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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老鬼说姓王的和陈老牛鼻子搅和在一起,对分水剑是势在必得,肯定还会再来找他。

    “白叔,那陈观主不是说不管王家的事么?”我问道。

    “明着不管,私下里肯定会插手。王家世代憋宝,家里宝贝多了去了,老牛鼻子看似神仙风骨,可人哪有不怕死的,到了他这个岁数肯定要想办法为自己延寿。小子,你可知这水里的宝贝最值钱的是啥?”

    “是啥?”我问道。

    “西海老蚌吐灵珠,北海玄龟负河图,东海鱼龙惊天变,南海鲛人彻夜哭。”

    这首诗说的就是水里最值钱的四样东西,分别是月华珠,灵龟甲,龙阳涎,鲛人泪。

    这四样水中至宝,人间罕见,每一样都价值连城,神仙见了也动心。王家世代憋宝,底蕴丰厚,据说他们家私藏着祖上传下来的三滴鲛人泪。

    只要肯献出哪怕一滴,就由不得陈观主不动心。

    “陈老牛鼻子要是插手,这事就麻烦了,少不得我要帮姓王的下一趟九龙窟。其实我知道分水剑掉在哪了,也有办法取回来。只是姓王的拿分水剑只是为了求财,而分水剑将来对你有大用,是揭秘你身世的关键,我要为你留着。”

    “和我的身世有关?”

    “嗯。你要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将来肯定要亲自去九龙窟走一遭。你没有我的本事,离了分水剑根本进不去。”

    想不到白老鬼不肯帮姓王的捞分水剑原因居然在这,我还以为他是怕自己会死在里面。

    我们猜到陈观主会肯定帮姓王的,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用的是这种法子。半个月后,下坝村爆出了一件大新闻,姓王的要重修黄河古祭台,为黄河娘娘塑神像。

    最初得到这个消息后,白老鬼还很淡定。

    “哼,我就知道他们早晚会打你鬼媳妇的主意。只要得到她的帮助,王家要取回分水剑一点也不难。不过那老牛鼻子肯定想不到,任凭他许下什么好处,黄河娘娘都不会动心。”

    “黄河娘娘有了神像,就等于在人间有了容身之处,还可以积累功德修行,你就那么笃定她不会动心?”我问道。

    “废话么,我都知道分水剑对你有大用,她当然也知道,别忘了她可是你媳妇。”

    白老鬼说的笃定无比,可是,现代社会莫说只挂个虚名,就算是结婚生子了都未必能厮守一生。

    我和黄河娘娘目前为止也只有一面之缘,她会为了我放过这种好事?

    换做是我的话,我都未必肯这么做。

    不是我这人薄情,而是浮夸的年代,不劈腿就已经是真爱了。更何况我和她之间,还远远谈不上爱情。

    古祭台十天修好,完工那天我去参观了,看得出来王家是真的花了本钱。古祭台通体用汉白玉打造,从河岸到水中曲曲折折长达百米,造价怕是百万不止。

    黄河娘娘神像的就矗立在祭台中央,真人大小,穿的也是一身红衣,头上蒙着红布。

    看到她头上的红布,我没来由的心中一阵烦躁,尤其是当我看到红布上面分命绣着龙凤呈祥的时候。绣着龙凤呈祥的红布不就是新娘子用的红盖头么?

    来观礼的乡民很多,陈观主也来了。

    我挤在人群中看到姓王的和陈观主在说话,旁边还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神像建成,有迷信的愚民愚妇要磕头祭拜,却给王家人阻拦了,只让那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一个人上了四根香。

    看到这个情况,我心里更加狐疑。

    也没心思再继续看热闹,赶紧跑回去把这事和白老鬼说一下。

    白老鬼听我说完之后也是狠狠吃了一惊。

    “白叔,王家这是要做什么?”

    “这还看不出来,和咱们当初所做的一样,他们是要向你媳妇求婚呐。”

    “……”白老鬼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黄河娘娘既然把自己的闺名告诉了你,说明在心底就你已经认你做了丈夫,绝不会再嫁给别人。”白老鬼安慰我说。

    唉,虽然我对黄河娘娘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可是一想到有人打她的主意,心里还是很不痛快。

    怎么说她也是我名义上的妻子,王家这么做,身为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口气哽在喉间。

    整整一下午我心里都极不痛快,却也半点法子没有。

    吃过晚饭,我和白老鬼划着烂船去了下坝村。

    配阴婚都是在晚上进行,今天晚上王家肯定还有大动作,甚至有可能当天晚上就把婚礼给办了。

    白老鬼虽然口口声声说黄河娘娘不会再嫁给别人,可我看他脸上分明也是和我一样忧虑重重。

    现在是盛夏时节,河岸上水草茂盛。

    我和白老鬼远远的下了船,贴着河岸朝古祭台游过去,等到距离很近了,我俩藏身在茂密的水草中间,看着古祭台上情形。

    古祭台河岸上的人不少,除了王家人在,隐约还可以看见惠济观的道士。只是现在时间还早,他们还没有做什么。

    “白叔,黄河娘娘今晚会现身么?”我小声问白老鬼。

    “肯定会。”

    “可是你不是说她一直没来找我是因为她现在不方便,怎么别人找她,她就会现身?”我有点吃味了。

    “之前她确实沾染了一件很麻烦的事,不想连累到你,才不和你见面。”白老鬼说道。

    “什么麻烦?”我问道。

    “这事和阴司有关,黄河大王消失后,阴司开始插手黄河上的事。黄河里共有八个大王,阴司却只找到七面黄河令,他们怀疑是你那鬼媳妇把第八面黄河令藏起来了。”

    “第八面黄河令真的被黄河娘娘藏起来了吗?”

    “当然没有,要是真被你媳妇拿到了,她早就自己做了黄河大王了,怎么还可能同意嫁给你做媳妇。”

    关于黄河娘娘遇到的麻烦事白老鬼一直没和我说,现在却告诉了我真相,想不到居然和阴司有关。

    唉,自打我谢岚做了捞尸人之后,世界观早就被白老鬼颠覆的支离破碎。

    现在阴司都出来了,阎王还远吗?

    想到阎王爷,我又忍不住想到逢九年阎王点卯的事。

    慧香说今年的正月初一阎王爷只点了我一个人的名字,后来白老鬼又说慧香说的是鬼话连篇。

    可是联想到陈秋和陈观主都对我提过逢九年,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何况慧香完全没有必要骗我。想不通我也懒得去想,反正我现在就跟着白老鬼混,他是决计不会害我的。

    后来我也问过白老鬼,若是我当初没有答应跟着他做捞尸人,是不是人生就不会偏离正常轨道,会和普通人一样朝九晚五结婚生子。

    白老鬼说该来的总会来,人可以躲避坏天气,也可以躲避不想见的人,但是没有人可以躲开自己的宿命。

    而我的宿命,从一开始出生就被人算计好了。

    ……

    时间过的很慢,泡在水里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蚊子多,水里还有吸血的蚂蟥。

    苦苦的煎熬中,午夜终于到来。

    陈观主现身后,那个白天我见过的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也出现了。

    他穿着古代新郎的打扮,胸前还系着一朵大红花,看起来喜气洋洋的样子。

    “草,还真打算直接娶亲了,谁给了他的脸!”白老鬼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还能有谁,陈老牛鼻子呗。”我也很无语。

    “陈老牛鼻子的道行在岸上,不在水里,还真以为自己是王八成精,水陆两栖了?”

    那个年轻人学我当初一样给黄河娘娘上香,结果比我还惨,我的第四根鬼香是点燃后熄灭,他的是压根点不着。

    看来这黄河娘娘真如白老鬼所说的那般,很看重我和她的夫妻名分呢。

    就在我继续观摩着,准备看黄河娘娘如何打脸王家人的时候,陈观主手里拿着一样东西走上了古祭台。

    在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后,白老鬼脸色大变。

    “完犊子!谢岚,你媳妇这下怕是真要被人拐走了!”

    听白老鬼这么一说,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上。毫无疑问,陈观主手里的东西对黄河娘娘一定很重要。

    “白叔,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黄河令,第八面黄河令。”白老鬼神情严肃的说道。

    传说中黄河令是黄河大王调兵遣将,执掌黄河的权柄。没有黄河令,黄河大王只能算是黄河里的精怪。只有黄河令在手,才可以被称为神明。

    万万想不到陈观主为了帮王家娶亲,居然会用黄河令来下聘。

    对黄河娘娘来说,黄河令的诱惑根本无法拒绝。

    只要能拿到黄河令,她就是新的黄河大王,一步成神。

    “白叔,陈观主手里怎么会有黄河令?”我问道。

    “当年那个道士传下来的,这事和一百多年前的那场洪水有关。”

    “可是,百年前的洪水不是九龙泄怒么,又怎么会和黄河令扯上关系呢?”

