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似绝望又似惊喜一般怅然仰头,闭眼,一滴老泪,从眼角滑落,滴落在地面,溅成花。
在天名的这声诘问之下,她,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终于,她缓缓伸出了手,将苍老已经不再年轻的手,抚摸着天名的发,轻道了一声:“孩子,你的出生年月可是庚寅年丁酉日子时?”
她这一声回答,亦使得天名的眼中泛出了雾气,原本就有些哽咽的他,亦变得更加哽咽,只是久久凝视着兰姨,轻道了一句:“回长公主,正是。”
兰姨闭眼。
一行清泪,落下。
良久,没有再说话。
姜芷歌迟疑地看了一眼兰姨的反应,觉察其中必有缘由,便以眼神示意天狼放下手中的匕首,对他努了努嘴,示意要不两人出去一下。
天狼岂是不明是非之人。
他见兰姨救自己在先,此番见此人又落泪,七七八八也猜到了一些,沉默片刻便收回了匕首,轻道了一声:“兰姨我们先出去,你们有话可以先说。若有需要,随时喊我便是。”
说罢,天狼拉着姜芷歌便要出去,谁料却听到兰姨轻声道了一句:“不必,留下来吧。他是你的哥哥。”
“轰——”的一声,此话如同惊雷一般,在天狼的耳边,炸开!
“您……说什么?”
天狼艰难地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兰姨,问道。
“他,确实是你的哥哥。而我,也的的确确曾经是天土之原的,长公主。”
兰姨抬头,缓缓说道。
天狼皱眉,思索片刻,疑惑道到:“可是,我族长公主并未婚配便失去了踪迹,何来有子嗣之说?”
“若,当年的一场爱恋,本就被天土之原的皇族讳莫若深呢?”
天名凝望着兰姨的脸,热切到明明想要上去问她这几年过得可好,却偏生又以冷漠到冰里的语气,说着当年的往事。
“你是说……当年天土之原的一场浩劫吗?!”
天狼紧紧握拳,青筋毕露,却仍然强忍着问道。
屋檐之上的叶笙笳,脸色亦十分凝重,不比天狼好上多少。
叶笙笳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连在一旁的迟暮,都感觉到了。
“他说的那场浩劫,是指你踏平了整个天土之原的事情吗?”
迟暮明知不该提,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起来。
“就你话多。小心我什么时候把彩儿炖汤喝了。”
叶笙笳显然一提起这件事情心情便不好,白了一眼迟暮冷冷说道。
一旁的彩儿显然生气了,作势便要去啄叶笙笳,却被叶笙笳一个轻轻的摸头给乖乖地退了回去。
“你这傻鸟!到底谁才是你主人!”
迟暮见之好笑,作势便要去打彩儿,却不料彩儿傲娇地一翻眼睛别过了脑袋,甚是傲娇。
屋内,兰姨却陷入了沉默,良久,她才轻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这么多年了,天狼,天名,你们,都该放下了。当年,是我的错,与所有人无关。与笙笳,亦无关。上一辈的仇恨,不要牵扯到下一辈了,好吗?冤冤相报何时了。”
“不报!?哈哈哈哈哈……”
天狼仰天长笑,笑中明显带上了愤怒,眼角犹有余泪。
“天狼……”
姜芷歌在一旁看着他这副模样,知道他必定是极度恼怒了。
一个自小流离失所的人,势必对家,是有着极度的向往的。况且,他的身上,肩负着族人的深仇大恨,肩负着匡扶天土之原的大任!他,早就没有办法随心所欲。他,所做的一切,必定是为了雪恨,必定是为了——家。
“我千万族人的血,是你一句不报便不报的吗?!我自小的流离失所,亦是你一句放下就能放下的吗?!我生来,便被告知,叶笙笳是我今生今世要铲除的仇人,难道这一切,也是你一句无关可以抹杀的吗?!我念你是长公主的身份,是长辈,亦救过我的性命,这次便不与你计较!倘若有下次,断然不要怪我天狼翻脸不认人!”
天狼“哐当——”一声,便将匕首插入了窗棱之上,只听道“咔擦——”一声,窗棱,硬生生地裂了一道口子。
“天狼……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天土之原,亦是我对不起天名……我这些年,都在尝试着去弥补!但求你们都放下吧……当年的是与非,又有谁,能够,说得清楚……”
兰姨眼中的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整个人的身子,都在颤抖。
而这一切,却被天狼,嗤之以鼻,甚至,鄙夷。
他刚欲转身踏脚离去之时,却听到兰姨说道:“天狼,你可是为了复仇,让血巫族,种下了血蛊?我见你月圆之夜……”
“闭嘴!你没有任何权利,来责问我!”
天狼近乎狂态地拒绝着兰姨的好意!
在他看来,这个长公主不再是他的亲人,自从她说出要他放下仇恨这一刻起,她,便亦是她的仇人。
更何况,她亲手将天土之原的仇人——叶笙笳,一手抚养成了这么大!
“少主。固然你是为了天土之原这番对待长公主,但若按照礼数,是否有些不妥?传至天土之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少主脾气暴戾难以担当大任呢……”
天名见兰姨眼中有难过的神色,心中亦有不忍,却仍不愿改口叫兰姨为娘亲。
“你少拿那些老头子来压我!只怕你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
天狼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见天名一个无名小辈仗着自己的娘亲是长公主便来威胁他,更是不爽,脱口便说道!
说完,他便后悔了。
“天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姜芷歌见他这般不顾全大局,立马拉过了他,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闭嘴!
因为,姜芷歌已经注意到,兰姨和天名的脸色都十分的,不好看。
并且。天名的右手手袖之内,似乎已经祭出了武器,只是强压着忍着,没有出手罢了。
“少主。你枉费了我不远千里前来救你的初衷。你,不值得我,为你,赴汤蹈火。”
天名眼色一沉,冷冷说道。
“哈!看来要狗咬狗啊!”
