绑缚但安安静静似是没了生气的小黑猫,连忙走过去,方才将手触到那只小黑猫道了个:“你……”

    小黑猫没能让他这个千转百回的你字给带出什么下文便瞬间炸了起来,一声凄厉喵叫之后挥舞着利爪朝清越抓过去,她的动作极为干净利落,比起凰陌那个拖着她后腿的身形比起来,小黑猫这苗条且矫健的身姿才是真正的猫妖应有的模样,清越举着石符居然一时被她逼得后退数步,她似是孤注一掷要拼死一搏的架势,凰陌啧了一声,早知道她这么生猛,当初就不先给她吃了那颗回血药丸了,养虎为患啊简直是!

    但小黑猫脑子清醒的,显然知道自己是纠缠不过两个人的,于是趁着将清越逼退的间隙,她猛地朝地面上扔了什么东西,只见一阵浓烟涤荡,辛辣的味道呛得人直流泪,清越及时的捂住了口鼻,但凰陌却没能躲过,吸了好大一口,清越携着她自山洞跑出去后,那小小的黑色身影早已经融入了夜色,风驰电掣的逃了。

    清越只好先将眼泪鼻涕一把的凰陌给先带了回去。

    到了府邸,凰陌被拎着也死不认错,继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声泪俱下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知府生怕再计较下去让蜀山的道长们心生芥蒂,也只得哑巴吃了闷亏,讪笑着一路将这个闹事的大佛给送了回去,但天知道她只不过是被灌了一把辣椒面,而这个挨了天刀的大师兄,为了能让知府不追究她的过错,一路上为了不让辣椒面失去效果,特意一路御剑飞了回来,谆谆善诱道:“正好现在哭的挺惨的,别浪费了机会,物尽其用不知道么,等等快失效了,我再给你加点!”

    凰陌哭的更惨了。

    但是最终还是收效颇丰,那些人被凰陌的哭声震得脑壳痛,连连认输,大鱼大肉的求告小祖宗别闹了,凰陌边吃边想着今日那个好心没好报的小兔崽子,甚是伤心,嘴巴一撇,一旁又赶紧送上来了一只猪肘子,这才安抚了她受了伤的小心灵。

    吃饱喝足,在清越的威逼利诱之下,最终搬出来了君鲤这个大杀器,才终于撬开了小家伙的嘴巴,得知了凰陌今日是如何去行侠仗义的时候遇到了那只小黑猫,又是如何带着它逃到了密林里,得知它受了重伤不能动弹时,他嘴角又溢出来了一丝成竹在胸的笑。

    这下更是能证实了他的想法了。

    当夜,师父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