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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家越来越近,离习惯的人也就越来越远。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大部分时间,都捧着手机,看着微信好友里,一个曾几何时念念不舍的头像发呆,几次都几乎下了决心,可到最后,依然还是以失败告终。

    罢了,既然如此,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刚收起手机,准备睡一会,就有人发来了好友消息。

    重新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张晓微这小女人发来的。

    她问我:到哪了?还有多久能到家?

    我不禁会心一笑,如同绝大多坠入情网,或即将坠入情网的人一样,这笑容显得有些傻。

    没有回复张晓微消息,我直接插上耳机,给她发了语音过去。

    没曾想,却被拒绝了。

    正错愕不解,张晓微又发来了一条消息:我现在……有点不敢听你声音,所以打字聊天吧[吐舌]

    【为什么?】我不禁有些不解。

    【还能为什么,就是怕呗】张晓微说。

    想到几个小时前,房间里春意盎然的一幕,我顿时笑了起来,有些坏。

    【我有那么可怕吗?就算有,现在也已经隔着一两百公里呢,可没那么长的手,鞭长莫及。】

    张晓微顿时发来一串敲打的表情,完了又说:有的事情,你们男的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我就算现在想非礼你,“魔爪”也伸不了那么长啊。】我有些一头雾水。

    【可万一听了你的声音,我没忍住买一张去你家的车票呢?[快哭了]】

    我轻轻一愣,险些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

    【没事啊,想来就来,我也想你和我一起回去呢,我在车站等你怎么样?】

    【别!别诱惑我了好不好,不然我真的会忍不住的,被芸姐她们知道就太丢人了。我要回家,太久没回去了,别再引诱我,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一些事,待到过年再和芸姐她们一起去你家好不好?[可怜]】

    想象着张晓微,给我发这些信息时的样子,我不禁咧开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正要回复说好,既然你已经求饶,就暂且放过你这小妖精,张晓微就再次发来了消息:我已经订好三天后回家的车票,这三天我就陪陪芸姐,和她一起定时回去照料你师父,等我回到家了,我们再联系吧,如果有空的话,希望你能多想想我,当然我也会想你的。

    再给她发消息过去,果然如石沉大海,没有再回复了。

    算了,刚在忽然要暂时分开的刺激下,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这小女人需要冷静下来,我也同样需要,于是也就收起了手机,不再去扰动她本就已经泛起波澜的心。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后,客车终于抵达老家县城客车站。

    我老家是省西南部的一个贫困县,县城三面环山,地下矿产很少,早些年是真的穷,县城就跟稍大一点的乡镇一样,街道狭窄,又破又旧,最近几年才在房地产坐火箭一样发展的潮流下,新修了一个城区,勉强像了一个县城的样子,老城区则依然破旧。

    在有些冷清的新城区下车,拖着两个行李箱走出车站,正左顾右盼,准备直接打个车到二十七公里外的老家,就看到马路对面,沿河小道的岔口上,一个戴毛线帽,皮手套,满脸胡茬,有些矮小的人在朝我挥手喊话。

    可不正是我那老爹么?

    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就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今天要回来,还特意嘱咐我爸,大冷天的不用来接我,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看他在毛风细雨中挥手,鼻尖被冷风吹得微红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心酸,然后绽开笑容隔马路喊了一声爸,拖着行李箱快步走下斑马线。

    刚过完马路,我爸也走近来了,嘿嘿笑着从我手里接过一个行李箱,一边走一边问我:“咋突然就要回来?”

    我说最近也没什么事做,就干脆早点回来了。

    “意思就是要过了年才回去?那咋不把你师父也一起接来。”我爸又说。

    我不想让家人知道,我是被老头子赶回来的,省城也还有事缠着,于是就说,他最近不在省城,要过些天才会回,等他回来了,我再去接他过来就是。

    对于我的话,老爹倒是不会有什么疑心,点点头后说,这样就好,你师父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可不能忘记他的恩情,更不能丢他老人家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年。

    我说知道,怎么可能会忘。

    说话间,我们来到河畔边的小路上。

    一见路边停着的一辆旧金鹿农用车,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爸,不是说让你换辆新的,或者直接换面包车么,咋还开着这个?”

    一见我不大高兴,我爸顿时挠起了头,笑笑说:“换它干嘛,又不是不能开了,再说经常拉东西,新的几下也会弄成旧的,还不如把你给的钱,帮你和你弟存着,将来娶媳妇。”

    我顿时有些无语了。

    我爸是个传统木匠,继承我爷爷的手艺,从我和我弟还小的时候,就哪里有活走哪里,到处帮人打门窗家具,随着社会加速发展,很多生产都开始变得工厂流水化,更加多种多样,传统手艺就渐渐落伍了。我爸脑子不大能转弯,不懂钻营,也就成了渐渐被淘汰的一员,不得已面临改行,但凡与建筑有关的都做过,这几年和老家几个人合伙,专门承包农村建房的活做。

    面前这辆已经很旧,驾驶室到处漏风的金鹿车,就已经跟了他七八个年头,有活的时候,就一边做活,一边承下拉工具材料的事,没活就帮别人拉。

    “拉点砖砂石头能挣几个钱,要不就干脆换个面包车开嘛,冬天也暖和一些。”我说。

    我爸笑说:“那不成,今年活路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给别人拉材料,换成面包车,就该失业了。老爸还年轻,总不能让我现在就开始退休,在家游手好闲吧?最近就已经闲了快一个月了。”

    “闲就闲啊,没活做就多在家陪陪我妈,多帮点家里的活。”

    “家里就那几块地,养几头猪,能有多少活。”

    “我和你说认真的,就别再折腾了吧,少做点活没什么大不了,咱家没钱,可也不缺这点。”

    “行啊,只要你找个媳妇回家,让老爸抱上孙子,我马上就退休……”



    把行李箱放进车厢,钻进冷冰冰的驾驶室后,老爹载着我开始往家里赶。

    在城里开得慢还不觉得,随着出了城,速度有所提升,顺着驾驶室缝隙漏进来的风,顿时就变得凉飕飕的了,饶是车窗关死,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我年纪轻轻尚且如此,真不知道我这老爹是怎么熬过来的。

    见我蹙着眉头,手揣到裤兜里快缩成一团,我老爸笑着问:“真有那么冷?叫你穿得那么少,等下发动机烧热了,就暖和了。”

    我不想和这油盐不透的老豆说太多,愈发坚定了,这次一定要给他这破车淘汰掉的想法,反正有的是时间。

    “你不是想抱孙子么?实话告诉你,儿子我已经有对象了,今年就会来拜年,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城市人,到时你就打算,开这到处漏风,跑起来跟放炮一样响的拖拉机接么?就算人不嫌弃,也坐不下啊。”

    一听有对象,我老爹顿时眼睛一亮:“你说真的?”

    我说:当然,这还能有假么。

    老爹想了想后,意味深长地说:“不会是小芸吧?她就老早说过了,今年要来认门拜年,虽然还没见到,但我和你妈也感觉得出来,这姑娘很不错,做儿媳更是没话说。不过你们现在已经是干亲家,就算都还没成家,毕竟也有这层关系在,走到一起的话……好像就有点奇怪。”

    小芸,说的自然是芸姐。

    我说:“有啥好奇怪的,我们成干亲家,本来就已经奇怪了,就算再有别的,也还能怪到哪去。”

    “这倒也是……”我爸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我:“不会真是小芸吧?”

    我反问他:“怎么?不喜欢么?”