迟暮推了一下叶笙笳的胳膊肘,轻笑着说道。
“你想多了。依我看,这天名,必定会将这口气,咽下去。”
叶笙笳始终注视着殿内的一举一动,细细观察后,回答着迟暮。
“英雄所见略同。这天名,此番前来,一来是找娘来的,二来是找天狼的。三来……搞不好,也是找你叶笙笳来的。”
迟暮揶揄一笑,看了一眼叶笙笳,半开玩笑着说道。
“只怕,连我,也只是他的目标之一。”
叶笙笳亦一笑,低声答道。
“哦?有点意思了。”
迟暮舒展了一下姿势,漫不经心地答道。
在他看来,若这天名真的动了天金之城的心思,无疑就是,千里,来送死。
叶笙笳,不是他想动就能动得了的主。
“怎么。后悔了?想打架是吗?奉陪!”
天狼见他这副架势,正在气头上的他亦毫不示弱,上前便是一记横眼!
姜芷歌只见天名清秀的面庞之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怒意,接着唇间紧紧咬了一下,硬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低声说道:“臣,不敢。”
“呔。没劲。还真被你说中了。”
迟暮一副扫兴的模样看了一眼叶笙笳,眼里写满了——“你是只老狐狸。”
叶笙笳却懒得看他一眼,只是低声分析道——
“其实很容易理解他的这种行为。首先,他虽是长公主嫡亲长子,但毕竟比不过天狼的身份尊贵,再加上兰姨这个长公主,名存实亡,他在天土之原的日子,未必好过。否则,也不会不远千里来做这等危险的事情。”
“其次,看他举止神态还有初见我时呈书信的动作,便可以知道,此人必定非池中之物。只怕,他的志向,并不是天狼那么简单。”
叶笙笳莞尔一笑,又说道:“这便有点意思了。一个隐忍勃发这么多年的人,我倒是很好奇,他能翻出个什么花样出来。”
“叶兄,你可要小心他翻出的花样,你接不了。”
迟暮一笑,跟叶笙笳开着玩笑。
“他还不至于。倒是你,若是什么时候翻出个花样来,只怕我是真接不了。”
叶笙笳深深地看了一眼迟暮,亦半开玩笑地说道。
“老天。我对叶兄的心,天地可鉴!就差爱上你了都……”
迟暮连连叫冤屈!
叶笙笳一笑置之,指了指殿内,轻声道到:“我倒是很好奇,既然他的母亲是兰姨,那他的生父呢?”
迟暮深深看了一眼叶笙笳,连连摇头,一副宛如叶笙笳是个智障的模样叹息道:“只怕,真相已经很近了。”
殿内,姜芷歌见天狼和天名之间的敌意愈来愈深,心想着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便打着哈哈说道:“兰姨,我们先走。让你们母子,叙叙旧,如何?”
“芷歌,你确实是个贴心的人儿。只是,有些话,亦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尽的。兰姨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答应。”
兰姨说着说着眼泪便又下来了,更是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姜芷歌的面前,深深的一个磕头!
“使不得使不得!兰姨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不必行此大礼!这不是折煞我了!”
姜芷歌见状,慌忙要去扶起兰姨,却怎么也搀扶不动她!
“芷歌,你先答应我,对今晚发生的一切保密,不向任何人尤其是陛下透露一个字。否则……我只能长跪不起。”
兰姨说到此处,神情亦有动容,眼泪又在眼眶里直打转!
“我答应你便是了便是了!你快些起来!”
姜芷歌急得满口便答应了下来,伸手便要去搀扶兰姨。
却听到天名在兰姨身后冷冷如刀般说道:“长公主,难道,让他知道你便是当年他横杀天土之原的理由有那么让你难堪吗?!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便是那个害得他母妃自尽之人!为什么不告诉他,他那没用的父皇自始至终爱的人都是你!而他的母妃才是那个插足之人!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呆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舍弃自己的骨肉,为的只是赎你所为的罪!为什么不告诉他,我其实就是你和那个他不成器的父皇生下的孩子!?”
“闭嘴!你这个逆子!给我跪下!”
兰姨的眼泪于此时簌簌落下,她颤抖着身子,指责着天名的大逆不道,命令着他跪下!
而他的话,却一字不落的听到了屋檐之上的叶笙笳的耳朵里。
“轰——”的一声惊雷,阡陌纵横地,在叶笙笳的脑海里,炸开。
他的脸色凝重,黑得吓人,双唇紧闭,目光紧紧地盯着兰姨和天名,凌厉的目光如刀尖一般剐着兰姨的面孔也剐着他滴血的心脏!
“叶笙笳!你冷静!也许这是他的计策!我们先行撤离。此事从长计议!”
迟暮立刻意识到了叶笙笳的反常,他亦感觉到了接下来的事情的不妙!
迟暮拖住了叶笙笳,想要带离他走,却不料,他的手却被叶笙笳推开!
只听道叶笙笳以不带感情的冰冷话语,冷冷地说道:“让开。”
“叶笙笳。你会后悔的。”
迟暮不得不松开了手,低声叹道。
在他这声叹息之中,已经暴走的叶笙笳飞身而下,凌厉地便从青瓦之上破屋而下,以冰冷决绝地姿态飘然落在了殿内!
“叶笙笳!”
“陛下!”
兰姨与姜芷歌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而与此同时,天狼已经拔出了手中的长剑,以戒备的姿态,皱眉看着叶笙笳的到来。
唯有天名,似乎并没有很惊讶,只是立于兰姨面前,不动声色。
“今儿,朕本来是想来捉个冒牌货,却没有想到有了个大大的意外惊喜。边疆信使刘云哲?哦,不对,应该叫你天土之原长公主之子天名?还是,应该尊称你一声——弟弟?”