    “泄个狗屁的怒,那场洪水是黄河八大王联手搞出来的。”

    白老鬼当初和我讲九龙窟来历的时候可没提到什么黄河大王,现在突然说洪水是黄河八大王搞出来的,我听得云里雾里,真不知他肚子里还装着多少秘密。

    只可惜现在根本不是听故事的时候,因为我看到古祭台前方的河水忽然起了某种变化。

    夏季黄河,蛙鸣虫叫络绎不绝。

    然而随着一团白雾从河中升起,所有的声音在瞬间消失。

    这白雾起初很散,铺在河面上和水汽一样。

    渐渐的白雾开始凝聚,最后凝聚成一个女子的体态。

    凝聚成人形之后,形象越来越生动,最后化为一个身穿红绸,体态婀娜的女人。

    虽然我和她之间相隔很远,我还是一眼看出她正是我第一次找白老鬼报道时遇见的那个年轻女人。

    我名义上的妻子黄河娘娘。

    我一直以为她在我心里没什么地位,只有一个夫妻的名分。

    甚至我们的名分都不确定,因为那场阴婚被慧香打断了,婚礼没有完成。

    可是,当我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心里充满了一种天然的亲切感,忍不住想走过去和她亲近。

    除了亲切感之外,我心底还有种酸酸的味道。

    尤其是当我看到她踏水而行,飞身上了古祭台的时候。她今天来,却不是为我而来。

    我娶黄河娘娘只烧了四炷香,磕了四颗响头,而王家现在却是拿了黄河令做聘礼,还有陈观主做媒。

    相比之下,寒酸的要死。

    若是我倾心爱慕她倒也好说点,因为老话说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偏偏我和她还只有一面之缘,远远谈不上动情。

    黄河娘娘上了古祭台,随意一站,自成杨柳绝姿。

    妩媚一笑,胜过人间无数。

    王家所选的那位新郎官看得直接呆住了,而河岸上的人,除了惠济观的道士之外,无一例外全都在痴痴的看着她。

    而她看的却是陈观主手里的黄河令,目光灼灼,脸上写满了渴望。

    “陈道长,你真要拿黄河令做聘礼?”

    黄河娘娘开了口,声音脆生生的,宛若春风拂过心田,一辈子都听不厌。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讲话,讲的却是别人下给她的聘礼……

    “不错。”陈观主淡淡的说道。

    “陈道长也知道如今这黄河里已经没了黄河大王,你若是把这黄河令给了我,从此我便可一步成神,你真的愿意把这份天大的机缘给我?”黄河娘娘问道。

    “无妨,黄河令对我无用。”

    听陈观主这样说,黄河娘娘脸上露出笑容。

    她本就极美,这一笑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可我看到她的笑,心里只觉得一片冰凉。和白老鬼所猜的一样,我这个媳妇怕是真的要被人拐走了。

    “陈道长果然好大的手笔,可笑本地城隍爷一直以为黄河令在我手中,苦苦相逼,三番五次带人上门挑衅。”黄河娘娘说道。

    “九曲黄河,万里长江,本就不在阴司管辖之内,这次阴司的确做的有点过分,所以我才拿黄河令替王家下聘,好让姑娘如鱼得水从容应对。”陈观主说道。

    “你说的不错,我若是得了黄河令,别说小小的城隍,就算是阴司鬼将来了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如此说来,姑娘是同意这门亲事了?”陈观主见黄河娘娘动了心,趁机说道。

    “呵呵。”黄河娘娘笑而不答,转而走到王家那位新郎官面前,对他说道:“你们王家能让陈道长拿黄河令下聘怕是也下了血本,肯定不只是想让你娶我这么简单吧?”

    新郎官毕竟是凡人,虽然被黄河娘娘的美貌吸引,可也知道她本身乃是一个阴灵。被黄河娘娘走近一问,露出害怕的样子,忍不住看向陈观主。

    见陈观主对他点了点头,他这才小声说道:“三十年前,我们王家的分水剑失落在九龙窟,还请娘娘帮忙打捞。”

    黄河娘娘听他说完,脸上笑意渐渐转冷。沉默了一会,她才开口说道:“你若真能娶我为妻,分水剑我自然有义务帮你们王家打捞。”

    “我自然愿意娶娘娘为妻。”

    “只可惜你我无缘,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谁也没想到黄河娘娘居然拒绝了。

    这意味着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黄河令,也放弃了一步成神的机会。

    而且这种机会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从此之后,她将永远无法摆脱阴灵怨鬼的身份。

    “姑娘可是不信贫道会把黄河令交给你?”陈观主沉声问道。

    “陈道长是他的衣钵传人,自然不会欺哄我。只是,你们来晚一步。”黄河娘娘说道。

    她口里的他,指的应该是当年的那个道士,正一盟威道的天下行走。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陈观主脸色越发难看。

    “一女不嫁二夫。”

    这七个字说完,全场俱静。

    陈观主显然没有想到黄河娘娘居然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旧社会,献祭黄河娘娘的祭台周围没少闹邪祟,活人被当做祭品,哪个死后不是怨气滔天。

    怨气多了,黄河大王也受不了,就用给黄河娘娘配阴婚的法子来平息怨气。所以关于黄河娘娘配阴婚的事,民间流传甚多。

    但是,这都是旧社会的事。

    现代社会,连黄河大王都没人祭拜了,哪里还有黄河娘娘嫁人的事发生?

    震惊归震惊,听黄河娘娘说她已经嫁人,陈观主知道此事再也无可婉转。

    当下收了黄河令,黑着脸下了祭台。

    见王家那位新郎官还在地上跪着,沉声说道:“还杵在哪里做什么?”

    等他们一行人离开后,古祭台上只剩下黄河娘娘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眉头紧锁,身影单薄。

    陈观主今天虽然说什么逼迫她的话,可我也知道拒绝王家的婚约肯定会为她惹上麻烦。不说他本事如何,只凭他手里的黄河令就能压黄河娘娘一头。

    而一旦他把黄河令交给了阴司,那么黄河娘娘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黄河娘娘在古祭台上默默站了许久,最后转身朝我藏身的位置看了一眼,重新化为白雾隐没水中。

    回家之后,白老鬼一直有若无意的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就问他看什么。

    “唉,也不知你小子哪里好,居然令黄河娘娘为了你连黄河令都可以拒绝。”白老鬼叹了口气说道。

    “难道是因为我的颜值?”

    “狗屁的颜值,你要是真长得帅,会二十七了还找不到人结婚?”

    “白叔……人艰不拆。那你说为什么,总不会是因为我那神秘身世吧?”

    “不是。你的身世被天机遮蔽,黄河娘娘是算不出来的。”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你和她之间真的冥冥之中有这段孽缘吧,总之,她今天既然如此待你,你以后要是敢负了她我白老鬼第一个饶不了你。”

    我问白老鬼,黄河娘娘拒绝了王家的婚约,会不会惹怒陈观主。虽然这事出头的是王家,暗地得罪的人却是陈观主,他要是想对付黄河娘娘有的是法子。

    “这个你无须担心,在今年的下元节到来之前,老牛鼻子不会对你媳妇动手。”白老鬼说道。

    “为什么?”我问道。

    “你可知下元节是什么日子?”

    “不就是水官解厄么?”

    道家有三节,上元天官赐福,中元地官免罪,下元水官解厄,这下元节便是水官解厄的日子。

    “不错,当初那位道士铸造黄金龙头平怨所选的日子就是在下元节。在下元节没有到来之前,老牛鼻子绝不会和你的鬼媳妇翻脸,因为他还有事要求助于她。”

    “白叔,听你的意思,难道今年的下元节九龙窟会有大变故发生?”

    “该来的总会来,无论我去不去堵河眼结果都是一样。道士当初已经种下了孽因,如今百年过去,该是恶果来临的时候了。”

    白老鬼的语气带着一股悲悯的情绪,似乎已经预见到未来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我问他会有什么样的恶果,他又什么都不肯说了。

    几天后,王家又来拜访。

    这次来的人除了那姓王的,后面还跟着四个古怪的老妪抬着一顶软轿。

    四个老妪,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穿着灰色的长衫,脚踩双耳麻鞋,看打扮有点民国的味道。

    软轿精致,雕金刻玉。门帘上悬挂的是真正的帝王绿翡翠珠子,随着老妪的脚步移动,翡翠珠子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十分悦耳动听。

    那姓王的后来我们也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王汉生,是王家当代家主。

    白老鬼一见他就皱起眉头满脸嫌恶,可是当他看到后面的软轿和老妪的时候,又瞬间换了神情,露出一副很恭敬的样子。

    和白老鬼接触这么久,在我心里他早已不是那个阴恻恻的捞尸人,而是一个有本事的神秘长者。

    先前白老鬼受刀疤脸男人气场压迫不过是逢场作戏,不想接王家人的生意。其实若有真斗起狠来,白老鬼这种水猴子都不知宰杀多少的狠人,绝对不是刀疤脸可以欺辱的。

    看到白老鬼脸上露出恭敬的神情我很吃惊,就算是陈观主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做到这种程度。所以我非常好奇轿子里面的人的身份,暗想,不知王家这次又请了哪路神仙来做说客。

    “王汉生,你可真看得起我白老鬼。”白老鬼先是冲着王汉生不满的说了一句,转而走到软轿跟前,附身弯腰说道:“佛爷千金之躯,白老鬼未能出门远迎,失礼之处还请原谅。”

    “我王家有求于你,理当登门拜访。不请自来,该告罪的人是我。”一个轻柔的女声从轿子里面传来。

    佛爷这个称呼用在女人身上,我只知道清朝的慈禧太后,这让我更加好奇轿中人的身份。

    随着女人的话音落地,前排左右两侧的老妪同时伸手掀开了翡翠帘,我则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轿子里面看。

    软轿里坐着的是个年轻的姑娘,年龄不超过二十岁。

    皮肤白皙的如同一件精美的瓷器,穿着一身古意盎然的汉服,双手叠放在身前,安静的就像是一幅古代画卷。

    遗憾的是我看不到她的眼睛,因为她的眼睛被一条黑色的丝带缠住了。

    “她是谁?”我小声问了白老鬼一声。

    白老鬼瞪了我一眼,赶紧对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分水剑对我王家很重要,我这次来也不是为难白前辈,只是想请您载我去趟九龙窟。”