    我爸说,喜欢倒是喜欢,就是感觉好像有点…………算了,反正你的情况家里都知道,只要你们喜欢,能过好日子,就按你们的意愿做吧,没什么大不了。

    见他这么快就说服自己,我不禁笑了起来:“放心吧,不是她,但互相都是好朋友,也别问是谁,到时她们一起来了,你就知道了。”

    我爸愣了愣,反应过来,意识到我是在戏耍他后,顿时沉着脸斥责起来。

    说着话,二十七公里的路就开了一小半,渐渐来到了一条叫“新阳江”的江边,穿过江边的小镇,又往前开了两三公里后,就渐渐没人家了,两边都是刀劈斧砍般的陡峭高山,翠绿江水与公路并行。

    在高山峡谷中行驶一阵后,视野豁然开朗了不少,山的对面,一条三四米宽的清澈河流,从对面峡谷钻出,缓缓流入新阳江。

    河叫“十洞河”,因从上游到下游,会穿过十座山,形成加起来总共有五公里长的暗河而得名,中游便是我老家“李家寨”。

    尽管路通向对面,可跨江的桥却修在了江河融汇处下游几百米外,与两端公路形成将近九十度的角,仿佛桥在路之前就已经存在,而两边公路,则为了与桥连接特意延长似的,显得非常不合理。

    开过桥,去到江对面后,才发现我们过来的那边江畔,有一座异常巨大的坟。

    巨坟无碑,由大大小小的卵石堆成,周围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香烛燃尽后的小木签,坟包上也挂满了红布,不算周边铺设青石板和石栏杆的面积,光坟包就占地足足有百余平米。

    这座巨坟叫“将军坟”,因为太过久远,众说纷纭,历史已经无法追溯。在我们当地人的记忆中,祖祖辈辈以来,将军坟都是人们祈求风调雨顺的地方,平常若是谁家小孩晚上爱哭闹,只要抱上孩子来祭拜一番,往往回去就好。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十年前这条公路修建时的事了。

    当时,大桥的规划地点本来是在江河融汇处,直到现在,也还能看到当时修建的痕迹。

    而导致大桥重新选址的原因,就是当时围绕将军坟发生的一系列怪事。

    首先是大桥动工当天,所有工程器械、车辆相继哑火,怎么都找不出毛病,导致根本开不了工。

    当天晚上,许多施工方的人还做了同一个梦,梦里,有人对他们说,桥必须绕过将军坟,不能从将军面前过,否则就要受到惩罚。

    管理层当然不会相信这种封建迷信说法,于是换了个日期后,大桥还是动工了。

    然而不久,人们就发现随着时间推移,工程进行得也越来越不顺利,管理人员先后生病,却查不出病因,工人也经常受伤。

    最关键的是,当施工方顶着种种不顺施工,眼看大桥就要合龙的时候,却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夜里倒塌,全部沉进了江底。

    附近村民得知消息,很快纷纷赶来了。此前人们本来就反对桥修在这里,理由是破坏了将军坟的风水,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妥协。

    此事的发生,让人们更加坚信,如果继续在这地方修桥,会给人们带来不详,为此与施工方爆发了几次冲突,导致县里不得不派武警平息事件。

    经过几次镇压后,人们被迫放弃,大桥也得以再次修建。

    为了避免再次坍塌,破除人们的迷信思想,县里这次从省里面请了好几个专家、技术骨干入驻,重新实地勘察,确定施工方案,全程监督施工。

    然而,当大桥即将再次合龙的时候,又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夜里,沉入了江底……

    当大桥第三次沉入江底时,同样已经生病,却查不出病因的专家组不得不放弃了,提交了一个此处水流湍急,地质不稳,不宜修建桥梁,建议另行选址的报告。

    县里最终同意了这个建议,于是大桥绕过将军坟,前移几百米,与两端延长几百米的公路,形成接近九十度的角。

    这次的施工很顺利,再也没有任何事故发生,所有染病的人,也都很快不治而愈了……

    透过蒙上一层水汽的驾驶室玻璃,看着对岸的将军坟,我不禁开始陷入回忆,而我爸,也早已经沉默了下来,只是专心开车,气氛有些沉闷。

    和别人不一样,我们一家每次路过这里的时候,都不怎么说话。

    而导致我们一家,对将军坟很复杂的原因,正是因为我十二岁那年,被“艳傀”勾走三魂后发生的事。



    时间回到我十二岁那年,过生日的那天。

    我爸他们有六兄弟,还有一个大姑,到我们这一辈人更多,算得上是人丁兴旺。虽然那会,我爷我爸他们常年在外面做活,逢年过节农忙时才会回来,但一大家子妇女孩子,平时倒也热闹得紧。

    那天晚上,一大家子妇孺,全都聚到了我家,还有好些个远堂同房,平时玩得好的兄弟姐妹,围了满满三桌,好不热闹。

    我们小一辈的都很开心,一开始只是偷偷喝啤酒,被发现后,就央得大人同意,光明正大喝。

    毕竟只是一群半大孩子,没两杯下去,就都面红耳赤了,作为“小寿星”,我喝的自然要多些,很快就撑不住了,得去“放水”。

    当时我晕乎乎的走出院坝,来到屋子旁边的猪圈,还没往最里面的厕所走,就憋不住,急匆匆地掏出小鸟就地解决起来了。

    我家猪圈后面是一个土坎,下面是一小片竹林,旁边有一片菜地。刚对着猪圈下的竹林嘘到一半,我就发现,菜地那边站着个模糊的人影。

    要说是农村长大的,鬼故事可没少听说,换个时候,我肯定会感到害怕。但那晚喝了酒,飘飘然的,竟然也没觉得哪不对,只是觉得撒尿被人看见,怪难为情的。

    硬着头皮撒完收枪,本来想假装没看到,没想刚迈开脚往回走,那个人影就说话了,是一个非常动听的女声。

    “小朋友,你过来一下。”

    也不知怎么想的,我盯着那个女人看了一会后,竟然就真的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这个女的非常年轻漂亮,穿的还是古装剧里那种衣服,笑盈盈地看着我。

    要说都到这了,只要是个正常人,就都能发现这女的不是人,可我命中注定要有那一劫,或者看到女人的时候,就已经被迷住,没有觉得异常不说,反而完全被她的美吸引,一点也没往鬼魂那方面想。

    “你在做什么?”见我呆呆地看着她,漂亮女人笑眯眯问。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敢说话。

    过了一会后,她又问:“你觉得姐姐漂亮吗?”

    我愣愣地看了她几秒后,点头说,漂亮,比电视里的仙女都漂亮多了。

    这话一听,漂亮女人顿时笑得更加迷人了,直接抓起了我的手:“那你喜欢姐姐吗?”

