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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风密码txt下载

    丘山伸头往下一看,内院里这时正聚着几个人,围成一堆低声交谈着什么。刘奇正要说话,阿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蹑手蹑脚走到北边侧栏处。厢房北侧有座较低的耳房,离厢房约三米远。

    阿七探头观察了一下,又走回丘山和刘奇身边道:“我先过去。”然后加速往边栏冲去,一脚蹬在栏杆上,身子猛地腾空跃起。

    刘奇“啊”字刚要出口,被丘山一把按住嘴巴。楼梯那边传来的脚步声已越来越响,来人似乎已上到第二层。丘山忙扯着刘奇往走廊北侧摸去。待走到栏杆处,见阿七正吊在耳房屋檐下,向他们晃了晃手中的细绳。

    丘山见边栏上挂了个活扣,阿七已经将绳子系好,就低声对刘奇说:“你先走。”

    刘奇摇摇头咕哝道:“丘哥,你不是开玩笑吧?这么高……”

    “赶紧走,别磨蹭。”丘山说着攥住刘奇的手把他拖上栏杆。刘奇不得不抓住绳子,心惊胆战地往耳房那边吊去。此时阿七已经翻上耳房屋顶,见晃晃荡荡地吊到屋檐下,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拖了上去。

    此时那两人已经从楼梯口走出,丘山暗暗叫苦,蜷身躲在栏杆下。那两人没有留意到走廊角落,径直往关押刘奇的房间走去,嘴里仍在不停交谈。丘山离得不远,隐约听到其中身材瘦削的一人说道:“可惜了那两头獒王,两枪就死翘了。”

    另一人接道:“那五个弟兄一下就被放倒了……对方来头不小,我们哥俩以后得小心些。”

    瘦子摸了摸后脖颈,谄笑道:“强哥,你见多识广,以后多罩着点小弟。”

    叫强哥的人道:“猴子,你放心好了,我们是什么关系?!”顿了顿又说:“刘天师这次碰到的对手很强大,我们以后得机灵点。”

    “也不知道对方的来路……你说玉虎法师作法能让这小子招了吗?”说到此处两人已走到门边,瘦子掏出钥匙打开门,两人走了进去。

    “唔,玉虎法师的法力自然是没得说的……咦?”强哥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

    丘山趁此机会迅速抓起绳子,快速往耳房檐下吊去,刚到屋檐下,回头见瘦子从屋里奔出,探头向下边院子里的人大喊道:“那小子跑了!”

    阿七抓住丘山猛地拉上屋顶,往屋脊另一侧爬去。翻过屋脊后,三人沿着斜坡往北爬去。

    阿七停下来,指了指不远处的屋檐道:“可以从这里下去。”三人来到屋檐边,侧墙上方突然亮起几道强光,将院子外的空地照得宛如白昼。

    阿七道:“下不去了,得再想办法。”说着往上爬回屋脊,丘山和刘奇只好紧紧跟在他身后。三人爬上屋脊,往院内一看,这时已是一片灯火通明。一个黑衣青年站在院子中间,被一群人围着,一个健硕男子正向他说着什么。健硕男子后边跟着两个人,一胖一瘦,是刚才那两个叫强哥和猴子的人。

    黑衣青年与健硕男子交谈了几句,就随着他们往西厢楼这边走来。

    “正房有个排气口,我们先去那边。”阿七说着沿屋脊往正房方向爬去,丘山和刘奇紧跟其后。耳房与正房的屋顶连接在一起,三人爬上正房屋顶,感觉瓦片光滑,像是黑色琉璃所制,与刚才的青瓦大不相同。

    屋脊北侧斜坡上竖着个灰色圆筒,看上去像烟囱,但比寻常的烟囱要大不少。阿七领着两人爬到圆筒边,众人见圆筒直径约有半米,弯成半弧形,开口向着正房后方,圆筒口覆着铁丝网。

    “奇怪……你确定这是排气用的?”丘山困惑地望着阿七。

    阿七点点头道:“我已经观察一段时间了,这不是烟囱。”说着卸下铁丝网,又从兜里取出一捆绳子来,将它打个活结勾在圆筒边沿,然后拉着绳子钻了进去。

    丘山和刘奇一上一下跟着阿七吊了下去。

    排气管道筒壁光滑,也没什么灰尘,想来平日应该经常保持通风状态。此时管道下方传来阵阵凉风,空间虽然逼仄,也不觉得憋闷。下到七八米时,丘山抬头一望,见头顶只透出一点微光来,下边黑洞洞的不知还有多深。

    刘奇手脚吃不了劲,“簌”的一声滑下,脚踩在了丘山头上。丘山被踩得弓起身子,用膝盖顶住筒壁,憋着劲对刘奇道:“把腿抬起来,用膝盖顶住两边。”

    刘奇好不容易抬起腿,屁股磨在筒壁上“叽叽”作响,嘴里忍不住“哼哼”起来,显是膝盖和屁股擦着管壁生疼起来。

    丘山暗想这四合院顶多也就八九米高,现在至少下降了十三四米,按说早该到地上了,下边却还是黑洞洞的。他望了望阿七,见他默不作声,兀自往下方降去,就忍不住问道:“还得多久到头?”

    “嘘,有动静!”阿七用手指触摸着管壁低声道,接着将耳朵贴了上去。

    丘山连忙也将耳朵贴在管壁上细听,果然有一种连续的机械转动声隐隐传来。过了片刻,声音突然消失了。

    “电梯?”刘奇低声问。

    “嗯,附近好像有电梯井。”

    “不要说话,尽量不要弄出声音来。”阿七说完接着往下降去。

    刘奇不敢再把屁股蹭在筒壁上,只好用腿夹紧绳子,手吊得有些酸痛无力,索性双手将绳子搂在胸前。这样一来速度快了不少,大腿内侧被绳子磨得火辣辣地痛,又不能叫出声,脸上表情变得苦不堪言。

    大概又下降了三四米,丘山听到下边传来一阵轻响,忙低头望去,见阿七好像已踩着管道底部。这时刘奇的屁股突然压在丘山脑袋上,原来他已支撑不住,径直坐了下来。丘山被刘奇的身躯一压,顿时感到难以承受,手里不由一松,两人齐齐掉到了管道底部。

    此处管道是弯管,水平段管道直径也只有半米多,身体无法转圜。丘山叫苦不迭,刚才进来时是头上脚下,现在身子一躺平,就是脚前头后。

    “往后倒着爬。”阿七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丘山扭头往阿七望去,见他已爬出两三米开外。

    丘山和刘奇都翻过身来,用手肘和膝盖撑住身子,慢慢往后挪去。

    这样倒着爬了十来米,丘山扭过头一望,见阿七已停了下来,他身后隐隐传来亮光。这时传来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阿七似乎踹掉了某个物件,从管道内爬了出去。

    丘山和刘奇加快了步伐,跟着从管道里钻出来,见外边是一个低矮的方形通道,高不足一米,宽两米左右。方形通道在前边不远处分成两路,一路继续向前,另一路则拐向左边。

    阿七招呼丘山和刘奇来到分叉口,低声说道:“通道应该会通向某些房间,从现在开始,我们用手势交流。”阿七说完双手比划着,教丘山和刘奇诸如前进、停止、撤退、收到、不明白、有人之类的简单手势。教完手势后,阿七向左侧指了指,丘山和刘奇同时做出收到的手势,三人向左侧爬去。

    约摸爬了两三分钟,阿七做了个停止的动作,然后将耳朵贴在通道壁上。丘山和刘奇见状,也都贴着耳朵细听,果然听到有声音沿着墙壁传来,声音飘忽不定难以辨认。

    三人又爬出十来步,阿七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下。此时他们又来到一个岔路口,左侧的通道看去仅半米多宽。阿七缓缓爬了进去,见他如此谨慎,丘山两人也都屏住呼吸,轻轻往里边爬去。仅爬了三四步,三人见前边不远处有一道格栅透出光线,还隐隐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阿七将左手伸到身后,并拢手指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然后轻轻往格栅处爬去。

    这个格栅在方形排气通道左侧壁上,光线从里边射出,形成十数条微弱的光栅,人声仿佛来自下方。

    阿七爬近格栅,见格条是斜着镶嵌的,遮住了房间里的光景,但人声已经清晰可闻。

    “……3.7毫米,不是标准制式的小口径。”一个听起来很性感的女人声音从下边传来。

    “不是标准制式?”一个沉闷的男声问道。阿七听出正是刘登极的声音。

    “嗯。应该是由某个试验室或研发机构私自研制的。”那个女声回应。

    刘登极似是沉吟了片刻才接着问道:“目前制造这种子弹的公司有哪些?”

    “不好说。从公开的资料看,瑞士、德国和俄罗斯的一些公司都能制造。但实际上许多地下工厂都有制造能力。”稍过片刻,那个女声接着发出“咦”的一声,好像碰到了什么令人困惑的问题。

    阿七心中一动,觉得这声音有似曾相识之感,但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里听过。

    “怎么会……从没见过这样的伤口……”那女人好像碰到了什么不太好确定的事,犹豫着没有说下去。

    “嗯?”刘登极似乎有点不耐烦。

    “从藏獒体内受创的情况看,子弹好像发生过二次爆炸。”

    “二次爆炸?”

