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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漫千古,莽莽八荒,哪里是起点,何处是归途?江湖热血,英雄悲歌,君子坦荡荡,死生又何妨?

    秦岭北麓有一座山名为“终南”,终南山往北十里有一县亦名为“终南”,此县因此山而得名。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这座小城时,有几家店铺已经开门做生意。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步履匆匆,都是些走访做买卖的。

    一阵急促地马蹄声打破了小城的宁静,一人一骑疾驰而过,最后停在了清远客栈门前。

    “快开门!”声音清脆而响亮,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手掌拍击门板的声音。

    “来了来了。”不一会,一个睡眼惺忪的店小二打开了门,随口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呢?”抬头时,一位姿容绝美的青衣女子映入了店小二的眼帘,虽满脸风尘,却似青莲,出淤泥而不染,更像仙女坠落凡尘,美得不可方物。见到如此绝色,店小二竟似无动于衷,只是掩口打了一个哈欠。

    青衣女子微微一愣,随即说道:“来几个好菜,要快!再准备一些干粮,还有我的山儿,用上好的饲料。它背上那几个水壶,都装满清水。”

    “好嘞!客官,您先里面坐。”听到“山儿”二字时,店小二的面部肌肉似乎抽搐了一下,只是一瞬间,青衣女子却未曾察觉。店小二从芊芊玉手中接过缰绳,回头朝内堂喊了一嗓子:“拿手好菜来几个,客官赶时间,再备一些干粮!”

    青衣女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目光恰好能看到门口。

    这时,又有四人进入客栈。一个白衣长衫的公子,手持折扇,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邪气。一位青衫老者,两鬓斑白,双目炯炯,有几分仙风道骨。还有两个蓝色劲装打扮的男子,跟在白衣男子和青衫老者身后。

    青衣女子的目光扫过四人,转头看向了窗外。

    四人也看到了青衣女子。就在这一瞬间,六道目光停滞在青衣女子的俏脸上,白衣公子和两个蓝衫人霎时呆若木鸡。青衫老者也不禁为之动容,心中暗忖:“世间竟有如此貌美之女子!”脸上惊异的神情一闪而过,继而轻咳了一声。三人这才惊醒,两个蓝衫人赶忙收回了目光,白衣公子却径直走到了青衣女子桌前。

    “姑娘,在下可以坐这里吗?”白衣公子指着青衣女子对面的长凳问道。

    “不可以。”青衣女子一脸漠然。

    “是在下唐突了……”

    “知道唐突还不走。”青衣女子打断了白衣公子,声音冰冷。

    白衣公子先是一怔,随即怒道:“你知道我是谁么?敢这样和我说话!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我就在这办了你。”说话间,白衣公子上前一步,手持折扇点向青衣女子的玉堂、膻中两处大穴。

    青衣女子冷哼一声,拿起桌上的长剑,“锃”的一声,寒光闪过。下一刻,白衣公子握折扇的手僵在了半空,一阵森然的寒意从颈间传来,他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姑娘手下留情!”青衫老者脸色大变。两个蓝衫人连忙拔出单刀,欲上前相救。

    青衣女子望了一眼青衫老者,又瞟了一眼白衣公子,心中忖道:“这人见色起意,留下定是个祸害。若此刻结果了他的性命,我却未必能全身而退。”

    “滚!”长剑入鞘,青衣女子再次望向了窗外。

    白衣公子如释重负,缓缓后退。青衫老者身形转动,只一瞬便到了白衣公子身旁。就在这时,白衣公子冷笑一声,数十点寒星从折扇中射出。

    青衣女子猝不及防,急忙挥袖格挡,数根银针顺着衣袖掉落在地上,针尖闪着熠熠黑光,显然淬有剧毒。青衣女子脸色骤变,右臂酸麻,竟似要失去知觉一般,不禁喝道:“卑鄙!”

    见青衣女子这般神情,白衣公子大笑道:“中了青峰刺,你今日是插翅难飞!”

    就在这时,一阵马嘶鸣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又听到店小二喊叫道:“姑娘,你这马,我只是想试试而已,救命呀!”

    青衣女子看到那个店小二正骑着自己的马儿在客栈门前打转,不禁心中暗喜,左手以暗器手法将长剑掷出,直取白衣公子咽喉,与此同时,飞身跃到窗外,脚尖轻点,便上了马,抓起缰绳,长喝一声。马儿好似完全明白主人的意思,四蹄飞奔,疾驰而去。

    青衫老者面色难看,挥袖挡开长剑,继而默不作声。

    白衣公子向青衫老者行了一礼,以示谢意,继而朝两个蓝衫人吼道:“那小娘们中毒了,跑不远的,快点追!”

    青衣女子的马儿乃是大宛名驹汗血宝马,两人一骑,速度丝毫未受影响。

    店小二与青衣女子肌肤相亲,软玉温香,耳畔吐气如兰,亲尽了芳泽,嘴里却大喊大叫:“姑娘,你要自重呀!男女授受不亲,快停下,让我下去!”

    青衣女子却似什么也听不见,身体慢慢失去知觉,意识渐渐模糊。

    店小二不喊叫了,只因他已感觉到那绝美的脸颊正贴近他的后背,不禁微微苦笑。他两脚尖轻点马脚蹬,身体一起一落,又回到了马上,却已和青衣女子交换了位置,青衣女子顺势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不知过了多久,青衣女子渐渐恢复了知觉,右臂传来阵阵痛楚。她四下张望,发觉自己正靠在一处山坡的石头上。朦胧中,她看到一个男子正在不远处挥舞着一段树枝。她勉强用左手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不禁面露诧异之色。挥舞树枝的人是那个店小二,这在她意料之中。令她诧异的是,那个店小二在练剑,这样的剑法她竟从未见过。

    青衣女子名为李若仙,家世显赫,幼年时便博览各家武学典籍,之后又拜入高人门下,其武学修为可栖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但此刻,她看着眼前之人的剑法,竟不觉沉浸其中。

    这剑法似乎没有固定的招式,却又招招行云流水般没有丝毫阻滞。每一招必取敌人之要害,简单而直接,迅如闪电,丝毫不考虑格挡,存一击必杀之信念。

    剑,是一种单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兵器,百兵之君,至尊至贵,一旦出鞘,必须全力以赴。剑下无情,这是最起码的尊重,无论是对剑本身,还是对手。或许只有这样的剑法才能真正诠释剑之真谛。

    “看了这么久,有没有觉得这剑法很厉害呀?要是想学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收你为徒。”店小二嬉皮笑脸地望着李若仙。

    李若仙这才回过神来,冷哼道:“想得美!”

