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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杀了个回马枪!

    这何舒曼的小鬼,真的已经聪明到这种程度,懂得先试探,虚晃一枪假装回去再杀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

    还好刚才见它回去后,我没有像昨晚那样离开,否则就错过了!

    来不及想太多,反应过来,我连忙取下背包,拿出收纳着钱八斤的引魂图展开。

    以肉体凡胎追踪阴魂,本就是一件难度极大的事,只不过几个眨眼时间,何舒曼的小鬼,就已经蹦跳着,窜出了二三十米,不能再耽搁哪怕只是几秒了。

    随着引魂图展开,钱八斤魂魄,也很快化作一阵黑烟飘了出来,在我们面前凝成人形。

    “上师,就是追那个小东西吗?”一出来,钱八斤就发现了小乖,对我和袁金柱拱手作揖问道。

    我严肃道:“就是它,现在情况紧急,没时间和你说太多了,听着,现在我们是在一个阵法中,它发现不了我们,出去后,你要和它保持足够距离,不能被它发现,一旦到了地方,你也不要轻举妄动跟进去。如果确定它不会再走,就来找我们,不确定的话,就在原地等我们找过来,要注意安全。”

    “好的。”见何舒曼的小鬼已经蹦出去老远,钱八斤也不再多说什么,轻轻飘过树梢追了上去。

    我和袁金柱也不再耽搁,撩起衣服,让他咬破手指,飞速在我背上画了一道“轻身符”,等小乖转过路口,消失不见后,也冲出五遁符阵追了过去。

    为了能跟得上小乖,不至于跟丢,在确定用这个办法之后,袁金柱就已经悄悄在它身上动了手脚,据说只要在两公里范围内,就能找到它的位置。

    超过两公里,就会变得模糊了,一旦超出三公里,就会完全丢失。

    所以一开始这段时间,我们倒也不需要慌,只要跟着钱八斤留下的气息,把距离控制在两公里以内就可以。

    真正的难点,在于跟出一段距离后,我们势必会因为地形,建筑等障碍多绕不少路。

    而前面的小乖,受地形的限制就会小很多,甚至只要它愿意,就可以一直按直线走,遇山登山,遇墙穿墙,根本无需完全沿着路。

    果不其然,追出几条路口后,一直不断掐着指节,嘴唇翻飞念念有词的袁金柱停了下来,说距离正在拉开,已经超过一公里了。

    抬头看向空中,钱八斤的踪迹也已经完全消失。

    正准备开始加速用跑,一辆出租车就恰好驶过,见我俩面含急色,减速按了按喇叭。

    我连忙招手示意司机停下,然后钻进副驾驶席,让袁金柱自己待在后排,免得干扰到他。

    “你们去哪?”随着车子启动,司机大叔问我。

    我哪知道要去哪,于是就说,直管往前开。

    虽说没有目的地,怎么看都太过奇葩,但开出租车的,啥怪人没见过?司机大叔就明显见多识广,问都不再多问,就径直开了出去。

    就这样,在后排不断掐算的袁金柱提示下,我“指挥”着司机大叔,开始了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一会加速一会减速,左转右转的,不时还说走错了路,需要尽快掉头。

    以这种奇葩的溜街方式,转了十来分钟后,司机大叔再也忍不住,无法淡定了,微微皱起眉问:“你们到底要去哪?”

    “你不用管,直管开就是,不会少你一分钱。”回头看袁金柱眉头开始愈发皱紧,我心里也不禁开始有些焦急。

    “不是钱的事,小兄弟,你们这样个溜法,我容易违章扣分。”司机大叔说着,抬起头,不露痕迹的地从后视镜,看了念念有词的袁金柱一眼。

    我看向他笑道:“这不是还没扣上么,我们也没让你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啊,只是多绕了点路而已。”

    将视线从后视镜收回,司机大叔也不再说话,直接靠边一脚刹车停了下来。

    “你们还是下车吧。”

    “为什么?”

    司机大叔面无表情说,没为什么,钱不要你们的了,换个车去吧。

    我眉头也不禁皱了皱:“拒载是违规的,我有权投诉你。”

    “我车坏了没油了行不行?你非要投诉,那随便你。”

    看着一脸不容商量的司机大叔,我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

    正想再好好商量几句,后排的袁金柱眉头忽的一下挤到了一起,说,西北方向,快超过两公里了。

    这话一听,我不禁脸色微变,哪里还有心思和司机大叔墨迹,直接从包里取出一沓钱扔了过去。

    “现在车总没坏了吧?放心,这钱是真的,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好人,你别再啰嗦,帮我们跑一趟,这钱就是你的,要还墨迹,我不光投诉你,事情被误了,还要找你麻烦!”

    或许是被钱打动,也或许是被我和袁金柱实在诡异的行为震到,不敢再拒绝,又或者两者皆有,司机大叔犹豫了几秒后,重新开动车子开了出去。

    我不禁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在决定追踪的时候,就想到可能得花高价雇一辆车跑腿,预先准备了一万块钱,不然今晚就悬了。

    有钱果然能使鬼推磨,在整整一万块钱的“压迫”下,再上路,司机大叔已经变得顺从了许多,不再因为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而犯嘀咕。

    甚至随着他一路偷偷打量,觉得我们确实也不大像什么歹人后,更是渐渐放开了手脚,无需我再指挥,每当后排袁金柱说出方向,就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还好几次主动说出了更优的路线。

    就这样,我们穿过小半个市区,渐渐来到了路况更好的西郊,车速也越来越快。

    见司机大叔越来越配合,袁金柱也说距离正在缩短,可以适当慢点,我也开始放心了下来,然后抽出三只烟,一口气点燃,分别给他们递了过去。

    原以为司机大叔防范心这么重,不会轻易敢抽我的烟,结果他却是毫无防范地用嘴接过去吸了起来,弄得我倒是小小的有些意外。

    一支烟抽完,气氛也就活跃开了,就在司机大叔看看我们,似乎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袁金柱又发话了。

    只有一个字:停。

    司机大叔一脚刹车,飞快靠边停了下来。

    袁金柱没有说话,直接探身到我这边,降下车窗看了出去。

    此时,我们已经完全来到郊区,马路下方是紫元河上游,河那边,是一大片即使在郊区,也不多见的开阔田野。

    再往后,则是一座大山,依山密布着点点灯火,远远看去,像一片星河。

    袁金柱指指那片星河,说,往那边去了。



    一听往河那边去了,司机大叔顿时拍拍头,说在那边的话,我们可就走错了,该在上一个路口右转过去的,不应该走这边。

    上一个路口,离这有两公里开外,而且大道中间也隔着绿化带,无法掉头。

    “前边还有没有路口能去那边?”我问。

    司机大叔回答说有,但差不多在七公里外,要不我开快点绕过去?