    “子弹在射入身体后又发生了一次爆炸,原理跟爆破弹是一样的。爆破弹一般都是由火炮或者榴弹枪发射,在进入目标后才会真正爆炸,用来破除障碍物。”那女人稍停了一下,接着说:“能够生产这么小口径的爆破弹,对方应该很有来头。”

    “嗯,我知道了。”刘登极打断那个女声,房间里响起了来回踱步的声音。

    “咳,我看对方倒像是示威。”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阿七吃了一惊,没料到房间里还另有人在。

    “怎么说?”刘登极向苍老的声音问道。

    “要打死藏獒,原本用不着这种爆破弹。对方用了这种子弹,目的就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对方没有伤人性命,似是不愿与我们结下梁子。”

    “哈哈哈……”刘登极大笑三声,说道:“好,好,好……好一个不结梁子!他们抢得走人,我们就灭得了口。”只听“嘭”地一声,似是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刘登极顿了顿接着道:“泰山那边情况如何?”

    “我已经查明他在中毒前服用过一种治疗风湿的药物,叫着祛湿蠲痹丸胶囊。对方很可能将其中一粒胶囊调了包,把某种毒药放进了胶囊里。”那女声顿了顿接着道:“泰山中的毒很罕见,是多种生物毒素混合而成,可以同时作用于人的神经和血液系统,使其保持短暂的亢奋状态,亢奋期过后就会迅速死亡。”

    “玉虎,你怎么看?”

    那个苍老的声音回道:“对方为此做了充足准备,力求一击必中。不过从今晚抢人的行为看,似乎还没得到想要的线索。抢人,说明他们也非常重视那个记者。”

    “唔……黑龙,务必查到那个记者的下落。”

    一个年轻的男声应道:“是。”

    “还有,搞清楚那晚帮他的人是什么底细。”

    “是。”

    这时房间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嘀”声,有一种类似电动马达的声音隐隐传来。大约三四秒钟后电动马达声停住,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好像有人走出了房间。电动马达声再次响起,片刻后四周变得寂静无声,从格栅处透进来的光线也慢慢熄灭了。

    阿七回身朝丘山和刘奇挥挥手,示意他们呆在原地,然后从衣兜里取出一个小型刀具,将格栅方框的螺钉尽数拧出,轻轻取下方框,探头往下一望,见房间里虽然幽暗,但有几处闪烁着小指示灯,微光中可见房间并不太大,有一个椭圆形长桌和几把椅子。

    阿七掏出随身的手电筒,往房间里照了一圈,然后从排气口处跳了下去。这时才发现,房间墙壁上裹覆着厚厚的绒布,布置得像个小型会议室,长桌上摆着一盆兰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阿七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发现房间北侧墙壁靠近天花板处有个投影幕,此时已经收起。阿七暗想刚才应是个视频会议。他沿着墙壁摸索了片刻,在南侧墙壁中间发现一条竖缝,墙根处有道细槽,原来这堵墙壁就是房间的门。

    阿七不敢逗留太久,重新爬回排气口,将格栅重新装上,沿原路回到丘山和刘奇身边,低声道:“是个会议室,刚才刘登极开了个视频会议。”接着将听到的内容大略讲了讲。丘山想到自己成了刘登极和另一个神秘组织的追猎目标,额头不禁冒出一层冷汗。

    三人沿着排气通道爬回原来那条宽大的方形通道内,一路向西小心翼翼爬去。大约爬了一分多钟,突然听见通道远处传来一声敲击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声音不大,但非常清脆地传入耳中。丘山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前边发生了什么。

    正犹疑间,敲击声又一次传来,这次的声音听起来更为清晰,在通风道里沉闷地响着。三人都将耳朵贴在通道壁上细听,除了敲击产生的回音,并没有听见其他声音。

    阿七做了个前进的手势,往发出敲击声的地方慢慢靠去,丘山和刘奇紧跟其后。爬了约十来米,右边出现一个通道,敲击声正是从这里传出。这个通道与上一个差不多,半米多宽,里边黑黢黢的没有任何光亮。再凝神细听时,原来不紧不慢的敲击声突然消失了。

    阿七向丘山和刘奇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停在原处,便要往通道里钻去,丘山突然扯了扯他的衣服。阿七回头见丘山向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伸手指了指通道里边,然后并拢手指在自己脖子上抹一下。

    阿七迷茫地看着丘山,不知道他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丘山临时学到的手语有限,此时表达起来难免有点词不达意,就伸出左手摊开,用右手食指在掌心写下一个“伏”字,又指了指通道里边。

    阿七就着微光看清了丘山所写的字,回想刚才的敲击声,顿时觉得不妙。他迅速从包里掏出一枚管状物,拧了一下端部后扔了进去。待那物件滚到通道尽头,里边传来“咦”的一声,似是有人感到十分意外。

    这时通道里“砰”一声闷响,接着发出炽白强光,整个狭窄通道变成了一片白芒,只听见里边传来数声惊呼,接着“嘭”地一声响,似是有人跌落房间去了。

    阿七将手往西方一指,做了个撤退的手势,三人手脚并用快速向西边爬去。大约爬出十来米远,突然有几束光线从后边扫来,几个闷闷的声音在后面大喊“停下”。

    丘山此时在最后边,回头一看,有三个人影正沿着通道壁往这边快速爬来。他赶紧跟上刘奇,拼命往前爬去。阿七停下来,待他们赶上后沉声道:“你们先走。”

    此时那三个人影离他们只有五六米远了。他一把攥住刘奇的胳膊低声呼道:“他们快撵上了,我们先撤。”

    刘奇咬着牙帮子“吭哧吭哧”地往前挪去,丘山紧紧跟在刘奇后边。两人才爬出十来步,后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喝,丘山和刘奇回头一看,灯光交错中只见人影晃动,阿七已跟对方交上了手。这条通道高才一米出头,宽不过两米,打斗起来闪转腾挪的功夫完全派不上用场,全靠近身缠斗的擒拿功夫,再加上对方人多,也不知阿七能不能顶住。

    丘山往刘奇屁股上猛推一把,说道:“你先走。”说着折返身子往阿七那里爬去。

    阿七此时正伸脚踢中左边一人脑袋,那人发出一声闷哼,“咕咚”栽倒在地。中间那人像只蛤蟆一样突然恶扑过来,阿七翻身躺下,反手迅速将手肘从那人两手间穿过,击在了他的下巴上。“咯嘣”一声,那人被撞得身子一仰,脑袋磕在上边的通道壁上,双手却死死扣住阿七的右臂,将它压在身下。右边那人见状一拳往阿七面门上袭来,阿七右手被压住,只好扭身用左拳斜刺里对撞上那人的拳头。两只拳头“噗”地撞上,那人吃痛收回手,另一只手伸出来绞住阿七左臂,同时施展擒拿术,扭住了阿七的左腕关节。

    丘山此时已来到近前,见三人扭在一起,阿七无法动弹,便用脚猛踹右边那人脑袋,那人手上力道稍松,丘山接着又狂踹一脚。阿七趁势挣脱左手,一拳打在那人的脖子处,同时收脚用膝盖猛撞向中间那人的腰,两人都软嗒嗒地躺了下来。

    前边突然传来刘奇的一声叫喊,丘山和阿七抬头一望,竟已不见刘奇的身影,通道里传来“咚咚咚咚”的滚动声。两人大奇,连忙爬过去一看,原来通道在这里突然向下,形成了一个长长的大斜坡。刘奇刚才只顾着往前猛爬,一不小心顺着斜坡滚下去了。

    丘山和阿七也侧躺下来,沿着斜坡往下滚去。大约滚了十来秒钟,丘山感到头晕眼花,“嘭”地撞上了一个身体,只听刘奇“呀”的一声惨叫,后边阿七也跟着撞了上来,刘奇身前的一块格栅吃不住劲,“啪”地被撞脱,三人同时跌落下去。

    一片“哗啦”声中,丘山等人跌进了一堆塑料泡沫纸板箱里。丘山抹掉头上的纸屑碎末,翻身起来打开手电往周围一看,发现此处是一个宽敞高大的房间。房间可能还在施工,搭着几处脚手架,空地上放着些杂七杂八的材料和包装箱。刚才三人撞破了通道气窗,幸好只是掉在一大堆纸箱上。

    三人站起身来,正准备找出口时,刘奇突然扯了扯丘山衣袖,两眼望着暗处一个角落。丘山顺着刘奇的目光看去,赫然见黑暗中有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丘山忙捡起搁在地上的手电,猛地往那双眼睛照去。一个黑影突然一闪,避开手电光向他扑来,速度奇快。丘山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旁边的阿七突然窜到丘山前面,与黑影迎头碰上,一眨眼“扑扑扑扑扑扑”六七声拳脚相交的声音如连珠炮般密集响了起来。丘山忙把手电瞄着那团人影,灯光中影影绰绰,两人已经缠斗在一起,一时分不清孰高孰低。