    店小二好似恍然大悟,狐疑道:“你不愿当我的徒弟,莫不是想做我的妻子?”继而又若有所思,喃喃道:“刚在路上,你一直靠着我坚实的胸膛。接着,我从山脚下把你抱到了这里,又为你拔出了毒针,吸出了毒血,确实有瓜田李下之嫌。这么说来,你要是非得做我妻子,这个也是可以考虑的。”

    李若仙天生丽质,又身份高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何曾被人如此戏弄?此刻,纵然出身名门,心性孤傲,也被气的无法自持,怒吼道:“无耻!”气急之下,她的嘴里竟喷出了一大口淡黑色的血污。

    店小二微微苦笑,从怀中拿出一块粗布方巾,上前要为李若仙拭去嘴边的血渍。

    事已明了,李若仙却还是气不过,勉力抓过方巾,自己擦拭血渍。

    店小二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你去哪?”李若仙赶忙问道。

    “这位小姐,你现在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那我是不是应该去找几株解毒草,给你处理下伤口?”店小二一脸无奈之色。

    这时,李若仙才第一次看清了店小二的相貌,清秀的脸庞略显稚嫩,炯炯的目光中有着一往无前的锐气,心中不觉有一丝欢喜,脸上却依然冷若冰霜,把头转向一边,不再理会他。

    店小二也不在意,转身便离开了。

    不多时,店小二便拿着几株药草回来。

    李若仙饶有兴趣的盯着这几株药草,并暗自记下了其形态特征。这药草叶宽条形至条状披针形,扁平,先端长渐尖,比花葶短,鳞茎球状至扁球状,花葶实心,圆柱状。

    店小二用手将药草揪成小段,放在一块扁平的石头上,然后用另一块石头将药草捣碎,直至呈浆状。接着,他挽起李若仙右边的衣袖,先从浆状药草中挤出一些淡绿色的液体来清洗伤口,再把浆状药草均匀平铺在伤口处。最后,他完全无视李若仙那杀死人的眼神,从她的衣袖上扯下一块布,包扎好伤口。

    这时,山脚下有动静传来,循声望去,是那白衣公子带人前来搜山。原来,白衣公子追出客栈,眼见两人一骑远去,却也无可奈何,便让一人回去调兵,自己和另一人远远跟着。这来回一折腾,直到晌午,才在附近发现了那匹汗血宝马,便朝这边搜来。

    “时间刚刚好。”店小二得意一笑。

    李若仙收回目光,低声道:“还不快走!”

    店小二用手摸了摸下巴,却似陷入了沉思,自语道:“这该如何走呢?”

    明知店小二在装傻充愣,可白衣公子一行人越来越近,李若仙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道:“你抱着我走!”

    店小二一脸慷慨,好似做出了很大牺牲,点头道:“那就让你再占一次便宜!”

    李若仙气的差点再吐出一口血,却是心知多说无益,便把头转向一边,不再搭理店小二。

    店小二也很知趣,抱起李若仙便朝山上奔去。

    这时,远处有人喊道:“在那边,快点追!”

    店小二怀中抱着一人,神色从容,奔行在山间竟如履平地。

    李若仙暗暗心惊,这店小二也就十七八岁,内功修为竟已至如此境地,实在匪夷所思。她相信,自己的天资、刻苦与师承绝不输给任何人,可与之相比,内功修为或许只能平分秋色。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年纪,她今年已二十有一。

    店小二抱着李若仙,穿行于丛林山涧,好似轻车熟路。约摸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一处山洞前。

    “到家了!”店小二笑得很灿烂。

    看着那张灿烂的笑脸,人畜无害的眼神,若非刚才所经历的一切,李若仙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少年。

    山洞里打扫得很干净,日常用具一应俱全,简单朴实又井井有条。

    店小二将李若仙放在床上,便出去了。

    李若仙也不在意,心知这店小二心思缜密、精于计算,这里绝对是安全的。可一静下心来,强烈的饥饿感便涌上心头。连夜赶路,直到现在还是粒米未进,李若仙却不怎么心急,料定这店小二必是去找吃的了。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一阵诱人的肉香飘入洞中。李若仙不禁咽了一下口水。紧接着,店小二捧着一只烤好的兔子走了进来,撕下一条兔腿递到了李若仙嘴边。

    李若仙刚要张口去咬,店小二却快速缩回了拿着兔腿的那只手。李若仙脸色骤变,怒目而视。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店小二已死了数千次。

    店小二却是一脸无辜,轻声道:“你右手受了伤,难道左手也不能动么?若是非得让我喂你吃,倒也不是不可以。”

    李若仙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勉力伸出左手,沉声道:“我自己有手!”

    店小二将兔腿放在了李若仙手中,笑着道:“看这样子,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你去哪儿?”李若仙随口问道。

    店小二一脸狐疑地盯着李若仙看了一会,终究是放弃了继续打趣她的念头,一本正经道:“我去找牛鼻子老道,讨一颗正气丹来清除你体内的余毒,这样的话,你的内力明天就能完全恢复了。”

    李若仙却似不领情,自顾的吃起了兔腿,不再理店小二。可是,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她的心中竟生出了一种莫明的情愫。不过很快,这种情愫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数百种折磨店小二的方法。

    吃完兔腿,李若仙打了一个饱嗝,却有些口渴。这时,她无意中发现,就在旁边小木桌上,正好有一碗山泉伸手可取。泉水入口,顿时神清气爽,似乎融化了什么。

    这次被迫离家,逃亡千里,李若仙吃尽了苦头。没有人可以相信,没有人可以依靠,她只能靠自己。本性孤傲清高的她磨炼出了铁石般的意志和心肠。这一刻,如久旱甘霖,她的心暖暖的,好舒服。她睡着了,脸上洋溢着会心的笑容,眼角却留下了淡淡泪痕。

    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天空,灿烂而美好。一阵微风袭来,深秋的山中充斥着丝丝寒意。

    李若仙静静地站在山洞前,心灵空寂,物我两忘,竟似与这山间万物融为了一体。真气自行在体内运转,虽无法清除余毒,却足以抵御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李若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真是福祸相依,这次负伤,她竟在这寂静山中刹那顿悟,进入了物我两忘的意境,让青莲心法突破到了第五层,可真气外放形成剑气。

    “物我两忘,不错嘛!这般年纪就能沉浸在意境中修炼,真是后生可畏啊!”这时,店小二从不远处的树丛中走了出来,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李若仙横了店小二一眼,刚要针锋相对,却发现他的左臂受了伤,虽已包扎过,可还是有鲜血渗出,便改口问道:“你怎么受伤的?”

    店小二好似没事人一样,笑着道:“不小心被树枝划伤的。”

    李若仙知他不愿说,便也不再问。

    店小二走到李若仙身旁,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说道:“这里有两颗正气丹,一颗足以清除你体内的余毒,另一颗留待日后以防万一。”

    李若仙脸色微变,却未迟疑。她接过小瓷瓶,拔下瓶塞,倒出了一颗晶莹洁白的药丸。接着,她将药丸送入口中,瞬间,口鼻中满是沁人的清香,清凉的感觉顺着咽喉,通过血液,传遍了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正气丹是以天山雪莲为主料,再以冬虫夏草、千年人参、野生灵芝等多位名贵药材为辅料炼制而成的,乃解毒灵药中的极品,千金难买。李若仙曾听师父提及过道家灵药正气丹,自然知道其珍贵程度,出身名门的她也不禁为这个店小二的出手感到不可思议。

    李若仙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塞好瓶塞,又将小瓷瓶递了回去,正色道:“这一颗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店小二没有去接小瓷瓶,脸上露出了一丝猥琐的笑容,说道:“像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差一点连我都心动了,要是再被人暗算,恐怕……”

    这时,周围的空气突然凝结,一阵萧索的寒意袭来,李若仙面沉似水,目光冰冷。

    店小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改口道:“你心中一定有一些疑惑,我这就说给你听,如何?”