    肢体这一接触,我浑身颤抖了一下。不是害怕,而是初次与异性接触,那种触电般的感觉,使我有些慌张,想抽回手,但又有些舍不得。

    “既然喜欢,姐姐让你亲好不好。”见我不挣扎,女人又低下头来,笑靥如花。

    我顿时完全听傻了,这个年龄的人,本就已经开始懵懂知道两性的事,更别说我还和小伙伴,偷看过不少“黄带”,所以根本不陌生。

    看我有些胆怯,女人也不再多说,笑盈盈的把我揽进怀中,在我身上抚摸起来。先是跟长辈一样,摸了摸我的头顶,接着又摸了摸我额头,然后是左肩、右肩。

    整个过程,我没有半点抗拒。

    等我稍稍醒悟过来时,我的两只手,已经被她一只手牵引着,按在了她胸前的两团柔软上,来来回回的搓揉,她的另一只手,也正在我身上游走。

    在她的引导下,我不禁开始越来越用力,脑子也好像越来越迷糊……

    等到终于清醒过来时,漂亮女人已经松开了我,笑盈盈地,对着我轻轻吹了一口气,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清香。

    “姐姐要走了,半个月后再来看你。”她说。

    一听她要走,我顿时有些舍不得,连忙说:“那你别骗我,一定要来啊。”

    “放心,一定会再来的,乖孩子,回家去吧。”漂亮女人笑得非常好看,两只眼睛眯起,就像两弯钩月。

    话落,她便无声消失了,而已经完全丧失判断力的我,也依言转身朝家走去。

    这个漂亮女人,正是勾走我三魂,导致我后来人生完全变了个样的“艳傀”。

    回到家里,小伙伴们都已经各自回家了,剩我妈和两个叔娘正在收拾残局,见我进屋,问我是不是喝醉了,这么久才回来。

    我没敢告诉她们实情,并非已经醒悟过来,而是觉得做了件不可告人的事,害怕被大人发现,编了个慌对付过去后,就钻回房间睡觉了。

    也正是因为害怕,才导致后来,我没敢把我当晚遇见的事如实说出。

    上半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甚至还做了个美梦。梦里,我变身无所不能的“宁采臣”,斩妖除魔,行侠仗义,不惜与天下为敌,也要守护我的“小倩”。

    直到下半夜,我突然从一个噩梦中醒来后,发起了高烧,头痛欲裂,就跟要炸了一样,疼得我哇哇大哭,满床打滚。

    没一会,肚子也开始剧痛起来,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伸进了肚子里面,把我五脏六腑往外拉。

    见我根本不是喝酒难受这么简单,我妈连忙叫上二叔娘三叔娘一起,连夜把我背到了乡卫生室。

    可卫生室的医生,也从没见过我这症状,折腾一阵,仍然没有半点好转后,又让我妈连夜把我送进了县医院。

    然而在县医院,我的情况也没有好转,现有的医疗手段和设备都上了,却根本查不出任何病因。无奈之下,医院又建议我妈,把我转到更好的市医院。

    不过与此同时,一个好心的医生也偷偷告诉我妈:个人建议你不要转院了,医疗费很难承受不说,结果也很可能还是一样。这孩子被折磨成这样,却查不出病因,我看八成是中邪了,你们或许应该考虑下这方面的因素。

    医生一语点醒了我妈,但一时也不敢自己拿主意。好在这时,我爸从外地赶回来了,背着我回了家。

    说来也怪,随着我爸背着我回到家,我的症状顿时减轻了许多,头和肚子没那么痛,也不再发烧,能说话了。

    然后我爸问我,那天晚上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我犹豫一会后,说那天晚上我上厕所时,在菜园那边看到一个女人。

    那时我已经意识到,那晚是遇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但也不敢多说。



    好在我爸也没有多问,当即就在我家香火旁边墙壁上凿开一个洞,取出一把小斧子,砍来棵桃树,削了两条一尺三长的木钉,半夜去到我遇上漂亮女人的地方,呵斥三声后,将一条钉了下去,另一条钉在我床前的地上。

    我爷爷是老木匠,在附近好几个县都小有名气,好些景点的角楼栈桥什么的,都由他一手修建。

    老木匠往往都有些镇邪的手段,我爸是长子,自然也懂一些。那把斧子,就是当初房子建好时,我爷爷放进去的。

    钉完木钉,我爸就将斧子放在了我的床头,而我的情况顿时也好了许多。

    直到第三天,新的症状才出现。

    这一次,我不再发烧,也没有哪痛了,而是直接陷入半昏迷状态,很多时候就算有意识,能听到我爸妈说话,也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

    后来据我妈说,那些天我就算偶尔会发出声音,说的也是一些完全没人听得懂的胡话,两只眼窝也凹陷了下去,枯瘦如柴。

    看着床上的我,我爸抽着烟,陷入沉默了。

    第二天,爷爷带着他的木匠工具回来了。没有进我家,直接去了菜园,厉声呵斥着,在那里打下九条更长的桃木钉后,将木工锯和刨子斧子,斜挂在了我家大门上,又取出墨斗围着屋子弹了一圈线,进屋来到床前,掀开被子,在我身上弹了九道墨线。

    “千万不要再把娃弄出门,三天后要是还一点不醒,就趁早找地方吧。”说完,我爷爷转身出门了。

    一听这话,我妈顿时崩溃了。因为我爷爷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果三天后,我还是没有任何好转,那就永远也醒不来,得找地方埋我了。

    说来矛盾,虽然我爷爷懂一些镇邪法门,认可鬼神之说,但他从来不许家里搞迷信活动,对神婆鬼师什么的,也从来不给好脸。久而久之,这类人基本不敢登门,一大家子也没谁敢轻易去触霉头。

    但是这一次,我妈顾不上爷爷的威严了。等到第三天傍晚,见我依然没有要醒的迹象,就带着钱米香烛,来回走了近四十里路,把我们这一带最有名的神婆连夜请了过来。

    在我家香火前唱跳一番,又举着燃烧的纸钱,来我床前吆喝一圈后,附到神婆身上的“神灵”发话了:这娃没大碍,“尾巴”那天遇上的也不是恶鬼,是他的祖奶奶。祖奶奶是投胎前,特意来看看家里的,因为实在喜欢这重孙子,就一时没忍住,带他去玩了,现在使者已经找到了他们,并命令祖奶奶把娃娃送回来,要不了多久就会醒。

    这就是纯粹的胡说八道了。如果真是祖奶奶,她怎么可能害我,还让我亲她,做那些羞羞事?

    但是除了我,没人知道内情,所以家人们,也就完全相信了神婆。

    就这样,神婆做完法事,安抚好我家人的情绪后,就带着桌上的供品离去。

    但是我依然没有“醒”来,不过最坏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一天天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等着,我妈再也支撑不住了,开始整天坐在床上,把我头放在她的腿上,不说话,只是流泪。

    这里需要说一下,其实我家不光只有我和我弟,实际上还有一个哥,不过我从没见过。因为在我出生前,他就已经生病夭折了,当时只有一岁多。

    所以,我妈已经承受过一次失去骨肉的痛苦,这一次,叫她如何还能承受?

    眼看我妈不吃不喝,变得极度憔悴,连带着我弟,也开始成天靠着我妈哪也不去,我爸终于受不了了,红着眼做了决定。

    “再这样下去,怕是你三娘母都要死,去将军坟试试吧。”

    将军坟,可以说是我们当地的一种“信仰”,每年二月二“龙抬头”,都会组织祭祀活动。平时谁家小孩爱哭闹,或者莫名其妙生病治不好,只要带来拜一拜,往往回去就会好,极为灵验。

    但实际上,是少数民族信的多一些,汉族虽然也会参与祭祀,但也不至于上升到信仰的程度。

    说到这,也许会有人奇怪,既然将军坟很灵,为啥不早点带我来?