    “来不及了。”袁金柱一声嘀咕,打开门钻下车,去到路边往那边看了过去。

    我刚跟着下车走到旁边,他就对我说:“那小东西不见得会在那边停留,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轻易弄丢目标,我先从这边跟过去,你绕去前面等我,如果它没停留的话,还能顺便接应我。”

    说完,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跃下路基,顺着颇为陡峭的石坡,纵跃着径直往下面河畔冲了过去。

    见状,我也只好隔空喊了声注意安全。

    从这过去得游过紫元河,我水性和体力都不够,即使袁金柱在我背上画了轻身符,也很难跟得上他的速度,与其拖后腿,不如绕去前边接应。

    就这顷刻之间,袁金柱已经去到了河畔,稍稍停顿了一下后,噗通一声跳进了冰冷沁骨的紫元河。

    看他被湍急的水流,冲得一点点往下游飘去,在模糊的夜色和水流中时隐时现,仿若随时都会被吞没,我不禁攥起了拳头。

    好在河水虽急,但这家伙的水性也不是盖的,尽管不断往下飘,却也一点点的往对岸奋力游去,渐渐过了河心,接近对岸。

    而这个距离,公路上的我在路灯影响下,也已经完全看不到他了,内心隐隐焦急地等了一会,就在想喊几声看有没有回应时,河对岸,已经和跳水位置错开了百来米的地方,亮起了一点淡淡的光。

    看他已经成功上岸,还知道传回信号,我顿时放心了,也不再耽搁,回身钻进出租车,让司机大叔用最快的速度,往前面开去。

    而河对岸的袁金柱,在将手机电筒关闭,重新塞进一个塑料袋里,抖抖身上的水后,也快速翻上河岸,径直往远方的灯火阑珊处极速前进。

    在司机大叔尽力配合的猛踩油门下,七公里的路,三分钟出头就跑到了,沿着十字路口右拐,行驶七八分钟后,前面又出现了一个三岔口。

    出租车再次右拐,往前百来米后,前面出现了一座张灯结彩,古色古香,横卧在公路上的雕花门楼,供车辆通行的门洞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牌匾,上书“西元村”三个大字。

    是说刚才还在袁金柱下车的地方时,远处璨若星河的灯火,看起来有点似曾相识,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西元村。

    西元村距离市中心有三十多公里,是一个少数民族组成的大村落,地势绝佳,山清水秀,民族特色鲜明,早些年确如世外桃源般的存在,随着后来旅游大肆开发,已经成了一处原生态景区,被圈起来卖门票收费,满是商业气息了。

    穿过门楼,沿着依山盘旋的崭新沥青路开了十多分钟后,我们来到西元村山脚下,一片巨大的停车场。

    再往前,就是售票处,车辆不能进入了,游客只能乘坐观光车进村。

    时值凌晨,川流不息的西元村,经过白日的喧嚣后,已经沉寂了下来,依山遍布的灯火也显得非常静谧,仿若一点点繁星。

    下了车后,我就给袁金柱打起了电话。

    然而一连打了好几个,他都没接。

    不知道目标在哪,袁金柱位置也不清楚,尽管心里再急,我也只能先在这地方等着了。

    见我不断来回走动,看着山上的村子静不下心来,一同下车的司机大叔,就干脆和我说起了话,分散我注意力,热心得和一开始那个面无表情要我们下车的大叔判若两人。

    在我旁边碎言几句,说了些有关于西元村的话后,他问我,小兄弟,你们不会是在追那些东西吧?

    饶是没什么心思聊天,听得这话,我也不禁微微一愣。

    此时此景,再看他一脸了然的表情,“那些东西”指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合着这大叔,不光猜到了我们追的不是人,更不是什么飞禽走兽,而且还一点不怕。

    甚至这么配合我们,都可能是因为这个?

    什么时候,开出租车的已经八卦到这种程度了?

    见我愣愣看着他,司机大叔笑了笑,说:“小兄弟,你真的记不得我了?”

    我不禁又是一愣。

    “算了,你记不得我不要紧,我记得你就行。”看我想不起来,司机大叔也就不再卖关子:“一个星期前,我有在东城老街那边拉过你,当时和你一起的是个漂亮妹子,还有个十八九岁的小娃儿,那妹子说你们是捉鬼的,我还和你们摆过故事。”

    我顿时恍然大悟,想起来了。

    原来眼前这位,是那晚见杨小天不大相信鬼神,就加入我们的话题,还说了个“火葬场无脚美女”故事的那个大叔啊。

    怪不得前一会还在要我们下车,后一会就没了戒心,敢大咧咧接过我的烟抽了,敢情是认出了我。

    这世界还真是小啊!

    “嘿~想起来了吧?”见我恍然大悟,司机大叔顿时嘿嘿笑了起来:“原来你们还真的是抓鬼的道士先生啊,我还以为那晚是说笑的,没想到今晚又遇上了。还真是缘分啊,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直到你扔出那沓钱,才觉得你有点眼熟。”

    既然是“有缘人”,还已经猜到我们在干什么,再端着不理自然就不大合适了,于是我只好暂时收起焦虑,笑了笑说,原来是你啊,不好意思,我都没认出来。

    “不碍事,不碍事,认不出来很正常嘛,谁会没事去关注一个开出租的。”司机大叔也是个爽快人,不在意的笑了笑,接着话锋一转,回到正题:“小兄弟,既然是相识过的,那你给透透底呗,你们究竟是不是在追那些东西?”

    看他并不害怕这些,反而兴趣浓厚,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点头说是。



    不难看出来,司机大叔显然很热衷于这些非常人能接触到的事,否则上次也不会兴致勃勃地和我们说故事。

    也得亏是再次遇上了他,不然今晚恐怕也追不到这来了。

    见我点头确定了他的猜想,司机大叔顿时更加来兴趣了,又问,是什么样的鬼,跑得很快吗,要是抓到的话,我能不能看见?

    我不禁有些无言以对,也实在没心情说太多话,就开始敷衍起来。

    就在我有些招架不住这八卦大叔,话痨一样问东问西时,手机忽然震了震,点亮一看,是袁金柱发来的一条信息:山顶。

    我顿时精神大振,收起手机就往村子那边跑了过去。

    见状,司机大叔连忙轻喊了声等等我,锁上车子朝我追来。

    我实在没辙了,只好停下来对他说:“大叔,我知道你很好奇,也不怕,但是我们今晚要追的东西有点危险,具体情况我们自己都弄不大清楚,也分不出心思来保护你的安全,所以你还是不要跟着去吧,能把我送到这,已经感激不尽了。”

    听得这话,司机大叔顿时愣了愣,然后挠头讪笑道:“就带我一个呗,放心,我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能保护自己。”说着,从衣领里取出一件带在脖子上的饰物,仔细一看,是一个做工算不上精美的玉观音。

    我不禁有些头大,合着这大叔的信心来源,就是这么一个玉观音。

    “小兄弟,我知道你们是有道行的人,但我这玉观音也不是吃素的,可是从乾灵寺求的呢。”

    听到乾灵寺,我眉头不禁动了动,对这东西也不再有轻视之心了。

    乾灵寺是真正的古刹,已经圆寂的智叶老和尚,更是行内人人尊敬的得道高僧,从那里求来的玉观音,自然不会是毫无作用的凡物。

    但即使如此,我也不打算带上大叔。

    毕竟一会如果顺利找对地方的话,我们要对付的,可是已经吞过两个生魂,进化过两次的七煞凶魂,弄不好还有那个一直藏在暗中的养鬼人,大叔的玉观音再不是凡物,也不可能保得住他平安无事。

    见我仍旧没有同意的意思,司机大叔眼睛一转,问道:“小兄弟,现在这个时候,西元村已经不卖门票了,里面到处是巡逻的保安,除了大门,附近也没有别的路,你要怎么进去?”