叶笙笳唇边勾勒出一抹冷得令人发憷的笑意,目光扫过了兰姨和天名,眯起了丹凤眼嘲笑着说道。
“还是说,养育了我多年,我视之为亲人的兰姨,竟然,是我的杀母仇人?这些年,我是不是活得,很可笑?嗯?”
叶笙笳逼近了兰姨和天名一步,龙颜大怒!
“陛下,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兰姨一见来人是盛怒之下的叶笙笳,一下子陷入了慌乱,着急着想要将这一切解释清楚!
“朕,倒是很有兴趣听听看着我长大的兰姨的解释。”
叶笙笳目光似刀,又逼紧了兰姨一步!
兰姨眼泪簌簌而落,想要竭力解释着这一切,却因为哽咽,怎样都说不出个一二出来。
正在此时,站于一旁的姜芷歌却看到天名袖中的一道暗器明亮地一晃!
有诈!
“笙笳!小心!”
姜芷歌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地便扑向了愤怒之中的叶笙笳!
与此同时,天名手中的六棱星型暗器飞快飞出!
“芷歌!”
叶笙笳惊呆,瞳孔极速放大!
他的眼中,唯有那道六棱星型暗器朝着姜芷歌飞来!
“卑鄙!竟然暗中出手!”
天狼见姜芷歌有危险,想要去救她,可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兰姨亦睁大了双眼,恐惧后悔和愤怒写满了她的面庞!
正于此时,姜芷歌怀中的朝凤圣珠却护主般地大放异彩,照得整个殿内透亮,并且将时光和那枚六棱星型暗器锁在了空气之中!
姜芷歌紧闭眼,却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是感受到了一道强烈的光芒,迟疑间,她却听到了迟暮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还愣着,等你取下这枚暗器,怕是你也挂了。真不知道,荒芜当年送给荏苒的朝圣凤珠怎么到你这儿变得这般蠢。”
姜芷歌回头,却看见,迟暮手中拿着那枚六棱星型暗器微笑着朝她晃了晃!
他竟然没有被她的禁锢时间的能力禁锢住!
“你……你为什么……”
姜芷歌缓过神,吃惊地看着迟暮在她的面前炫耀着他的战利品,愣愣地说道。
“为什么不受时间禁锢的控制?这万物有禁锢之法,自然有解之法。我乃天下奇才,自然知晓其中缘由。是不是很感谢我救了你的性命?”
迟暮眯着笑眼凑近了姜芷歌,弯腰逗着她。
“感谢你个大头鬼。”
姜芷歌咕囔了一声,躲开了迟暮。
迟暮讨了个没趣却也不恼,环顾了一下四周,认真地说道:“你这禁锢之术撑不了多久了,此地怕是已经被设下了机关,我带你和叶笙笳走。”
说罢,迟暮便扛起了被禁锢住的叶笙笳,另一手环过了姜芷歌的腰际,在她的一声惊呼之中飞跃而上,一跃上了屋檐一旁的树梢之上!
“我说你怎么这么重!以后少吃点。小心叶笙笳休了你。”
迟暮逗着姜芷歌,相当满意地看到她白了一记白眼给他。
“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可爱。”
不知道何时起,日常逗小狸猫,竟也成了他的生活乐趣之一?
就在他们落在树梢的那一刻,殿内的光芒骤然而收,一切恢复了动静,叶笙笳清楚地听到了“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打在人脸上的声响!
“你这个逆子!谁准许你对陛下动手了!还是用的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是兰姨愤怒到颤抖的声音!
几乎是声嘶力竭。来不得半点掺假。
树梢之上清醒过来的叶笙笳目光深紧,轻声道了一句:“兰姨……”
“母妃。我们这么多年初次见面,你没有让我喊你母妃,并且还为了一个仇人来打自己的亲生儿子。看来。我这趟,也是来错了。我始终,不过是你当年遗弃的一个弃儿而已。他们说的对,我始终只是一个有娘养没娘教的孩子。是我自作多情了。”
天名的声音十分低沉,明明很难过很愤怒,却始终,还是保持着他该有的克制。
想必是多年来的隐忍,已经让他的克制,变成了一种习惯。
“他们……当真这样说你?”
兰姨的话语之中有不忍之意,迟疑了片刻问道。
“那也不该是你使诈的理由。”
天狼目光紧紧地盯着天名,上前一步,又继续说道:“现在,你已经惊动了叶笙笳。也幸亏那只披着羊羔的小狼有宝物护身,否则,只怕你万死难辞咎。”
“我们在此处已经不安全了。兰姨,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回头有了机会,你再跟叶笙笳解释清楚吧。目前这个情况,怕是追兵稍后即到。仅凭我们三人之力,只怕无法逃脱。还是走为上策。”
天狼显然不是很待见天名,语气中带上了些许不屑。
“眼下,也只有如此了。等有了机会,再跟陛下解释清楚吧。”
兰姨迟疑了片刻,思忖了一下,许是觉得眼下确实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便点头同意了天狼的提议。
当她点头的那一刻,天名的眼中,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
“叶笙笳,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目的,便是为了让兰姨离开,让你和兰姨之间产生嫌隙呢?”
躲在树上的迟暮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似明白过来了一般低声说道。
“我亦有这样的感觉。这是一石二鸟的计策。若杀我不成,便还是可以带走兰姨。若杀了我,便可以大功告成。”
叶笙笳亦目光深紧,分析道。
“可是,他们怎么这么清楚我们的举动?难道……”
姜芷歌总觉得这一切有哪些不对劲,欲言又止。
“你猜的没有错。叶笙笳的身边,出现了。内奸。所以,他们才会这么清楚叶兄的一举一动。”
迟暮一笑,看了一眼叶笙笳,说道:“看来,天土之原的人,在叶兄身上下了不少血本。自己造的孽,今生都还不完啊……啧啧……”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带走兰姨?他们的目的在哪里?”