    因为将军坟虽然灵,但通常只是对十二岁以下的人如此,超过十二岁,就不再那么灵验了,而且往往还会伴随一些风险,回去就算好了,很多也会终身留下一些残疾,比如失明,变哑巴、瘸子聋子什么的。

    甚至还有一些非但不会好,反而还会加重,折腾好几年都复原不过来,最长的一个,据说在要死不死的病痛中,煎熬了十年都不见好,最终喝药自杀才算完。

    我已经刚好满十二岁,不在“安全”的范围,就算醒过来,很可能也会终身留下残疾。

    但是那时,我爸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算终身有残疾,也总比死了强。

    更何况,再这样继续下去,别说我保不保得住,就连我妈和我弟,也会变得危险。

    我妈没有太多犹豫,就答应了,和我爸差不多的想法:哪怕我终身留下残疾,也总比再次失去骨肉好。

    准备好祭拜的东西后,他们就一起上路了。我爸背着我,我妈背着装香纸炮烛的背篼,拉着我弟走在后面。

    为表诚意,她每走一段路,都要朝将军坟的方向跪拜一次。

    我妈不是迷信的人,但那一次,她比所有人都更加虔诚。

    然而她的无比虔诚,换来的,却是险些将她彻底击溃的厄运。

    来到将军坟的时候,日头已经落到山尖,快沉下去了。

    不过这也正是时辰,无数年来,家里有事的人都是这个时候祭拜,我爸将我平放在将军坟前,和我妈我弟一起摆上祭品,磕了三个头后,开始烧香烛纸钱。

    接着我爸取出一张丈三的红布,横放在巨大的坟头上。

    这红布是有讲究的,一岁一尺,我已经在吃十三岁的饭,所以得用一丈三。

    虽然过了十二岁,就会存在风险,但一直以来,也没人敢欺瞒将军神魂。



    做完这些,天已经快黑了,我爸又取出十三对大烛,插在石板前点燃后,和我妈一起跪了下来。

    念完告词,我爸直起身,把写着告词的黄表纸放进燃烧着的纸钱堆。

    到此,祭拜仪式基本算完成了。接下来,我爸妈要做的,就是静跪半小时,然后起身鸣炮,背上我离开,期间不能抬头,不能说话。

    但后面发生的事,却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想象,也从此导致,一大家子不再信奉将军坟。

    静跪的半个小时里,我爸妈始终遵守着老人们的叮嘱,没有抬过头,但我弟毕竟还小,早就跪得膝盖发痛,枯燥难耐了,完全是靠希望我能快点好起来的意愿在支撑。

    眼看时间一到,我爸妈开始收拾东西,就没忍住,开始东看西看。

    但一看,就看到了一个令人恐惧的东西,当即尖叫了起来。

    “妈,坟上有人!”

    听到我弟惊恐的叫声,我爸妈手上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往将军坟上看去,继而脸色大变。

    只见巨大的坟头上空,站着一个巨大的人影!

    巨人长发披肩,身穿黑色皮甲,手握一把弯刀,看不清脸,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一动不动的悬在半空中,双眼寒光闪烁。

    虽说在老家这一带,一直流传将军会显灵,但除了一些疯子骗子,谁也没见过将军什么样子,冷不丁看到将军魂魄飘在坟头,我爸妈当即就愣住了,只以为是我弟,不小心冒犯了将军魂魄,连忙拉着他重新跪了下来。

    “将军神灵息怒,小儿年幼无知,不是有意触犯神威,请将军不要责怪。”

    将军魂魄没有理会我爸,因为它从一开始出现后,就始终锁定地上的我,根本没有看过任何其它东西。

    当我爸妈他们,忐忑不安地等了一阵,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忍不住再次抬起头时,将军魂魄眼中的冷光,已经变成了森寒杀意,手中的巨型弯刀也隐隐亮起血光。

    在他们抬头的瞬间,将军魂魄隔空一刀斩向我。

    刚抬头就看到这样的画面,我妈护子的母性顿时激发,本能的知道这一刀斩向何处,想也没想,就扑在了我的身上,用单薄的背,替我挡下了从将军魂魄弯刀飞出来的一道暗红色血芒。

    这是来自阴神的攻击,没有任何声音,不会对身体造成损伤,但能对魂魄造成重创,挨上这一刀,我妈身体顿时颤抖了一下,眼睛的光芒也消失了瞬间。

    我爸赶紧站起来,怒视坟头上的将军魂魄,大声质问为什么。

    发现将军更像要杀人,而不是救人,他的敬畏之心顿时也荡然无存了。

    然而,将军魂魄根本对我爸视若无睹,冷冷地沉默了几秒后,又轻挥弯刀,掀起一股阴风,把我妈扫开,又是一道血芒朝我袭来。

    至此,将军魂的意图已经足够明显了,它要杀我!

    危急关头,也不知我妈哪来的力气和反应,见将军魂又要砍我,竟然以极快的速度,重新扑在了我身上!

    若是常人,连续挨上两下,就算不会当场魂飞魄散,也会昏迷过去了。但是这一刻,我妈没有昏迷,反而眼睛光芒大放,紧咬着牙关把我抱紧,牢牢护在了身下。

    “杂碎!我曰你妈!”我爸见状,怒吼着拔出地上燃烧的香烛,朝半空中砸了过去。

    然而这是徒劳的,将军魂魄并非实体,凡物根本动不了它分毫。尽管我爸用尽力气,捡起香烛石头朝它不断砸去,也没能对它造成半点影响,和扔在空气中没有任何区别。

    又是连续几道阴风,却没能将我妈刮开后,将军魂魄终于说话了:“凡人退避,切莫影响本将诛杀邪祟,否则必将遭受天谴,叫你一起魂飞魄散。”幽幽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

    我妈可不相信我会是什么邪祟,轻轻摇了摇头,把我抱得更紧了。

    这时我爸也短暂地冷静了下来,咬牙切齿道:“狗东西,你要是再敢动手,我马上就刨了你的坟!”

    将军魂魄还是没有理会我爸,眼睛里的血光愈发浓郁,宛如两只猩红的灯笼,直接一声冷哼,将我妈弄晕了过去。

    见状,我爸不禁再次暴怒,但他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知道攻击将军魂魄没有用,转身把我和我妈护在了身下,同时朝我弟大喊:“林林快跑,不要在这里,回家去找奶奶!”

    我弟早就被这画面吓傻了,听到这话,有些无助的看了看我爸,又看了看我和我妈,擦擦眼泪后,跑过来学着我爸,张开双臂把我和我妈保护了起来。

    我爸将他一把拉到怀中,放声痛哭。

    然而,这一切并没能让将军魂魄,生起半点仁慈之心,眼中的寒意愈发浓郁了。

    就在我爸护着妻儿,愈发感到绝望时,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

    只听阴风阵阵的天地间,突然响起一声厉喝。

    “那方鬼将,看清楚了,你要诛杀的并非邪祟,而是被邪祟残害的无辜阳人!若你一意孤行滥杀阳人,定受九幽冥火穿心之苦!”

    听到喝声,我爸无助的抬起头,然后再次哽咽起来。

    只见我爷爷铁青着脸,正在朝这边狂奔,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黑色宽袍,头戴四方帽,酷似道士的老人。

    这个老人,也正是我后来的师父,画灵一派当世掌门人:王镇岳。

    而将军魂魄要杀我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当时的我,已经被艳傀抽了三魂。

    常人丢一魂,就会生病;丢二魂,则命不久;丢三魂,就会死。但在艳傀有心折磨我,爷爷又在我身上弹下九道墨线,强行保住我七魄不散的情况下,被将军魂魄当成了行尸走肉。

    原来爷爷回来当天,暂时保住我性命后,并非不管我死活,就此离去了,而是这几天,一直昼夜不停的到处奔走,寻找真正能救我命的高人。

    虽然对附近几个县,哪有寺庙道场了如指掌,但我爷爷这一路,也并不顺利。不是遭到闭门羹,就是去的地方根本没人,要不就是人家听完他的描述后,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连连受挫后,爷爷不禁开始绝望,准备放弃了。