    这时那个影子蹿上了脚手架,突然一个倒翻,凌空一脚踢出,阿七正好扑到脚手架旁,后门大开。说时迟那时快,他蹚地滚去,勉强躲过对方的攻击,双手顺势倒抓住脚手架上的钢管,横着一个旋风扫腿,正好踢中那个还没落地的影子。

    那影子闷哼一声,斜飞出两三米开外,“嘭”地摔在了地上。

    丘山拿手电一照,那个躺在地上的身影就是刚才在院内看见的黑衣青年。他猛地从地上跃起,却直接向刘奇扑来。刘奇吓得拔腿就跑,对方疾速冲到他身后,身子前倾,劈头一掌往刘奇后脑勺招呼。阿七从后边追上,伸展双臂往黑衣人击来。孰料黑衣人左脚前探,着地后以左腿为轴,身子往左侧回旋,一个凶狠的肘击撞在了阿七头部。阿七的身子被撞得往旁侧飞去,直挺挺地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黑衣人顺势一挥拳,击在刘奇的侧脸上,刘奇“扑哧”一声摔倒,伏在地里一动不动。

    丘山从兜里掏出枪来,正准备拉开保险栓,黑衣人突然跨步奔来,身子往前一弓,一个下勾拳打在丘山的下巴上。丘山只感到嗓子眼一甜,满嘴是血,下巴好像不听使唤似的歪向一旁,脑袋晕晕沉沉,身子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仰面一跤跌倒,手枪也拿捏不住掉到了地上。

    丘山耳朵嗡嗡作响,朦胧中见阿七冲上前来,挥拳击向黑衣人,黑衣人回身一个侧踢,阿七用手格开,两人又缠斗在一处。丘山觉得头昏目眩,隐约见那两团黑影打得难分彼此,最后都跌倒在地,低呼声和拳脚声停歇下来,只是偶尔传来一两声闷哼。

    丘山摸索着在地上找到手电,往阿七照去,只见他和黑衣人手脚交叉缠成一堆,两人像拧了根麻花似的在地上翻滚,脸上表情都显得狰狞痛苦。阿七时不时被黑衣人捶打腰部,嘴里发出一两声闷哼,他的手则绞住黑衣人的一个手肘,偶尔叩击一下他的后脖。

    丘山抬起身子,见刘奇仍趴在地上,赶紧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颈动脉,见脉搏跳动正常方才放了心。他挣扎着爬起身来,捡起手枪,一步三晃朝阿七走去。那黑衣人似乎感觉到了危险,拼尽全力猛捶阿七的腰。阿七呲牙咧嘴,但仍紧紧扣住黑衣人的肘关节。

    丘山走到黑衣人身前,见这人皮肤黝黑,脸上被汗水和灰尘糊住,看不清面目。他见丘山拿着手枪,眼里竟毫无惧意,反而露出暴戾凶残的目光。丘山被黑衣人眼里透出的杀气骇了一跳,但见阿七表情痛苦,就鼓起勇气拿枪托往那人头上砸去。

    枪“嘭”地砸在黑衣人头上,将他的脑袋砸得歪向一边。谁知黑衣人又挺直头来,继续凶狠地盯着丘山。丘山心中一横,猛地抡起枪狂砸下去,连着砸了七八下,黑衣人使在阿七身上的劲慢慢松了。阿七挣脱手来,趁势一个横肘击在黑衣人太阳穴上。这一击十分迅猛,那黑衣人身子硬挺挺地往旁边滚了一圈,兀自伏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似是昏阙过去了。

    经过刚才一番恶斗,阿七已累得精疲力尽,躺在地上不停喘息。丘山快速走到刘奇身边,掰过他身子,见刘奇满脸是血,忙拿衣袖将血迹擦掉,晃着他的肩膀喊道:“刘奇,刘奇。”

    刘奇缓缓睁开眼来,含混不清地说:“我……刚才差点没喘上气。”

    丘山见刘奇半边脸颊红肿,问道:“还好?”

    刘奇点了点头。

    这时阿七站起身来说:“对方随时可能赶来,要赶紧离开这里。”

    丘山忙站起身,在房间西边找到一扇铁门,门上焊条斑斑,应该是施工时临时所建。他推开铁门,见外边是一处尚未完工的廊道,约十数米长,裸露着混凝土框架,大片的石砖堆码成一垛垛,地面上是一些残砖和废铁丝之类的建筑材料。廊道尽头是一部施工用的货梯。

    丘山折返回来,和阿七搀起刘奇来到货梯边。三人走进货梯,丘山按下按钮后货梯往上升去,片刻功夫就到了地面上。

    一行人走出货梯,发现身处在一个大厅之中。大厅里空荡荡的,南边有扇对开的大铁门。他们走到铁门处,见并未上锁,便推门走了出去。待来到外边,才知道这是一处建筑工地,周围有几栋布满脚手架的高层建筑环峙,巨型吊车在黑黢黢的工地里兀立,只有前方不远处一盏大灯发出惨白的光来。

    “这就是阿房苑,刘登极的地产项目。”阿七说。

    三人穿过工地,悄悄走到一处围墙边,费了一番功夫才翻到墙外,沿着路又走了七八分钟,来到一条亮着路灯的马路上。

    “这条路靠着渭河,河边有条小路,可以从小路走。”阿七往马路对面一指。

    丘山和刘奇点点头,跟着阿七快速穿过马路,越过灌木丛和一片不宽的小树林,见前面不远处就是黝黑的渭河,河面上映着稀疏的星光。

    此时马路上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有三辆SUV闪着大灯飞驰而过,显是刘登极的人已追了上来。幸好三人未走大道,否则又免不了一番追逐。

    阿七对附近地形颇为熟悉,带着丘山和刘奇七弯八拐,找到了一条小道,往东边逶迤而去。走了大约十来分钟,东边已露出鱼肚白。丘山放眼望去,见远处天幕低垂,平原旷阔,竟似郊野。

    三人又行了一会,天慢慢放亮起来。阿七走下路边土坡,沿着河岸的土埂路往河滩方向走去。丘山和刘奇见他只是默默往前赶路,只好跟在身后。大约走了三分钟,穿过一片茂密的芦苇丛,河滩已近在眼前。此处渭河水色清澈,流速甚缓,虽是初秋,两岸仍一片葱郁,草木尚无枯败迹象。

    阿七抬手往前一指,冲两人道:“我住在那里。”丘山和刘奇定睛望去,见渭河边泊着一艘木船,木船上盖着一些破烂的篷布,显得整艘船破败不堪。

    “住在那里?”丘山指了指木船,惊讶地望着阿七。

    阿七点点头,踏上浅滩,往木船走去。

    待走到船边,丘山才发现这艘船通过一块木板与浅滩相连。三人踏上木板走进船舱,丘山看木船里边还算整洁,也比较宽敞,一个大双肩包斜倚在舱底,中舱堆放着笔记本电脑等物品,与其他陈设形成极大反差。舱尾有些破破烂烂的锅碗瓢盆,想来应是以前的船家所留。

    丘山啧舌道:“想不到你住在这里!”

    阿七点点头,指了指船尾道:“后舱有些吃的,你们随意。”

    丘山和刘奇此时早已饥肠辘辘,听阿七这么一说,便来到后舱,看见一堆肉类罐头和方便食品,就老实不客气地吃了起来。吃完饭后,三人都已困乏无比,便各自找了处干净的舱板躺下大睡起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丘山微睁开眼,见满舱金黄的霞光,映得头顶船篷熠熠生辉。丘山抬起身子,见太阳快要下山,霞光映红天际,水面上波光荡漾,几只水鸟从芦苇丛里掠过。

    他感到浑身酸痛,挣扎着爬起身,见刘奇兀自在一侧呼呼大睡,阿七却已不在舱内,忙跑出船舱,远远看见阿七正坐在岸边芦苇丛中,手里拿了根竹竿在钓鱼。丘山走下船,来到阿七身边,见他冲自己点点头,心中一动,呵呵笑道:“三千年前有个老头也在这条河里钓鱼,不过他的鱼钩可是直的。”

    “鱼钩是直的?”阿七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丘山。

    “呵呵……哇,这么大条草鱼,今晚可有得吃了。”丘山见阿七身旁一个盆里有几条鱼正游来游去,便转了话头,接着道:“我去拾些柴火,今晚咱搞个渭水烤鱼宴。”说完就沿着河岸捡起枯枝来。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太阳西沉,天色暗了下来,丘山抱了一大堆柴火回到浅滩上,见阿七和刘奇正忙着支架子,就把柴火抱过去。三人杀鱼生火一番忙活,刘奇又去舱尾找了些油盐佐料。待一切准备就绪后,三人围在火堆旁边烤边吃起来。

    一轮秋月在东面莽原上升起,夜空浩瀚,繁星似锦,夜风轻拂在身上,篝火正旺。三人就着面包吃着鱼肉,丘山和刘奇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这些年的经历,免不了一番感慨。阿七则蹙着眉头,默默吃着面包,一付心事重重神情萧索的样子。

    丘山瞥见阿七如此,心中一动,想起自己在梁山碰到的那两个黑衣人,同样神秘,同样带着奇特装备,难道阿七与他们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丘山冷不丁唤道:“阿七,”见阿七转过脸来,就道:“杜牧似的,热肉热克秀。”

    “什么?”阿七一脸茫然地看着丘山。

    丘山见阿七神色并无异常,突然呵呵笑道:“你一路从旧金山到北京,怕是没少折腾吧?”