    李若仙冷哼了一声,却是不搭话。

    店小二苦笑了下,继续道:“第一件事,之所以那些人没有追到这里,是因为这里是上清太平宫的后山,凭他们还进不来;第二件事,这正气丹是我与上清太平宫那牛鼻子掌教打赌赢来的,赌注是三颗,我自然要给自己留一颗;第三件事,我在清远客栈做工,只是为了挣些盘缠,就这么简单。”

    李若仙微微点头,神色平缓了许多。

    店小二这才舒了一口气,随口说道:“此刻你一定很感激我,若是以身相许……”话未说完,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他连忙摆手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

    夜色降临,李若仙进山洞休息了。店小二很识趣的在洞外打坐,闭目养神,真气运转周身,倒是不惧寒冷。

    清远客栈内,摇曳的烛火下,一片狼藉。掌柜与两个伙计浑身是伤,满面愁容,却是无可奈何。

    连年战乱,世风日下,最苦的还是普通老百姓。

    掌柜给两个伙计结了工钱,又多给了每人五两银子,叹息道:“这店是开不下去了,你们收拾好行李,明日一早就赶紧出城吧!”说罢,拍了拍两人肩膀,便转身回房了。

    望着那一瘸一拐的落寞身影,一种无法言喻的凄凉涌上心头。两个伙计的眼眶中满是泪水,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不说,不代表不知道;沉默,不代表接受。可纵使知道,纵然不愿意接受,又能如何?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有太多的无奈与悲哀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终南县城的一处宅院内灯火通明,那白衣公子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白衣公子名为赵文山,是终南县首富赵家的独子,又花钱买官当上了本县县尉,就连金人也给他几分薄面。这次,他却让一个店小二坏了好事,还在终南山吃了个哑巴亏,心中着实恼火。

    “公子,清远客栈的掌柜说了,那小子是城东张家村的一对夫妻介绍去做工的,就住在上清太平宫的后山。”一个满脸横肉的蓝衫人回禀道。

    赵文山目光阴冷,低声道:“和那小子有关的人,一个都别放过。让王虎做,老规矩。”

    蓝衫人点点头,便离去了。

    “敢和我作对,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余生就在痛苦与悔恨中度过吧!”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自语道。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清幽的山中宁静而祥和。

    一道和煦的阳光照在店小二的脸上,温暖而舒服。突然,一阵凌厉的杀气袭来。店小二睁眼的瞬间,脚尖轻点向后掠出一丈,这才看清,竟是李若仙以掌作剑攻了过来。

    店小二刚要开口,李若仙哪给他说话的机会,身形飘转,如影随形,展开青莲剑法,好似仙子临尘,美轮美奂。几息之间,便已攻了十三招。

    店小二一脸无辜,哭笑不得,只能被迫接招。

    李若仙剑出如虹,轻灵飘逸,掌指间隐隐有真气凝聚,招式如行云流水,攻守变换,不着一丝痕迹。

    店小二目光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也以掌作剑,以攻对攻,以攻为守,以奇异的轨迹游走于战圈之中。每招攻出,都似根据精密的计算,总能提前半招击中对方的要害,好几次迫得李若仙临时变招。

    李若仙暗自心惊,这店小二似乎看透了她的剑法一般,总能剑走偏锋,后发先至。可尽管如此,她却稳占上风,剑气锋利无比,能伤人于无形。两人之间存在着修为境界的差距。

    店小二虽处劣势,却丝毫无惧,不卑不亢,沉着应对。此刻,一道剑光的轨迹在他的眼中异常清晰,剑的长短、剑气波及的范围都可以轻易判断,就连剑光的走向与趋势似乎也隐约可见。面对迅疾凌厉的进攻,他以身法闪避为主,只有看准时机时才出手,简单直接且快如闪电,攻敌之所必救之处。

    修为境界存在差距,店小二又放弃了防守,以致每一次身法闪避都险象环生。可是,他的每一次进攻都能缓解劣势,这才不至于落败。但在这种境地中,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尽管如此,他却愈挫愈勇。在这看似浪荡不羁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孤傲不屈的心。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挺过去,也必须挺过去,因为他根本没有选择。不屈的斗志充斥全身,这一刻,他是无法战胜的。

    时间在汗水中流逝,两人已斗了将近两百招。

    李若仙神色凝重,报复之心已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对一个真正对手的尊重。两百招,这个店小二竟在如此劣势中支撑了两百招,这般可怕的意志让人敬畏!这时,她仍占上风,却已无争胜之心,每一招每一式她都用心感悟,这是对剑道的感悟。

    此刻,以及之后的每一招,招式已不那么重要,更多的是耐力与意志的比拼。同样的孤傲,同样的倔强,正当青春年少,热血沸腾,两颗不屈的心依旧在默默坚持着。

    又斗了一百招,李若仙停手后掠了一丈,店小二也未追击,二人相对而立。两张苍白的脸上,汗水流过,衣衫已然湿透,同样的狼狈不堪。

    店小二先开口道:“大小姐,这一大早的你发什么疯呀!若非我还有两下子,不知道死了几百次了。”说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捂着肚子道:“不过能看到这种乡土气息浓郁的美女,倒是值了!”

    李若仙立刻了然,便迅速掠向了山泉方向。

    不多时,那个姿容绝代、美若天仙的李若仙又回到了山洞前。店小二正在火堆前翻烤着两只山鸡。李若仙径直走到火堆前,坐了下来。

    店小二望了一眼李若仙,刚要开口,却似想起了什么,便闭口不言,继续翻转着手中的山鸡。

    这一战,两人都受益匪浅。无论是实战经验的积累,还是武学修为的领悟,这种奇虎相当的对决无疑是最快的途径。

    李若仙望着店小二,脸上带着一丝疑惑,认真地说道:“刚才一战,你所使剑法的威力似乎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好像缺了点什么?”

    见李若仙这般认真的探讨剑法,店小二一改常态,正色道:“那你觉得我们彼此剑法的区别在哪里呢?”

    李若仙沉思了片刻,若有所悟,答道:“我的青莲剑法重在招式精妙,追求剑法完美、无懈可击。而你的剑法有攻无守,招招取人要害,似乎就是为了杀人。”

    店小二微微点头,面露钦佩之色,淡淡道:“我的剑法就叫做杀剑。”

    李若仙恍然大悟道:“我知道缺少什么了。”

    店小二示意李若仙继续。

    李若仙道:“剑法要发挥其最大威力必须与对应心法相配合,而心法的修为直接会影响剑法的威力。我的青莲心法是以修习内力为基础,更高的要求则是对本心的修炼。你的剑法名为杀剑,那么心法必然与杀气有关,你缺少的就是杀气!”

    店小二苦笑着点了点头,叹息道:“就是杀气。”

    店小二的杀剑剑法苦练到了第五层巅峰,已有小成。奈何天煞心法修炼到第三层便难进寸步。刚才一战,若非李若仙内力尚未完全恢复,他会坚持的更加辛苦,甚至可能落败。

    杀气,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来说,的确是为难他了。

    望着对面这个神秘少年,若有机会,李若仙一定会将之前的羞辱百倍奉还。可此刻,纵然生性清高孤傲,她也生出了结交之心,说道:“在下李若仙,敢问少侠大名?”

    店小二笑着道:“大名没有,我叫燕山。”

    听到这个名字,李若仙实在忍不住,掩口笑道:“莫非你是我那马儿失散多年的兄弟!”

    原来,李若仙的师父常年隐居祁连山,李若仙为自己的马儿亦取名祁连山,其寓意为:师父在祁连山上,我伴祁连山左右,以表达对师父的思念之情。

    燕山脸色微红,淡淡道:“好一个乡土气息浓郁的西夏公主!”

    李若仙微微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燕山白了一眼李若仙,淡笑道:“李大公主,你那汗血宝马已经够扎眼了,马鞍上却还有西夏皇室的李字标记,这身份不是明摆着么?”