    遇上我师父时,他已经完全放弃,正心灰意冷的走在回家半路上。因为已经对所谓的“世外高人”彻底失望,所以对这个穿着像道士,风尘仆仆的道人,他并未打算理会,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那几天我爷爷到处拜访高人,岂料这个道人,也好像正在找人似的,一见到他,就眼睛一亮,主动上来问,家里是不是有未成年的男娃出了什么事,听他说完后,不由分说便拉着他往家里赶。

    好不容易回到家,却听说我爸妈已经背着我来了将军坟,两人顾不得歇口气,又连忙往将军坟赶,才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到来。

    言归正传,两人紧赶慢赶,总算从鬼将军手里,救下了命悬一线的我,以及很可能也会被它一起杀掉的爸妈,还有我弟。但就当时的情况,鬼将军只是注意力被暂时分散了一下,并没有罢手的意思,冷冰冰地看了他们一眼后,就要继续动手,并命令他们后退。

    直到随我爷爷而来的“道人”,也就是我师父,当场召神将,准备镇杀鬼将军,后者才在他的威逼下,不得已退去。

    逼退鬼将,我师父(姑且称为老道士)检查我和我妈一番,确定我妈只是晕过去,无性命之忧后,让我爸背着他,我爷爷背着我往家走。途中,我弟因为惊吓过伤心过度,再也走不动了,剩下的路还是他背着走完的。

    回到家中,安置好妻儿后,我爸就要向老道士,行大礼谢他救下一家人性命的大恩,却被老道士挥手阻止,只喝了一口水,就让所有人离开房间,从褡裢中,掏出笔墨纸砚开始画画。

    和我后来画的灵图完全不同,他画图的手法和流程都很奇怪,一开始就掐破手指,挤了十二滴血混入墨中,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古代文豪,在纸上狂放的泼墨挥毫,乱涂乱画。

    但随着他收笔瞬间,纸上繁琐复杂的墨迹,却已经奇异的,凝成了十二个脚踏祥云,仙风道骨的形象,牵着一张巨网的内容,完全是一张唯美唯俏的丹青图,十二个形象全都是兽首人身,栩栩如生。

    这张图,便是后来让我像正常人一样活下来的“十二元辰护灵图”。

    画完图,老道士便将图盖在了我的身上。

    直接略去了引灵附灵的过程,这张画一盖在我的身上,就开始发出微微的神光,而画上的十二个形象,也愈发清晰逼真,活灵活现起来,仿佛在一点点放大,将画中的世界投射在房间里,处处祥光弥漫。

    持续了半个小时后,画中的世界才一点点缩小,停留在我头上盘旋,继而渐渐消失。

    而我身上的画,也在此时变回了一张白纸。

    做完这些,老道士又打了碗水,把那张白纸点燃,烧成灰放入碗中,喂我妈喝下,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坐到旁边休息。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后,我妈就醒来了。而我,则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幽幽睁开眼睛,但没多久,又昏沉沉睡了过去。

    到这会,我全家都知道,老道士是真正的大能人,对他不胜感激,我妈擦干眼泪后,更是要行跪谢礼。

    老道士一把扶起我妈,不让她跪下去,长叹一口气后,道:“说到底,我还是来晚了,你儿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所以不用谢我。”

    所有人都不大理解这话,只以为老道是因为道德高尚,以救人为己任,才会感到自责。见我妈坚持要跪谢,老道士只得受了,不过接下来的谢礼,他则坚决拒绝,说什么也不肯再收。

    “我不是道士,不懂什么道术,只是会些奇门术的画师,不然就不会来晚,甚至差点错过了。这娃已经被那艳傀抽了三魂,我能保他的命,但不能救他的命,想真正救,还得找到艳傀,把你儿三魂夺回来,或者将艳傀炼化,与这娃的残魄融合。”

    我爷爷连忙问那艳傀是什么,见我师父不回答,又问要怎样才能找到它。

    三魂七魄中,常人若是丢了三魂,就会死,所以他无法理解,我怎么还能苏醒的同时,也对这个自称“画师”的老人更加敬佩了。

    老人摇摇头说:“那艳傀世间踪迹难寻,找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本来到一定期限后,她还会回来,彻底取走这娃的命,但因为我在这里,她就再也不可能会出现了,可我一旦离开,她就又有回来的可能。”

    “还有就是,这娃因为魂魄已经不完整,会极其容易招恶灵侵犯,虽说已经有神灵气息护身,但长此以往下去,终将会有抵挡不住的一天,一旦护住他残魄的神灵,出现任何问题,就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这话一听,一大家人顿时脸色大变,连忙问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老人看着我爸妈,沉默一阵后,说:“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我随时在你儿身边,出现危险的时候及时补救。”

    我爸妈愣了愣,一时没领会到话中的含义。

    老人顿了顿,又道:“你儿是个好命,但也是个非常差的命,作我弟子刚好合适。只有这样,我才能随时把他带在身边,不知道你们,可否愿意让他拜我为师?”

    “需要说明白的是,这小家伙至少要长到成年,护身神灵才会完全稳定下来,而这六年里,是绝对不能被恶灵侵犯的,否则期限会加长很多,所以这六年里,他必须寸步不离我身边,只有成年,也拥有一定自保能力后,才能再回来,也只有离开家,离开你们,他才能专心学艺……”

    听完老人的话,全家人陷入了沉默。

    尤其是我妈,想到我一旦拜师离开,就整整六年不能回来,甚至还不能经常见面,心中就一万个舍不得。但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活,最终只得答应了。

    于是调养十来天后,我爸背着我,来县城汽车站,把我送上了开往省城的弃车。

    就这样,我成了“画灵派”当世掌门人王镇岳唯一的弟子,跟着师父来到省城,寄居在他合伙人罗文信名下的一座小院子里。

    那座院子就是现在的小三合院。

    这,就是我十二岁那年发生的故事。

    ……



    “对了,你说那个姑娘是干嘛的?”随着将军坟被甩在车后,越来越远,直至不见,驾驶室里仿佛凝固了一样的空气,也流通了许多,我老爸一只手摇下车窗,往外吐了一口痰,没话找话问。

    我收起思绪说:“是我大学同学,毕业后就没有联系过,上次来家过中秋回去没几天,就偶然碰上了,目前在我店子里帮忙。”

    “帮忙?”老爹扭头看了看我,说:“你那店子有啥好帮的,不会是你拖着人家吧……耽误人姑娘家前程的事情可不能干。”

    我笑说没有,怎么可能会因为我自己,就把人拖在店子里,而且遇上之后,她就已经去店子帮忙了,一直是朋友,最近才开始变成那种关系。

    “那姑娘之前什么工作?遇上你连工作都不要了?”一听我这么解释,老爹顿时更加好奇。

    “和我是一个专业的,毕业后也是自由职业,我那店子本来就是画画工作室嘛,她也刚好有开工作室的打算,就干脆和我一起合伙,平时负责打理,不然就我这样子,怕是早已经开不下去了。”说这话的时候,我眼睛没有看老爸。

    “好吧……那最后一个问题,人是哪的?”老爸又问。

    我想了想说,爸你这是干嘛呢,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情呢,就开始查起户口了,等过完年她们来了你再问不迟呗,想抱孙子也不是这么急的。

    老爹挠头笑了笑,见我无意多说,也就不再问了。

    换过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金鹿车一路嘶吼着回到李家寨时,天已经开始黑了下来。

    我们这地方,以少数民族为主,汉族很少会形成大族大寨,一个村子,几乎一大半都是少数民族。

    而李家寨,就位于潘杨两个同村大寨之间的半山坡上,更靠近潘家院一些,与杨家坝隔着一座山。说是一个寨,但实际上到现在,也就只有二十来户,夹杂着几户张姓,最早是我们共同的高祖,取了一个潘家的姑娘后,在潘家院旁边开枝散叶下来的。