    阿七有些吃惊地望着丘山,嘴里说道:“你怎么知道……”

    丘山见自己竟然一语中的,心中颇为得意,表面却不动声色,说道:“刘登极一个月前在旧金山一个国际拍卖会上竞得一件东汉金镂玉衣的文物,并将它赠还给了中国。半个月前他飞往北京,你也一路尾随他而来。”丘山说得稀松平常,心里却捏了把汗,自己的判断无非基于两点:一是阿七虽然中文流利,却不知道姜太公钓鱼这个童叟皆知的历史掌故,手机又是英文版,这些细节串连起来,都表明他不应是国内长大的;二是他应该是在跟踪刘登极,昨晚在四合院旁的树林里碰到时,他似乎正在监视刘登极。

    “是的。”阿七居然毫不隐瞒,说道:“半个月前我跟他到了中国。”

    “为什么跟踪?”

    阿七思付片刻才道:“刘登极有个项目,代号叫‘秦俑’。”

    “秦俑?”丘山见阿七点点头,就接着问道:“那是什么项目?”

    阿七摇摇头道:“我一无所知。”

    “哦……”丘山理了理思路,问道:“你是为了这个项目跟踪刘登极的?”

    “是的。”

    “但不知道‘秦俑’是个什么东西?”

    “嗯。”

    “哦……”丘山犹疑了片刻,说道:“这是组织交给你的任务,对吧?”

    “我没有组织,也没有任务。”阿七坦然道。

    丘山和刘奇面面相觑。丘山两手一摊道:“为了‘秦俑’跟踪刘登极,却不知道‘秦俑’是什么东西,也没有人安排这么做,那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唔,有人告诉我,负责这个项目的人跟我的过去有关。”

    “过去?”丘山闻言忍不住问道:“你过去是做什么的?”

    “我不知道。”

    阿七话音刚落,丘山和刘奇都惊奇得瞪大眼睛。

    “难道你……失忆了?”

    阿七点点头。

    丘山回想起遇到阿七后的一些细节,似乎慢慢明白过来,问道:“你最近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个多月前。”阿七缓缓回忆道:“一个多月前的一天早晨,大概六七点的样子,我在旧金山联合广场的一条长椅上醒来。那时天刚蒙蒙亮,我记得当时天空灰蒙蒙的,一群白鸽正从广场上飞起来。”

    听阿七说起当时的细节,丘山暗想那个场景在他脑海里一定特别深刻。

    摇曳的火光映在阿七脸上,他凝视着篝火接着说道:“我醒来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睡在长椅上,也不知道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这样待了可能有几分钟吧,我感觉头脑昏昏沉沉,正准备站起身时,有个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拎着一个袋子走到我身边,把袋子放在长椅上,对我说有人让他把那袋东西给我。我问给他袋子的人是谁,他说那人身材略胖,像个华人,大概四十来岁,但戴着口罩,所以他也不知道对方的模样。”

    丘山和刘奇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刘奇忍不住说道:“看来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阿七点点头道:“我打开袋子,看到里边有张字条,上面有一句话,‘编号:007强山刘登极的青龟知道你的过去。’”

    丘山暗想阿七自称“七”可能来源于此,想了想便道:“从这句话来看,青龟倒像某个人的名字。”

    “是的,开始我并不知道这些。从后来截获的刘登极通话中,我知道有个叫‘秦俑’的项目。通过监听‘秦俑’的关键词,我才知道这正是EF小组中那个叫青龟的人负责的项目。”

    “EF小组是什么组织?”

    “我不太清楚EF小组的情况,但知道它跟刘登极的联系非常密切,小组成员之间都用代号沟通。我当时监听到那个叫青龟的成员与刘登极谈过‘秦俑’,但此后青龟就消失了。我想只要一直跟着刘登极,总可以再次得到青龟的消息,便一路从旧金山跟到了北京,然后来了西安。”

    阿七顿了顿接着道:“当时EF小组的一些成员正在执行一项计划,名字叫‘泰山’,我以为是‘秦俑’项目的一部分。后来才知道‘泰山’计划跟李泰来有关,他们跟踪他,监听了他的电话和电子邮件。”

    丘山回想起昨晚在四合院里的情形,说道:“但李泰来的死是另一拨人所为。”

    “是的,我当时也觉得奇怪。‘泰山’计划有绑架李泰来的部分,但李的暴毙出乎EF小组的预料。他们知道李的死因后,才意识到碰上了对手。李泰来临死前给你打了个电话,这些信息EF小组都监听到了,所以才有了大前天晚上的事。”

    丘山想起胡同里的打斗还历历在目,正准备开口说话,阿七又接着道:“事实上,李泰来打给你的电话包含了一段信息,但你好像并不知情。”

    “哦?”丘山惊讶得张开嘴,回忆起自己在杂志社时接到李泰来的第一个电话,虽是一片杂音,但确实带有某种节律,想来应该包含了某个信息,忙道:“真没想到,我没留意就把电话挂了。”

    阿七点点头,打开手机拨划了几下,一段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您好,《国家宝藏》,请问找哪位?”

    “……刺噗噗……噗……”

    “喂,请问哪位?”

    “……噗刺……刺噗噗……”

    “喂,喂……”

    “……噗噗刺噗……刺刺刺……噗刺噗……”

    “喂,能听见吗?”

    “……噗噗噗……噗噗刺……”

    ……

    丘山听到自己的声音从阿七手机里传出,心中涌起一股诡异的感觉。

    刘奇此时突然说道:“DEADFORSU……”

    阿七点点头道:“是的,如果照莫尔斯电码来翻译,就是DEADFORSU……”

    “为‘SU’而死……”丘山念叨了一句,问道:“‘SU’指的是什么?”

    “唔,可能是某个单词的一部分,也可能是缩写。”阿七两眼精光闪闪地看着丘山道:“莫尔斯码是国际通用的明码,李泰来会把重要信息放在明码里吗?”

    丘山和刘奇都点点头,觉得阿七分析得颇有道理。丘山说道:“早知道我多听会儿就好了。”

    阿七摇摇头道:“这段信息可能只是李泰来用来迷惑对方的,事实上他留了不止一条线索。”

    “哦?”丘山心里一惊,忙问道:“还有什么线索?”

    “给你打了电话后,李泰来又给他女儿发了封邮件。”

    “李柳玉?”

    “是的。那封邮件也被EF小组截获了。邮件最后一段话比较奇特,像是一段暗语。”

    “暗语?”刘奇听阿七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趣,迫不及待道:“快说来听听。”

    阿七拨弄了几下手机,丘山和刘奇凑过去一看,见屏幕上是一封电子邮件内容,发信日期正是李泰来给丘山打电话的那晚。

    “玉儿:

    对不起,请原谅爸爸用这种方式与你告别。

    此时此刻有太多东西想与你分享,可惜已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真希望还能带你去游历四方,感受这块古老大地上璀璨的文明……

    回想过去,我感到幸福。你让我一生富足,了无遗憾……但愿你能从过往的日子里汲取营养,获得勇气,坚定面对未来的一切。

    切记:如皇如后,九泉含笑;丈夫立世,高曲寡和。往昔故井,东来紫气;步君前尘,遥敬西天。

    祝快乐健康!

    父字23:36”

    “如皇如后,九泉含笑……”刘奇一边念着那段话一边困惑地挠头,似乎没料到所谓的暗语是一首半文半白、半通不通的四言古诗。

    丘山也将古诗默念了一遍,想起李泰来在公用电话亭留下的绝句,忍不住将手伸进衣兜里,握住了那半片铜镜。

    阿七见丘山脸上惊疑不定,就说道:“刘登极认为李泰来的这首诗里,可能藏着自己想要的秘密。”

    “既然如此,刘登极为什么对我紧追不舍?”