姜芷歌疑惑,扑眨着眼睛看着二人,心想着这两人都有一个毛病——动不动就爬树,难怪是臭味相投。
不知道她恐高吗?!
“目的?只怕是,群龙无首,缺一个主战事的,还却一个能镇住一盘散沙的。而兰姨的长公主的身份,便是将一盘散沙凝聚在一起的理由。”
叶笙笳望着兰姨随之离去的身影,心中莫名的,燃起一阵难过。
固然他已经知道了一切,可是,这么多年,她全心全意对自己的照顾,是否,已经可以赎罪?
“啊哈哈——今天累死了。好好的睡个觉被叶笙笳给拖了起来,又是飞屋檐又是爬树的。我不行了。我要回去睡大觉了。”
迟暮见天名天狼兰姨已经越过宫墙走远,打着哈哈说,转身便也要离去。
却听到叶笙笳在他身后说道:“迟暮,我从未问过你的出身。只知道彩儿乃是天木之林的灵兽。但,从你能够解禁锢之术,能够会如此多的诡异战术,还通晓五大洲的各个事情来看,你,莫非,并非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天木之林的术士而已?”
迟暮的目光一紧,月光,倾洒在他的面庞之上,良久,只听道他缓缓说道:“叶笙笳。不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并非对你有害,便好。这世界太多的尔虞我诈,而我,是你值得信一信的朋友。”
“倒是你,好好清除一下你身边的人。我看,你可以从凌十一开始。”
迟暮语不惊人死不休,莞尔一笑,波澜不惊地说道。
“凌十一?”
叶笙笳皱眉问道。
“在南宫铮海的军营里帮你做卧底的时候,我便发现此人行踪不定十分诡异。而后,你中蛊毒发作的那一夜,他明明与我一道去寻你,却半路不见了人影,继而,便传出了接二连三的事情。此外,那日在天牢之外,我亦发现了他鬼鬼祟祟的身影,以我的轻功我以为我可以追上,却半路居然跟丢了人影。所以,基本可以断定,这个凌十一,有问题。”
迟暮一笑,清清楚楚地告知着叶笙笳,并且说道:“叶笙笳,你应该学会信任。如同你应该信任兰姨一样,你也应该信任我。固然这个世界是虚假居多,但我,更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值得信任,有些人,也值得被信任。”
“迟暮……”
姜芷歌一向觉得迟暮是有点不正经的存在,却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一旦正经起来,认真的样子真的很有魅力。
“多谢迟暮兄。叶某,记下了。”
叶笙笳亦缓缓说道。
“先走了。唉!饿死了!大半夜的,还要去找吃的!真的是操碎了心。对了,小芷歌,你那禁锢时间的禁锢术不到非不得已,不要乱用。因为,我发现,你的气息,和那朝圣凤珠不相吻合,只怕贸然频繁使用,会伤了你元气。”
迟暮灿烂一笑,善意地提醒着姜芷歌,同时亦深深看了叶笙笳一眼。
果然,叶笙笳的脸色,忽然便有所变化,只见到他回头,凝望着姜芷歌,似不可思议地缓缓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你怎可能不是她……这世上,再无第二个人,能够驱使朝圣凤珠……怎么可能……我的血蛊,召唤的,难道不是荏苒……怎么可能……”
姜芷歌被他望的有些不自在,而他的眼神太过于陌生,陌生的,让她感觉到害怕。
“叶笙笳,你在……说什么?”
“姜芷歌……我……”
叶笙笳望着姜芷歌明亮而皓洁的眼眸,欲言又止,从来没有这样踌躇过,简直不像他自己。
他想开口告诉姜芷歌,从一开始,他便将她当成了荏苒的归来。
他想告诉姜芷歌,他一直一直以为,她便是荏苒。
他想告诉姜芷歌,他自甘被种下血蛊,便是为了以血蛊唤醒荏苒,然后便遇见了她。
他想说,姜芷歌,为何我看到你的眼睛的时候,一切的一切,我却犹豫了。
难道,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独立的你的存在……
难道……在我的潜意识里,你不再是荏苒……而是独立的,独一无二的,姜芷歌?
“叶笙笳,你是不是也认识一个叫荏苒的姑娘?听说,荒芜也很喜欢她。”
姜芷歌有些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一些,她记得,叶笙笳的心里,是住着一个可人儿的。
“是。”
叶笙笳犹豫了一下,还是肯定地说道。
“你……是不是……很爱很爱她?”
姜芷歌笑着说道,她的眼里,没有任何的嫉妒,却有这淡淡的落寞。
“是。可是……”
叶笙笳欲言又止,面容之上已经有了焦急之色。
“是不是……我和那个女孩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以至于,你认为,我便是她?”
姜芷歌一直保持着灿烂的微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难过。
“……是。可是!”
叶笙笳极力想说明白一些事,却被姜芷歌以指尖堵住了唇瓣。
她的指尖很凉,触及到他唇瓣的热之时,令他的心不由得一动,狂乱地跳动。
他乖乖闭嘴。
“叶笙笳。不用多言。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是你要找的荏苒。我叫姜芷歌,来自几千年后的大陆,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姜芷歌缓缓放下了他唇瓣之间的指尖,微微一笑,眼中是花谢的温柔,偏偏伸出了手,礼貌而大方地介绍着自己。
看不出一点点难过。
她将自己隐藏得很好。
将自己的,悲伤,难过,隐藏得很好,很好。
“姜芷歌。你听我说。事情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我其实……”
叶笙笳拼命地想解释清楚,却不知道从哪里说出口才是正确的方式,只好张开怀抱紧紧地将姜芷歌搂在了怀里,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芷歌,给我时间,让我理清自己心里的想法。还有,不要轻易离开我,好吗?”