    早几十年,李家寨和潘家院之间,还隔着一片小树林和一个小土坡,但随着后来,人们开始讲究交通便利性,都往路边建房子,到现在早就已经连到一起,不分彼此了。

    我家老房子,原本就在李家寨半坡边缘,是一栋两层的大砖房,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由我爷爷带着前面四个儿子做活攒钱修建,一人一套,旁边的大瓦房,就归了五叔跟满叔,小时候很是热闹,但在我离家的这些年里,都已经相继在城里定居,我家也在路边修了新房子,就彻底冷清了下来,只有过年,或者老家有事必须回来的时候,才会临时回来住一下。

    刚爬上潘家院下面的一道弯,来到平缓地带,就看到我妈已经顶着寒风,在路外侧的大银杏树下等着了。

    再往前三百来米,就是我家路边的新房子,我妈完全可以在家里,等我到了再出来,可她就是这三百多米,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都等不及了,要跑来这风口上等。

    除了可以早点看到我,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个位置,可以远远就看到车来。

    拖拉机刚开始减速,我就在我爸的嘀咕中,打开车门喊了一声妈,然后跳了下去。

    看我车还没停就往下跳,原本笑盈盈的我妈,顿时脸一沉,佯怒着数落起来:“等车停稳再下来不行!非要这样跳,摔着你就安逸了。”

    我挠头嘿嘿一笑,三两步走到她面前道:“谁叫你大冷天还跑这地方来等,我要是真摔着倒好了,多摔几次你就不来等了。”

    一听这话,我妈不禁没好气地拍了我背一下,笑骂道:“哈儿子,哪有这样咒自己的,妈又不冷。”

    再不冷也没有顶着寒风吹的道理啊,看着我妈额头眼角,似乎比上一次回来,又加深了一些的皱纹,我心里不禁有些酸,然后又笑着喊了一声妈。

    虽然还不到五十岁,不算老,在城市里更是还能算年轻,但农村不一样,总是会让人、尤其一个女人老得更快一些,甚至快很多。

    好在这几年,日子虽然谈不上多好,但也比小时候好了很多,至少不用再为生活太过操心,不然额头上的皱纹,会比现在更明显不少。

    笑说几句后,老爹重新发动拖拉机,吭哧着往家开了过去,而我和老妈,则散步一样往回走。

    路上,几乎和老爹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而我也更加详细的又回答了一次。

    虽说问答都大致相当,但女人的心,就是天生会比男人细一些,同样的问题,老爹不会多想,老妈就不一样了,很快就敏锐地察觉到,我这次突然回来,并不是我说的没事做那样简单。

    “你老实说,这次忽然回来是不是有事?”等我说完后,我妈微笑着问。

    看对老爹完全没问题的回答,在老妈这唬弄不过去,我只好按已经预备好的解释说,天越来越冷了,爷爷身体也不好,就想回来多陪陪他老人家。当然这只是一个因素,另一个原因,就是要提前回来多准备准备,你不是已经知道,芸姐过完年初二,要来拜年嘛。

    老妈显然不大相信这套说辞,但看我把爷爷都了搬出来,也就没什么说的了。

    在我十八岁的那年,奶奶已经因病去世,我本来还不到回家的时候,但那次听闻奶奶病重后,我师父还是陪我跑了一趟。从那以后,爷爷也一下子老了许多,别看他们吵吵闹闹一辈子,可奶奶过世后,他却是三天两头的往坟前跑,经常一坐就是半天,甚至一整天,坟地周围,也被他打理得杂草都不生一棵。

    基于这个原因,爷爷也不乐意去城里,于是就一直由我家照料,其他叔补贴养老费。

    看她仍是不大放心,我又只得笑着转移话题:“妈,我就只不过早了些天回来嘛,这也不信那也不信,问东问西的,搞得像不欢迎儿子回家一样。”



    “看你说的,妈哪有不欢迎你回家的,巴不得你就天天在家里呢。”一听我都表达不满了,我妈顿时也就收起了心里的疑虑。

    我嘿嘿一笑,眨着眼睛道:“这次提前回来,除了想多陪陪你们和爷爷,另一个目的就是,我知道老爸不会换掉他那个车,所以这次一定给他换了。当然最主要的是,过完年不光芸姐要来,还有一个“神秘嘉宾”也会和她一起来,所以你说,儿子能不提前回来多准备准备么?”

    听到有“神秘嘉宾”也要来,我妈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笑道:“是那个姑娘吧?”

    我不禁有些愣神,记得我没有和她说过张晓微啊,芸姐虽然已经和他们联系过好几次,但也应该不会提起。

    看我有些意外,我妈顿时笑得更开了:“妈是女人,虽然你瞒着不告诉妈,小芸也没有说,可妈能够从她说你在省城的情况中感觉得到,你身边一直有一个不是小芸的姑娘,你说是不是?”

    霎时间,我对老妈的敬仰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挠着后脑勺道:“妈你真厉害,这都被你猜到了。”

    我妈笑了笑,抬起手,摸了摸我见机半蹲下来,使她不用垫脚就能摸到的脑袋后,道:“我们家是乡下人,你的情况也和别人不一样,如果那姑娘真的肯一直陪在你身边,对你好,那你就一定要懂得珍惜人家,用心去对待,不能欺负人家,你知道吗?”

    我心里微微一震,然后说,妈,我知道,你放心,不会欺负她的。

    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妈又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有没有照片?能让妈先看一下吗?”

    我连忙掏出手机,说叫晓薇,妈你别说想看照片,就是想和她视频通话都行。

    “叫小薇啊?真是个好名字,好听又好记。通话就算了,妈怕太唐突,吓到人姑娘家,等她过年来了再说吧。”

    一听她的话,我就知道,她大概是听成《小薇》这首歌的小薇了,本来还想解释一下,最终还是笑笑算了,反正发音都一样,没错。

    然后按亮手机,找出张晓微的一些照片,递给她看了起来。

    接过手机,第一张看到我和张晓微,在西元山顶上的那张照片瞬间,我妈眼睛里亮起一丝惊艳的光:“啊,姑娘这么漂亮啊,儿子,这姑娘太漂亮了,你……配得上她么?”

    这我就不高兴了,虽说这有可能确为事实,但哪有老妈这样说自己儿子的?当即就撇撇嘴,表示抗议起来。

    由于有许多话要说,又要看照片,还要和路边得知我回来,特意出来的寨邻打招呼,三百多米的路,我和我妈走得很慢,等来到离家三十多米的时,天已经接近全黑了下来,国家安装的太阳能路灯,也都已经亮起,在黑压压飘着毛雨的夜色中,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就着路灯,只见带着前进帽,穿一件呢子大衣的爷爷,站在院子铁门外,眼巴巴的往这边看,尽管腰已经直不大起来,也背着手,努力站直。而我爸,则已经把拖拉机停在了院墙外,正一边和前两年,才把房子盖在马路斜对面的潘老海一家说话,一边把我的行李箱往下拿。

    我连忙喊了声爷爷,然后快步跑了过去。

    “是小念回来了?”爷爷直勾勾的看着我,表情有些迷茫。

    “对的,爷爷,是我回来了。”我扶着他笑道。

    又愣愣地看了我好几秒后,爷爷才露出笑容:“是小念回来了啊,肚子饿了吧?快回家快回家,外面冷。”