    我不禁一怔,这确实是个问题。

    关键是这西元村,我只是在广告和电视上看过,没有真正来过,对里面的情况和周围地形完全一无所知。如果里面果真安保森严的话,我贸然闯进去,确实很容易会被发现。

    一旦撞上那些苍蝇一样的保安,想脱身可就难了。

    看我开始犹豫,司机大叔顿时笑了起来,说这一片我熟,知道附近有条小路可以进去,还不容易被发现,你肯带上我的话,我就带你走那条路。

    这个时候,我实在不能再耽搁太多了,于是考虑了一下后,点头答应。

    “可以,但是如果一会到了地方,发现情况不乐观的话,你就得听我们的安排,包括让你离开。”

    “行,一言为定。”

    商量好主意,我也不再多说了,直接让大叔前面带路。

    顺来时的路离开停车场,回到横跨紫元河的桥头,沿着河畔人行道,往上游走了几百米后,我们来到一片鱼塘,又往上走过鱼塘后,来到了河道转弯处。

    到这里,就已经没路了,一边是河,一边是长满树木的山体,依稀还可以看见有铁丝网。

    手脚并用爬上山,钻进树林,来到铁丝网前,司机大叔停下来左右看了一圈,又凝神听了一阵后,招呼我一起翻过铁丝网,钻进了更茂密的树林。

    得知我要去山顶,司机大叔说那问题就简单多了,只要一直在山里走,不要去下面的路上,就不会被发现。

    就这样,时而是陡峭难以下脚的山脊,时而是完全无路可走的密林,手脚并用往上半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绕着巨大的村落,来到了西元山顶上。

    一身露水从一片树林中钻出那一刻,顿觉视野都开阔了起来,远处的山,近处的水,脚下灯火通明的村落,一一尽收眼底。

    虽说有轻身符在身,这一趟下来,我也还是觉得有些手脚发软,如果不是符起到一定作用的原因,就我这身板,半个多小时根本爬不上来。

    而司机大叔虽然身材魁梧,但毕竟已经不年轻,平时也缺乏锻炼,早已是气喘吁吁。

    在树林边缘随便坐下,喘着气休息一阵后,大叔说,再往那边过去就有登山顶的路了,保安说不好也会巡逻上来,不要弄出太多声响。

    我点点头,然后掏出手机给袁金柱发了条消息,问他具体在哪。

    袁金柱很快回复:原地别动,等着。

    收起手机一分钟不到,暗沉沉的天空中,就有一道模糊的影子,朝我这边飘了过来。

    召出十二元辰一看,果然是一路尾随小乖的钱八斤。

    他在我背上的引魂图停留过,所以即使看不到,也能通过引魂图,准确找到我位置。

    “上师,我们已经等你好一会了,另一个上师让我过来接你。”或许是黎明前天比较黑的原因,钱八斤本就鬼气森森的脸,看起来更加阴沉了,哪怕是露着笑容。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它已经和袁金柱成功汇合,也不再说无用之言,直接问道:“情况如何,确定就在这地方吗?”

    钱八斤回答说:“没感觉到那个凶魂的存在,也没见什么奇怪的人,不过上师你让我追的那个小鬼,已经钻进一户人家有一会了,没有再离开,未免打草惊蛇,我和另外那个上师就没有接近,他还在那边监视。”

    没有再多说什么,招呼一声愣愣看着我的司机大叔后,我俩跟着钱八斤,往最终目的地赶去。

    果然离开树林两百来米后,山上便出现了一条米多宽的石板路,弯弯曲曲的,一直延伸向更高处,沿路走出一段路后,我们又钻进了一片偌大的树林。

    当从树林中钻出时,我们已经横穿过巨大村落,来到一大片梯田上方。

    树林斜下方几百米处,靠近村落边缘的位置,有一片主球场大小的竹林。

    而竹林下方,有熹微的灯光散来。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便人影一闪。



    眼前人影一闪,袁金柱从树林旁边钻出,无声来到跟前。

    凌晨山里湿气重,加上又下过水,此时他浑身已经湿透,甚至衣服下摆还在滴水。而我一路钻上山,外套也已经湿透了,比他好不到哪去。

    见司机大叔也在,他微微怔了一下,轻声问:“怎么他也来了?”

    “现在就别问那么多了,没这大叔,我恐怕都找不到路上山,现在什么情况?”我不想在无谓的问题上多费时间,就反问他。

    袁金柱也不在意这些,只是随口一问,低声回答道:“竹林下边有户人家,看到没有?那小东西,已经在那户人家停留了很久,这会时间已经五点,应该也快出来回去了。”

    这些情况我都已经通过钱八斤知道,于是又问他,有没有摸到别的情况。

    袁金柱摇头说没有,不仅没有发现七煞凶魂的气息,就连那小东西进去后,气息也消失了,不过这也说明了问题所在,无论找没找对地方,那户人家都不是普通人。

    “那……要不摸过去试试看?”听到那户人家不同寻常,我想了一下提议。

    在我看来,既然已经来到地方,过去摸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岂料袁金柱却是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声问:“你确定现在就要过去摸情况?”

    “不然呢?”我不禁有些奇怪,总觉得这家伙今晚说话,我老是有些听不懂。

    袁金柱解释道:“我的看法是,既然已经找到地方,也发现这里有问题,最好就先不要打草惊蛇,准备充分了,换个更合适的时间再来,就这样过去的话,难免仓促了点。”

    这话倒也有理,不过不知为何,我却总有一种,他还有话没说,或者压根没说真话的感觉。

    见我有些犹豫,袁金柱又说道:“那户人家很奇怪,能让小乖的气息消失,就说不好周围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这样贸然过去,被发现的风险不小。即使不会,万一我俩过去,刚好撞上小乖出来,被它发现,下次再想跟踪就难了。”

    “我最担心的也是这个,万一凶魂和养鬼人,都不在这个地方,而我们又已经被小乖发现……”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要知道,何舒曼的小鬼,对我俩,尤其是对袁金柱的气息已经很熟悉,没有符阵隐藏的话,确实很容易就会被它发现。

    如果真出现袁金柱说的情况,以后再想通过小乖寻找七煞凶魂的下落,就基本上没可能了。

    但明明已经来到地方,却什么都没摸到就回去的话,感觉也不大妥当。

    最关键是,既然最大的担心,是会打草惊蛇,又怎么能肯定,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打草惊蛇?

    独立于村落之外,本就已经够非同寻常,如果再真像袁金柱说的,那户人家在周围隐藏着什么东西,我们又怎能知道,其覆盖范围有多大?