“叶笙笳……”
姜芷歌面朝着月光,皓洁的月光洒满了她的面庞,她眼中晶莹忍了很久隐藏了很久的关于叶笙笳的一滴泪,终于,怦然而落下!
于一旁屋檐之上,默默注视了她很久的荒芜见她这一滴泪落下,终于无法再沉默!
只见他轻飞而下,直奔着姜芷歌而来,轻轻落在了她和叶笙笳的面前,似责备般地宠溺着嗔怪道:“姜芷歌。你又将我给你五彩串珠乱用。”
“荒芜……”
姜芷歌忙抹去泪,松开了叶笙笳,胡乱从怀里摸出了五彩串珠,拉过了荒芜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手里,低声说道:“这个,不是属于我的。现在,物归原主。谢谢。”
“我知道这个不是属于你的。但,现在,它是属于你的了。”
荒芜当着叶笙笳的面,便拉过了姜芷歌的手,轻轻将朝圣凤珠放回了她的手心中,又将她的手合上,抬眼,温柔地说道。
“可是……”
姜芷歌迟疑,还想再次将朝圣凤珠还给荒芜,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姜芷歌,你很聒噪你知道么。”
荒芜拉起她的手,全然不顾叶笙笳全程的黑脸,便要带她离开此处。
却听到叶笙笳在他们身后低声几乎是吼道般地说道:“荒芜,你莫要仗着自己是五洲之主,我叶笙笳就该让着你。不要忘了,这天下,不是不可易主的。”
“若我说,我并不是以五洲之主的身份来带走姜芷歌。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不忍看她的真心在此地被践踏,这个理由,够吗?”
荒芜冷漠地看了叶笙笳一眼,丝毫没有要让出姜芷歌的意思。
相反,他紧握着姜芷歌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
这一刻,惊讶的不止是叶笙笳,亦有,姜芷歌。
她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甚至于,那是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荒芜的话。
在她看来,向来高冷的荒芜,断然不可能以一个男人的身份站出来保护她这个聒噪的女人。
除非,在他的眼里,亦,把她当做了荏苒。
“荒芜,你认错人了。我并不是荏苒,也,不是你等了百年之人。”
姜芷歌认真无比地解释道。
荒芜还未开口,她便听到叶笙笳在她身后,轻声叹道:“傻丫头,你是真的傻……”
姜芷歌不明所以,疑惑地向叶笙笳望去,却见,他低着头沉默,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他的神情,亦令姜芷歌捉摸不透。
“姜芷歌。我只说一遍,你听好。”
荒芜转过了姜芷歌的身子,将她的面庞捧在手心,深情似雪,逐字逐句缓缓认真无比地说道——
“姜芷歌。我确定以及知道,你是独一无二的,姜芷歌。而不是任何一个人的代替品。即使,这个人,是荏苒。你也不是她的,代替品。”
“在我的眼里,无论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开始,你的身影,已经挥之不去。”
“我承认我是喜欢欺负你,却更喜欢看见你笑得没心没肺开心的样子。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三番五次管闲事一样地去保护你。却清楚地明白,这一切,无关于荏苒的一丝一毫。”
“我也知道,我曾经很爱荏苒。我等了她百年,也曾经以为,不会再有女子让我心动。直到,莫名其妙地在茫茫大漠之中遇见了这样一个你,姜芷歌。”
“你知道吗?其实你和她很不同。她很有担当,很温柔,以天下为己任。而你,却调皮耍宝不经世事。我也不知道,到底你又什么能力,让我对你屡禁不止。”
“却最后,终于醒悟——你,姜芷歌,的的确确,轻而易举,不明不白地,便走进了我的世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既然你走进来了,那么,就不要怪我,不再允许你,走出去。”
“姜芷歌,我想,关于你,我是动心了。”
“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连我都无法估测到的,很远,很遥远。”
月光浩荡漫漫无度洒于荒芜绝美而清逸的面庞之上,将他的认真他的确定他的忐忑照得,一览无遗。
他那般热切似冰封了多年的火种突破了冰原一般,炙热而近乎渴望地深深望着姜芷歌,在星光的璀璨上,将他的真心,摊在了她的面前。
他在对自己说——荒芜,你大概是没救了,承认吧,看见她和叶笙笳在一起,你醋了。而且,这次,你沦陷了。
很彻底。
姜芷歌抬眸,撞见了荒芜眼中的炙热,似有流星从他眼眸划过一道美丽的光线执着地坠落到了她的心底,令她在那一刻,动容。
却不见叶笙笳在她的身后,眼中有绝望的痛楚。
“姜芷歌,跟我走吧,好过在这深宫里尔虞我诈。我可以等你,一样地,爱上我。”
荒芜轻轻拉过了姜芷歌,将她抱在了他宽阔的胸膛前,以他的温度,来暖她的温度。
“姜芷歌,你当真,要跟他走吗?”
叶笙笳的身影被月光拖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落寞的角落,唯有冷冷的空气细数着属于他未说出口的那些那些。
他的话语很低沉,亦带上了恳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的决定,会这般地,左右着他的心情。
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在撕扯一般的,疼痛。
可,他没有机会去告诉她,他很矛盾,比他想象的,还要矛盾。
比他想象的,还要舍不得,她的离去。
他好怕,她这一走,就是一辈子。那,他要到哪里去找她?
竟然,他已经后悔。
姜芷歌,不要回答,哪怕,就停留在这一刻,你在我身边,也好的。
可是,姜芷歌还是缓缓,开了口——
“叶笙笳,我们的相遇,如你而言,是一场你情我不愿的血蛊之术。当初,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并非是我,所以,你亦大可不必纠结于帝后大婚一事。如今,你大局已定,我亦想去看看这五洲万千的世界到底有多精彩。既然,一切以美丽的误会开始,那我们可以大方而潇洒地走开。”
“所以,我决定,离开。”
姜芷歌始终背对着叶笙笳,决绝地没有回头,从头至尾,都低着头。
而她眼中的难过和不舍,却照在了地面的霜上,是站在她面前的荒芜能轻易捕捉到的情绪。
但,她身后的叶笙笳,却看不见,亦不懂,她是花了多大的努力,将这番话,讲于他听。
“姜芷歌,若,今后我想你了,怎么办?”