    “九龙窟是禁忌水域,佛爷身份尊贵,何必一定要以身犯险?”白老鬼开口相劝。

    “成与不成,我总要去看一眼的。”

    姑娘轻轻柔柔的说完,从广袖中取出一个古香古色的瓷瓶出来。

    毫无疑问这个瓷瓶里所装的东西一定很贵重,因为她刚一拿出来,那王汉生就变了脸,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保持沉默。

    “王家祖上传下来三颗鲛人泪,一颗被我用来凝神定眸,一颗给了惠济观的陈道长,这最后一颗就当做事后给白前辈的车马酬劳。”

    我猜到瓷瓶里的东西很珍贵,却万万没有想到里面所装的居然是水中四宝之一的鲛人泪。

    鲛人泪,就是鲛人的眼泪。

    在古代历史上,南海曾经生活着一种鱼尾人身被称为鲛人的神秘生物。传说中鲛人善于纺织,可以制出入水不湿的龙绡,且滴泪成珠。

    鲛人的油燃点极低,一滴就可以燃烧数日不灭,秦始皇陵中就有用鲛人油制作的长明灯。也正是因为鲛人几乎全身是宝,才在秦朝时遭到灭族之灾。

    当初秦始皇为了寻找长生不死药,培养了大批方士。不死药难寻,为了和始皇帝交差,这些方士就打起了南海鲛人的主意。开始只是图谋龙绡和鲛人泪,后来这两样东西掠夺一空之后,就开始图谋鲛人油。

    结果可想而知,鲛人因此灭族。

    也正是因为现代已经鲛人已经灭绝,才尤为显出鲛人泪的珍贵。饶是白老鬼,此刻也是露出几分激动的神情。

    “明晚十五月圆,到时候我就用祖上传下来的烂船带着佛爷去九龙窟走上一遭!”

    我还以为白老鬼会很硬气的拒绝掉,毕竟他说过那分水剑对我有大用,要为我留着。谁知道他也抵挡不了鲛人泪的诱惑,当场把这事应承下来。

    等他们走后,我问白老鬼那姑娘是谁,为什么要喊她佛爷,还对她如此恭敬。

    “唉,我白老鬼,不敬天,不敬地,不敬神佛,但是有一种人我白老鬼不能不敬。”白老鬼叹了口气说道。

    “哪种人?”我好奇的问道。

    “我之前和你讲过,当初那道士能在岸上看清黄河水底的河眼,今天来的那位姑娘也可以做到。道士能做到借助的是道法神通,这姑娘的本事却是一点点从惨无人道的痛苦中磨炼出来的,那种痛苦,你简直无法想象……”

    白老鬼说,憋宝人除了要有挖宝的本事,更重要的本事在于寻宝。大凡天灵地宝,自带宝气,寻宝就需要一双能够看透宝气的慧眼。

    今天来的这位姑娘就是王家的当代掌眼佛爷,在王家的地位比那王汉生要高的多。

    被选作佛爷的人,打从打娘胎出生开始就被投入一间不见光的密室,这间密室中除了金银珠宝外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最初那些被选中的孩子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等时间久了,对于光明的渴望让他们的眼睛慢慢的发生变化,开始看到微弱的宝气。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长期生活在幽闭的空间很容易让人心灵扭曲而疯掉。而且由于长期看不见东西,很多孩子还没等到看到宝气就因为视力退化变成了小瞎子。

    相对于真正的佛爷而言,疯子或者瞎子还算是幸运的,起码不用再受罪,看到宝气之后才是真正的痛苦开始。

    人的眼睛五行属木,而宝气则是金气外泄。五行生克中,金克木。这时候就会另有一大批人会因为被金气刺伤了眼睛,不停的流泪活活哭瞎。

    这还不算完,等那些没有变成瞎子的幸存者适应了宝气后,这时候训练者就开始朝密室中投放那些可以显化人形的宝贝。

    在关外有人参娃娃绑红线的说法,其实金银珠宝这种死物也有显化人形的本事。行话里说:金银童子玉娇娘,珍珠小妹,奇器丑郎。

    宝物通灵显化人形后就有了人的意识,发现被人窥伺,第一时间就是攻击窥伺者,而攻击的部位还是眼睛……

    我听白老鬼说完之后,久久无语。

    万万没想到,一个佛爷的背后隐藏着的却是如此巨大的辛酸,怪不得白老鬼会对她如此恭敬。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因为抵挡不住鲛人泪的诱惑才答应帮他们?”讲完佛爷的来历,白老鬼问我。

    “嗯,我不怪你,陈观主为了鲛人泪连黄河令都敢拿出来下聘。”我点点头说道。

    “滚犊子,少拿老牛鼻子跟我比,我要这鲛人泪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鲛人泪对我有啥好处?”我好奇的问道。

    “对你没啥好处,但是对你那鬼媳妇可有天大的好处……”

    白老鬼说,鲛人泪常人服食可以凝神定眸,研碎了涂抹在脸上可以让容颜永驻,修道的人还可以用来炼丹增寿。

    而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鲛人泪不仅对活人来说是至宝,对于阴灵同样也是。

    阴灵本是虚无缥缈的灵体,有了道行才可以显化阴身。

    在水中四宝中,龙阳涎是至阳之物,鲛人泪是至阴之物。若是给阴灵服食了鲛人泪,不用耗费道行维持,便可以阴身永固行走人间。

    我一听他这样说,立刻来了精神。

    就问他黄河娘娘要是服用了鲛人泪,我是不是就可以正当光明的把她娶回家了?

    白老鬼照头给了我一巴掌,说我能不能熬过下元节都尚未可知,还满脑子想着男女情事。

    “唉,有些事一直隐瞒着你我心里也堵的慌,可要是从我嘴巴里说出来,八成和那陈秋一个下场。”白老鬼叹了口气,望着我说道。

    “额……白叔你还是别说了,我还等着明天晚上和你一块去看佛爷的慧眼呢。”

    “呵呵,你小子倒是心大。”

    不是我这人心大,而是这么多年在广州的浪子生涯让我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活在当下。

    行路的人定不了明天的脚步,很多事多想无用。还是那句老话:逃避不一定躲得过,面对不一定最难过。

    第二天晚上,我们按照约定和佛爷在河边碰头。

    白老鬼的烂船很小,最多只能载上三个人,也就是我、白老鬼、佛爷。

    王汉生不放心佛爷一个人跟着我们,提议让我们换乘他的快艇。

    “要是什么船都能去九龙窟,你还三番五次来求我做什么?”白老鬼不满的说道。

    白老鬼的烂船是祖上传下来的,不知是什么木头打造,船上的钉子锈的都看不出痕迹了,偏偏还坚固的滴水不漏,装上马达跑的贼快。

    “王叔放心,我相信白前辈会照顾好我的。”

    听佛爷这样一说,王汉生也没再坚持,不过却依然安排了快艇远远的跟在后面。

    今晚月圆,水中银波摇晃,给人一种祥和安宁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在我们到达九龙窟水域的时候立刻荡然无存。

    月光好像照不亮前方的水域,水面黑漆漆的,就连蒸腾散发的水汽都是一团团的墨色。

    这时,白老鬼做手势喊停了后面跟随的快艇,要他们停止前进,还做了个熄火的手势。

    我以为王汉生会强行跟进来,谁知他这次倒是很听话,竟是一寸也不敢冒进。白老鬼也在此时关掉马达,改用船桨。

    机器的轰鸣声先后消失后,空气一下子诡异的安静下来。

    村里人口口相传九龙窟有死无生,尽管我自幼在黄河边上长大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听村里老人说,破四旧的时候,水利局的人组织过一支潜水队探察九龙窟,下去之后人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个尸骨都没见着。

    当时这事闹的很大,连地方部队都惊动了,想用深水炸弹轰炸九龙窟,后来又被上面紧急叫停。

    从那之后,九龙窟的事情民间诡莫若深再也无人提及,而官方也视如不见,就当它不存在于地图上一样。

    黄河万里,流域广袤,若从占地面积上来讲,九龙窟不过是地图上的一个小黑点,确实可以忽略不计。

    越往九龙窟的中心水域前行,烂船行驶的越慢,白老鬼划桨的动作也越发吃力,可是这水中并没有水草阻拦。

    我仔细观察水面,发现水质有异。黄河得名是因为水质浑浊呈土黄色,可是这水却是黑色的,似乎上面还有一层油脂状的东西。

    我伸手想去蘸一点看个究竟,刚有动作就被白老鬼喝止,“谢岚,你小子不要命了,水上面这层油脂可是尸油!”

    白老鬼的话令我吓了一跳。怪不得他划的如此吃力,尸油粘稠无比和沥青一般。

    转而我又想到,这要真是尸油的话,九龙窟水下要埋葬多少尸骨才能铺就如此厚重的一片水域?

    看到白老鬼很快累得出了一身的汗,我就想接过他手里的船桨替他划一会儿,哪知白老鬼碰都不让我碰一下。

    他说船桨搅动的不只是尸油和黑水,同时还会惊扰水下的亡魂。

    我不是白家子孙,没有背负河眼诅咒,一旦惊扰了水下的亡魂就会被它们纠缠上,不死不休。那些死在九龙窟的人中,有一大半都是被水下的亡魂给害死的。

    亡魂害人可比水猴子、河童更加可怕,会让人在无知无觉中下沉到底,甚至死了很多年腐烂的只剩下一具白骨的时候,还会以为自己还活着。

    而所谓的河眼诅咒,指的就是当年道士要白家后世子孙世世代代堵河眼的事。只要白家还遵守约定出人堵河眼,亡魂就不会主动伤害白家子孙。

    走着走着,烂船开始走起了弧线。

    明明直行就已经很费力气,白老鬼还时而不时的倒回去再折返回来。我看不懂,就问他为啥要这样做。

    白老鬼指了指天上的星星说道:“当初道士盗河眼布阵走的是天上北斗九星的路子,我现在就是按照北斗九星的连线行船。”

    我只知道北斗七星的说法,白老鬼偏说道士的阵法走的是北斗九星的路子,就好奇的问他:“北斗有九星么,怎么我只看到七星?”