    李若仙冷哼了一声,心中却暗暗称是。若非江湖经验不足,她也不至于被人暗算,以后还是要小心谨慎些。

    这一战,二人的内力都几乎耗尽,到傍晚时才恢复了六七成。

    燕山想回客栈看看,李若仙也有自己的打算,二人便一起下山了。

    夜色下,两道身影飞身登上城墙,奔行在屋脊上,竟未发出半点声响。不多时,两道身影落在了清远客栈门前,正是李若仙和燕山。

    燕山见四下无人,便上前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竟没有上闩。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燕山的心头。

    二人进门,点亮油灯,发现客栈内竟一片狼藉。

    燕山轻声唤道:“徐掌柜!小狗子!胖墩!你们在么?”

    四下一片寂静,燕山的心开始乱了。

    徐掌柜待人和善,是一位慈爱的长者,对几个店伙计就像自己儿女一般。小狗子很机灵,腿也勤快,常有客人赏他一点碎银子。他不贪财,几乎每次,都会请小哥俩去喝顿小酒。胖墩很胖,是客栈的厨子,人很老实,却也执着。为了让平淡朴素的生活多些乐趣,他花尽心思让粗茶淡饭也能花样百出……

    燕山的手在颤抖,他害怕这几个最亲近的人出事。

    见此情形,李若仙心有愧疚,却仍能保持冷静。她隐约听到后堂有呼吸声传来,便轻拍了一下燕山的肩膀,指了一下后堂方向。

    燕山平复了下心情,点了点头。二人便朝后堂走去。

    呼吸声是从厨房发出的。

    二人推开门,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靠着灶台睡着了。

    “小蛮子!”燕山神色激动,心中却泛起了一丝不安。

    这少年名叫张野,天生神力,因此才有了“小蛮子”这个外号。他家就在城东张家村,正是介绍燕山去清远客栈做工的那对夫妻的孩子。

    燕山十一岁时流浪到张家村,村里人见他孤苦无依,便经常接济他。他也很懂事,帮村里人做一些农活,或者去山里砍几捆柴火作为回报。就这样,张家村土地庙便成了他的家,在这里过了两年单纯快乐的日子。之后,他才搬去上清太平宫后山的山洞住,也时常会带一些野味回来送给村里人。

    张野揉了揉眼睛,见是燕山,刹那间,泪水如山洪暴发般涌了出来,撕心裂肺般的哭声让人不寒而栗,哽咽道:“燕大哥,村子里出事了!”

    燕山心急如焚,却勉力克制,轻轻地拍了拍张野的肩膀,问道:“跟燕大哥说说,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野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抽泣着说道:“我爹娘死了,村子里的人都死了,被虎头山的山贼杀了。”

    燕山心头一震,好似晴天霹雳落下,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燕山才缓过神来,神色凝重,目光坚定,沉声道:“你放心,燕大哥一定会为你的爹娘和乡亲们报仇的!”

    “还有我!”张野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今天上午,几个小伙伴在村外的树林里玩捉迷藏。张野藏在了一棵大树粗壮的树干上。过了许久,也没有人能找到。他得意极了,带着胜利的喜悦,竟在树干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野被一阵马蹄声惊醒。他抬头望去,看见一百多个手提鬼头刀的男子骑着马进了村。为首的那人他在悬赏令上见过,正是虎头山大头领王虎。接着,村子里喊杀之声不断,撕心裂肺的哭声此起彼伏。

    张野的身体在颤抖,心在滴血,树干上出现了数道带血的抓痕。

    不到一个时辰,村子里安静了,死一般的沉寂。

    马蹄声渐渐消失,张野直接从树上掉了下来,可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踉跄着跑回了村口。看着满地的尸体,他彻底崩溃了。他没有回家,也没有进村,而是一口气跑到了清远客栈,他的燕大哥是他此刻唯一的希望。

    看着一片狼藉的客栈,他的燕大哥也不在,疲惫与饥饿瞬间击垮了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他勉强走到了厨房,啃了两个馒头,便睡着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可纵然如此,悲伤也在所难免。一阵莫名的痛楚涌上心头,李若仙用衣袖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燕山替张野拭去了泪水,缓缓说道:“燕大哥明日就为你爹娘和乡亲们报仇!”

    燕山心里清楚,这一切肯定和赵文山脱不了干系,也不禁担心起了徐掌柜他们。

    “明日,我要血洗虎头山。”燕山神色平静,声音冰冷而坚定。

    李若仙点点头,道:“我陪你一起去。”

    燕山微微摇头,道:“除恶务尽,明日你和小蛮子藏在虎头山下,见机行事。”

    虽只相处了短短两日,李若仙却打心底里钦佩燕山的心思与算计,便不再多言。

    燕山又回了一趟山洞,这将是一场苦战,他需要一把趁手的兵器。

    翌日上午,一个粗布短衫的少年出现在县衙门口,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声称要接悬赏令,上虎头山斩杀王虎。这少年正是燕山。

    门口的衙役瞟了一眼燕山,轻笑了一声,却懒得搭理。

    一道冷冽的目光扫过几个衙役,他们竟不觉打了一个寒颤,一人便赶忙进去禀报。

    不多时,有三人从内衙走了出来。

    为首之人头戴乌纱,身着青绿色长袍,慈眉善目,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这人便是终南知县宋义。宋义左手边站着一人,一身武官打扮,正是那白衣公子赵文山。宋义右手边的衙役用手指了下燕山,说道:“两位大人,就是这位少侠要接悬赏令。”

    宋义看着燕山,略一迟疑,试探着问道:“你不就是清远客栈的那个店小二么?”

    燕山点了点头,淡笑道:“没想到宋知县还记得小人。”

    宋义原是北宋的知县,后来山河沦陷,他为了全县百姓,又做了金国的知县,为人正直,大公无私。

    宋义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说道:“你跟我来。”

    燕山心头一紧,紧随其后。

    一行人来到了县衙停尸房。

    揭开盖在死者身上白布的瞬间,燕山瘫在了地上。徐掌柜、小狗子和胖墩,他们竟都在这里。

    宋义拍了拍燕山的肩膀,轻声道:“死者已矣,你要坚强地活下去。”

    燕山沉声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宋义痛心道:“在城北二十里的官道上,像是山贼劫财害命。”

    燕山拭去了泪水,坚定地说道:“宋大人,我要去虎头山除贼。”

    宋义有些犹豫。

    燕山继续道:“昨日晌午,城东张家村被屠,只有一个孩子侥幸躲过一劫,他亲眼看到是虎头山的王虎带人干的。”

    宋义闻言,心神剧震,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赵文山赶忙上前搀扶。

    宋义轻轻推开了赵文山的手臂,挺直了身子,沉声道:“赵县尉听令!”

    赵文山赶忙行礼道:“手下在!”

    “速去召集人马,和这位小兄弟一起,剿灭虎头山的山贼!”

    “遵命!”在转身的瞬间,赵文山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待赵文山走远,宋义从怀中取出了一块质地古朴的龙形玉佩递给了燕山,说道:“发现徐掌柜时,他的手里一直握着这块玉佩,想必有着特殊的意义。我现在把它交给你,由你日后转交给他的家人吧!”

    燕山接过龙形玉佩,朝着宋义深深地行了一礼。

    宋义别有深意的望了一眼燕山,莫名地说了句:“大多数士兵都是无辜的,你去吧!”

    燕山心思敏捷,瞬间明白了此言之用意。但同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完全看不透此人。不过,宋义显然是在帮他,于他而言,这就够了。

    一阵冷风吹过,落叶飘飘洒洒,山上一片萧索凄凉的景象。

    赵文山率领两百兵士停在了虎头山下,似乎没有上山的意思。

    见此情形,燕山朝着赵文山微微拱手道:“赵县尉,这几个小毛贼交给在下,这下山要道就有劳大人了!”