叶笙笳深吸一口气,凝望着她清瘦的背影,缓缓说道。
“叶笙笳。你不可以想我。”
姜芷歌的一滴泪,轰然落地。
她未说出口的是——
我多怕,你一说你想我,我天南地北天涯海角地,也要想办法过来了。
所以,叶笙笳,你不可以想我。
“姜芷歌,若我执意,不让你走呢?”
叶笙笳抬眸,深深注视着眼前这个让他不知所措的女人。
他虽然分不清自己对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但是绝对是不想让她走的。
他宁愿不知道这一切,宁愿,一直就这么,错下去。
“叶笙笳,你有你的天下要兼顾,我有我的万千世界要看,执意留,不过是强求,又何必。”
姜芷歌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对着叶笙笳缓缓灿烂一笑,轻声又说道——
“让我走,对你,对我,都好。”
说完,姜芷歌再也没有办法骗自己,转过身,拉过了荒芜的手,轻声道了一句:“走吧。”
“好。”
荒芜的心中何尝又不再滴泪,可当姜芷歌牵过他的手,他便笑了。
月光如雾,照着二人的身影,愈来愈远,愈来愈远,直到,在朱红色宫门的尽头,变成了一个消失的点。
“姜芷歌,你可知道,在你决定要走的那一刻,我忽然发现,这天下,我真的,可以不要。”
叶笙笳亦转身,朝着深宫走去。
她不见,他的泪,亦落下。
他,孤影,拖了一路漫漫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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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黎明,薄雾推开了绪绪的初升日光,乡间田野中泥土的芬芳染了一片冷而清新的空气。
师灵玎的小屋外,姜芷歌和荒芜站成了两座霜人。
荒芜本想半夜就破门而入,却被姜芷歌信誓旦旦地拦了下来,睁大了圆滚滚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着——“师姑娘一定还睡着,你又是个男的,这样贸然进去,有失体统。”
“……我送她个独角兽的角不就行了……”
“不行!我坚决不和你这样的人同流合污!哼!”
“那要站到天明吗……?”
“是!”
“可是现在才四更天……”
“闭嘴。聒噪。”
“……”
于是。他们,站到了天明,眉毛嘴唇上,全挂上了霜花。
“已经天亮了……为什么她还不起来啊……”
姜芷歌要哭了。再站下去,她宁愿食言跟着荒芜破门而入。
倒是荒芜,显得悠闲的很,显然这一点点时间,难不倒他。
“不要进去,你说过,不要和破门而入打扰别人清梦的人同流合污的。据我所知,她一般要睡到正午时分。没关系,也就六个时辰而已。再站站。”
荒芜眼角明明有坏坏的笑意,却一本正经地说着。
姜芷歌暴跳——
“你!不!早!说!”
这个荒芜,一定是故意的!
姜芷歌抡起袖子便作势要去打荒芜,却被他一把握在了手心,道了一句:“手凉了?要不给你捂捂?”
“不必!我敲门!”
姜芷歌气呼呼地从他的手心挣脱,抬起手就要去敲门,却听到墙角的拐角处,传来了一声极为低弱的呼叫声——
“救……命……”
呼救声极其虚弱低微又无力在挣扎,听上去就像是来自遥远的地狱,濒临游走在死亡边缘的感觉。
有人奄奄一息!
姜芷歌刚要叩向门的手顿在了半空之中,迟疑地看了一眼荒芜,问道:“你是不是听见了有人在呼救?”
“这世间,要救的人多了去了,不必理会就是了。”
荒芜淡淡看了姜芷歌一眼,冷漠地答道,伸手便要去叩门。
在他看来,这世间,不必管闲事。
他虽为五洲之主,却从不过问苍生世事。万物生生灭灭,自有其道理而已。
不必强求,亦不必揽事上身。
而,姜芷歌,偏偏是个热的不能再热的心肠。
她瞪了荒芜一眼,埋怨地说了一句:“见死不救,我姜芷歌做不来。我去看看。”
说罢,姜芷歌便径直朝着墙角的拐角处走去!
“姜芷歌,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坏人叫伪装的好人吗……?”
荒芜无奈,只好亦跟了过去。
拐过墙角,出现在姜芷歌面前的,是一名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乞丐模样的年轻男子,正闭着眼睛在痛苦地呻吟!
他歪斜在墙角边上,以墙壁为支撑,右手捂着肩膀上的伤口,鲜血正汩汩地从他的指缝间流出!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无力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只能闭着眼睛呼救!
“他受了伤!”
姜芷歌上前一步就是要扶起他,却被荒芜一皱眉给拉了回来。
“我来。”
荒芜看了一眼年轻男子,确定他暂时还没有伤害别人的能力后,将他扶起。
“谢谢……”
年轻男子艰难地睁开眼,看了一眼姜芷歌,道谢。
“你还是先别说话了。”
姜芷歌颇为担心地说道。
“姜芷歌。敲门。”
荒芜脸色有点不愉悦。
“吱呀——”姜芷歌刚要敲门,却正逢晨起要去集市上买菜的师灵玎手挎着篮子打开了门,抬头一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吓了一跳喊道:“妈呀!荒芜,姜芷歌,这大早上的,不要随便吓人好吗?”
“师姑娘,这个人好像快死了,你快救救他。”
姜芷歌着急地说道。
却没有想到,门却被“砰——”的一声关上了,只听到师灵玎在门后嘀咕着——
“今日开门不顺,不宜出门,不宜出诊。还是回去睡睡吧。”
“师姑娘!”