    爷爷已经七十五岁了,奶奶过世两年后,还患过一次脑中风,从那会起,就开始变得糊涂,时不时会忘事,想不起谁是谁,口齿也不大清楚。尤其我们孙辈回家,都要一会才能想起来。

    扶着爷爷,和马路斜对面,又潘老海一家说了几句话后,我们就回了院子,进了靠铁门这边的厨房。

    农村的厨房不像城里那么狭窄,通常都挺大,我们这的土话叫“灶边”,做饭吃饭都在这里,很多人家还会把电视也放到“灶边”来,在靠外窗的这边放个大铁炉,到了冬天没啥事的话,就围着铁炉烤火,基本不会出门。

    我家“灶边”也是差不多的摆设,大铁炉的火正旺,炉盖烧得通红,一进门就暖洋洋的,炉盘上放着几盘炒菜和碗筷。进屋洗了个手后,我妈就从靠里窗灶台的一只炖锅里,往外盛炖鸡。

    而我爸,则从电视柜里拿出了一瓶白酒。

    扶着我爷爷坐到靠墙最里面后,一家子就准备吃饭,看到我回来,爷爷很高兴,见我爸只拿了两只酒杯,就表示也要喝两口。

    爷爷本来挺少喝酒,但自从身体和病情不允许,家里不让他沾酒后,反倒开始喜欢起来,一有机会就想喝两口,越不让他就越想喝。

    看他眉开眼笑的很高兴,一脸期盼,我们也不忍心拒绝了,于是就给他也倒了半杯,让他慢慢喝。

    没多时,得知我已经回到家的叔伯叔母,,就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喝几杯酒,聊天坐了一会后,又都陆续离去。至于同辈,则和我在外省上大学的亲弟李林一样,因为距年关尚早,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都还没有回家,所以就一个也没见,只跟着大人来了几个侄辈的小孩。

    我酒量本就不咋滴,这一番每个叔伯都陪一两杯下来,也就有点头重脚轻了,帮着我妈收拾好残局后,就索性走出家门,在路上溜达起来,让风驱走酒意。

    出门的时候,我妈问我去哪,听我说就在路上散步后,有些意味难明的笑了笑,似乎欲言又止,但也没说什么。

    我喝得晕乎乎的,当时也没注意那么多,笑着说了几句话后,就叼着烟来到了马路上。

    要说这农村,和城市就是完全不一样。城里无论怎么安静,人都不会真正静下心放松下来,但农村可就不同了,尤其三两杯过后,整个人就开始懒洋洋的,走在乡野路上,安静得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



    但走着走着,我就觉得不大对劲了。

    好像太安静了一些……

    一开始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我并没有多想,只认为我是第一天,从喧嚣不已的省城回到农村,一下子不适应所产生的幻觉,随手弹掉烟头后,就继续往前走。

    直到过了寨子旁边一条小溪,和一片田野,来到叫“李家坳”的地方,不经意回头,看着夜幕中的李家寨,那种感觉才一下子又跳了出来。

    确实安静得有些过头了。

    李家坳是李家寨和杨家坝的分界,顺公路过了这个弯,再经过一片梯田,和一条小河,就完全进入杨家坝的地头。

    李家坳也是我们这一支的坟山,最先在这里安家的高祖李顺寿,就埋在坡顶上小松树林前最高的位置,公路堡坎上,曾经是一棵他亲手种下的枫树,不过十几年前,潘家院一个聋子放牛时,在靠近地面的树干上,挖了个洞生火烤,烧去了树干三分之一,后面公路扩建时,又把外侧树根刨了出来,几年前已经枯死倒掉了,我奶奶就埋在树根往里三十来米的地方。

    在公路这个位置,刚好能将李家寨看个大概。

    李家寨确实挺小,我爷爷这一房四兄弟的子女,最近这些年也大都相继在城里安家,但除了我家那栋老砖房和旁边瓦房完全空着,别的房屋都还有人住,人口更多的另一房,除了年轻的,也还都在家,更别说还有好几户外姓,绝不至于会冷清到这种程度。

    别说人,就连声狗叫也没听到!

    不知不觉中,毛雨已经变大了很多,衣服头发都被沁得有些湿润,整个天地间,只有风吹过树林时的松涛声,寨里的路灯,在风雨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静谧得甚至有些诡异。

    看了一会后,我迈开步子,一路加快着往回走去。

    没有回家,而是迳直走过李家寨与潘家院之间,房屋相对少一些的地带,直接来到潘家院下面。

    潘家院是一个大寨,并非全部都姓潘,光大寨就有百来户,山湾里还与罗家坪周家湾相连,如今公路上方,和下面田坝里,已经建满了房子。

    如果李家寨因为人少,才会显得很冷清,那潘家院这边,就怎么也不应该还是那样了。

    然而事实却是,潘家院这边的冷清,反而显得更加异常,依山而建的房屋群,竟也是听不到半点声音,太阳能路灯,在蒙蒙细雨中,亮着惨白的光,各家窗户散出来的灯光,也仿佛像残烛之火一样羸弱。

    偌大的寨子里面,竟是没有任何人走动,也没有半点猫狗等动物的叫声!

    掏出手机一看时间,八点零三分,新闻联播都才结束半个小时。

    就算如今农村年轻人很少,很多都只剩老人和儿童,天气冷,也不至于会睡得那么早,连个互相串门的人都没有。

    绝对有古怪!

    没有试图贸然去敲开谁家的门,聊聊为何会这样,我收起手机,直接回了家,酒意已经完全散去。

    回到家,我爸妈爷爷都还在火炉旁看电视,炉子上的水壶,也刚好烧开,不断往外冒着热气。

    见我终于回来,我爷爷和老爸没说什么,倒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我妈,像是总算松了口气,然后冲我笑笑,说:“刚来家就不老实,大晚上的还到处跑什么。”

    我没有直接问出心里疑惑,而是笑着说,这么久没来家了,当然一回来,就迫不及待想到处走走看看嘛,还想再去看看二奶奶,满爷满奶他们呢,要不我现在就去拿东西,妈你和我去呗。

    听到这话,我妈笑容明显凝固了一下,就连电视正看得起劲的我爸,也扭头看向我。

    “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去打扰他们了,明天再去。”似乎生怕我不肯,老妈笑说的同时,把我拉着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这时我爸也说道:“大晚上的,哪也不许去了,就好好家里待着,有什么都明天再说,你要实在无聊,你妈上个月买了台电脑,就在楼上电视机旁边,也牵得有网线,可以去上网玩。”

    这就是坚决不再让我出去的意思了,知道绝对事出有因,我也就老老实实坐了下来,笑着问我妈:“咋就买电脑了,你这是也要学上网,赶一赶潮流么?”