    随着我将我的担心说出来,袁金柱也皱起了眉头。

    即便对自己有信心,在要对付的目标,是一个心性邪恶的养鬼人面前,就算是他,也不敢拍胸脯打包票说,没发现周围隐藏着东西,就代表没有。

    干我们这行,最大的忌讳不是临阵脱逃,而是阵前犹豫不决,皱着眉沉默片刻后,袁金柱看向我,轻轻叹了口气。

    “那要不等小乖回去了,我们再摸过去看看吧。”

    有了决断,我们也不再拖沓,安排好司机大叔,让他一会待在原地别动,简短商量了几句后,东面天边已经开始微微发白了。

    从这回何舒曼所在小区,以小乖的能力,全力赶路也需要二十分钟左右,这会差不多是时候了,不然还没回到家里,就已经天亮。

    果不其然,刚商量好没两分钟,袁金柱就低声说:“出来了,正在离开。”

    让钱八斤绕着路跟回去,以免小乖又像上次一样,带着七煞凶魂气息回去,让何舒曼处于未知危险后,我和袁金柱一起,绕着田埂往下面竹林摸去。

    就地形来看,如果附近真隐藏着什么,极大可能就会在竹林里,所以我们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小心翼翼地,擦着竹林边缘往下绕,绷紧了神经。

    出于对情况一无所知,无论袁金柱的天眼,还是我的十二元辰,都不能用来探路了,一切全靠警觉。

    就这样,大概十分钟后,我们来到竹林下方,在一条田埂间的水泥小路上,又往村子那边摸近几十米后,终于看到了那户,处在一个小山湾内,背靠竹林的人家。

    是几间看起来很古老了的木瓦房,周围围着用竹子做的栅栏,靠我们这边,有几片狭长的菜地,不大的院子铺着大小形状不一的石板,外缘种着一排茂密整齐,过人高的冬青树,下面是几片用树枝搭着鱼窝的鱼田。

    此时,天已经开始放亮,屋里的灯光也已经熄灭,在淡淡的薄雾中,显得非常宁静。

    刚露头,院里就骤然传来了犬吠声,惊得我和袁金柱面色一变,连忙蹲了下来。

    好在应该只是虚惊一场,院里的狗吠了两声后,就变得欣喜起来,夹杂着铁链拖动的声响,和吱呀呀的开门声。

    确定狗叫声并非冲我们来的后,我和袁金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往院子看去。

    就着模糊的晨光,只见一个男人已经走出堂屋,来到了大门口。虽说看不清面容,但也看得出来,他已经上了年纪,头发有些发白,也有些谢顶,身形算不上高大,有些偏瘦,衣着很普通,跟普通的农家老汉没什么区别。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我有一种,认得这看不清脸的人的感觉,而且还是很熟悉的那种。

    还没弄明白这阵强烈的感觉由何而来,堂屋大门里,又走出了一个佝偻着身子,一头银发的老妇人。

    我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

    因为这老妇人,我也好像在哪见过。

    而此时的袁金柱,则完全面无表情,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对我紧锁眉头无动于衷,仿佛司空见惯,或者说早有预料。



    就在这时,木屋门口的两人也说话了。

    只听那老汉轻轻说了声“走了”后,就下到院子里,往右边小路走了出去。

    小路连向我们在的这条,直通村里。

    我不禁脸色大变,如遭雷击!

    因为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

    罗文信!我竟然在这个地方,看到我叫了十多年叔的罗文信!

    什么情况!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还和这户人家很熟悉的样子?

    这可不是什么普通农户家,而是极有可能,是我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苦苦寻找的养鬼邪人的老窝!是我今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跟着一只小鬼找来的地方啊!你一个刚受过伤,刚出院回家休养没两天的老家伙,来这地方做什么?!

    这一瞬间,我只觉脑袋嗡嗡作响,混乱一片,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浑身僵硬,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背影,实际上,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而身旁的袁金柱,看我已经完全反应不过来,不禁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本就没有表情的脸,这一刻也多出了一丝漠然的味道。

    与我完全不同,他对罗文信出现在这地方,似乎并不怎么感到意外。

    在我脑中嗡响一片,甚至有些天旋地转的同时,只见罗文信,已经噗呲噗呲的,走过院子外面铺着砂石的小路,来到竹林边缘,我们所在的这条通向村子的水泥路上,很快就转过山湾,消失不见了,并未发现我们的存在。

    还没从这惊天霹雳般的发现中缓过神来,跟着去到院外,送走罗文信的老妇人,也转身回了院子。

    上到大门口,即将走回屋子的时候,她转过头,轻轻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目光投来这瞬间,我的心跳都好像漏了一拍,仿佛被她那并不明亮,也不凌厉的眼睛完全看穿了似的,彻底无所遁形。

    被这目光一击,我人也瞬间再次被电击一样,猛然清醒了过来。

    只见她有些发黑的脸上满是褶子,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老年斑,一脸慈态,尽管身形矮小单薄,背脊已经高高隆起,也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

    有些愣愣地盯着老妇人看了几秒后,我再次脸色大变!

    因为这老妇人,正是那次用神秘手段蛊惑马见深,利用他进入马家,破坏四方神君图,导致马小璐起尸成煞的老婆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直在心心念念寻找,却始终杳无音信的老婆婆,也在阴差阳错下,被我找到了!

    不过却是没有半点喜悦之情,反而被这全无意料的发现,打了个措手不及。

    曾经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的,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和已经害了两条人命,何舒曼险些成为第三个的养鬼人有关,罗文信也和她认识,而且好像还很熟。

    心中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在坍塌……

    在我脑子一片空白的同时,轻轻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的老婆婆,也回过头进了屋子里,大门吱呀呀关上,好像只是随意看了看这边,并未发现我们。

    但实际上,她肯定已经看见了,甚至可能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我们存在。

    至于为什么明明已经发现,却当我们不存在,就不是现在的我能清楚的了。

    终于从这令人猝不及防的发现中,回过神来,天色已经开始大亮,远山近水脚下田,也都由模糊的轮廓,变得愈渐清晰。

    树林上空,缭绕着淡淡的薄雾,不时有清丽悦耳的鸟鸣声,自青山密林传来,周围鱼田里的鱼儿,也不是翻动着水花,发出拍打的声音。

    顾不上再去思考什么,叫上袁金柱,逃一样顺着来时的路仓惶而去。

    回到树林处,同样一身草籽露水的司机大叔,见我脸色非常不好,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敢再问什么,同袁金柱简短说了几句话后,跟我们一起往山下走去。

    一路小心翼翼,却还是早已暴露在此行目标的视野中,到这般田地,我们也不在乎再被其他人发现了。

    最终是如何下山的,我已经不清楚,只模糊记得好像还没进村,就确实被景区巡逻的安保拦了下来,又是要查身份证,又是要查门票。

    门票这东西,我们自然没有,所以后来好像还被罚了款。

    等到终于真正清醒过来时,我人已经回到小三合院,还已经换上了干净暖和的衣服坐在床上,靠着床头。

    一看时间,已经将近中午十一点。

    再看床边,张晓微一脸担心的看着我,靠门边的小沙发上,袁金柱也在坐着发呆,一身湿淋淋的衣服都还没换。

    “呃你们这是?”我轻轻挠了挠头问。

    见我终于开口说话,眼睛也恢复了几分神智,张晓微顿时脸色一松,正在发呆的袁金柱,也猛然惊醒,连忙朝我看来。

    “没事,你没事就好了。”张晓微轻轻抽了抽鼻子,欣喜地笑了笑。

    “别傻笑了,我都快饿死了,有吃的没有?”我揉揉肚子问。

    张晓微连忙说有,先等一下,马上就弄好,然后手忙脚乱地就要往房间外走。

    我说,别忙,先找一套我的衣服给门口那家伙换上,一身脏兮兮湿哒哒的,跟臭水沟里爬出来的乞丐一样,看着哪里吃得下饭。

    听我这么一说,张晓微竟才发现袁金柱一身试衣服似的,呀了一声又连忙返回屋子,在我衣柜里拿出一套有些旧的衣服和衬衣。

    我也从旁边拿出一条新内裤,给袁金柱丢了过去,让他先去洗个热水澡。

    屁颠屁颠的洗好澡,换上干净衣服出来,我和张晓微已经在饭桌上等着了,调侃他几句一大男人洗个澡也这么墨迹后,就开始说笑着吃饭。

    吃完饭,接着又开始抽烟,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说笑。

    说着说着,张晓微和袁金柱渐渐笑不出来了,尤其张晓微,看我的眼神再次变得担忧。

    平常的我,虽然也是那种,不时爱说笑,偶尔还会冒出几句没头没脑之言的人,但也远不止于会从头到尾尬聊、尬笑,说话毫无逻辑。

    而此时的我,无营养无逻辑的废话说个不停就算了,还不停的笑,自以为多幽默。

    可不就是疯子精神病的表现么?