    赵文山还礼笑道:“除恶务尽,有我在,绝不让一个贼人逃脱。还望少侠珍重,我等在此静候佳音!”

    两人一唱一和,也不说破,还真有一番出征在即的味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燕山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大步朝山上走去。

    “你……”寨门前,一个刀疤脸汉子只说出一个字便倒下了,双眼圆瞪,咽喉处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几道黑色剑影闪过,难以置信中,又有三人倒下了。

    燕山神色冷漠,目光冰冷,缓缓朝寨内走去。三步杀一人,滴血不沾身,所过之处,一剑封喉,竟没有人能喊出声来。

    终于,一个哨岗发现了燕山,大喊道:“有人杀进来了……”声音戛然而止,一把鬼头刀飞来,插入了哨岗的咽喉。

    这时,四下呼喊之声此起彼伏,山寨中涌出了上百人,迅速将燕山围在中间。为首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汉子,身着紫色长衫,负手而立,目**光,望了一眼燕山,又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怒道:“闯我山寨,杀我兄弟,你纳命来吧!”他一挥手,众山贼个个挥起鬼头刀,冲向了燕山。

    燕山神色漠然,一言不发,挺剑迎上。他执剑的手决然不考虑格挡,凭着精密的计算,锈迹斑斑的长剑总是能先一步刺穿或划过距自己最近的贼人咽喉,再以奇异的轨迹借势杀死旁边一人,身法和动作同时也避过了数人的攻击。他见过比这次血腥数百倍的场面,可此刻,他不再是旁观者,也像自己崇拜的人那样,持剑杀贼。剑还是同一柄剑,纵然已锈迹斑斑,但他也绝不能辱没这柄剑的灿烂与辉煌。

    以最锋利的剑尖划过或刺穿最易致命的咽喉,不断有人倒下,这一切竟似闲庭信步、摘花折叶般淡然洒脱。

    这些山贼虽都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可哪见过这样的杀人手法,心中不禁生出了惧意。

    这时,一个虬髯大汉杀入战圈。他血气旺盛,手中舞动着一对四十斤重的大铁锤,虎虎生风。

    燕山心静如水,闪身,错步,剑尖刺穿了这个虬髯大汉的咽喉,鲜血飞溅。就在这一刻,燕山心中一喜,停滞不前的天煞心法竟有了明显的精进。

    见虬髯大汉倒下,紫衫汉子大喝道:“我们跟他拼了,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众山贼也都杀红了眼,不要命般地冲向燕山。

    燕山丝毫不惧,手捏剑诀,锈迹斑斑的长剑不断地收割着生命。同时,天煞心法在体内自行运转,不断精进。

    半个时辰之后,这一片土地已然被鲜血浸湿。

    燕山望着紫衫汉子,问道:“你就是王虎?”

    紫衫汉子淡淡道:“是的。”

    “那就受死吧!”燕山声音冰冷。

    王虎冷哼一声,双臂一振,紫色长衫爆裂飘飞,露出了一身古铜色的肌肉。他的手上带着一对银色拳套,闪烁着冷冷寒光。

    燕山挺剑刺出,王虎挥拳迎上。拳剑交击的瞬间,两人均心头大骇。

    这柄剑锈迹斑斑,却是上古神兵,纵然不能激发其剑意,但锋利程度绝对是当世罕见。

    这拳套乃是千年玄铁铸成,坚硬无匹。王虎所修功法为金刚神力,每一拳都有千斤之重,更让这玄铁拳套如虎添翼。

    一击之下,长剑和拳套竟都丝毫无损,又怎能不让两人吃惊呢?

    王虎再次出手,拳带风声,凶猛凌厉。

    燕山右手发麻,体内血液翻腾,急忙以身法躲避其拳风。他心里清楚,绝不能再给对方任何硬碰硬的机会。

    见燕山一味躲闪,丝毫不敢触碰其拳风,王虎的攻势愈加迅疾。

    躲闪之间,险象环生。此刻,燕山已然在生死边缘徘徊。他心里很清楚,或许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出手便要一击致胜。他沉心静气,一道道拳风的轨迹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他在计算,在等待一个机会。

    即将成功的一瞬间往往是最危险的时刻。

    眼见燕山避无可避,王虎心中暗喜,挥动双拳轰向了他的头部。

    燕山心念一动,就是这个机会。他一剑刺出,好似完全没看到王虎这雷霆一击。

    下一刻,锈迹斑斑的长剑刺入了王虎的心脏。王虎的动作出现了一刹那的停滞。就在这刹那间,拳风从燕山的脸颊擦过。

    王虎双眼圆睁,死不瞑目。曾多少次,对手脑浆迸裂,而他的身上只留下一道白印。金刚神力造就的肉身坚如磐石,他有信心。可这次,他错了。

    燕山瘫坐在地上,心潮澎湃。这一战,赢得太艰难了!精密的计算与必胜的信念缺一不可,否则必死无疑。

    长剑刺入王虎心脏的那一刻,天煞心法第三层竟将要达到巅峰,燕山对杀气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杀死虬髯大汉的瞬间,他深切感受到了天煞心法的精进,而杀死王虎时,那种感觉更为强烈。他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或许杀气可以转移或继承,我杀了谁,便能拥有他的杀气。

    燕山就地打坐,运功调息,双目微闭,进入了冥想状态。

    许久之后,燕山缓缓睁开了双眼,自语道:“以杀证道,我别无选择。或许这条路会异常艰辛,可那又如何呢?如果杀戮是罪,我愿意承载这一切罪过!”

    燕山起身,从王虎手上摘下了那对玄铁拳套,同时也打起了那种功法的主意。他心思缜密,机智过人,找东西这种小事如何能难住他?不到一刻钟,他从寨内一个房间的暗格中找到了一本功法秘籍,名为《金刚神力》。他毫不客气,随手塞进了怀中。

    接着,他在山寨里吃了个酒足饭饱,又休息了一刻钟,这才准备下山。不过在下山前,他还细心地把自己打扮了一番。

    “姐姐,燕大哥怎么还没回来呢?”虎头山下的一处丛林内,张野满脸愁容。

    日已偏西,李若仙和张野在这里等了两个多时辰,却还未见燕山归来,张野不免担心起来。

    李若仙笑着道:“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有事的。以他的秉性,肯定会在山寨里吃饱喝足了才下山。”

    张野似乎想到了什么,认真地点了点头。

    李若仙看着那些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场景,用力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烧饼,心中暗暗诅咒了燕山好几遍。

    这时,一个满身血污、拄着一柄长剑、走路一瘸一拐的少年缓缓走下山来。

    “燕大哥受伤了!”见燕山这般模样,张野十分担心。

    李若仙冷哼了一声,道:“他没事,装的。”

    张野不明白,却也懒得想那么多。在他心中,只要燕大哥没事,其他的都无所谓。

    赵文山望着燕山,笑道:“少侠能活着回来当真不易呀!”

    燕山掩口咳了几声,才勉力说道:“侥幸捡回来半条命,总算是为徐掌柜他们和张家村的乡亲们报了仇。”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过可惜了。”赵文山轻叹了一声。

    燕山一脸疑惑。

    赵文山却面露得意之色,笑着道:“这里将是你的葬身之地,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不怕告诉你,清远客栈的人和张家村的人都是我让王虎杀的。”

    一听此言,燕山怒不可遏,挺直了腰杆,厉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小子敢坏我好事,我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赵文山一阵狂笑。

    李若仙心头一颤。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上百条性命竟死于这等因果,怎么能不让人痛心呢?她暗下决心,今日必须除了这个泯灭人性的畜生,不惜一切代价。

    “哈……哈哈……”燕山也笑了,声音凄凉而冰冷。

    赵文山脸色微变,冷冷道:“杀了他。”

    闻言,上百兵士拔刀杀向了燕山。

    燕山喝道:“赵文山,你就不怕宋大人知道此事吗?”