    我妈笑道:“什么潮流“潮马”的,还不是怕你和林林回来了无聊,就买回来放着,免得你们不习惯,坐不住到处跑。”

    “那也应该买两个啊,等他回来了才好一起玩,刚是一个可不够,还得抢。”我继续笑着说。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哪知我妈却是怔了一下,然后认真道:“好像也真是这样,小时候就爱抢东西,都这么大人了,再抢就该闹笑话了,等明天再上街买一个吧,你和妈一起去,妈不懂这个,都是卖电脑的怎么说怎么是,都不知道到底咋样。”

    为了在过年期间,把两个儿子多“栓”在家里,我妈也算是煞费了苦心,我当即也不再去想别的了,上到二楼客厅,在电视柜后面,找到那台拆去包装,保护膜都还没撕的联想笔记本,拿到炉子边,说笑着捣鼓了起来。

    确定是新机,质量什么的都没问题,就是价格贵了一些,将老妈好一顿夸后,我又上楼,从已经被她收到房间的行李箱里,把送给他们的礼物拿了出来。

    见我回个家都还带礼物,我妈顿时有些不高兴,说本来挣钱就难,还浪费这些干嘛,直到我说,这些东西是芸姐和张晓微一起挑的,不是我买的,才一下子喜笑颜开。

    送爷爷的,是一件老年羽绒服,一条加厚的西裤,和一双里面带羊毛的皮鞋,送我爸的是一个多功能按摩器,一个保温杯、一个剃须刀。至于送我妈的,则是一个新手机,和一条大红围巾、一套羊毛衫。

    由于回来得仓促,没时间去准备,两人只好问了些大致情况后,什么实用买什么。

    看着这些东西,我爸妈都说不出的高兴,尤其爷爷,笑得就像个“老男孩”似的,当场就试起了衣服和鞋,不肯再换下来了。

    在仅有三个人的微信群里,向两个女人转达谢意闲聊一阵后,我又给张晓微私下发了消息,果然没有理我。

    这时爷爷也说困了,要我陪他一起睡,给他暖被窝。

    虽然经常日夜颠倒的,生物钟一直有些乱,但我本来就有陪爷爷睡的想法,于是泡了个热水脚,洗漱过后,就扶着他上了二楼。

    刚进爷爷房间,还没伺候他躺下,他就凑到我耳边,用一种神秘而严肃的语气低声说:“小念,以后晚上不要出去,我们这里宵禁了,他们晚上不许人出门。”



    宵禁?我不禁一愣。

    这都什么年头了,又不是战争动乱时期,哪还有宵禁这种说法,就算有,也不可能跑到我们这山沟沟里实施。

    但看爷爷严肃认真的表情,又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难道最近军队在我们这附近演习,或者发现了什么机密性的东西,又或者有危及这一带安全的事情发生,所以才严管了起来?

    可不应该啊,白天回来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任何军警戒严的迹象。

    正疑惑呢,爷爷又叮嘱起来,表情更严肃了几分:“真的,爷爷不骗你,所以晚上千万不要再出去了,你要听话。”

    虽然被弄得一头雾水,搞不明白什么情况,我也还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帮着爷爷脱掉衣服,躺进提前开了电热毯,暖烘烘的被窝,正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到底什么情况,就听爷爷又道:“真的啊小念,你要记住爷爷的话,晚上不要再出去,不然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不禁皱了皱眉,愈发觉得奇怪。

    如果真像爷爷说的那么严重,到家也几个小时了,老爸老妈怎么一句也没有和我说起?

    仔细一想,确实从下车后,就已经开始透着古怪,那会天才刚开始黑,外面就几乎已经没人了,而当时路边人家出来说话,我以为他们只是知道我回到家了,特意出来打招呼,现在想来,似乎也更像是,他们听到外面有人走动,发现是我和老妈后,才出来说话。

    毕竟我就回个家,又不是什么大新闻,爸妈应该不至于会到处说。

    至于来喝酒的那几个叔伯叔母,也更像是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放在以往,酒杯都端起来了,哪会这么快就走人。

    想到爸妈之前欲言又止的神态,我顿时越想越不对,就没忍住问起了爷爷:“爷爷,你说的他们不许人出去,是指哪们?警察吗?”

    爷爷翻过身看着我说:“不是得,不是公安,也不是解放军。”

    “那是什么人?”我愈发疑惑不解。

    不是军警,就说明不是国家行为,可除了国家,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权力戒严宵禁?

    最关键是,还有这么大的威慑力,看不到任何监管的存在,却能让偌大村子里的人,入了夜就自觉待在家哪也不去。

    爷爷有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应该是回想了一会后,说:“是几个先生,穿着花衣裳,带着“脸壳”,舞刀弄剑又唱又跳的,在潘家院和我们这跳了一圈后,就不让人晚上出去了,反正怕得很,林林你不要出去,等你哥回来后,我也要和他说。”

    我愣了愣神,然后……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不禁有些想笑。

    看来,十有八九是村子里,最近发生了什么颇为严重的怪事,导致大家入了夜,都不敢出门。

    这么一想,之前的种种怪象,也就能合理解释了。

    我十二岁险些丧命,逃过一劫后,拜了一个真正的高人为师,从那以后一直跟着师父“修行”,这是老家绝大部分人都知道的事,所以发现和我妈走在路上的是我后,出来说话也就不足为奇。

    毕竟我是跟着高人“修行”的人,虽说从没在老家展示过那些本事,但在他们眼里,跟着高人的我,自然也是高人。

    想想也对,如果真有暴力机关戒严,晚上不许人走动,饭后出门时,我妈就不可能只是欲言又止,而是拉着我,怎么也不让出门了。

    也只有鬼怪这一说,才能有这么大的威慑力,让人根本不敢以身试险,晚上完全不敢出门。

    看来爷爷是真的已经老糊涂了,说得煞有其事的,却根本表达不清楚意思,刚才说着说着,还把我当成了我弟。

    既然只是阴物作乱,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回头弄清楚原因,再解决了就是。

    虽说身为画灵传人,接触这些东西已经是家常便饭,可这么多年来,我却从来没为老家做过什么,这一次倒也是个挺好的机会。

    想到刚才被爷爷神秘又严肃的语气,弄得心里一阵发毛,联想到军队戒严这种根本没可能的事情上,我不禁有些莞尔,然后宽起了他的心,保证听话,不会乱跑出去。

    爷爷年纪大了,虽说睡眠越来越浅,但对于农村老人来说,上半夜才是最好睡的时候,爷孙俩说了一会话后,他就渐渐睡了过去。

    而我则由于生物钟一直有些紊乱,心里也忽然又多了一件事,就怎么也睡不着,但也不敢像自己睡时那样随意翻来翻去,怕吵醒他老人家。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怪事,才使得老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到了晚上都不敢出门?

    “老爸老妈虽然很清楚,我已经不是普通人,但他们既然只字不提,就说明他们,希望我像在外面打工的普通农村孩子一样,回了家就好好待着,别搅进这些怪事,或者这件事情真的很吓人,他们担心我一旦沾上,就会发生危险,所以具体是什么事,恐怕还要想想办法才能弄清楚,不能抱太多他们会说的希望……”

    “但自己半夜出去弄清楚,也不可取,一来是全无准备,对情况也一无所知,贸然出去太莽撞,二来是,老爸老妈很可能会提防着我往外跑,一旦我出去,就肯定会被他们知道,不能让他们担心。”

    “不过,这事想弄清楚应该也不难,老家这么多人都知道我什么身份,等到了白天,应该很容易就能打听到……”

    想着想着,以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结果拿起床头充电的手机一看,才十一点十几分。

    这时间在农村已经是夜深人静,可放到城市里,却还很早,甚至是很多人一天的开始。

    睡不着,又不能乱动,这感觉简直说不出的难受,开着电热毯的被窝,也越来越燥热难当。

    实在没辙,只好再次拿起手机,尝试性的给远在省城的念人,发了条好友消息,问她睡了没有。

    原本没怎么抱她会理我的希望,没想结果却是秒回了消息,说还没睡,问我是不是想她了。

    我说当然啊,这么久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下子你不在身边,我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哼,睡觉的时候谁在你身边呢?平时不也睡得好好的?算了,既然你睡不着,那就和你聊一会吧。”

    我自然正中下怀,于是飞快打着字,和她没玩没了的聊了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后,困意终于来袭,也不知最后有没有回消息,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但感觉没多久,又忽然惊醒了,瞬间从睡着,变成了完全清醒的状态,睡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