    “北斗确有九星,左辅右弼二星为隐星,寻常世道不出现。”白老鬼尚未回答倒是佛爷先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

    “我说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九星。”我随口说道。

    “九星齐出可不是什么好事,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见到。”佛爷微微一笑说道。

    “为什么?”我问道。

    “因为若是北斗出了九星,紫微星肯定会被逼迫的黯淡无光,此乃天下易主的乱世之兆。”

    紫微是帝星,帝星黯淡的确是乱世之兆。

    当下我痴痴的望了会天上的星辰,又偷偷的看了几眼蒙着黑带的佛爷,忍不住为她感到惋惜起来。

    佛爷虽然练就了一双能看穿宝气的慧眼,却是一辈子也不能像我这样自由的观星赏月。宝气再盛,又哪里比的上星光的璀璨。

    想到佛爷的可怜,我又想起了黄河娘娘。

    和佛爷相比,我那未过门的鬼媳妇在黄河里水底不知一个人孤独的生活了多少年,她也是个可怜人呐。

    又行驶了不知多久,白老鬼收了船桨,告诉我们目的地到了。现在烂船的正下方便是九龙窟的最恐怖的所在,也就是传说中那个由没堵上的河眼所形成的无底黑洞。

    “这里是破军星位?”佛爷问白老鬼。

    “不错,佛爷果然聪慧过人,仅凭方向感就能算出星位所在。当年我白家祖先私藏的就是破军星位的黄金龙头,这才创下弥天大祸。”

    既然到了目的地,佛爷就准备解开脸上的黑带,搜寻分水剑的宝气。我在她边上紧紧的盯着她的动作,非常好奇所谓的慧眼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黑带缠了一层又一层,就在佛爷即将完全解开的时候,白老鬼突然开口说道:“佛爷,等下你若是在水下看到别的东西,我希望你千万不要和任何人提及。”

    “你担心我会看到什么?”佛爷问的很直白。

    “天机隐晦难测,有些谜底还不适合过早解开。何况你不是应劫之人,肆意泄露天机,怕会引来天罚加身。”

    “哦,多谢前辈提点。我此行只为分水剑,无论我看到什么都不会说不出去。”

    说完这句话,佛爷也终于揭开了脸上的最后一层丝带……

    佛爷人长的秀美,所以我觉得她的眼睛一定也很好看,黑白分明,清澈通明。

    然而当我看到她那双眼睛的时候,被惊骇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里只有心疼。

    人的眼睛本该黑白分明,可是佛爷的眼睛宛若破碎的水晶,布满了无数的裂纹……

    不知要经受多少次伤害,流出多少眼泪才会变成这样。

    当她的眼睛从我身上扫过的时候,我全身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察觉到我的情绪,佛爷幽幽的说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

    “如果有选择的余地,我宁愿不要这双慧眼,即便是从小做个小瞎子也心甘情愿。遗憾的是,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余地。”

    说完这句话,佛爷莲步轻移走到船头,单膝跪地,开始凝神望着船下的河水。

    这河水本身就漆黑如墨,上面还铺着一层厚厚的尸油,我是什么异狀都看不出来,可是我看她的神情好像真的看到了水下。

    佛爷看的很入神,身体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她的眼睛开始向外流眼泪,初始只是一两滴,片刻后就落泪成线。

    她的身体开始发抖,眉头皱起,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可她依然在咬牙坚持,眼睛一直盯着水下。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佛爷的眼泪好像流干了,这时候两行鲜血开始从她的眼角涌出,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尤为触目惊心。

    “不好,谢岚快把她的眼睛遮住!”白老鬼在看到佛爷流血之后,赶紧提醒我。

    我捡起她解开的丝带,就要去缠她的眼睛。

    就在此时,烂船突然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我刚把手环过她的额头,她突然身子一软倒在我怀里。

    白老鬼霍的站起来,抄起船桨开始奋力往来路划。

    “白叔,怎么回事?”

    “完犊子了,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事怪我,我以为她在看到黑洞里面白骨如山亡魂如海后就会知难而退,谁知她居然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想把黑洞看穿。”

    九龙窟水下的黑洞正是那口没堵上的河眼演变生成,连当年的天师府的天下行走下去之后都没有再浮上来,可见黑洞里面有着怎样禁忌的存在。

    随着水势动荡的越来越厉害,厚厚的尸油下面暗流涌动。白老鬼的脸色差到了极点,拼命舞动船桨。而在我们身后,水位一再拉低,一个神秘的漩涡正在渐渐形成。

    水流旋转的越来越厉害,漩涡也越来越深,直径越来越大。

    烂船因为尸油的缘故本来就行驶的缓慢,按照现在漩涡生成的速度,怕是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漩涡卷进去,到时候就是黄河娘娘来了也救不了我们。

    这时,白老鬼再也顾不上会不会惊扰亡魂了,咬牙拉响了马达。

    机器开动,烂船的行驶速度加快,堪堪在漩涡半径波及到我们之前,驶离了九龙窟水域。

    我转身回望,看到无数人类和兽类的白骨,船只的残骸,以及原来伏牛山支脉的山石草木,这些原本沉浸在河底的东西都被搅和的翻滚上来,再被拉入漩涡之中。

    随着水流不停的倒灌,我好像看到漩涡深处有东西正在缓慢的往上浮起。

    只是相聚太远,漩涡里又是一片漆黑,我根本看不清。

    白老鬼此时也正死死的盯着漩涡深处看,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

    他虽然没有佛爷的慧眼,却也能看到水下的尸骨,目力肯定比我好的多。

    “白叔,漩涡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我问道。

    “有,但是不该现在出现,一定是佛爷的慧眼惊动了它,这才提前现身。”

    “是什么?”

    “你还记得我和你讲过九条恶龙的事吧?道士以黄河河眼布阵,铸造九座黄金龙头来平息它们的怨气。却因为我曾祖的缘故,只镇压住了八条恶龙,剩下的那条恶龙怨气不散死而不僵,这漩涡里想要浮出来的东西就是它的无头龙尸。”

    这个故事我自然记得,可是我早已经迷糊了。

    白老鬼开始讲的是九条恶龙泄怒水漫黄河两岸,后来又说洪水是黄河大王闹出来的,我现在根本不知真相到底是啥。不过听他现在的口气,这九条恶龙是肯定的存在的了,不然也不会有无头龙尸。

    “白叔,佛爷眼睛受伤是不是就是因为看到了龙尸的缘故?”我问道。

    “不是。龙尸虽然可怕,却还远远谈不上是被天机遮蔽的存在。那九条恶龙生前都能被道士算死砍掉脑袋,死后又能翻出多大风浪?”

    “什么?你说那九龙恶龙是被道士杀死的?”我吃了一惊。

    “当然不是道士一个人的功劳,黄河八大王也出了不少力,甚至因此全部战死。所谓的伏牛山神分出余脉镇压,不过是道士用来遮掩耳目的手段,事实上根本没有伏牛神山神什么事。”

    我被震撼的无以复加,暗道这道士也太变态了吧?

    不仅算死了九条恶龙,连黄河八大王都被他当做炮灰来用。

    而搬山之术更是道门大神通,简直可以称得上神迹,不然他也不会把这事推到伏牛山山神头上去。

    “既然道士不怕恶龙,那又为啥要布阵平怨,还不惜亲身牺牲去堵河眼呢?”

    “道士所忌讳的从来不是恶龙死后的怨气,而是恶龙背后的东西。只可惜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纵然道士连鬼神都能算计,却算不过天道轮回。”

    “如此说来,佛爷的慧眼看到的就是恶龙背后的那东西了?”

    “是的。所以我才事先就叮嘱她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和任何人说,希望她能信守诺言,不然就真的麻烦大了……”

    我和白老鬼聊天的功夫,一直注意着漩涡深处的动静。

    龙尸闹出的动静极为壮观,一股股的黑气从它的断头的腔口出喷涌而出,黑气冲天。

    可能是真的时机未到吧,它终究还是没有从旋涡深处浮上来。

    随着一声不甘的悲鸣,龙尸开始下沉,随之漩涡的离心力也变得越来越微弱,河水又重新从漩涡深处吐出来,最后水面重又恢复平静。

    龙尸最后的这声悲鸣响彻黄河两岸,在外围水域等着王家人自然也听得到,看到我们回来,王汉生立刻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当他看都佛爷满脸血泪昏倒在我怀里的时候,脸色唰一下全白了。

    王家当代只有佛爷一双慧眼,她要是出了事,对于王家来说,损失严重丝毫不亚于一柄分水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也很为佛爷忧虑,她这双慧眼是用血泪换来的,若是因此毁了,我可能会终生充满愧疚。