    赵文山笑着道:“这里除了我的几个亲信,其余兵士全是我赵家的死士。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你英勇战死,我率军剿灭了虎头山的贼人,哈哈……”

    锈迹斑斑的长剑划过了七人的咽喉,燕山冷冷道:“如此最好!”

    燕山手捏剑诀,沿着奇异的轨迹在兵士中来回冲杀。他神色从容,好似闲庭信步,仅一盏茶的功夫,便有十七人死在了他的剑下。

    见此情形,赵文山微微皱眉,却也不是很在意。

    李若仙望了一眼赵文山,冷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姐姐,你是说燕大哥也是恶人吗?”张野一脸懵懂之色。

    李若仙不知该如何解释,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断有人倒下,又有人继续冲杀,死士无畏,燕山不惧。

    赵文山的脸色终于变了,半个时辰,上百军士战死,燕山却毫发未伤,着实匪夷所思。

    李若仙暗忖道:混战之中,这杀剑剑法简直如鱼得水,莫非这剑法是哪位将军凭借战场杀敌经验所创?若是如此,这将军一定有着极高的武学天赋,死在他剑下的人必然不计其数。还有那锈迹斑斑的长剑,竟让我不觉肃然起敬?这小子处处透着神秘,日后一定得问清楚。

    此刻,燕山以寡敌众,占尽了上风,却未敢丝毫懈怠。剑,是一种单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兵器,百兵之君,至尊至贵,一旦出鞘,必须全力以赴。剑下无情,这是最起码的尊重,无论是对剑本身,还是对手。这是他最崇敬的人对他的教诲,他绝不会忘记。

    不知不觉中,天煞心法第三层达到了巅峰,离突破只差临门一脚。燕山在等一个人出手,在等这临门一脚的到来。

    赵文山也在等一个人出手。他坚信,此人一旦出手,燕山必死无疑。

    可是,这个人还是没有出手。

    燕山可以真切地感觉到,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浓郁杀气。他想到了一种职业——杀手。

    杀手以暗杀为生,可以使用任何手段,借助任何工具,只在最有利的时机出手,就算牺牲自己,也要完成任务。这是他们的使命,没有对错,不分尊卑。

    燕山暗自忖道:若不给这人机会出手,他必会遁去,这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今日必须除掉他。

    杀戮继续,不断有人倒下。众兵士已然麻木,没有恐惧,没有感情,仅凭着最原始的本能冲杀,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召唤,死在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之下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这种失去了理智的冲杀对燕山没有任何威胁。燕山扫视了一眼战场,望着仅存的七个人,轻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就在这一息之间,一股杀气骤然暴涨,一个黑色身影快如鬼魅,一道寒光刺向了燕山的背心。

    燕山心神一颤,身形斗转,一剑刺出。

    “当心!”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树丛中传来了一声长啸,一个青色身影闪身而出。

    下一刻,一个相貌平常、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与燕山相对而立,他的手中握着一柄极为普通却异常锋利的短剑。锈迹斑斑的长剑刺入了男子的心脏,短剑却只刺伤了燕山的皮肉。

    天煞心法第三层突破了,进入了第四层。燕山心潮起伏,内力提升了一倍,丹田之中真气源源不断。

    青色身影落在了燕山身旁,正是李若仙。见如此情景,她才长舒了一口气,嗔怒道:“你这是在用生命开玩笑。那把剑若是再长两寸,你就是个死人了!”

    燕山轻笑一声,说道:“若非如此,这位仁兄也不会出手,我可不想以后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李若仙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心底却十分钦佩他的胆识与自信。

    燕山拔出长剑,身形晃动,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锈迹斑斑的长剑划过了其余六人的咽喉,那一双双呆滞的目光中竟似有了几分欣慰。或许,只有死去,他们才能解脱,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赵文山脸色铁青,瘫倒在地上,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燕山瞧了赵文山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一道黑色剑影闪过,赵文山缓缓倒在了地上,咽喉处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这时,不远处的山坡上传来一声轻叹。接着,一位仙风道骨的青衫老者缓缓走来,手里拿着一柄剑鞘通体黑色的长剑。

    李若仙认得这柄剑,也见过这个人。

    青衫老者神色平静,朝李若仙行了一礼,淡淡道:“姑娘,又见面了。”

    李若仙还了一礼,却是不语。

    青衫老者将长剑举在胸前,一脸肃穆,感叹道:“好一柄青冥宝剑!”

    李若仙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搭话。

    青衫老者望着李若仙,淡笑道:“姑娘,老夫借剑一用,可否?”

    李若仙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声道:“前辈随意。”

    青衫老者笑着点点头,又转向燕山,问道:“这位少侠,可否一战?”

    燕山轻叹了一声,说道:“前辈,值得么?”

    青衫老者轻声笑道:“人生在世,哪有什么值不值得。我一生淡泊名利,无欲无求,结果到头来还是看不破这世间俗事。”

    “往事已矣,来者犹可追。莫问前世有愧,但求今生无悔。前辈何必呢?”燕山神色凝重。

    青衫老者苦笑着摇摇头,再次问道:“可否一战?”

    燕山面露无奈之色,一拱手,悲声道:“前辈有命,在下遵从便是。”

    青衫老者漠然一笑,缓缓拔出青冥剑,剑身纹理似呈百龙盘旋,精光内敛,色略黯青。

    燕山凄然一笑,挺剑刺出。

    青衫老者神色平静,手腕轻转,青色剑影划过,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弧线过处,恰好挡住了刺来的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

    燕山身如鬼魅,沿着奇异的轨迹不断出剑,却始终无法突破那一道道青色的弧线。

    李若仙心中诧异,青衫老者的每一招看似都十分缓慢,但招式变换之间根本没有任何轨迹可寻,这绝非速度可以做到,更像是一个个画面在跳动,着实匪夷所思。

    青色剑影不断在空中划过,留下了一道道优美弧线,好似在演绎着一种大道至理。

    燕山目光如水般清澈,心中一片空灵,望着那几道同时存在的弧线,恍惚间,好似每道弧线都挡住了刺来的一剑。怎么可能?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施展几种不同的招式?他不明白,却又似乎感悟到了什么。

    突然,青衫老者转守为攻,刺出一剑。

    燕山不避不闪,也是一剑刺出。

    当锈迹斑斑的长剑刺入青衫老者胸口时,青色身影竟瞬间消失了。燕山心下大骇,凭着直觉迅速将身体右移。一道青色剑影从燕山左侧一闪而过,在他的左臂上留下了一道近三寸长的血痕。燕山沉心静气,身形微侧又刺出一剑,没想到,剑锋未至,那青色身影又消失了。

    “竟是身体离开后留下的影子!我明白了!”燕山极速向前掠出,与此同时,身形斗转,又刺出了一剑。

    这一次,青色身影没有消失,锈迹斑斑的长剑刺入了青衫老者的心口。

    青冥剑不知何时已入鞘中,青衫老者倚剑而立,勉强笑道:“这次明白了吗?”