    担忧的看了我一会后,张晓微非常不满地刮了袁金柱一眼。

    虽然多少显得有些不讲道理,但这时候,袁金柱哪还能说什么,无奈地摇摇头,同样担忧的看向我。

    仿佛对外界丧失了洞察力,丝毫感受不到两人担心似的又“自嗨”一阵后,我说困了,想睡觉,继而在两人对待病人似的照顾下,回到房间睡觉。

    “到底怎么回事?你都带着他去做了什么,好好的人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你还坐得这么安稳?”钻进被窝,等张晓微轻轻关上门出去后,只听她压低声音问袁金柱,带着浓浓的一股怨气。

    这就是真的不讲道理了,因为我不是被袁金柱带去做什么,真要说谁带谁,也更应该是我把他带上的贼船,如果不是和我混到一起,恐怕他也不会遇上这么棘手的事情。

    但即便被冤枉,这会袁金柱也没法替自己辩解了,何况他这人虽说比较贱,却也不是没情商的人,知道这时候和女人讲道理,只会弄巧成拙。

    只听他一声叹息后,就背下了这口黑锅,说:“这事确实怪我,不该让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忽然要面对这么严重的问题,怎么也该先让他心里多少有点底。”

    “到底是什么事情?”见袁金柱反常的不争不辨,一口揽下责任,张晓微不禁更加担心了。

    又是一声叹息后,袁金柱道:“你就别问了,再问我现在也和你说不清楚。我知道以他的心肠,肯定会受到一些打击,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大,现在,就希望他能早点缓过劲来吧。”

    “放心,他没你想的那样脆弱,会好起来的,兴许睡一觉就没事了……”

    尽管他们把声音压得很低,可躺在床上的我,还是把每一个字都听进了耳朵。

    脑子一片空白的,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后,我翻身拿起手机,翻出罗文信的号码,手指放在拨通按钮上,愣神半天,也终究还是没有点下去。

    扔掉电话,继续无神的看着天花板,不知过去多久,整个世界才总算宁静下来。

    睡梦中,我回到了十几年前,第一次远离家乡,跟着当时完全还不熟悉的老家伙来到省城,第一次见到罗文信的时候。

    那时他看起来还很年轻,一双不大的眼睛好像冒着光一样,不凌厉,但面对那阵光,我却有一种,仿佛从头到脚,都完全被他看穿的感觉。

    “孩子,别怕,叫罗叔。”看我低着头,攥着手心不敢看罗文信,当时还不像现在这样老的师父便柔声说。

    于是我怯怯的抬起头来,看着那两只冒着光的眼睛的主人,轻轻叫了声罗叔。

    “就是这个小家伙么?”眼里异样的光渐渐敛去,罗文信同样柔和的伸出手,揉揉我的脑袋,说了句我当时还听不懂的话:“是个苦命的娃儿,也是个幸运的娃儿。”

    我师父没有接话,仿佛无声叹息了一下后,说:“今后就麻烦你了,要是我不在,就帮我照顾着点。”

    罗文信轻轻点头。

    自此,我便走进了一个,和常人不太一样的世界。虽说并未就此辍学,而是在罗文信的张罗下,进了省城最好的中学其中一座继续上学,过着外表看起来,和普通孩子别无二样的生活,但实际上,我很清楚,和常人很不一样。

    其实从“大梦初醒”,睁眼看到师父的脸,我爸妈爷爷也让我,叫这个第一眼见到,就觉得亲切的老人师父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意识到,从今往后,我的人生轨迹要变得和常人不一样了。

    平时上学,回到这间位于东城区郊外的小三合院,就听师父讲解一些,只在恐怖片和鬼怪里见过的奇闻轶事,和一些奇怪的“知识”,还要在他的教导下,画一些“鬼画符”一样的怪画。

    就这样,我上完初中,又上高中,最终又留在省城上了大学。

    在十八岁之前,我没有回过一次家乡,也没有再见到任何家人一面。

    直到满十八岁的那一年,才在师父的陪同下,第一次回到阔别整整六年的家乡过年,见到思念已久的爸妈,和变老了的爷爷。

    那几年里,我经常见到罗文信。不是他一脸严肃的来,和师父关上门说一阵后,又一脸严肃的去,就是两人带着我一起,去见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让他们对我做各种各样的事。

    此外,罗文信偶尔还会来接我放学,直接去他家住,而每当这个时候,我如果回到小三合院,师父也一定不在。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老家伙,从来不会完全让我离开他的视线,别说上学,就连学校偶尔组织活动,也都会暗中跟随。

    而师父有事必须要暂时离开的时候,就由罗文信来顶替他,暗中保护我。

    所以我能安然无事成年的背后,其实是那个我生命中,几乎和爸妈同样重要的老人,付出了极大的时间和精力的结果。

    直到我满十八岁,十二元辰越来越稳固,对画灵术也有了一定掌握,有一定自保能力,这种全天候的保护,才一点点松懈下来。

    上了大学后,又开始经常跟着罗文信到处跑,真正进入这个和常人不同的世界,去接触各种各样惊心动魄的怪事,将这些年所学施展出来。

    这些年里,我和罗文信的话虽然不多,他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样子,对我也好像漠不关心,但跟在他身边,我总是感到很心安,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凶险,最终也都能化险为夷。

    即便后来渐渐发现,他这人其实很喜欢钱,喜欢到甚至没有“职业道德”,把找上门平事的人都当成肥羊看的程度,我也并未觉得他不是好人,只是三观和我以及师父有差异。

    所以尽管后来,有了脱离他的心思,我也从来没有把他往坏处想,对他始终有敬畏之心。

    然而今天凌晨,他在我眼中留下的背影,却似乎彻底摧毁了,我十多年来对他的所有认知……



    如果说,当初将黄红军王志强推到我面前,导致后来那么多巧合发生,使我对他有了一些陌生的奇怪感觉,那今早的那个背影,就让我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了……

    梦的最后,他在那间诡异木屋外的背影,和那声轻轻的“走”了,放碟片似的不断反复重现,如同梦魇一样,每出现一次,就将我对他十几年来的认知冲垮些许。

    本就模糊不清的光线中,他的背影也越来越暗,越来越阴森。

    睁开眼,所处的世界依然一片黑暗,世界边缘散进来的光,也说不出的暗沉。

    好一会,我才意识到已经醒来,擦擦眼睛周围,和额头的汗水后,疲倦地拿起手机。

    一看时间,已经夜里快十点。

    刚刚经历过的并非噩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一味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滋生更多问题。

    于是躺着想了一会后,我翻爬起来,在昏暗中,就着窗外的微光穿衣套鞋。

    打开房门走出去,才发现张晓微和芸姐都在。

    不光她们,这段时间暂时和袁金柱住店里的杨小天也在,正坐在堂屋旁边,客厅兼饭厅的沙发上,脸色都有些严肃。

    见我无声无息地冷不丁走进来,三人都愣了愣,然后起身。

    笑着让抱着人的芸姐坐她的,不用管我,刷好牙洗完脸,张晓微已经把热好的饭菜,都放到了饭桌上,依然一脸隐忧的看着我。

    从芸姐手中接过李诺逗弄一番后,我把她放到腿上靠着胸口坐下,用两只手臂护着,端起碗筷开始吃饭,但由于没有经验,动作呆板生硬,人抱不利索,饭也吃不成。

    芸姐很快就看不下去了,从我腿上抱走咿呀咿的叫着,不断抓我耳朵,摸我鼻子的李诺后,笑说道:“我就说多大点事嘛,被你们说得人好像变成憨包了,天塌了一样,这不挺好的吗?”