    “他肯定不会放过任何线索……而且,你不也来西安了吗?”阿七颇有意味地看着丘山。

    丘山心里一阵发虚,想要将残镜之事和盘托出,但转念一想,若自己能见着李柳玉,将事情原由告诉她,或许要更妥当一些。再说李泰来要求不要告诉其他人,所以保守秘密也算是遵从他的遗愿……

    丘山在心里劝慰自己一番,便接口道:“唉,职业使然……唔,我有个朋友对这类东西很有研究,说不定能帮上忙,我把这段话发给他看看。”说着打开了手机邮箱。

    自前晚在乾县给胡天发了那红砖图片后,丘山就把这事给忘了,这两天一直没看邮箱,此时一登录进去,才发现邮箱里多了十封胡天发来的邮件,把丘山吓了一跳。

    丘山挨个点击查看,在第一封邮件里胡天语气平淡,先是一番客套,然后问丘山从哪里捡了个破砖头没事来寻他开心。但第二封邮件里措辞却陡地变得激动,说自己看走了眼,这红砖是个宝贝,问丘山从哪里搞到的图片。第三封邮件里胡天骂了一通娘,说丘山的破手机怎么总是关机,那红砖里隐藏着一个天大秘密,让丘山赶紧给他电话。

    后面几封邮件都是催促丘山尽快与他联系。直到第九封邮件,胡天竟然把红砖图片发回丘山。丘山点开图片一看,见胡天在图片上做了一些标注,装红砖的盒子上画了几个蓝色线圈,用细线引至旁边空白处,上边用细小字体写着诸如“水银注”、“曲水道”、“缚石锁”之类的东西,丘山被搞得莫名其妙。

    丘山点开最后一封邮件,一张图片映入眼帘,原来是一座古代楼阁的线描图,下面附了一句话:“老丘,你他娘的到底在哪里?这是飞天阁,要想知道其中的秘密,快点给老子电话。”

    丘山没想到一块红砖会引起这么大动静,暗想以胡天满嘴跑火车的性格,看走眼的可能性似乎要更大些,就将李泰来的那首四言古诗发了过去,顺便附上几句“红砖可能是普通砖头”之类的话。还没喘口气,邮箱里就马上多了封新邮件,正是胡天发来的。

    邮件只有短短几句话:“妈蛋,我差点就要贴寻人启事了,你手机怎么老打不通?害得我这两天一直守着电脑,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回信。那块红砖到底在哪里?”

    丘山拨通胡天的手机,电话那头一听到丘山的声音,立即嚷道:“妈蛋,老丘你可以啊,连手机号都换了。实话实说,是不是干啥非法勾当了?我可丑话撂前头,违法乱纪的事胡爷我可不掺合……咳,我说你那红砖到底是哪里搞到的?”

    丘山见他火急火燎的性格没啥改变,就告诉他自己现在西安,红砖是在梁山一户农民家里无意发现的。胡天一听,立即对丘山说:“你等着,我明天马上来西安。”末了再加上一句:“不见不散。”

    “你干嘛呢?不工作啦?”

    “还工个什么作啊。我跟你讲,这红砖的来历吓得死人,好在你慧眼识珠,把图片发给我。不是老子吹牛,普天之下能够识得这块砖的,怕只有我胡天一人了。”

    丘山没想到胡天要搞这么大动作,牛皮还吹得噗噗响,就道:“你考古队里一搬砖的砖家,整得跟学术权威似的。一块红砖而已,看把你激动得……再说了,还不知道张老汉有没有卖掉呢?人家可是缺钱花,急着出手。”

    胡天一听急了,说道:“你为嘛就没买下来?砸锅卖铁我也要把它搞到手。就这么着,我现在就去收拾一下,你一定要等着。”说着急匆匆挂了电话。

    丘山知道胡天平日里虽然嘻嘻哈哈胡说八道,但要是认准了什么理,也是个直楞子撩火棒,看这架势明天多半会过来。突然想起李泰来那首古诗还没问他,想想还是算了,等明天见面再问不迟。

    此时秋月如水,寒意侵体,三人见天色已晚,就扑灭已经变得暗红的篝火,拾掇一番后返回了舱里。丘山见堆在舱中的那些装备,突然对阿七道:“你到底怎么监听刘登极和那个什么EF小组的?”

    阿七缓缓挪开笔记本电脑,一条连在电脑上的数据线露了出来。那条线穿过下面的舱板,竟沿着侧舱通往船外。刘奇见状忍不住惊奇道:“你在监听光缆?”

    阿七点点头道:“刘登极所住那块区域的光缆都从这处河床通过,所以我在这里装了个监听器。”说着指了指河里。

    丘山和刘奇恍然大悟,原来阿七住在这破船里是为了此事。刘奇连连摇头道:“光纤的数据量那么大,单凭你这台笔记本电脑就能分析?”

    “系统可以设置关键词,电脑只分析跟关键词有关的信息。他们通信用的关键词很特殊,比如说‘秦俑’之类,所以很容易捕获到相应数据包。”

    丘山似懂非懂道:“所以你最开始用‘秦俑’做关键词来过滤数据?”

    “我最初用的是刘登极、强山和青龟做关键词,得到了‘秦俑’这个词。这是在旧金山四季大酒店的光缆井里捕获的第一个信息,发件人正是青龟,收件人则是天师。虽然后来再也没有青龟的消息,但通过‘秦俑’和‘天师’,我又获得了‘EF小组’的关键词,再后来就是‘泰山’计划。”

    刘奇忍不住好奇地凑到电脑前,嘴里咕哝道:“这个软件……嗯,好像很特别……”

    丘山蹙眉问道:“天师?”

    “天师就是刘登极,是EF小组成员对刘的称呼。”

    刘奇此时突然发出“唔”的一声,两眼瞪着电脑屏幕,嘴里说道:“这软件虽然不复杂,但要开发出来也非易事。”

    丘山听刘奇这么说,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问阿七道:“这些装备都是哪来的?”

    “联合广场,那个清洁工给的袋子里。”

    丘山暗想他的遭遇如此蹊跷,说不定有人在背后刻意操作,其目的可能是为了获取有关“秦俑”的信息。转念一想,又觉得安排一个失忆人执行任务不合常理……丘山感到思绪纷乱,就打了个哈欠道:“时候不早,咱们明天再谈,都休息吧。”

    第二天早上七点,丘山还在睡梦中,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摸出一看,是胡天打来的,刚接通电话,胡天的声音就风风火火地传了过来。

    “老丘,我下飞机了。你在哪里?”

    丘山吃了一惊,想胡天为赶飞机应该连觉都没睡,说道:“我在渭河边,给你发张定位地图吧。”挂上电话后就把地图发了过去。翻身起来见刘奇正呆在阿七的电脑前,似乎在琢磨那个监听软件。

    “阿七呢?”

    “下水了。”刘奇头也不回,手往舱底指了指。

    “下水?”

    “是啊。系统收不到信号了,阿七怀疑监听器出了问题。”刘奇这时回过头来,眯着两只熊猫眼望着丘山。

    丘山走出船舱,见左舷处水波荡漾,便倚在船头等着。这时手机又震动起来,丘山拿起一看,是胡天的短信,说他已上出租车,最多一个小时就能赶到。

    丘山放下手机,见水花泛起,阿七的脑袋从水中钻出,忙上前伸出手去。阿七将手中一个砖头大小、呈T形的设备递给丘山。丘山接过来,见设备灰黑相间,份量不轻不重,一头连着根黑线,T形两侧端部各有一个活动卡口,转折处有个遮板,想来就是光缆监听器了,便将它放在舱板上。阿七此时已攀着船沿爬上船头,用手抹掉头上的水珠道:“监听器出故障了。”

    “哦?能不能修好?”丘山对这类电子设备不太懂,就随口回道。刘奇这时也从舱中钻出来,一把抱起那个监听器,左看右摸起来。

    阿七摇摇头道:“不太清楚。”

    丘山听他这么说,暗想若是不能监听刘登极,一众人的处境可就大大被动了。侧头看刘奇兀自捧着那个监听器凝思细想,也就不再理会,去后舱准备起早餐来。

    三人草草吃过,刘奇又跑到船头,拿着监听器翻来覆去地看。过了会儿朝着舱中喊道:“这是哪里生产的?咋连个铭牌商标都没有?”

    丘山想这装备应该也是那个清洁工给的袋子里的,就道:“没有说明书吗?”见阿七摇了摇头,不禁好奇起来,接着问道:“没说明书你怎么会用?”

    阿七茫然地看着丘山,道:“我熟悉这些东西。”

    丘山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对阿七道:“给你这些装备的人,一定对你非常了解。”

    阿七望着涟漪阵阵的水面,似乎若有所思。

    刘奇在船头嚷道:“嘿,原来是这样,这个设计真有点意思。”

    丘山闻声走到船头,凑过头去一瞧,见刘奇正在摆弄那块遮板,便问道:“怎么说?”

    “你看,只要把光缆往这遮板里一放,光缆两端卡在这两个卡口里,光缆不就折成九十度角了么?注意到遮板内侧没有?对,有个像指示灯一样的东西,那是信号收发器。只要光纤里有光信号通过,信号收发器发出的信号就会被干扰,这样就能读取到光纤里的数据了。”

    丘山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刘奇,问道:“你能修好吗?”