    因为白老鬼这个老狐狸早就知道佛爷此行注定无功而返,不可能找回分水剑。之所以要带她来走一遭,也不过是为了图谋王家的一滴鲛人泪,偏偏还是为了我图谋……

    七天后,佛爷坐着软轿再次登门拜访。万幸的是她的眼睛虽然受创极为严重,还是保住了慧眼。

    她这次来是专门来送鲛人泪的,我心里惭愧,本想推辞,被白老鬼瞪了一眼后,讪讪的收了下来。

    经此一事王家也算是真正的对分水剑死了心,现代社会科技发达,要想入水寻宝也不是非要分水剑不可。

    分别的时候,佛爷特意提出要我送她一程,这个请求我当然无法拒绝。

    我把她送下了河堤,看到王家人已经准备好了房车接她回去。

    佛爷从轿子里面走出来,示意那四个老妪先过去,然后她用那双蒙着黑色丝带的眼睛望着我问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不想知道。”我对她说道。

    虽然我心里万分好奇,可我又害怕她会想那陈秋一样,因为揭破天机遭受天罚。

    “谢岚,我记住你了。如果有天你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就来南京乌衣巷找我。”

    王家的事情了结之后,白老鬼说要出一趟远门,要等到下元节之前才回来。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老狐狸是要出去避避风头去了。

    经过这么多长时间的相处,我早就看出来白老鬼这个人很不简单,绝不仅仅是个术业有专攻的捞尸人。

    只是这老货很低调,从不显山漏水,还是个戏精。

    打我第一次上门就受他各种愚弄,就拿黄河娘娘来说吧,他明明知道她的存在,还要哄我演戏。

    还有刀疤脸那次,白老鬼装的跟三孙子一样,连祖宗牌位都抱出来了。

    真是踏马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他不去角逐奥斯卡都可惜了。

    随着三天前九龙窟龙尸的那声哀鸣,白老鬼再想藏拙也终究遮掩不住了。他身上怀揣的秘密太多,一百多年前的道士、黄河大王的战死、九龙背后的东西……还有我的身世。

    白老鬼的很多秘密我怀疑就是惠济观的陈观主都未必全知道,所以在龙尸哀鸣之后陈观主就派人来传话,邀请他去山里盘桓几天,他就是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才决定出去避避风头。

    “我走了之后,你也别在我这呆着了,先回家去吧,到下元节我再回来找你。”白老鬼对我说道。

    对于这个提议我倒是没有意见,我做捞尸人本来就是为了赚钱娶媳妇,现在娶媳妇的事已经没指望了,我也没有必要再天天和死尸打交道。

    我好长时间没回家了,连我小侄子的满月酒都没回去,怕给家人带来晦气。自从慧香闹鬼的传闻传出去之后,大家都知道是我捞的她的尸体,对我避之犹恐不及。

    白老鬼走的时候把他家里的现金都给了我,我大致估算了一下,有好几十万,这让我很感动,然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令我泪流满面。

    “反正你也时日无多,这些钱你带回家去孝敬下老人吧。”

    “白叔,我还没有结婚你就这样诅咒我有点不合适吧?”我很无语的说道。

    “你不说结婚我还差点忘了,你和黄河娘娘的婚事的还没办。其实这事现在你自己也能办成,下坝村黄河古祭台上的神像还在,你拿着鲛人泪下聘,言语相投的话当天晚上就能带回家洞房。”

    “我真的可以把她带回家么?”我问道。

    “废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难道你还打算要她一辈子住在黄河里不成?”

    “不是啊,我的意思是阴阳有别,我怕会犯阳忌。”

    “怕个卵子,你那鬼媳妇服用了鲛人泪之后阴身永固和常人无疑,人吃饭鬼闻香的道理你也懂,还有就是她要穿纸衣的,镇子上有家纸扎店,手工精美价格公道,你到时候多定做几身,带回去烧给她穿就行了。”

    “白叔,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应该没了,老子打了一辈子光棍,哪里懂得这么多,你俩到时候自己看着办。”

    许久不回家,回家后我娘做了满满一桌子好吃的。有我最喜欢吃的醪糟肉,地三鲜,蒸桂鱼,炒田螺,干炸河虾,我爹还开了瓶十年陈酿。

    以前我因为吊儿郎当胡混令家人忧虑,现在我这次回来交给爹娘那么多钱,他们是打心眼里为我高兴,同时也很吃惊我怎么赚那么多。我告诉他们白老鬼孤家寡人留钱无用,这里面也有他赞助我成家用的。

    我哥嫂也很开心,农村兄弟之间多半不合,可我和我哥不是这样。我们哥俩的感情一直很好,我在广州混的吃不上饭的时候都是找他给我寄生活费。

    嫂子是个心底善良的女人,把家里上下打理的很好,嫁到我们家之后从来没有和我娘红过脸。小侄子白白胖胖的,一双大眼睛特别招人欢喜。

    瞅着这圆满的一家人,我心里感慨万千。和白老鬼那里的神鬼奇谈相比,这才是真实的生活啊。

    现在我距离圆满还差一步,就差把黄河娘娘娶回家了,以她的美貌爹娘一定会觉得扬眉吐气。

    不过这事我心里没谱,也不敢和爹娘提。

    “岚儿,捞尸人不是什么正经行当,你现在有钱了就赶紧改行,赶明我就托媒人给你说亲去。你模样不差,我就不信没有姑娘相中你。”我娘说道。

    “瞧你说的,那白老鬼三番五次上门找岚儿,他拿到钱就跑,人家白老鬼能同意吗?”我爹瞪了我一眼说道。

    “有啥不同意的,白老鬼又不是外人,岚儿能成家他比谁都高兴。”我娘说。

    我一听有点不对,白老鬼不是外人是啥意思,怎么从来没听我娘说过这事呢。就算小时候他想过收我做干儿子,可后来不也是没成么。

    “娘,白老鬼和咱家有啥关系?”我问道。

    我娘听我这样一问,自知失言,想说点什么在瞅了我爹一眼之后又不说了。我一看这情况,看来爹娘肯定有事瞒着我啊。

    爹娘不说,我就问我哥。于是我就把我哥从饭桌上拉起来,走到外面给他点上一根烟。

    “哥,爹娘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问道。

    “老弟,这事你别问我,我就比你大一岁,我啥也不知道。”我哥哥支支吾吾的说道。

    “拉倒吧,我在外上学打工这些年你一直在家里,我就不信你一点口风都没听过。”我撇撇嘴说道。

    “倒是听说过一点,这事和你的出生有关,咱娘生你的时候难产,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差点活不成。”我哥说道。

    “那怎么会和白老鬼扯上关系呢?”

    “我不知道,你去问咱爹吧。你现在都这么大了,他们总不能瞒着你一辈子。”

    这天晚上,我就死赖在爹娘的房间里不走。

    “我说他爹,岚儿都这么大了,有些事就和他说了吧。”我娘熬不住,就劝我爹。

    “唉,岚儿,不是爹娘故意瞒你,你是怕你知道后有什么想法。这么多年爹娘可是把你当做亲生儿子一般对待……”

    “等等,爹,你的意思是难道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我打断了我爹的话。

    “人是亲生的,但是你的命却不是我谢家子孙的命!”

    我爹这句话令我直接懵了,这是哪门子说法?

    转而我又想到白老鬼的话,陈秋死后我曾问他我的八字是不是很邪门,他当时说我的八字不邪门,邪门的是我的命格。

    接下来,我爹给我讲述了我那诡异无比的出生经历。

    我出生于正月首辰,老黄历上写的是九龙治水。

    其实这天除了预兆九龙治水之外,紫微斗数上还有个说法老黄历上没写出来,这一天还是天贼日,天贼星当值。

    道家有云,天贼者,月中之盗神也。

    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全身乌青,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显然在娘胎中就已经掉了命,爹娘悲痛欲绝。

    在我们这边,刚出生的婴儿要是死了不能土葬,而是送到黄河里水葬。因为婴儿怨气最大,若是变成婴灵最难超度。

    这水葬其实就是送到河里喂鱼,说这样可以化解婴灵的怨气,河童的传说就是这么来的。

    那时候我爷爷还在,就用一件破大衣把我裹上,抱着我去找白老鬼。白老鬼是捞尸人,那时候农村医疗条件差,早夭的婴儿多,他也常接些水葬的生意。

    我爷爷把我送到白老鬼家,表明来意,谁知白老鬼在看了我一眼之后,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古怪的表情,问了我爷爷一个问题:“这孩子其实可以救活,你愿不愿意我救他?”

    “啥?这孩子都断气半天了,还能救活?”我爷爷吃惊的问道。

    “他先天无命,出生就是死人,却因为八字纯阳,生机还在。”白老鬼说道。

    我爷爷听他这么一说,赶紧说那你赶紧救人啊。

    这时,白老鬼又说道:“救是能救活,但是救活之后这孩子的命不是你们谢家的,你要想清楚了,我才能施法救人。”

    白老鬼说,换做别的日子是肯定救不活我的,而今天是天贼星当值,他有办法为我盗来一条命……

    白老鬼说可以为我盗命,我爷爷听完开始沉默。

    农村人迷信,相信有生死轮回的说法。投胎到哪家都是阎王爷安排好的,要么是讨债来了,要么是还债。

    于是我爷爷就问白老鬼:“老话常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盗命来的孩子到底算不算我们谢家的后人呢?”