    “谁和你说我变憨包了?”我一脸不满的反问,然后看向张晓微:“是你告的状吗?”

    张晓微傻子一样笑了笑,没有说话,看得出,并没有因此就放下心来。

    芸姐笑着打趣道:“自己不让人省心,不好好反省就算了,难不成还打算兴师问罪?你是没见到,我刚来的时候,有人都快急哭了,你这没良心的,还有脸凶。”

    我连忙说没有,不敢凶,有些意外地看着张晓微。

    张晓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才没有要急哭,你别信芸姐乱说。

    “放心吧,我没事,只是一开始没想通,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放下碗筷,对她微笑道。

    张晓微鸡啄米似的连点几下头,让我赶快吃饭。

    还有太多问题需要弄个明白,于是吃完饭,抢过李诺抱一会,又说笑一阵,证明我已经没事,让两个女人真正放心下来后,我就想出门去找袁金柱。

    但这时候,芸姐又“发号施令”了,说无论有啥事,都明天再说,今天就好好休息,你要睡不着的话,我们陪你去唱K,放松一下。

    话倒这份上,我哪里还能再说什么,只好服从命令,收拾一下后,抱起李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李诺还小,自然不能真抱着她去喧嚣不已的KTV,打车去市中心逛了一圈商场,又在一家咖啡店坐了一阵后,便打道回府。

    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将我们送到家,杨小天打车回了店子,而带着李诺要用的东西“有备而来”的芸姐,则没有再回去,和张晓微同睡一张床。

    第二天一早,起来弄好早餐吃过后,张晓微被芸姐拐走,抱着李诺继续去做女人最爱的事——逛街了,对我的事也不再过问。

    骑着电驴来到店里,袁金柱还没有去睡,知道我还有许多疑问,就特地等着,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通后问:“你没事了吧?”

    我说没事了,不用担心,还没那么脆弱。

    袁金柱点点头:“那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只要我知道,都会告诉你。”

    我想了想,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最终找到的人会是罗文信?而且在回来之前,你也已经认识他?”

    袁金柱摇头道:“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只是后面才想到,有可能会是他,并不确定。”

    “为什么?”我又问。

    “这就要从你的第二个问题,我为什么会认得他说起了。”说着,袁金柱认真看着我:“你确定要知道,我为什么认得他,而且还能猜到是他吗?”

    我点头说,确定,如今最坏,也最让我始料未及的事情都揭开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

    “好,既然这样,我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时间回到,袁金柱第二次上门,也就是打着合作幌子上门,从我手里骗走三万二那次。

    其实也并非纯粹是骗,他确实是有心想和我一起干,只是心中的气还没顺,不甘心就这样化干戈为玉帛,就打算先弄点钱,花干净了再回来。

    虽说后来从面上看,他也确实是这么干的,但这期间发生的一些事情,使得他不得不将回来的时间提前,完全收起了二心,再也没有唬弄我的打算。

    没错,正是萧清荷怨魂对他的追杀,使得他为求自保,才提前回来,打算和我联手对付。

    而导致他被萧清荷追杀的原因,就在于他和我谈好条件的那晚,遇上了罗文信。

    当时他刚才从店子出去不远,就被半道杀出来的罗文信拦下了。

    此前袁金柱已经在省城,混迹了挺长一段时间,所以对于这位行内的“土皇帝”,也是有所耳闻,只是从未谋面,也不屑于谋面。

    而对于自从出现在省城,就以办事极其不讲究,吃相极其难看,而“小有名气”的袁金柱,罗文信自然也是知道的,而且还知道,这家伙虽然为人不齿,但却一身真本事。

    当时把袁金柱拦下,罗文信的理由,听起来也很正当:省城出现了一个极其厉害的极煞怨魂,想请他一起联手对付。

    这个怨魂,正是萧清荷。



    就袁金柱那性子,光是这些大义凛然的口号,自然无法说动他,何况他早就知道,罗文信不是啥省油的灯,没点目的的话,决然不可能会自找苦吃。

    所以一开始,他并未答应,阴阳怪气的奚落了几句后,就打算拍屁股走。

    但罗文信随后开出的条件,就让他再也迈不开腿,无法拒绝了。

    罗文信许诺,只要他肯一起联手,无论成不成,都给他十五万报酬,还当场就拿出了十五万现金,说只要他答应,立马就能拿走。

    做为和钱“有仇”之人,袁金柱哪有不动心的道理,于是考虑了一下后,就答应了。

    接下来,两人连夜去了老玻璃厂。

    令袁金柱有些奇怪的是,来到老玻璃厂,得知怨魂所在后,罗文信并未直接开干,而是让他在周围布起了符阵。

    正是我已经见识过的“五遁符阵”中的土遁,只不过比何舒曼家小区门口的要大许多,也复杂许多,一旦触发,便能随心所欲,将一切处在阵中的活物,包括怨魂也隐藏起来。

    听到这,我不禁猛地一愣,然后皱起了眉头:“原来是你弄的?你这五遁符阵,还有这么多用处?”

    “别打岔,等我说完先。”袁金柱看了看我道。

    我只好将疑问收起,点头示意他继续。

    要知道,去找陈子智的那次,我可是花了整整一天时间都毫无所获,直到最后用上“骊山正气图”,才发现陈子智和萧清荷就在传达室里面,从未离开。

    近在眼前,却连十二元辰都看不穿,这家伙真有这么大本事?

    关键是,罗文信为什么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袁金柱从我这离开的时候找他出手,而我也在第二天,刚好被请了过去?