    刘奇摇摇头,两手一摊道:“没备件基本就废了。”

    丘山见刘奇吊着眼睛、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正想埋汰他两句,突然见远处河滩的芦苇丛里钻出一个胖脑袋来,抻着脖子,眼珠贼溜溜地东张西望。

    丘山一见来者正是胡天,忙向他挥手喊道:“胡天,在这里。”胡天这才留意到破船上的丘山等人,便从芦苇里钻了出来,一溜烟往河滩这边跑来,边跑边叫:“老丘,妈拉个巴子的,你可真会挑地方,这山清水秀的……真是跑断了我的老腿。”

    丘山见胡天胖墩墩的身子后边背着个鼓囊囊的登山包,脖子上围了块迎风招展的花纱巾,忍不住笑道:“胡天,你这是演的哪出?不就是去梁山收个砖头吗?整得跟沙漠考古队似的。”

    胡天颠着小碎步穿过河滩和木板,一蹦跳上船头,猛呼了几口气后嘿嘿一笑道:“这叫专业,懂不?”说着揉了揉肚子往舱内望去,嘴里接着道:“有没有吃的?老子饿惨了。”

    “有,当然有。”丘山上下打量了一番胡天,见他比毕业时还要白胖,忍不住调侃道:“在考古队淫浸两年,居然还长了不少膘。”

    “妈蛋,老子原以为进了考古队,从此就要天当被地做枕,一蓑烟雨春风万里,没想天天呆在所里搞资料汇编……你知道胡爷我虽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也可以九天揽月五洋捉鳖,真是……唉!”胡天夸张地叹了口气,一边摘包一边侧身看着旁边的刘奇,话锋一转哈哈笑道:“这位兄弟印堂红亮,看起来应是文星高照,搁古代那一定是张良之才啊。你好你好,本人胡天,古月胡、天地父母的天,目前在考古队干活。”说着就将一双胖手伸过去,紧紧握住刘奇纤弱的手掌。

    刘奇两嘴一咧,也不知是被胡天捏的还是被他捧的,努力笑道:“幸会幸会,我叫刘奇。”

    “哦,果然是奇才,难怪……”胡天还想接着说下去,丘山已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道:“先去舱里,吃点东西再说。”

    此时阿七已从舱里站起身来,胡天陡一见到阿七,忍不住又嚷了起来:“哎呦,还有位兄弟,怪老弟眼拙,竟然没有看到。”说完上下打量阿七一眼,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嘴里呵呵道:“这位朋友渊渟岳立气宇轩昂,静如处子动若脱兔,一看就知道是英雄人物。”见阿七微微颔首,就奔过去握住他的手,一边摇晃一边夸道:“看到兄弟仪容脱俗真是令人高山仰止,我就忍不住想起了三国赵子龙,那可真是峥嵘岁月稠啊……”

    “他叫阿七。”丘山打断胡天,搡掇着他来到后舱,把食品袋“哗啦”一下拉开。胡天也老实不客气,一阵风卷残云,消灭了五个罐头和一袋面包后才抹抹嘴,一边吮着手指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嘟囔着叫道:“咱们现在就上梁山,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丘山望了望阿七,见他立在船头,眼神迷茫地看着远处,暗想阿七一路为打听青龟的“秦俑”而来,个中甘苦旁人怕是难以领会,便问道:“阿七,你有什么打算?还呆在这里么?”

    阿七看了眼刘奇身前的那个监听器,又回头望了望破船,摇摇头道:“没什么意义了。”

    丘山听他这么说,突然又想起在梁山遇到的黑衣人,或许可以带阿七去乾陵看看那两具尸体,指不定能帮他忆起些什么。想到这里,丘山就将那天在梁山的遭遇避重就轻地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这两人身份神秘,装备奇特,看起来不像寻常人,你见到尸体后说不定能理出些头绪来。好在我们的目的地也正好是梁山,可以顺道去看看,那两人的尸体可是我亲手埋的。”

    阿七听丘山这么说,又想起他曾用过的那把特制手枪,感觉事情颇为蹊跷,便点了点头。

    胡天此时已蹿到河滩上,回头冲丘山他们嚷道:“喂,你们磨磨唧唧半天,到底准备啥时走?我看天色不早了,再不出发咱就要错过吉时。那红砖可是千年难遇之物,若是被人占了先,胡爷我后半生只怕要在悔恨中度过。呃,咱赶紧拾掇拾掇,立马上路吧。”

    丘山见胡天一付志在必得的样子,就道:“胡天,听我一句劝,要是那位老农不卖了,你可不能强买。”说着和阿七刘奇收拾起行李来。

    “嘿,你也忒小瞧胡爷我了,像我这样的知识分子,干的可都是知书达礼之事。”胡天说着将烟头往河里一弹,捋起袖子拨拉开芦苇丛一头钻了进去。

    丘山见刘奇兀自抱着那个监听器,便道:“不是坏了吗?留着干嘛?”

    刘奇嘿嘿一笑,盯着那个金属盒子说:“留着研究研究。”

    “得,搁我包里吧。”丘山说着从刘奇手里取过监听器,放进了随身的背包。

    三人下得船来,阿七拆掉搭在船头的木板,解开锚绳,从岸边捡了根长竹竿,将船身往江心轻轻一推,那破船慢慢荡开,顺着河水往下游缓缓去了。

    一行人穿过芦苇,见胡天已经爬上河岸,便加快脚步撵上。四人走了一刻钟左右,来到一条马路上。

    胡天靠近丘山身边,边走边说:“老丘,你是不是在搞李泰来的报道?”

    丘山有点惊奇地望着胡天道:“你也知道李泰来的案子?”

    胡天打了个嗝儿才道:“媒体的报道都铺天盖地了,谁还不知道?更何况我是考古界的资深人士。依我说嘛,你们这些媒体都是瞎鸡巴乱写,有的说自杀,有的说谋杀,有的说猝死,死法都被你们写了个遍……咳,你的调查有啥结果了?”说着扯了扯丘山袖子,故意落后阿七和刘奇几步,又大声说道:“唉,一代史学泰斗陨落,也是考古界的重大损失。每每念及此处,我就感到肩上担子更重了。”

    丘山见胡天装模作样长吁短叹,想着不能让他陷到这桩案子里来,就道:“不是警方的结果还没出来吗?媒体自然要多操点心。这叫服务人民,守望社会。”

    “嘿!守望社会都出来了,你不就是为稻粱谋嘛。”胡天见已落后阿七他们六七步远,便低声问道:“那个阿七是什么人?”

    “你干什么?”丘山瞪了胡天一眼。

    “我见这人有点怪怪的,阴气很重。”

    丘山心里咯噔一下,但旋即说道:“别瞎想,他的身份特殊……嗯,先别提这茬了。”

    胡天见丘山表情严肃,便呵呵笑道:“老丘说得是,我们即刻去梁山,赶紧把那红砖收了才是正事。”说着迈起轱辘腿,晃着登山包,一颠一颠地往前走去。

    丘山瞥见那登山包的侧袋里插了份报纸,就随手取下展开来,嘴里说道:“你就这么相信自己的眼力?才在考古队混了两年,凭两张图片就能断定那红砖是宝贝?我倒是实实在在地看过摸过,也没觉得是什么珍贵文物。”

    胡天扭过头来嚷道:“我说老丘你这人嘛,平时没事总喜欢说些扫兴话,你啥时听我说那红砖是文物了?说实话若真是文物,我也拿不准那玩意儿值几个钱。但胡爷我是何等人物,说起来那真是天文地理诸子百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话说我一看那红砖图片,立即以一篇奇文《仪凤飞天阁显圣记》印证之,有力地得出该砖为绝世之物的结论。”

    胡天见丘山嘴巴渐渐张成O型,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顿时颇为自得,接着说道:“这《仪凤飞天阁显圣记》是残本孤例,就算你翻遍正史野史都找不着。呵呵,最难得的是书中绘有工笔古画,我按图索骥一一对照,你道怎么着?”

    胡天见丘山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像是看到了什么诡异之物一般颇为惊惧,以为自己这些话把丘山唬住了,不由得皱起眉头道:“老丘,几年不见你这画风变化忒大了点吧?”

    “完了……完了完了……”丘山两眼瞪着报纸,嘴里下意识地碎碎念叨着。

    胡天一边望向报纸一边说道:“什么完了完了?这要不是光天化日的,人家还以为你见着鬼了……”

    “糟了糟了,妈的怎么会这样子?”丘山两眼死死盯着报纸,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双手还微微颤抖。

    胡天见报纸头版下方有一篇报道,标题写着“梁山六旬夫妻猝死家中,空巢老人问题再引关注”,旁边还配有一张新闻图片,忙问道:“这家人难道……”

    “没想到,真没想到。”丘山一边盯着图片一边缓缓摇头,一时间头绪纷乱,像是在回忆什么。

    “呃呃,”胡天抓住丘山的膀子猛地摇晃了一下,大声问道:“老丘,是不是那户农民?”走在前边的刘奇和阿七闻声都回过头来张望。

    丘山这才从沉思中抬起头,用手指着图片中的窑洞一字一顿说:“就是这地方,就是要卖红砖的张老汉住的地方。”

    “啊?不会吧?”胡天一把抢过报纸,急切问道:“你没看走眼吧?”