    “算,当然算。有奶就是娘,谁把他养大他就是谁的后人,更何况他身上流着的本来就是你们谢家的骨血。”

    听白老鬼这么一说,我爷爷算是下定决心。

    那时候村里人穷,多个男丁就是多个劳动力啊,可不像现在,谁家多生个儿子,半辈子都要搭进去。

    盗命是逆天行事,白老鬼要我爷爷回去不要乱说话。我爷爷说晓得,然后把我留在白老鬼那里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也不知白老鬼用的是什么法子,第二天他把我送回家的时候,我又重新活了过来……

    听我爹讲完这件事的经过后,我陷入沉思。

    白老鬼反复暗示过我的身世谜团,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会和盗命有关。

    他还曾说,我将来若想找寻自己的身世,少不得要用分水剑亲自去探九龙窟下面的无底黑洞。

    现在想想,他所盗的命八成也和那九龙窟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白老鬼盗的究竟是谁的命。

    “起初我和你爹还以为你是被救活的,直到你爷爷去世前才告诉我们盗命的事。岚儿,你总归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娘才不管什么命不命的,反正你就是我儿子。”见我沉默不语,我娘抹着眼泪说道。

    她一掉眼泪,我跟着也红了眼圈,拉着她的手说道:“娘,别哭了,我永远是你的儿子谢岚。你们生我养我,没有你们也就没有今天的我。只怪儿子不孝,这几年没少让你们二老伤心。”

    讲心里话,从小到大我爹娘可真没亏待过我一星半点,除了没有帮我成家。

    可这也是因为我家里实在太穷了,拿不出彩礼钱。最关键的是我自己也不争气,赚多少花多少。

    “你也不要埋怨你爹我没本事帮你成家,其实这里面除了咱家穷之外,有件事连你娘我都没说过。”我爹说道。

    “爹,啥事?”

    “这些年我见你在外面一直没什么出息,就想着帮你娶媳妇成家。咱家没钱,但是白老鬼有的是钱,于是我就厚着脸皮找他借。谁知当我找上门的时候,白老鬼却告诉我说你的姻缘还没到,成家的事将来他自有安排。”

    我无语了,心里对白老鬼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

    我很想告诉我爹娘,白老鬼的确给我安排了婚事,他安排我和黄河娘娘配了阴婚……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最开始听白老鬼讲述九龙窟的来历,我还只是当做神鬼奇谈故事,现在才知道我在这里面牵扯的说不定比白家还要深,不然他也不会苦心积虑为我谋划那么多了。

    左右睡不着,我打开灯,拿出装着鲛人泪的瓷瓶观摩起来。

    鲛人泪保养的时候离不开水,这瓷瓶中装的是王家从昆仑冰川中化出的无垢真水,其本身就至阴至纯。鲛人泪悬浮其中,幽幽的散发着碧蓝色的光芒。

    看到鲛人泪,我就忍不住想起了黄河娘娘,想起了那天王家求婚的事,她的音容笑貌开始在我脑海中浮现。

    她为了我连黄河令都可以放弃,这份感情不由得我不感动。尤其是她说的那句,一女不嫁二夫,更是让我终生难忘。

    第二天,我去了下坝村。

    这古祭台自从被王家人翻修之后,立刻就成了当地的风景区,很受年轻人的喜欢,经常有大姑娘小伙子在这里约会。

    如今黄河娘娘的神像上面早就没了红布,精工雕琢的五官和她本人有九分相似。

    端庄淑雅,多了几分圣洁。白玉无瑕,不染半点鬼气。

    我望着神像,想着黄河娘娘那晚款款踏水而来的绝代芳华,渐渐的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河中的冷风又把我从痴迷中唤醒。

    我单身很久了,对于感情的渴望简直是日夜焦灼,很想有人在难眠的夜晚陪着我。陪我熬过年月,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互相照顾一生。

    我不是卫道士,相反我那诡秘莫测的身世还很有可能站在世俗的对立面,可我心中对娶黄河娘娘为妻这件事依然难下决心。

    阴阳相隔人鬼殊途,禁忌之所以成为禁忌是因为有天道人伦这把尺子在衡量。

    我可以不计较她的身份,但是我家人呢?

    白老鬼无所顾忌是因为他是孤家寡人一个,而我谢岚不是。

    之后的几天,我再也没踏上古祭台。即便人来到了下坝村,也只是在岸上远远的看一眼。

    老话说知儿莫若母,娘看出我有心事就问我怎么了。

    以前我有心事第一个就是找我娘倾诉,但是黄河娘娘身份特殊,我娘只是个普通人说出来只会吓到她。

    可这事早晚要让我娘知道,黄河娘娘为我放弃了黄河令,我不能负她,而我要报答她恩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娶她进门。

    慧香变成了厉鬼,尚且希望尸骨有人收留,黄河娘娘不知道在黄河中孤寂了多少年,肯定也盼着有个归宿。

    我把她娶回家,从此我家就是她家,我父母就是她的父母,这才算是归宿。不然,就算我和她感情再好,也不过是一段孽缘而已。

    想清楚此节之后,我决定对我娘摊牌!

    “娘,我爹那天不是说我的婚事将来白叔自有安排吗,他确实安排了。”

    “怎么安排的?哪家姑娘,啥时候带回家让娘看看。”我娘听说我婚事有了着落,立刻喜上眉梢。

    “娘,你知道配阴婚吧?”我放缓了语气,同时有点紧张的观察着娘脸上的表情。

    “知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娘是个聪慧的女人,从我说出配阴婚三个字之后,她脸上的喜悦就开始减退。

    可我这时候也没法再隐瞒了,一口气说了出来:“白叔给我安排的是一场阴婚,我要娶的那个女人不是人!”

    娘听完之后,连着后退了几步,满脸震惊的望着我。

    “娘,有些事我没办法为你解释,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女人我不能不娶,而且我也是真心愿意娶她,这辈子不会再娶别人。”

    我娘从震惊到平复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等。

    “即便是鬼,也总有个来历,说说吧,她是哪家的姑娘。”

    听娘这么一说,我心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最难的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关于黄河娘娘配阴婚的事,在我们当地本来就流传很多,多半还都是佳话。我娘既然能够接受我能娶鬼为妻,自然也能接受我娶黄河娘娘。

    果然,在我说出那女人是黄河娘娘的时候,我娘没有再变脸,只是略带吃惊的问我黄河里现在还有黄河娘娘么?

    “有。你要是同意了,我就带她来拜见你们二老。”我说道。

    “别,你先别忙,等我先和你爹知会一声,你爹身体一向不大好,我怕他受不了这个刺激。”

    末了我娘说,自从知道我盗命的事后,她就相信冥冥之中有鬼神。后来慧香的事又闹得那么厉害,更让她相信世间有鬼。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我将来会娶鬼为妻,还是个不知道哪一朝哪一代的黄河娘娘。

    说服我爹的过程很简单,因为我爹是男人。

    自幼在黄河边上长大的男人,没有不对传说中美艳无双的黄河娘娘感到好奇的。

    “谢岚,你只要能把她领进门,我就认她做我们谢家的媳妇!”

    我爹问我白老鬼为什么要给我配这样一场阴婚,此中缘由很复杂,我没法解释,只告诉他这事和我盗命有关。

    爹娘听我这样一说就不再多问了,看着二老开始沉默,我知道盗命这件事怕是一直就是扎在他们心中的刺。

    阴婚也是婚,在农村也经常有人大操大办,譬如之前我那个远方亲戚。但我和黄河娘娘的婚事却不一样,我俩是阴阳配,活人娶死人禁忌太多,容易被人说闲话。

    而且黄河娘娘在黄河两岸早就成了传说一般的存在,娶她为妻本就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

    所以我的婚事要隐秘进行,就连我哥嫂都没有通知,他们住在新家不住老宅,等黄河娘娘过门之后再看情况要不要告诉他们。

    虽然鲛人泪可以让黄河娘娘阴身永固,可是阴身终究是阴身,谁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融入凡人的生活。

    定下决心之后,我爹娘开始为我翻新房子。原本我爹打算给我建一处新院,被我拒绝了。

    现在距离下元节只剩下不到俩月的时间,谁知道到那时会发生什么变故。

    何况,我既然娶了黄河娘娘为妻,将来也肯定不会住在村里。

    最后爹娘把我原来住的西屋全部粉刷了一遍,换了新床,新被褥,添了新衣柜,连梳妆台都置办了。

    家里准备完毕之后,我去了镇子上的纸扎店。

    白老鬼走的时候说黄河娘娘要穿纸衣,要我去镇子上找他相熟的那家纸扎店为她做几件现代人制式的纸衣回来。

    这家纸扎店在镇子西口的大石桥边上,和公社化时集中修建的人民公墓很近。

    纸扎店周围没有人家,全是树。

    南面种的是桑树,北面载着一排柳树,东面是槐树林,西面是杨树,而纸扎店的院子中央则有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柏。

    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桑柳杨槐柏,这不是风水上常说的五阴之木吗?

    五阴俱全,就是聚阴地。

    万万想不到家这纸扎店居然开在聚阴地上面。

    纸扎店院门紧闭,我站在门外敲了许久,才听见里面有人个女人没好气的应了我一声,说她现在有客让我在外面先等一会。

    我看时间还早,也不着急,就在门外抽烟慢慢等。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后,院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黑衣男人。

    此人戴个斗笠,斗笠下面隐隐约约看见是一张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的脸。

    在路过我身侧的时候,男人有若无意的扫了我一眼,然后大步离开。

    我望着他的背影,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他身上的衣服全是黑色的,里三层外三层,对襟搭扣,分明就是我们当地死人才穿的寿衣。

    而且他是没有影子的,踮着脚走路,蛤蟆鞋上面一点土气都没沾。

    在我们这里,只有死人才穿蛤蟆鞋。

    “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进来吧。”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斜倚在门框上冷冷的看着我说道。

    我没有着急进门,而是问她刚才从她店里出来的男人是谁?

    “他是谁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

    “难道他真的是鬼祟?”再联想到她这家纸扎店就开在聚阴地上面,我又忍不住补问了一句:“你这店不会是连鬼的生意也接吧?”