    经过昨天凌晨那一幕,我已经不会再简单的认为这是巧合。

    况且去了不动手,而是让袁金柱布五遁符阵,动机也怎么看都很不简单。

    尽管袁金柱当时也很怀疑罗文信动机,更对他连自己能布五遁符阵都知道非常起疑,但看在这么多钱的份上,也懒得多问什么,乐呵呵的就干了。

    别人都忌惮这个土皇帝,他可是一点不怕,无论来阴的还是硬的。

    说起来,这五遁符阵虽说也是正统道术,但用法却多种多样,其中一种,便是利用附近邪气来做屏障,所以罗文信的要求尽管有点怪,袁金柱倒也基本都能满足。

    布阵期间,两人假装不知道,几十米外孤零零的传达室里,就立着要对付的极煞怨魂。而或许是摸不准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底,心有忌惮,萧清荷也没有贸然对他们动手。

    符阵弄完,罗文信并没有进一步举动,而是叫上袁金柱一起离开了。

    不久,陈子智一行人便到了老玻璃厂。

    这一切,都被表面上离开,实际上又用手段隐藏气息,偷偷摸摸潜回来的两人看在眼里。

    于是在萧清荷动手,惩罚陈子智的时候,罗文信让袁金柱触发符阵,把他和萧清荷的怨魂,隐藏了起来,然后离开。

    由于实在摸不透,罗文信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也不想在自己手上弄出人命,所以在把人弄隐藏起来后,袁金柱趁他不注意,在五遁符阵的基础上,偷偷加了一道“束魂符”,凭借符阵之力,暂时把萧清荷限制了起来,以免她凶性大发伤人,并在和罗文信分开后,又重新折返了回来。

    一直蹲到天亮,去我那拿了钱后,他思前想后,觉得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罗文信利用,于是又回了趟老玻璃厂,打算撤去符阵,把困在里面的人弄出来。

    没想,却在那里看到了我……

    听他把这件,我完全不知道的事说出来,我不禁皱紧了眉头。

    太奇怪了,罗文信这一通匪夷所思的操作,用意到底是什么?

    苦苦思索良久后,我想起,袁金柱曾经说过,他有糊里糊涂的对不起过我一次。

    难道指的就是这件事?

    “你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的意思,就是想说他之所以有这么奇怪的行为,是想利用这事来给我增加困难,制造困难?”

    结合袁金柱曾经说过的话,这么一解释倒也还算合理。

    但,如果硬要说,罗文信是提前算到我要去那救陈子智,故意给我使绊子,也有些牵强。

    因为他如果不这么做,我可能根本就不用去老玻璃厂,就算想给我使绊子,也完全可以利用别的事,没必要去故意造事。

    袁金柱回答道:“一开始我也以为他是想整你。在去找你麻烦前,我有打听过你,所以知道你和他的关系,正因如此,发现你在那附近心急如焚时,我才没有出现,而是躲着看戏,并借这个发现,当晚又去他那敲了五万块钱。”

    我不禁有些无语:“那他给你了没?”

    袁金柱说给了,很痛快,没二话不说,还多给了五万,附加条件就是,我和他再去一次那地方。

    说到这,他脸上浮现一丝凄苦:“这一次,就没那么幸运了,我们刚到,那萧清荷就凶性大发,我也才算是第一次发现,竟然有怨魂可以厉害到那种程度,刚照面没几分钟,我俩就落荒而逃,可没想到,当时是逃过一劫了,可也完全被她盯上了。”

    “后面的事情,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她找到了罗文信,险些把他弄死,而我在得知他险些挂掉后,也惊慌失措的准备跑路,最终想到你,于是跑了过来。”

    至此,总算弄明白了,罗文信那次受伤的原因。

    根本不是什么去外地,遇上了厉害的,而是被萧清荷打伤。

    而袁金柱拿钱就失踪,回来却知道我接触过萧清荷的原因,也已经不用再去想。

    合着这家伙,在我抓耳挠腮的时候,就躲在一边看戏。

    一直以来,我都对他明知道我接触过萧清荷,却只是知道个大概有些奇怪,只是他不说,我也就懒得追究。

    万没想到,这后面还藏着这么多事,而且与我叫了十几年叔的罗文信直接相关。



    “那你们后来又去,是为了什么?”收起思绪,我问。

    “去抓萧清荷。”袁金柱回答道:“一开始我也以为,罗文信是真的要对付她,并未想得太深,至于玩那么多花样,我也只当他是在顺便“教育”你,毕竟连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知道你想自立门户,就更别说他了,想另外立山头,哪有那么容易。”

    “直到那天,看见何舒曼的小鬼,竟然知道试探,我才回过味来,或许他当时叫我联手,根本就不是为了对付萧清荷,而是想抓起来……”

    我示意他继续。

    袁金柱想了想,看着我道:“你想一下,既然那小鬼不傻,明明发现我不在,却还是试了又试,第二天晚上才杀回马枪往外跑,为什么那天晚上我一离开,它就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我这人不大喜欢相信巧合,如果真的不是碰巧,就说明它知道,我那晚离开是真的。”

    “最关键是,如果猜想成立,它就不光知道,我是真的离开,还知道我半路又回来了,并在我之前恰好赶回去。”

    我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看来他和我想的差不多,我们都因为小鬼的举动起了疑惑,只不过由于他知道的更多,所以想得也就更深一点。

    我是隐隐觉得,马小璐起尸那晚的一切,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操控,而他则是通过这一点,直接怀疑到了罗文信的头上。

    因为他知道,我从来不知道的罗文信另一面。

    这样一来,那晚发生的一切,就能合理解释了。

    深藏不露的老婆婆,不会毫无缘由的混进马家,却只是为了让马小璐起尸这么简单。就算我和马家人,都想不到问一下老婆婆的来历,以罗文信的经验,正常情况下,也不应该同样疏忽掉这一点。

    既然偏偏也跟着大家一起疏忽,那就说明,罗文信可能是故意的了,甚至极有可能,还暗中有帮老婆婆掩盖。

    毕竟他和老婆婆认识,看起来还挺熟,而当晚却装作不认识!

    而当晚张晓微打电话给我,说袁金柱正在往这边赶,我让她叫他回去时,罗文信也在旁边听着。

    所以那晚老婆婆混进马家,让马小璐起尸,为的就是让事情变得不可控,一旦我和他都控制不住事态,就只能让袁金柱赶过来帮忙。

    这个人表面上对我不闻不问,实际我的动向,他都了如指掌!

    一个可怕的事实,也由此开始浮出水面……

    罗文信很可能就是,我和袁金柱一直苦苦寻找的养鬼人!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到目前为止,围绕着这件事的所有疑团,最终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甚至我都怀疑,那次叫我和他去邻省,都不是碰巧,而是他发现,七煞凶魂要害的何舒曼,竟然找到了我后,临时做的措施,意在把我引出省城。

    演得真好,藏得真深!

    到现在,我总算明白,袁金柱那晚说的,可能比杀人更难的事情是什么了。

    因为我要对付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养七煞凶魂的邪人,而是一个我叫了十几年叔的人!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到头来,发现要对付的,竟然是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人更难?

    养七煞,需要吞噬大量有害人之力的阴魂,而徘徊了二十几年不去,能把袁金柱这家伙,都骇得想跑路的萧清荷,则正是最好的“食物”,藏在深处的养鬼人,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罗文信爱钱如命,如果没有必要的目的,无缘无故,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前后给了袁金柱整整二十五万,让他帮忙出手?

    “所以你昨天凌晨,极力想阻止我靠近木屋,担心被发现是另一回事,最主要的是担心我,万一真在那里看到罗文信,会接受不了?”我深吸一口气,勉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袁金柱看了看我,轻轻点头说:“是,但我也不是很肯定,只是怀疑很可能会是他,如果确定,当时就不会叫你上山,而是后面再一点点让你知道了……”

    “大可不必,如果真是他,我早晚都会知道,就这样一下子醒过来,也挺好的。”

    “好吧……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查下去吗?”袁金柱问。

    我说当然要查,都已经到这程度了,必须要弄清楚,那伤天害理的养鬼人,究竟是不是他!