姜芷歌拼命地拍着门,却只觉师灵玎的脚步越走越远!
“一对百年生独角兽的角。”
荒芜面无表情,朝着院内大吼道。
只听见院内沉默了片刻,接着便是一声欢喜得如同老鸨一般的笑声道:“就知道荒芜哥哥最好了!”,然后便是师灵玎欢快地小碎步一路跑来的声响,门“哐当——”一声被拉开,出现了师灵玎谄媚无比的灿烂笑脸,故作惊讶地看着荒芜,“可惜”地说道:“呀,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快进来快进来!”
荒芜瞥了一眼在风中已经石化了的姜芷歌,见怪不怪地扛着伤者朝着屋内去了。
他的身后,跟着的是一脸欢喜得如同中了大乐透的师灵玎,殷勤得跟方才那个念念叼叼的女人判若两人……
“今天开门大吉,荒芜哥哥,你多来几次,我这儿是要发财啊……慢点,慢点,小心台阶……”
姜芷歌凌乱地看着这一幕,良久,才叹道——
“果然,还是荒芜一针见血……”
元月里的腊梅总是香得过分,轻而易举地便从花棱窗入,钻到了姜芷歌沉睡的鼻尖。
好一阵芳香。
一晚上的折腾以至于她入了屋便伏案睡下了,剩下师灵玎神叨叨地忙前忙后地救人,迷迷糊糊醒来竟已经是晌午了。
阳光正暖,腊梅开得恰好。
荒芜一身白衣,宽大的衣袍依然遮不住他完美的身材,随手一抬便是一落姿。
他正在窗外帮师灵玎理着一些珍稀的药材。
他的长发仅仅以一根白色的丝带轻穿而过,随风扬起发和丝带,与他的衣袂一起舞到腊梅花里,独自一人便成了一道画景。
姜芷歌手撑着腮,欣赏着荒芜的背影,心中越看越舒畅,心想着这世间大概除了叶笙笳再无这样美貌的男子了吧。
“好看吗?”
她的耳畔响起了一个温柔无比略带戏虐的声音。
“好看……呃……嗯?你是?”
姜芷歌正望着荒芜发着呆,以为是问她荒芜好不好看便随口答了一句,回答完后便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个声音,她,好像很陌生?
迟疑中,她才回头往身后望去!
这一望,竟望见了一个俊秀年轻的少年,正在青涩而腼腆地朝着她微笑!
只见少年一身天青色青衫布衣遮身,身影颀长而淡雅立于古色香檀木药牌之下,有风拂过,吹拂起檀木腰牌垂挂下的流苏如波而动,亦将他眼中的青涩拂动起,有羞涩生。他的长发高束而起,以一根简易木簪轻穿而过,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刚下山的小道士的模样。他的眉目清秀,红唇齿白,目光清澈却有一丝不易捕捉的狡黠,令人不生厌却倒也不至于一眼容易亲近。
他的青衫许是因为是师灵玎胡乱给他找的缘故,显得有些松松的,刚好露出了他肩上的白纱带的一角,这才让姜芷歌认出了他!
竟是她早上捡来的那个受伤的小乞丐。
“看不出来,你竟还是个美少年!行啊!”
姜芷歌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了他好几下,才龇牙咧嘴地一笑,一拳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唔……痛……”
少年被她这一拳正好打在了肩伤之上,略显痛苦地忍着,捂住了伤口,尴尬地笑着说道。
“啊……对不住对不住!年纪大了,忘了你还有肩伤这回事儿。呵呵呵……”
姜芷歌不好意思地讪讪地笑着说道。
“不碍事。反正我皮厚。对了,早上的救命之恩,何擎还未谢过姑娘!在此,请姑娘受何擎一拜!”
少年自称自己名叫何擎,话音落下,便是要跪下给姜芷歌行一个大礼!
“使不得使不得!我也只是顺手之劳。救你的是荒芜和师姑娘,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姜芷歌最难受得了这种大恩大德类的场面,忙趁他还未跪下之时便扶起了他,急忙说道。
“师姑娘固然医术盖世,但若没有姑娘保荐,只怕就算何擎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听见。既然姑娘高风亮节,不受这些繁文缛节,倒不如在下答应姑娘一个愿望,姑娘现在想不到也没有关系,日后若想到了随时可以找何擎兑现。何擎有能力,一定尽心完成。如何?”
何擎羞涩一笑,低头之间似乎都红了一下脸。
姜芷歌一愣,心想,莫非这小子要以身相许?
那怎么成!
“那怎么成……她就算有愿望,也是我帮她实现,暂时还劳烦不到其他人。对吧,姜芷歌。”
荒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窗外来到了屋内,悄然无声地站在了何擎的身后,漫不经心地扯过了一枚药牌随意地说着。
末了,还不忘给了姜芷歌一个——“我不在你是不是在勾搭男人”的眼神。
“呵呵呵……荒芜啊……我好像饿了。”
姜芷歌很识相,费了好大的劲从何擎的身旁绕至了冷冰冰的荒芜旁边,眯着眼睛灿烂一笑!
必须讨好荒芜!
开什么玩笑!她下半身周游五大洲的幸福,可就要靠他了好嘛!!!
“算你识相。”
荒芜虽然表面上无动于衷,没有任何表情,事实上,嘴角已经扯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偷偷,笑了。以胜利者小窃喜的姿态。
“我想吃醋溜腰花水煮鱼片油炸春卷凉拌豆腐酥油麻鸭!”
姜芷歌乐呵呵地将手举过了头顶,认真无比地报了一连串的菜名,努力地踮着脚鼓着一口气!
“……姐姐,你这么能吃吗?”
何擎听她报着一连串的菜名都惊呆了,差点下颚都掉在地上了,咽了咽口水目瞪口呆地说道。
“呵呵呵……这个嘛……”
姜芷歌轻咳了两声,正想讪讪地收回高举过头顶的手,贼贼地撤回之时,却被荒芜一把拉过了手,像一条狗一样的被他牵在了身后!