    “怎么,难道我这店里有活人能用的东西吗?”女人挑眉问我。

    “……”我立刻无言以对。

    她这店里无论是各种纸扎还是纸钱,哪一样都是烧给死人用的,只是我想不到她会直接和鬼作生意。

    白日见鬼令我心里很不舒服,不过想到这家纸扎店是白老鬼介绍我来的,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进门之后,女人问我要做什么活。

    我说我是白老鬼介绍来的,要做几身纸衣烧给配阴婚的女方穿,要现代款式的。

    “现代款的?还真不多见。”女人嘀咕了一句。

    “能做吗?”我问道。

    “做倒是能做几款,只是很耗费时间,要一件一件慢慢来。”烧给死人穿用的东西,多半遵从古礼,纸衣也都是古代衣裙的造型。她店里摆设的纸扎也都是复古造型,就连冥钞都是用黄纸,用印戳手工裁出来的。不像我以前见过的

    那种印刷币,面值动辄数亿。

    接着老板娘问我身材有没有要求,我大致和她比划了一番,然后问她多少钱。

    “不要钱。烧给黄河娘娘用的东西我要是收钱,岂不是嫌命长。”

    “你知道我的事?”我吃了一惊问道。

    “黄河娘娘要嫁人的事,本地阴魂怕是没几个不知道的。”

    “那你怎么知道要娶她的人是我?”我又问道。

    “你是白老鬼派来找我的,本地有资格给黄河娘娘做媒的除了白老鬼还能有谁?”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很聪明,同时也一定和白老鬼关系很密切。

    从纸扎店回来后,当天晚上我就决定去古祭台和黄河娘娘见面。

    纸扎店老板娘说,黄河娘娘要嫁人的事本地阴魂几乎都知道了,我要是再迟迟没动静她肯定要生气了。

    上回在白老鬼的院子里我和她的婚礼没有完成,是因为她被本地城隍爷纠缠。

    现在黄河令在惠济观陈观主手上的事已经传出去,城隍爷肯定不会再纠缠她,黄河娘娘抽出身来怕是一直在等着我来娶她。

    今晚的月色还不错,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我捧着香炉踏上古祭台,对着她的神像点上四根香,就要跪下磕头。

    谁知这次我无论如何弯腰用力,始终跪不下去。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哪有跪妻的道理。之前你我并无名分,现在我既然许给君家为妻,自然不能再行如此大礼。”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河心远远传来,直接落进我心头。

    我抬头凝望,看见河中白雾升起,渐渐凝聚成一个曼妙无比的身影。

    黄河娘娘现身了……

    再次看到她我心里百感交集,因为这次她是为我而来。

    “我以为,你还要让我等上很久。”黄河娘娘幽幽的说道。

    “……”

    我没有猜错,黄河娘娘果然在一直等着我。和她的深情相比,我为之前的顾虑重重感到由衷的愧疚。

    接着,黄河娘娘踏水而行缓缓来到我身边。

    她没靠近我的时候,我心里很渴望她靠近。而当她真的站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反而紧张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局促半天,才突然想起来我应该把鲛人泪拿出来。

    “这是南海鲛人泪,白老鬼说可以帮你永固阴身。”说完我把瓷瓶递给她。

    黄河娘娘接过后打开塞口,望着悬浮在无垢真水中的那颗鲛人泪,竟是一下子看痴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到她眼里有水光闪动。

    “鲛人泪珍贵无比,你真舍得给我服用?”

    “你为我连黄河令都可以放弃,鲛人泪又算得了什么。”我说道。

    “你错了,莫说一面黄河令,就算八面黄河令加起来,在我眼里都比不过这一滴鲛人泪。”

    黄河娘娘告诉我,鲛人泪并不是只能永固阴身,从某种意义上还相当于让她再世为人。

    若是没有鲛人泪,就算做了黄河大王,她还是要一辈子囚禁在黄河里。

    这多年来,她在水中望着两岸人间烟火,心里的最大的愿望就是有天可以再次上岸做人,哪怕只是做个普通人。

    若不是黄河娘娘亲口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这颗鲛人泪有这么珍贵,对她又是这么重要。

    人道是,黄河九曲,毕竟东流去。

    却不知河中会有一缕芳魂,并未随波逐流,而是百年如一日,在河底痴痴的凝望着两岸烟火人间。我听她说的心头酸楚,终于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把她楼入怀中……



    这天夜里,我和黄河娘娘在古祭台上聊了很久,也让我终于知道了她的身世来历。从此不再称她为黄河娘娘,开始称她的名字,姽婳。

    首先姽婳告诉我她是大明朝万历年间的人。

    我之前只知道她是旧社会的女子,却从未想过年代居然这么久远,算算时间,明朝万历距今已经有四百多年了。

    四百多年前,这边有个叫做林家寨的小村落,姽婳的出生地。

    有一年,黄河发大水,乡里的神婆说这是黄河大王要娶亲了。

    听说乡里要选黄河娘娘,姽婳害怕的要死。

    林家寨很小,也很穷,每年乡里征税都交不够税额,一直在乡里受别的村落的人欺负,这次选黄河娘娘肯定又要林家寨出人。

    虽然村里的未出阁的姑娘不止姽婳一个,可是只有她一个人会唱小曲。

    她小时候在外公的戏班子里长大,花旦吊嗓子她跟着学,刀马旦扎马下腰她也跟着练。不仅能唱小曲,还耍的一手好花枪。

    原本她外公要把她台柱子来培养,只可惜后来赶上了荒年戏班子解散了,没多久她外公也去世了,她才又回到了林家寨。

    后来姽婳果然被选做黄河娘娘,开始也想过逃走,可她要是逃了,她的爹娘和弟弟妹妹就会被乡绅抓走定罪。

    那一年姽婳十六岁,咬着胳膊哭了一夜……

    尽管已经过了四百多年,她说这些事的时候脸上依然涌现出无尽的悲伤。

    都知道黄河娘娘死后怨气不散,才会在古祭台周边闹邪祟,却从来没人知道她们的怨气从何而来。

    她们痛恨的不是自己苦命的身世,是当她们被绑在古祭台上裸身刷桐油的时候,面对的不是感激和同情,而是一双双充满期待,兴奋和欲望的眼神。

    最后姽婳告诉一个令我极度无语的真相,这个真相只有沉尸而死的黄河娘娘自己才知道。

    黄河大王有神位在身,是从来不娶凡人做妻子的。

    换句话也就是说,所谓的活人献祭自始至终都是一场欺骗。

    听到这里,我发自内心的为历史的黄河娘娘们感到难过,更为人心的恶毒而悲哀。

    河伯娶亲之所以在历史上历久不衰,除了是因为当权者为了满足自己的统治需要之外,还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是一场可以充分满足人心理暗黑面的视觉盛宴。

    欣赏彷徨无助的少女,犹如待宰羔羊般在祭台上哭泣流泪……而这才是黄河娘娘之所以可以永存黄河,天道不涉的原因之所在。

    也难怪慧香会说,人晓鬼恐怖,鬼晓人心毒,这世界最可怕的从来不是魑魅魍魉。

    这一夜我没有问她任何问题,譬如九龙窟当年的巨变,黄河大王的战死,那九条恶龙背后的东西,当年的道士,白家的因果业报等等。

    这些盘桓在我心中的疑问她就算不能全部回答,也肯定可以为我解开一部分谜团。

    不过我没有问她,这些问题等我和她结婚之后有的是时间来问。这一夜我只听她诉说往事,用一夜的时间诉说她四百年的孤独和悲伤……

    鲛人泪乃是后天至阴之物,以黄河娘娘的道行要想全部吸收炼化最少也需要七天时间。

    所以当天夜里我并没有把她带回家,和她在古祭台说到天快亮的时候惜别。

    我赶回家的时候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村里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可当我进了胡同,我发现我家门口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戴着斗笠,站的直直的,好像一根钉子一样扎在我家门楼底下。

    越走越近,我终于看出他是谁了,就是我昨天在纸扎店遇见过的那个鬼祟。

    我心里很慌,但是更多的还是好奇大过于恐惧。

    厉鬼我见过慧香,僵尸我见过谢广才,何况我才和黄河娘娘分过手,就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人有人道,鬼有鬼途,你不该出现在这里。”我凛然无惧的大声说道。

    “你以为我是鬼祟?”男人的声音暗哑低沉,但是却气魄十足。

    “难道你不是?”我问道。

    “我是阴司的人。”

    听他自称是阴司的人,我忽然想起了阴司要插手黄河水域的事。难道他是为了姽婳才来找我的?

    可是不应该啊,黄河娘娘的存在连天道都是默许的,再说了黄河令又不在她手里。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问道。

    “为了找你。”黑衣男人说道。

    “找我?”

    “我知道你是白河愁的徒弟,我想要你给他带句话。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当年他从我这里借了一样东西,今年下元节之前他必须给我送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怎样和他说?”我问道。

    “你无须知道我的名字,你只要和白河愁说是当年的巡阳判官来找他就行了。”

    巡阳判官?

    这是什么官职,我只听说阴司有四大判官,分别是:赏善司魏征,罚恶司钟馗,察查司陆之道,阴律司崔钰。

    这巡阳判官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我也没多问,只说答应帮他传话。

    见我应承下此事,男人掉头就走。

    走出大概七八步的时候他突然又转身回头,问我:“慧香的尸骨是你打捞的?”

    听他突然提起慧香,我心里也是狠狠吃了一惊。暗想,难道慧香的事情还没有了结么?