    袁金柱轻轻地叹了口气。

    沉默片刻后,又轻声对我道:“其实你也不用早早就下定论,毕竟我们只是看到他,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还没有证据能证明,那个养七煞的人就一定是他,重点是,我看他也不像有这本事的人。”

    我露出带着几分阴沉的苦笑自嘲道:“他既然能让我十多年,都没有真正认识他,藏得这么好,谁知道还会不会藏着更多,你我看到的都是假象呢?”

    袁金柱摇头一声叹息,不知道再说什么。

    “放心吧,我已经缓过劲来了,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接受得了。”想了想,我又问他:“你之前说过,继续围着这件事情弄下去,有可能会招来危险,是什么意思?指的是罗文信,发现我在怀疑他,会反过来对付我?”

    面色复杂的看了我一会后,袁金柱点头道:“如果养七煞的人真是他,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做这种伤天害理事情的人,你不能奢望还有多少人性。”

    “我知道。”我看着他道:“我还不至于那么天真,在真正弄清楚这一切之前,不会跑去和他摊牌的,也不会让他知道,我已经在怀疑他……”

    让袁金柱先去睡觉,不用担心太多,又叮嘱杨小天看好看店子后,我阴沉着脸离开。

    如果你罗文信,真是那个没人性的养鬼人,你对得起我那老家伙这么多年的信任?

    回到小三合院,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后,我开始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要在不引起罗文信警觉的前提下,弄清楚这一切,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让那个诡异的老婆婆,把我们在她院子看到罗文信的事情告诉他。

    虽然她当时表现得好像没看到我们,只是随意望了一眼,但我和袁金柱都知道,她一定已经发现,否则就不会无缘无故,往我们这边看。



    老婆婆是罗文信的同伙。

    而她已经发现我和袁金柱。

    想在这样的形势下,不被罗文信知道,我已经极度怀疑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好在当时老婆婆古怪的反应,让我觉得,这事不是没可能。如果她百分百肯定会告诉罗文信,当场就会把我们指出来了。

    既然没有,就说明老婆婆这么做,必然有她的目的。

    而这个目的,也将是罗文信不会知道的。

    换句话说,这是否意味着,他们熟归熟,同伙归同伙,但其实各有各的算计,各有各的目的?

    如果真存在这样的情况,或许会是一个可以加以利用的点……

    直到电话响起,从一头繁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中午快一点。

    电话是芸姐打来的,说她们要去延安路一家叫“喜川”的日式料理吃午饭,叫我过去碰头。

    反正也还没有准确的思路,不确定该从哪做起,与其空想,还不如先去散散心,于是没怎么犹豫,我就爽快答应了。

    打车去到地方,才发现不光两个女人,还有两个挺面熟的女孩,四大一小已经等了好一会。

    还没坐下,两个年轻女孩就齐齐起身,甜甜地冲我叫起了师兄,见我有些发愣,不禁也都愣了愣,奇怪的看着我。

    “诶你们别怪他,最近事情有点多,他大概忙昏头了,才一下子想不起你们。”看气氛略显尴尬,张晓微含笑打起了圆场。

    一番解释,我才算把情况弄明白。原来两个女孩中,剪了短发,架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正是当初陈子智的女朋友杨露,而另外一个眉心有颗小痣的,则是当初一起的王晴。

    虽然交往并不深,但怎么说,曾经也一起在老玻璃厂待了整整一天,都知道名字,后来还喝过酒吃过饭,尤其杨露,当时还傻乎乎的认为我怕了想跑,以死相逼。

    当时印象颇深的人,这才多久时间没见,就已经想不起来了,看来这脑子,是真的越来越不好使。

    好在有“师兄”这个身份,又有张晓微打圆场,一时没想起倒也没什么,自责地拍拍脑门,开启自嘲模式说笑几句后,尴尬气氛便荡然无存。

    说起来,人的记忆力有时就是奇怪,对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印象深刻,对事中人的容颜却又容易模糊。就比如这杨露,我对她当时用小刀架着自己脖子,鲜血染红刀子和她指缝的一幕,就挺记忆犹新,可再见时,她只不过换了个发型,我就认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这是我的问题,还是人有时本来就这样。

    坐下陪两个“师妹”说笑间隙,我看了看张晓微,有些奇怪她怎么在这时候,又刚好和她们走在了一起,还把我也叫过来吃饭。

    要知道,我刚刚才从袁金柱那得知,当时围绕着老玻璃厂的所有事。

    这时候,她又和参与其中的杨露走到一起,很难说这只是简单的碰巧。

    面对我有些疑惑的目光,张晓微只是对我笑了笑,便专心和杨露王晴说起了话,不再看我。

    那一笑,显得有些神秘,有些俏皮。

    算了,反正这小女人,也不可能会有什么不好的意图,何必去想那么多,等人走了,再好好“审问”一下她这么做的意图就是。

    四个女人加一个男人吃饭,不用想,没有存在感的只会是花丛中一点绿的男人。我没有袁金柱那样的脸皮,也没太高的情商,于是,不自在就在所难免了,再怎么镇定自若,也难免会被边缘化。

    好在这种情况也并未持续太久,吃完饭,几个女人又用女人独有、男人似懂非懂的方式聊了一阵后,我们便起身离开,在料理店门口分别。

    两个师妹前脚刚走,抱着李诺的芸姐,后脚也打车回家了,很果断地把我和张晓微抛在了街头。

    这下,傻子也知道,这顿午饭不简单了。

    于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出一段路后,我问张晓微:“煞费苦心弄这场“鸿门宴”,你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张晓微有些傻里傻气地嘿嘿笑说,什么鸿门宴,你想多了。

    “快点交代,我这人脾气不好,可没什么耐心。”看这小女人越来越“放肆”,我不禁没好气起来。

    丝毫没被我“王霸之气”震慑到的笑了笑,墨迹一阵后,张晓微道:“好吧,我交代,我是以为你,可能会想找那次事情的人重新了解些什么,就自作聪明把杨露她们约来了。”

    “你知道那次背后隐藏的事情?”我顿时有些奇怪。

    当初找陈子智的时候,张晓微别说没有跟去,就算有,按理也不应该会知道那么多。但要是不知道,又何来的重新找人了解?

    张晓微笑着点头。

    “怎么知道的?”我不禁更加奇怪。

    “女人的直觉?”调戏意味十足的笑了笑,张晓微才恢复正经道:“还能怎么知道嘛,肯定是袁金柱告诉我的啊,昨天等你睡后,我就没忍住问他了,他也告诉了我一些。”

    好吧,原来如此。

    那家伙嘴还真大。不过说了也就说了,没什么大不了,我也只是不大想让女人因为这些事更加担心而已。

    “那你问出了什么没有吗?”想到这女人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想办法,我不禁有些欣慰。

    就算事情再糟,我也不是一个人在面对,光这点,就足够了。

    原本这么问,只是为了不辜负张晓微的好意,不抹杀她的热情,并没有真觉得她能从杨露王晴口里,打听出有用的消息,岂料张晓微却回答说:“有。”

    这下我倒是有些吃惊了,连忙问是什么。

    虽说罗文信在老玻璃厂的那一通操作,怎么看都很古怪,但我也没有因此就觉得,他和陈子智一行人之间,存在什么关联,所以就没往那个方向想。

    如果真被张晓微问出什么,这事就着实得好好想想了。

    难不成除了想抓萧清荷,罗文信还真的另有用意,或者说真的想利用萧清荷对付我?

    可……就算想挖坑给我跳,也完全可以利用别的事啊,哪用这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