    “不会错,你看这玉米棒子,还有这个“福”字,这塑料窗纸上的洞,我当时就坐在这里……张老汉怎么可能猝死呢?而且是两口子同时猝死!这不可能啊。前几天我碰到他时,身体看着还挺硬朗的……”丘山回忆起那天在窑洞时的情景,脑袋里渐渐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表情由震惊变成疑惧。

    “我靠,这……这是啥时的事?我看看。”胡天一把抓过报纸仔细看了起来,“昨晨七点……这报纸是昨天的,也就是前天清晨七点。我说老丘,咱得赶紧去,说不定还能找到红砖。”

    “一定要去,马上就去。”

    四人沿着街边疾走,好不容易打了辆出租车,直奔乾县梁山而去。

    丘山一路上忐忑不安,想到这几天一直被人跟踪,张老汉和他老伴说不定就是跟踪自己的人谋害的……正胡思乱想间,坐在旁边的胡天突然问道:“老丘,我刚说到哪儿了?”

    “什么说到哪?”丘山心绪烦乱,没好气地反问道。

    胡天倒毫不在乎,一拍脑袋道:“唔……对,《仪凤飞天阁显圣记》。呵呵,这几天我都快把它背下来了。”胡天打开背包,取出个平板电脑说道:“你看看就知道,这本书详细记载了飞天阁的建造过程,真正是千古秘闻。”说着打开电脑,找出一堆图片来。那些图片拍得有失水准,但可以看出是一本古书,纸张暗黄,有些地方已经缺失,内容用工整的楷书所写,字迹仍清晰可辨。

    “这是什么东西?”丘山看了眼电脑屏幕,心不在焉地问道。

    胡天一听丘山的口气,显然把自己刚才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不禁颇为气恼道:“《仪凤飞天阁显圣记》,史上绝无仅有的奇书,孤本。天下知道这本书的不超过三人,你就是第三个。”

    “孤本?”丘山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图片。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我胡天什么人,怎么会整些假东西唬老同学?你知道这本书的作者是谁吗?”胡天好整以暇地望着丘山。

    “是谁?”丘山说着拨了几下屏幕,见有些页张残缺得厉害,痕迹极为陈旧,除了文字之外,书里还有几幅图画,画了一些建筑砖石之类。

    “李觉然。我跟你说,这个李觉然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他自称李淳风嫡孙,李淳风可是很牛逼的唐代科学家,他孙子自然是信得过的。总而言之,本人通过反复求证,皓首穷经,根据成书年代算来,觉得这李觉然所言非虚。”

    丘山听胡天提及李淳风,心中一动,往那些文字仔细看去,嘴里问道:“这书里讲的什么?”

    “据书中记载,仪凤三年,也就是公元678年,武则天命人铸九九八十一巨鼎结为炉林,熔铜五十余万斤,缚住通天灵石,采撷石之精华匿于红泥,烈火摧之以成砖瓦,营造出阁楼一座,取名飞天阁。”胡天说着在屏幕上好一阵拨划,找到了一张建筑线描图。

    丘山见那阁楼砖石结构,仅两层,筑在一个高台上,就道:“听你这么说,那红砖里边就藏着什么通天灵石啰。一户农民怎么会有这样的红砖?”

    “你道这飞天阁是说建就建的?武则天征集了五千民工,整整修了十七年才大功告成。也幸亏那老娘们采阳补阴,活了八十来岁。那些民工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全部咔嚓了事。但也难免有一两个漏网之鱼,抱了个红砖偷偷溜回家的。张老汉的祖上说不定就是其中一个。”

    丘山听到这里忍不住笑道:“动用五千人,修了十七年!这可是不输阿房宫、秦长城的大工程。这阁楼才两层……”

    “此楼非彼楼,绝对不能以常理度之。这可是飞天阁。”胡天一本正经地说道:“根据书里记载,被砖石包裹的通天灵石浮力惊人,来去如风,需以沉铜扼住。”胡天说着调出一张古图来,内容是一块标注了一些孔洞曲线和机括的红砖。胡天指着图片道:“看到红砖表面的几个小孔了吧,这叫水银注。只要将水银注入小孔,流经特殊暗道,即可启发机关,打开缚石锁,砖头就能飞起来。”

    听胡天这么说,丘山便把自己手机的图片调出来,放大了仔细一看,还真看见了几个小孔,便问道:“这通天灵石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咳……这个书里虽然没有详细解释,但李觉然称此石‘有灵性’,也就是说好像有生命一样,想来应该是从哪个地方长出来的,就像石头缝里蹦出个孙悟空一样。”

    丘山听胡天开始胡说八道起来,知道他并不清楚通天灵石所指何物,浮力惊人来去如风云云可能都是作者意淫出来的,就接着问道:“实打实说,这本《仪凤飞天阁显圣记》是从哪里搞到的?”

    “此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也。”胡天眼珠子骨碌碌转一圈,嘿嘿笑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这种饱学之士向来爱书如命,珍闻秘录汗牛充栋,这样的书在我那里俯拾皆是,所以也算是安得其所。”

    丘山心想胡天这书来路可能不那么正当,也没再追问,把电脑抱过来,从头至尾粗略浏览了一遍。由于都是文言文,也没断句,丘山只懂了个大概。书中说飞天阁始建于仪凤三年,一直到证圣元年才完工,动用了近五千人,建成了一座两层八面的阁楼。书中对技术细节的描述非常详实,比如飞天阁的构造布置、建造飞天阁的砖石原料等都有图文加以说明,令人觉得这座建筑的确真实存在,但对于飞天阁位于何处却语焉不详。所谓的通天灵石无一字着墨,谈到飞天阁落成时更有“圣泉倒悬,上接霞光,五海之内,日月失色”之类的字样,浮夸程度不亚于《洛神赋》。

    丘山看了一会,觉得索然无味,就将电脑还给胡天,突然想起李泰来的那段暗语,问道:“我昨晚发给你的邮件看了没?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什么邮件……哦,是不是如皇如后什么的?你写的打油诗?还不错嘛。”胡天言不由衷地敷衍道。

    “那是李泰来留给他女儿的遗言,里边似乎隐藏着一些信息。”

    “哦?李泰来的遗言?”胡天忙从电脑里找出那封邮件看了一遍,思索了片刻道:“这不是告诉他女儿一个什么水井里有经书嘛,这老头还挺讲究。”

    丘山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问道:“什么经书?”

    “《道德经》呗,你看这‘往昔故井,东来紫气’,意思是说在以前一个什么井里,有本老子的《道德经》。”

    “东来紫气就是指《道德经》?”

    “我说老丘,这你就得跟我学学了。解这种谜语,一定要前后文参照来看。你看这‘东来紫气’不是指老子出关的事么?但一口水井跟老子出关风马牛不相及啊。你就得往前后找线索,注意到没有,步君前尘,这个‘君’指谁?老子呗,老子不是叫太上老君吗?所谓步君前尘,不就是说要学习老子吗?怎么学?老子又不能亲自教,那不就只能学习他留下的《道德经》了。”

    丘山见胡天说得头头是道,就接着问道:“如皇如后,九泉含笑,丈夫立世,高曲寡和又是什么意思?”

    “这几个句子从字面上理解就对了。如皇如后,又像皇帝又像皇后,那不就是说又像男的又像女的吗?李泰来的意思很明白了,他是个双性恋,男的女的都处过,这辈子过得挺满足的,所以可以含笑九泉了。”

    丘山听他不着边际地东拉西扯,正想反驳,胡天接着又道:“丈夫立世,高曲寡和,当然是谈情怀和理想了,意思是说他老人家七尺须眉大丈夫,一辈子搞学术研究,冷冷清清曲高和寡,虽然有那么点怀才不遇,但也算得上不负光阴。咳咳,想不到这老头临死前还有点酸溜溜的心理。不过写的这玩意儿,跟屈原的《楚辞》就相差太远了。”

    丘山暗想胡天若是知道李泰来还留下一首绝句,定会有另一番结论,而不是双性恋、酸溜溜什么的胡诌,只是此时也不便多说,就问道:“你肯定就是这么个意思?”

    胡天摇头晃脑道:“意思当然是八九不离十了。从整首诗的结构而言,前边四句算是李泰来对自己一辈子的总结,后边四句大概算得上是托付后事了。不过李泰来为什么要他女儿找一本《道德经》呢?这样绕来绕去的,真是奇怪……莫非他在那《道德经》里夹了些什么宝贝?”

    丘山望了望阿七和刘奇,阿七两眼望着窗外,像在想什么心事,刘奇正在打瞌睡,便道:“这事儿到时再聊。”就将话题岔开,聊了聊各自毕业后的情况。

    据胡天说,他老爹原本托关系要把他弄进某高校当辅导员,来个子承父业,熬个几十年,教授头衔也就到手了。谁料胡天非要搞考古,被他爸臭骂了一顿,父子关系闹得很僵,不过最后还是拗不过胡天,只好遂了他的愿,找后门进了省里的考古队。按说胡天学的是天体物理,跟考古八竿子打不着,好在他平时自己有些积累,加上兴趣所在,也算是找了份合适的职业。

    一路上聊着聊着,车开进了乾县境内,四人在梁山附近下了车。丘山叫大家把登山包、装备之类随身物品卸下堆在一起,又一把摘下胡天的花围巾道:“这次我们要扮成调查组,红砖拿不拿得到,就看扮得像不像。这玩意儿暂时就没必要继续戴着了。”转身见刘奇正从背包里取出那个监听器,就对他道:“刘奇,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刘奇连连点头应允。

    丘山还识得去张老汉家的路,领着阿七和胡天穿过几条土埂路,远远看见张老汉窑洞前的空地上蹲着一些村民,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聊着什么。

    那些村民见三个外地人大摇大摆地走来,都停住嘴,拿眼望着他们。

    “各位父老乡亲,我们是省里边来的,过来了解下情况,请大家配合调查。”丘山眼睛扫视了一遍村民们。

    村民们一闻此言,纷纷围了上来。一个穿着大红花袄子的村妇说:“哎呀,是省里来的大干部。张老爹真是好人咧,要不是儿子在外地务工,害了急病也不至于没个照应的……”

    那村妇一开腔,村民们就七嘴八舌、乱哄哄地说开了。

    “张老爹那是登仙了咧,你没看他两口子那笑的模样?”