    燕山热泪盈眶,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的剑法不错,身法却不及我的残影……”青衫老者面露欣慰之色,缓缓倒下。

    “前辈!”燕山一声长啸,一步上前抱住了青衫老者。

    可是,青衫老者什么都听不见了。

    李若仙走了过来,轻声道:“死者已矣,前辈走得很安详。”

    “前辈本不必死的,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前辈!”燕山泪如泉涌,痛心疾首。

    李若仙一脸愕然。俗话说:旁观者清。可她真的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燕山一声长叹,缓缓道:“我上山前,前辈就在那山坡之后。我知道他在那里,他也知道我知道他在那里。我知前辈为人,也知赵家于他有恩,他虽护着赵文山,却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那日在客栈,赵文山暗算你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若非如此,他也伤不了你,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出手。我故意做戏,让赵文山亲口说出自己的滔天罪行,就是为了迫使前辈无法出手,因为我知道,前辈一旦知道了赵文山的所作所为,就绝对不会再出手救他。直到我杀了所有兵士,前辈依旧没有出现。我知道他的想法,他深知赵文山罪不可恕,却也希望我能留他一条性命。可我却杀了赵文山,他却只能见死不救,心生愧疚,这才破了道心。”

    燕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其实,破他道心也在我的计算之内。因为只有这样,合我们二人之力,才有几分胜算。可笑我算尽了所有,却没料到,前辈从未想过与我们为敌,更不可能杀我为赵文山报仇。前辈心胸坦荡,将这变幻莫测的身法以大道至理的形式演绎,还用自己的生命让我真切体会到了这种身法在虚实间的真谛。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愧对前辈呀!”

    听完这些,李若仙暗自揣摩了半晌,却分不清对与错。她也没有出言安慰,只因不知从何说起。

    或许,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才是这位老人想要留给燕山最宝贵的东西,甚至比那变幻莫测的身法还要宝贵。有些事情,只有真正经历过才能明白。有些事情,只有真正经历过才会成长。

    这时,张野从树丛中走了过来,低声道:“燕大哥,你已经替爹娘和乡亲们报了仇,咱们应该高兴才对呀!你别哭了,不然我也跟着难过。”说着说着,泪水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燕山朝张野点了点头,沉声道:“是的,我们不哭,应该高兴。”他为张野拭去了泪水,然后缓缓抱起了青衫老者的尸体,一步一步向前,步履坚定而沉重。

    李若仙拉起张野的手,默默地跟在燕山身后。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了天际,一阵冷风吹过,山间弥漫着萧索与凄凉。

    朦胧夜色中,虎头山上灯火通明,人影攒动。纵然生前作恶多端,可死者为大,也应入土为安。山寨里搜到的财物已全部装箱封存,需上缴府库。虎头山下,也有一队兵士在收敛尸体。赵文山和几个兵士的尸体需运回县衙,送还其家人。其余尸体就地掩埋,入土为安。

    张家村西南的墓地里,又添了一座大坟,烛光摇曳,各类祭品应有尽有。

    坟前站着四人,满面凄然。

    “宋大人有心了。小蛮子,快谢谢宋大人!”

    张野立刻跪倒在地,宋义赶忙上前搀扶,说道:“我身为父母官,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燕山轻声道:“并非只因这一件事,这一跪您绝对受得起!”

    闻言,宋义也不再坚持。

    “宋大人打算如何善后呢?”燕山问道。

    宋义道:“此次剿贼,得赵家门客全力相助,赵县尉更是悍不畏死,与贼人展开了一场殊死拼杀,战况异常惨烈。大义面前,生死之间,无一人畏惧,哪怕是拼杀到最后一人。奈何贼首王虎勇猛异常,赵县尉英勇就义,关键时刻,若非老义士出手相救,燕少侠也难幸免。可令人惋惜的是,老先生也死在了王虎的剑下。”

    李若仙轻笑了一声,道:“声泪俱下,大义凛然,莫非宋大人做官前是茶馆的说书先生?”

    宋义微微苦笑,却是不语。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故事虽好,却只能骗过寻常百姓。赵家财雄势大,门客中自然不乏高手,只需查验伤口,一切自然明了。可尽管如此,赵家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话憋在肚子里。至于如何报仇,那是台面之下的事情。

    “宋大人可知他老人家的来历?”燕山问道。

    宋义道:“老人家是三年前来到终南县的,当时身染重病,可依我看来,更像是身中剧毒。如此病症,县里郎中束手无策,多亏赵员外挺身而出,从京兆府请来了神医莫已闲才救了老人家的命,听说仅名贵药材就耗去了许多。那时,赵员外救人只是出于善心,不求回报,可老人家却不能置之不理。赵员外做生意常年在外,独子赵文山便是他唯一牵挂。老人家也知内情,便允诺守护赵文山三年。”

    “三年?”燕山心思缜密,自然留意到这个细节。

    宋义轻叹了一声,缓缓道:“是呀!老人家到这时刚好入冬,再有一个月,就整整三年了。”

    燕山心神剧震,低声喃喃道:“一个月。”这时,他似乎明白了老人家在山坡后的那一声叹息,那是对天意弄人的无奈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都是命数呀!”宋义苦笑摇头。

    燕山平复了心情,又问道:“宋大人为何帮我?”

    宋义淡淡一笑,答非所问道:“少侠,可否借长剑一看?”

    燕山点头,双手奉上了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

    宋义双手接过,一脸肃穆之色,轻抚着剑身,自语道:“这把绝世神兵,纵然埋没数年,可一旦现世,依旧的惊才绝艳,风采不减。”

    “不知宋大人贵庚?”燕山连忙问道。

    “已过不惑之年。”

    燕山一脸欣喜之色,不再多问。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欢天喜地也好,撕心裂肺也罢,太阳总会按时升起。(若是阴雨天,太阳仍在,只是世人看不见而已。)

    山洞前的空地上,多了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两行字:先师无名老人之墓,不肖徒燕山立。

    悲伤总会过去,日子还要继续。

    一大早,燕山就在老人的墓碑前传授张野练武的基本功和修习内功的法门。张野赤子之心,心无旁骛,学得十分起劲,一想到燕山那日在虎头山下的风采,便激动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的火堆旁,李若仙烤好了山鸡,便叫两人过来吃饭。燕山会心一笑,走了过来。张野痴迷武功,想要再多练习一会。

    看着那三只外焦里焦的山鸡,燕山面露愁色,又望了一眼那曾经娇艳动人的西夏公主此刻满脸黑灰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

    见燕山如此神情,李若仙嗔怒道:“难道你觉得这山鸡烤得不好吃?”

    燕山哪敢说个不字,连忙赔笑道:“好吃!肯定好吃!”

    李若仙哼了一声,笑着道:“既然好吃,那你就把这三只都吃了,我和小蛮子吃烤地瓜就行了。”

    燕山心知上当,却也只能默默地啃着如干柴般的所谓鸡肉。

    李若仙翻动着地瓜,随口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燕山道:“过几日,等小蛮子可以自行习练武功了,我打算去开封府凑凑热闹,见识一下金人召开的天下英雄大会。”

    李若仙欣喜道:“我也要去开封府,不如一起上路。”

    燕山神色古怪,狐疑道:“难道你真的喜欢上我了吗?”

    下一刻,一个地瓜带着风声飞向了燕山。燕山好似早有准备,拿起一根树枝向前一刺,地瓜恰好串在了树枝上。燕山顺手将树枝放在架子上,笑道:“多谢公主的地瓜!”