    “是我打捞的,怎么了?”我问道。

    “我在枉死城审她的案子的时候听她提及过你。”

    说完这句没头没尾巴的话之后,他再次大步离开,这次没有再回头。

    本来我熬了一夜,想着回家美美的补上一觉,但是黑衣男人的出现和他的话让我再也没有丝毫睡意,我赶紧掏出手机拨通了白老鬼的电话。

    白老鬼走的时候和我交代过,除非生死攸关的大事,否则不要和他联系。现在虽然不是什么生死大事,可我要是不问个清楚,我怕我自己会憋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谢岚,出什么事了?”白老鬼紧张的问我。

    许久不见,再次听到他的声音我感到十分亲切,尤其是他的关切的语气,令我很感动。

    可现在不是和他叙旧的时候,当下我就把黑衣男人的话完整的和他转述了一遍。

    “完犊子,我这次出门就是为了避他的风头,想不到他居然找到你了,这下麻烦了。”白老鬼说道。

    “白叔,你不说你出门是为了避陈观主吗?”

    “呸,就凭老牛鼻子也配?道士惊才艳绝是道门不世出的天才,这老牛鼻子不过空活了大把年纪,草包一个,在天师府都排不上号。”

    “……好吧,白叔,那你和我说说这个阴司巡阳判官是啥来历?你当年拿了他的什么东西?”

    “唉,这事说来就话长了。想必你现在也知道你是盗命而生的事情了吧?他的事和你盗命有关。”

    话只说一半是白老鬼的一贯的操行,他要我现在先别问,等他回来后再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末了挂电话的时候,他还特意叮嘱我,要我先把和姽婳的婚事放一放,千万不要在巡阳判官眼皮底下搞阴阳配。

    我问他为啥,他说判官巡阳查的就是天道人伦,我和黄河娘娘配阴婚的事犯阳忌也犯阴司律法。

    给他查到会很麻烦,搞不好我俩都会把他抓到枉死城去。

    这通电话打的我郁闷至极,不仅没有解惑,反而更加迷糊了。

    怎么又和我盗命扯上了关系?自从知道黄河娘娘的身世之后,我心里只想着早点把她娶回家好好疼爱一番。谁知好事多磨,半路上又杀出来一个巡阳判官。



    一觉睡醒之后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巡演判官的来历我未必非要从白老鬼嘴里去打听,还有一个人肯定也知道巡阳判官的来历。

    爬起来随便吃了点东西,我骑着自行车去了镇子上的纸扎店。

    纸扎店的女人一看是我,就说纸衣没那么好做,特别是做给黄河娘穿,不能有半点含糊。

    “我不是来取纸衣的,是想问你打听一个人。”

    “谁?”

    “就是昨天我在你这遇见的那个鬼祟。”我说道。

    “好端端你打听他做什么?”女人停下手里的活计,皱着眉头问我。

    “因为他来找我了。”

    女人听我这么一说先是一楞,继而说道:“他是来找白老鬼的吧?”

    “嗯。”我点点头。

    “欠人东西不还,还想一躲了之,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要是别人的东西还好说,巡阳判官的东西都敢黑,白老鬼怕是真的活腻了。”

    我本来只想找她问问巡阳判官的来历,但是听她的口气,好像对白老鬼和判官之间的恩怨也一清二楚。

    心中暗叹此行没有白来,就问她白老鬼到底拿了判官的什么东西。

    “你是不是正月辰日出生?”女人没有先回答我,而是问起了我的生辰。

    老实说,我现在最忌讳的就是别人问我的生辰八字,心里有点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白老鬼为了你连黄河娘娘都拉下水,你要不是当年那个盗命而生的孩子才怪。”

    “你也知道我是盗命而生的事?”我吃惊的问道。“废话,你当时三魂缺失七魄离散,若不是我摆下聚阴阵为你招魂你根本活不下来。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他盗的是谁的命,值得他为你谋划布局一辈子,甚至为了你不惜得罪

    巡阳判官。”

    我很想说,其实我也一样好奇,只是白老鬼死活不肯告诉我。

    接下来女人给我讲述了白老鬼和巡阳判官之间的因果,而我也终于知道他借走的东西是什么了。

    在说这件事之前,我不得不先提一下慧香。

    那天她说,今年是我的逢九年,阎王翻阅生死薄只点了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就是我。

    当时我和白老鬼说了之后,他骗我说什么鬼话连篇不可信。事实上,慧香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盗命是逆天行事,我本来就不应该活在世上,所以每到我逢九年的时候,阎王爷都不会忘记点我的名字。按照这个推论,其实在我九岁的时候就应该死了。

    可我不仅九岁没死,十八岁第二次点卯的时候依然没死。

    一次不死,两次不死,肯定引起了阎王爷的注意,所以他在今年只点了我一个人的卯,想搞清是怎么回事。

    至于我是为什么能够熬过前两次点卯的,关键就在于白老鬼从判官手上借或者不如说是骗走了一样东西。

    周所周知,阴司维护阴间秩序掌管阳间生死最大的依仗就是生死簿。相传在洪荒时期,后土娘娘化轮回于血海,建立六道轮回。有了六道轮回之后,才有五方鬼帝和十殿阎罗,最后有了整个地府,而为了维护地府秩序,就需要有样东西来

    判定死物如何轮回,这样东西就是生死簿。

    有生死簿,就有相对应的轮回笔。

    最初的生死簿只有一本,由酆都大帝亲自掌管。轮回笔也只有一支,由十殿阎王轮流掌管。

    后来随着大千世界的不断演化,人口越来越多,为了方便管理生死簿分成了很多本,到最后连城隍爷手里都有了生死簿。

    生死簿有很多,但是轮回笔却只演化出五支,由魏征、钟馗等老牌四大判官各掌管一支,第五支则是由新生代巡阳判官随身携带。

    巡阳判官虽然挂职在阴司,本身却是在阳间办事,专门处理阳间那些违逆天道人伦的罪行,现场执法。在我九岁那年,白老鬼正为我被阎王点卯的事感到忧虑。恰逢这巡阳判官来到此地,发现九龙窟被天机遮蔽,就连他这个巡阳判官都勘不透其中的因果,只勉强推算出此

    事和白家有几分牵扯。

    老话说好奇心害死猫,这巡阳判官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就找到了白老鬼。

    俩人狭路相逢,各有所图。

    巡阳判官想知道当年九龙窟事情的真相,而白老鬼则是打起了他手中轮回笔的主意。

    生死簿虽然分化出无数本,但是功用却是相通的。白老鬼只要能够拿到轮回笔,再想办法混进城隍庙,就可以把阎王点下的卯从生死簿上划掉。你要说干嘛不直接把我的名字一笔勾销,就能和西游记里所说的那样长生不老了。那是扯犊子,真要划掉名字,这个人也就不存在了,彻底飞灰湮灭,连轮回做畜牲的机

    会都没有。

    却说这巡阳判官上门之后,被白老鬼鬼话连篇,蒙蔽的五迷三道,越听越是好奇。

    最后重头戏来了,白老鬼说他家里现在还保存着当初道士铸造的第九座黄金龙头,判官若是想参悟其中玄机,可以用一样东西来交换。

    其实巡阳判官手中的轮回笔他可用可不用,需要处理的事他可以转交给阴司四大判官来判定。

    所以在一开始巡阳判官还以为占了便宜,俩人约好之后他就带着黄金龙头离开找地方参悟去了。

    可那道士本就是不世出的人杰,他铸造的黄金龙头岂是那么容易勘破?

    巡阳判官这一参悟就是二十多年过去了,而在这段时间里,白老鬼两次凭借轮回笔潜入城隍庙为我篡改生死簿。

    “那今年巡阳判官为什么不继续参悟了?”听到这里我问道。“他只是一时起了贪念,你当他是真白痴啊?更何况这次阎王爷只点了你一个人的名字,他当然知道这事闹大了,也能猜到这事八成和白老鬼有关,这才找上门来讨要轮回

    笔。”

    “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抓我呢?”“呵呵,虽说逢九年点卯天道不涉,但是你若不死就在天道轮回之内,阴司可以为你降灾降祸降因果,却不能直接动手抓你。就算他知道你就是那个人,他也拿你没有任何

    办法。”

    我明白了,冤有头债有主,巡阳判官再憋屈也只能去找白老鬼。

    然而我又想到一个问题,巡阳判官为啥非要让白老鬼在下元节之前把轮回笔交出来呢。

    当我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后,女人先是犹豫了一会,继而咬牙才说道:“因为今年的下元节要出事的不止是九龙窟。”

    “还有哪里?”我问道。

    “天庭,人间,阴司,这三界谁也别想好过。”

    “为什么?”我震惊无比的问道。

    “因为今年的下元节是北斗九星齐出逼宫紫微的日子,所以,判官必须在下元节之前拿到轮回笔回阴司待命,共同迎接即将到来的三界浩劫!”

    离开纸扎店的时候,我好奇问了下女人的身份,因为她知道的实在太多了,而且还对白老鬼的那么了解。

    可我刚把问题问出来,她就变了脸。

    “你为什么不问问白老鬼为啥一辈子不结婚呢?”女人冷笑着问我。

    “白叔是捞尸人没人敢嫁。”我老实的回答。

    “扯犊子呢,老狐狸连巡阳判官的轮回笔都能骗到手,还会骗不到女人结婚?”

    “白叔说他不想让后代子孙戴罪而生。”我想了想又说道。

    “呵呵,你觉得他的思想觉悟有这么高尚?更何况他们白家当年本来就没有做错事。”

    “好吧,那你说为什么?”“因为这个始乱终弃的贱人已经和老娘结过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