    “要额登仙额也不登咧,还是活着快活。”

    “那是,看你媳妇天天眉花眼笑的,那不就是夜夜快活着呐嘛。”

    “你得丝含滴蛋疼?牛给你卸咧。”

    ……

    丘山见这不是个办法,就喊道:“各位乡亲、各位乡亲,大家静一静。这位大嫂,你刚才说张老爹害了急病,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村妇听丘山问起,忙不迭道:“张老爹两口子得了那个啥……心脏衰竭,要是他儿子在身边,就不会死咧。前天来了两拨人,有一拨是法医,听额们村长说,法医诊断是猝死咧,早点送医院就不会死。你们省里来的,咋还没有掌握情况咧?”

    丘山见这样问下去,说不定会露出马脚,就正了正脸色道:“咳,这个情况省里是掌握的。我们下来调查,是要深入了解情况。那个……尸体在哪?”村民们纷纷指着窑洞。

    丘山点点头道:“好,我们要进去看看尸体。各位乡亲就不要来凑热闹了。”说着朝阿七和胡天挥挥手,三人往窑洞里走去。

    窑洞里正中间用两条凳子架着一块门板,上面躺着两具尸体,用一块床单盖住。丘山走上前去揭开床单,见正是张老汉夫妻俩,嘴都微微张着,嘴角上翘,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微笑,眼皮没有合拢,露出了灰白的眼珠。

    “我靠,这是‘鬼见笑’啊,想不到还真有这种死法。”胡天一看那瘆人的表情就嚷道。

    “什么‘鬼见笑’?”

    “咳,这‘鬼见笑’是说人死后一刹那灵魂出窍,黑白无常前来收命时不得说些开场白么?碰到心情好时就说你人世间阳寿已尽,跟我一起回阎王殿报个到,阴曹地府里走一遭,你嘛人挺好,在世上受了不少苦,这六道轮回下世投胎会挑个好人家。这对老夫妻平时不穷得叮当响嘛,一听黑白无常这么说不就笑了?就跟吃了仙丹妙药似的……你看这笑得,脸上皱纹都打褶子了。”

    阿七将头凑到张老汉脸上,张眼往口中望去。少顷又将张老汉脖子稍稍抬起,一手捏住下颌,看了看张老汉嘴里,想了想又伸手去解张老汉的衣服,丘山忙上前帮忙。待解开衣服后,见张老汉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丘山心中起疑,问阿七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阿七伸手在张老汉的心脏上按压了一下,想了想,又在他老伴的胸口按了按,然后才缓缓道:“他们确实死于心脏衰竭。”

    “哦,那就是猝死了?”

    “是的。心肌严重受损,变得僵硬,心脏就停止跳动了。”

    “那么是自然死亡还是怎么的?”

    阿七摇摇头道:“看不出来。”

    丘山伸手去按了按张老汉的心脏,感觉身体硬邦邦的。

    胡天东张西望,见窑洞里也就一个炕,一张跛脚的桌子,几条破凳加锅碗瓢盆之类,没一件像样的东西,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发现屋角摊着一大团报纸,忙跑过去扒拉开,见报纸里扔着几块布,忙招呼丘山过去。

    丘山走近一看,正是张老汉用来包红砖盒子的布,盒子却已不翼而飞。

    “妈的,红砖被人搞走了。”胡天在照片上见过这些布块,不由得愤愤骂道。

    丘山将报纸拨开,见屋角有个小地洞,旁边放着一个木板盖子,心想张老汉平时应是将红砖藏在这地洞里,不过对凶手来说,这几乎形同虚设。他又扫了眼房间,东西都收拾得很整齐,没有翻动的痕迹。这时丘山突然看发现门旮旯附近有块折断的木条,便走过去捡起来看了看,原来是门栓。这条门栓齐刷刷从中间折断,想来对方应该是破门而入,强抢硬要,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丘山想到这里,觉得张老汉两口子说不定因为红砖被抢,急火攻心引发了心脏病导致猝死。正思付间,窑洞口的门帘晃动,一个五十出头、披了件军大衣的人走了进来。

    “唉呀,您们是省里来的调查组啊,额是二铺头村的村主任张长青,您们好您们好。前天县里公安局来了人,没想到这事还惊动省里了。县上也没派人来打个招呼,额也不知情,慢待了慢待了。”那个自称村主任的人径直走过来,一边谄笑着跟丘山三人打招呼,一边拿眼上下打量他们。

    “唔,张长青同志您好。”丘山故意板起脸孔严肃地说道:“这事儿媒体报道得厉害,引起的社会争议比较大,省里领导很重视,所以派了我们这个调查组来了解情况。这次调查不准备惊动任何人,不过既然张主任亲自过来了,还希望配合我们的工作。”

    “应当应当,这是额的分内事,都是为了工作。再说张二爹也是额的族叔,唉,想不到人穷命苦,村里也一直在想办法给他上低保,但村里财政困难,我们也年年向县里……”

    丘山一听张长青那意思,就打断他道:“嗯,这些事我们需要了解的时候会跟您说……张二爹最近跟什么人接触过?”

    “这个……张二爹住得比较偏,平时跟村里来往得少,这个还真不知情。不过张二爹是个老实人,想来也不会招惹谁个。”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们死了的?”

    “村西头的二麻子前天一大早……也就六七点的样子,来向张二爹借锄耙,就看到他和他屋里人倒在这窑洞里,开始还以为他们睡着了,走上去一摸,才发现身子骨冰凉冰凉的,死透了。”

    “唔,”丘山扫视了一眼窑洞,接着问道:“二麻子家在哪?我们去找他了解一下。”说着往窑洞外走去。

    “就在村西头,额叫人去招来就行了,你们在这等着就成。”村长一边说一边帮忙撩开帘子。

    “不用了,我们过去就成。”

    “呃,那也好。我陪你们去。”

    四人走出窑洞,张长青走在前头,领着众人往西走了一会,穿过了几块菜地,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房子说:“二麻子家在那里。”

    四人来到房门前,张长青敲了敲门,屋里传来一阵响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面目黧黑的中年人打开门,见村主任后边跟着三个陌生人,木讷地问道:“村长,啥事?”

    “二麻子,大白天的关着门干球?这三位是省里来的领导,来调查张二爹的案子。”

    “哦。”二麻子唯唯诺诺地打开门,把四人迎了进去,一边冲屋里喊:“桂花,给贵客倒茶。”

    丘山摆摆手道:“不用客气,我们问几句话就走。”说着往四下里看了看,见二麻子家陈设简单,不过看起来光景还不错,接着问道:“听说你是第一个发现张二爹夫妻尸体的,我们就想问问当时的情况。”

    “是是。”二麻子掇了几条凳子让众人坐下,回忆道:“这不地里要秋耕嚒,额家锄耙前些天坏了,额寻思着张二爹家正好有,昨天一早就去他家借,谁料敲了半天门也没个人应声,便从窗户往里望,看见张二爹和他屋里人趴在地上。额心想不好,莫不是他们害了啥急病?忙撞门进去,一摸他们身子,结果发现都死透了。额前天还跟县里的领导说来着,这要是早发现,指不定还能抢救呐。”

    “二麻子,么扯远了,捡要紧的说。”张长青打断二麻子。

    “是是。额一看不对,就连忙向额们村长报告了。”

    “你是什么时候去的张二爹家?”

    “早上,快七点的时候。当时天刚放亮,额还特意看了下时间。”

    “当时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异样?”

    “异样?没有。”

    “你再仔细想想,当时有没有留意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二麻子皱起眉头想了想,嘴里道:“也没什么不寻常的……哦,额翻过他们身子,见他们都是笑着的。那个表情啊……额当时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们活着咧。”二麻子眯着眼睛,撮着嘴巴,脸上显出恐惧的神色。

    “唔,除了这个外,还有什么发现?”

    “没有了。”二麻子使劲摇头。

    “你当时撞门进去时,使了多大劲?”

    二麻子抬头看了看丘山,又赶紧低下眼皮道:“那门关着,额撞了好几下才撞开。”

    “老实说,你偷了张二爹什么东西?”丘山猛地瞪着二麻子,神情严厉地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