    李若仙白了燕山一眼。

    就算经历过太多生死离别,他们毕竟还很年轻,打打闹闹才是本性,生命也会因此而增加更多乐趣。

    “说说条件吧!”燕山又回到了正题。

    “什么条件?”李若仙真的有点懵。

    “比如这一路上的吃住花销,还有护送你到开封府之后的报酬。”燕山一副理所应当的样。

    闻言,李若仙简直哭笑不得,心中暗想,这还是那个随手就送出两颗价值千金正气丹的少年么?可望着燕山这一脸认真的样子,便淡淡道:“一路上吃住花销我全包,到开封府之后再给你纹银一千两作为酬劳,如何?”

    “公主果然大气,就这么说定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三人都没闲着。张野一直在苦练基本功和修习内功的法门。燕山打坐静思,想在离开前参悟残影身法的修练法门。难得在这清幽山中,与自然大道融合,李若仙静坐冥想,修炼本心。

    五日后,燕山和李若仙要离开了。

    走之前,燕山随手丢给了张野一本书和一对银色拳套,赫然就是从王虎那里得来的金刚神力秘籍和那对玄铁拳套。

    李若仙不禁瞠目结舌。她可识货,先不说这金刚神力秘籍的级别,单这玄铁拳套在当世就是无价之宝。

    在李若仙诧异的目光中,张野将秘籍和拳套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终究是要走了!”燕山一声感叹。二人便离开了。

    望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张野低声自语道:“一个人要想成为真正的高手,必须经历两件事,那就是享受孤独和习惯寂寞,因为孤独是大悲大痛大悟后的归属,寂寞是内心成长顿悟后的升华,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成为真正的高手。燕大哥,我一定牢牢记住你的话,像你一样,做一个真正的高手,行侠仗义,为民除害。”

    一个坚定的信念在这个少年心中生根发芽,或许在日后的岁月中,他会在这片大地上绽放异彩。

    到了终南山下,李若仙朝两边的山坡丛林长啸了几声。

    未过多久,伴随着一阵马蹄嘶鸣之声,一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从山谷中疾驰而出。

    燕山望着李若仙,笑着道:“公主……”

    李若仙打断了燕山,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做了我的护从,那我就是你的主人,不许乱叫。”

    燕山一脸无奈之色,低声道:“主人,这只有一匹马,难道我们还要同乘一骑么?”

    这时,汗血宝马已经到了二人身旁。

    李若仙飞身上马,笑着道:“我在下一个驿站等你。”汗血宝马飞奔而去,只留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燕山轻笑一声,自语道:“能到下一个驿站再说吧!”

    李若仙沿着官道,一路向北,一口气行了六十里,到了京兆府境内。

    突然,汗血宝马停下了脚步,朝着前方的树林不断嘶鸣。

    李若仙心知有异,可这片树林是通往京兆府的必经之路。她想过,可以等燕山到了之后一起入林,但又怕被那个小子嘲笑,便壮着胆,小心翼翼地打马入林。

    刚走了不到五十米,李若仙发现前面有三道绊马索横在路上。她抬头望去,绊马索的上方赫然挂着一张大网。

    李若仙冷笑一声,青冥剑骤然出鞘。她手腕轻转,青色剑影在空中划出了三道弧线,斩向了绊马索和大网。

    “圪崩”一声,三道绊马索断为六截,大网也掉落在了地上。

    “好有灵性的马儿!好俊的剑法!好美……”伴着一个略带磁性的声音,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从一棵粗壮的大树后走出,话说到一半,竟呆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若仙那娇艳的面容。

    李若仙神色冷漠,一言不发,手中青冥剑挥舞,青色剑影再次划出三道弧线,三股无形剑气劈向了华服男子。

    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意涌上心头,华服男子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急速向后掠了一丈,还是未完全躲开无形剑气,左臂衣袖被削去了一大块。尽管如此,他一点也不生气,嬉皮笑脸道:“小娘子,你要是想看我的身子,说一声就好,何必动剑呢?”

    “下流!”李若仙冷哼一声,又是三道剑气。

    华服男子已有准备,轻轻一掠,躲在了一棵大树后。无形剑气落空。接着,华服男子又探出头来,笑着道:“小娘子,你今日已是插翅难飞,还是从了我吧!不信,你看看身后。”

    李若仙十分谨慎,仅用眼睛余光扫了一眼身后,这才发现,来路上不知何时已摆上了三排拒马。

    就在这时,数道套马索朝李若仙飞来。

    李若仙微微冷笑,青色剑光闪过,套马索在半空中断成数截。青色身影飞身跃起,极速从几棵树前掠过。下一刻,李若仙又回到了马上,青冥剑也已入鞘。

    在惊愕的目光中,七个身影缓缓倒下,每个人的咽喉处都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华服男子脸色大变,喝道:“收网!”

    这时,一张近十丈长的大网从地上脱土而出。这张网竟是用钢丝制成的。

    李若仙一言不发,青冥剑再次出鞘,剑锋所指,无坚不破。这张钢丝制成的大网竟硬生生划出了一个大洞。

    华服男子心中暗道:这几个狗娘养的,对付这么一个狠茬子,才给两千两。那小娘子手中的剑,削铁如泥,最少值一万两。那匹马极有灵性,也逊色不了多少。还有这绝色美女,简直无价呀!可惜了我的钢丝大网,那可是花了大价钱的。还害我死了七个弟兄。不行,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小娘子留下,不然就亏大了。

    李若仙望着华服男子,冷冷道:“还有什么花招,都使出来吧!”

    华服男子微微苦笑道:“那就都出来吧!”

    片刻之间,四周出现了三十七个黑衣劲装的汉子,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把黑色劲弩,箭已上弦。

    李若仙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若是这三十七把劲弩同时发射,自己凭借轻功,倒不是很畏惧,可马儿又如何躲得过呢?

    华服男子似乎看出了李若仙的心思,笑着道:“只要小娘子不逃,他们就绝不会放箭。”说话间,他用右手在身后做了一个手势。李若仙未曾留意到这个小动作,可另一双眼睛却看得清清楚楚。

    李若仙面露疑色。

    华服男子解释道:“小娘子和这马儿都是无价之宝,我们如何忍心伤害呢?”

    李若仙冷冷道:“不用这些劲弩,你还有别的花样么?”

    华服男子用大拇指指着自己,大笑道:“我这个长乐帮帮主也不是吃素的。”

    李若仙听到长乐帮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略一沉思,随即问道:“你就是那个靠偷鸡摸狗为生的长乐帮帮主石中玉?”

    华服男子向前走了几步,挺直了腰杆,正色道:“在下正是石中玉。前几年确实做过一些不光彩的小勾当,可我石中玉是有理想的,今日只要拿下你,我们长乐帮就可以扬名立万!”

    “那就出手吧!”李若仙面带冷笑,飞身下马,一剑刺出,如仙子临尘,美轮美奂。

    石中玉心里清楚,一个不留神就得去鬼门关报到,于是乎,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心中暗骂:与这般绝色佳人交手真他妈难受!他长袖轻扬,右手出现了一把精钢折扇,迎了上去。

    李若仙剑法飘逸灵动,身法轻盈若仙,剑气环绕,可谓是一幅极其美妙的画面。

    见如此画面,手持劲弩的三十七人都呆住了,忍不住直咽口水。可在剑气笼罩之下的石中玉却苦不堪言。他的武学修为虽不及李若仙,却也能勉强一战。可几次剑扇相击之后,精钢折扇上已有几道裂痕,兵器上的优劣立见分晓。还有那无影无形的剑气,更让他琢磨不透。但是,他没有选择,只能苦苦坚持。他也没有放弃,因为还有希望,只要援手一到,就有机会反败为胜。

    石中玉不是好人,但有一句话他没说错,他是有理想的。并且,他愿意为此而以身犯险,甚至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值得敬畏的品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