只听道荒芜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了一句:“走吧。”
“耶!”
姜芷歌欢呼雀跃不止,偷偷对着何擎做了一个相当可爱的“耶”字的手势,又对他勾勾手指,偷偷地用口型说道——“跟上来。”
“我?可以吗?”
何擎迟疑了一下,眼中有惊喜,却更多的是客套的犹豫。
“不可以。”
来自荒芜冷漠的声音。
“荒芜哥哥……可以嘛~~~~~”
——是姜芷歌嗲到不能再嗲的可怜巴巴的声音。
“……”
荒芜的脸一红,僵持在了原地。
“不可以!!!不带上我怎么行!你们这一群忘恩负义的小人!!!还有,荒芜,说好的百年生的独角兽的兽角呢?!”
师灵玎一脸双眼放光地拉着固儿窜了进来,一见荒芜便抖着脚摊开了手一脸傲娇睥睨地向着荒芜讨债。
“自是少不了你的。”
荒芜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说完,他便拉着姜芷歌就要往外走。
“快跟上!还愣着干嘛!”
姜芷歌被他一拽,龇牙咧嘴地忍着轻微的疼痛,扭头不忘提醒着何擎和师灵玎!
“哎呀呀,人家还没有梳妆打扮……嘤嘤嘤……”
——师灵玎做作的表演。
“……告辞。”
有鸟儿扑腾展翅,欢腾在了这片小屋的上空,轻啼一声,向着万里无云的苍穹,飞去。
往后余生,若看是你,清欢,还是你。
姜芷歌几乎是一路被拖到酒馆的。
因为,荒芜全当是出来遛狗一般地牵着她,丝毫不顾及到她的感受,时而快时而慢。而她,必须掌握好荒芜大人的节奏,既要不能被他拖得太靠后亦不能一头撞在他的后背之上。
否则,荒芜大人便会用他冰冷的眼神,回头凌迟处死她一遍。
不寒而栗的经历啊……
不过,这一切的屈辱,都在她到达酒楼门口的时候,烟消云散。
因为……这座酒楼飘出来的饭菜香味实在,实在,太对她的胃口!
“醉千年……?”
姜芷歌好奇地抬头,仰望着那道横在门楣之上的牌匾轻声念道。
只见“醉千年”三个大字蘸着墨色写得龙飞凤舞刚劲带风,墨色中又透出了几分儒雅的狂野,倒是让人一眼生了好感。整座酒馆将镂空诠释得淋漓尽致,一眼望去,宾朋满座的场面站在大街之上便能清楚地看到!
偏生如此镂空的设计,使得原本就香味四溢的酒菜更加飘出酒楼之外,蔓延到街道之上,勾引着人肚子里的馋虫。
“荒芜……你挑的这家饭菜……好像真的很不错耶……”
姜芷歌咽了咽口水,双眼放光,两眼托腮地望着酒楼内出神地说道。
“那是自然。醉千年,可是方圆百里数一数二的上好酒楼,且不论菜品还有特色,就是王公贵族每日踏破门槛的次数,都够蹲在这里数上好几个时辰了。”
师灵玎亦流着口水,幽怨地看了一眼荒芜,幽幽地说道:“荒芜……认识你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带我来过此处……怎的芷歌一说,你便径直往这处来了……”
“我愿意。”
荒芜冷冷扔下三个字,便往酒楼走去。
剩下了可怜的师灵玎在风中石化……
“我刚刚到底听到这千年不化的石头说了什么……”
师灵玎喃喃自语……
“娘亲!你还愣着干啥?快来啊!还有你个木头,也扭扭捏捏地在干啥?”
固儿早就屁颠屁颠地跟着荒芜进了门,见师灵玎和何擎愣在门外,摇晃着小手吃力地招呼着说道。
“来了来了!就你最好吃!看把你嘴养刁了我就扔了你。”
师灵玎咕囔着,提着裙子便进去了。
姜芷歌一身男子打扮亦豪迈相当地进了酒馆,扑面而来的,便是满楼的香味,引得她不由自主地闭眼深吸一口气,由衷地赞叹道:“太香了……”
“这位公子,麻烦你让一让。”
姜芷歌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温柔至极又细暖到春暖花开的女子的声音。
姜芷歌回头望去——
只见一位女子身着白色轻纱质地的齐脚踝长裙,腰间以一根细细的丝带轻穿而系,细巧地在她腰际间打上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飘落的丝带一角,淡淡地以水蓝色的丝线绣了一个“菲”字,被风一吹卷进了内里。她的荷叶领边上零星点缀着一些水蓝色的花朵,称在她高束的脖颈间,一片令人沉醉的花色。
她肤若凝脂,一双黛眉眷烟似雾带着些许淡淡的离殇让人心生哀怜,她的唇似樱桃红了男人心口的朱砂痣,她的发亚麻色微卷似瀑流转了人的心魂,夺走了旁人的呼吸。
好美的一个如水女子!
姜芷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意识到人家是在说她挡住了去路的时候,才恍然大悟了过来,忙要急着让道之时,却被刚进门的何擎一撞,整个人“啊——”的一声尖叫便朝着女子的胸脯前扑去!
女子的瞳孔里是姜芷歌越来越大扑来的身影!
“砰——”
——是女子和姜芷歌一起倒地不起的声响。
“……”
“……”
姜芷歌终于成功地扑倒了她眼中的女神。
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她感觉到了女神胸前的一片柔软,很不自觉地,很享受地,抓了两下。
嗯。眯着眼睛的她,表示好舒服,好心满意足。
“姜芷歌。你还不快给我起来?!”
荒芜大人富有磁性的低吼声在姜芷歌的耳旁炸开!
“你这个登徒子!看我不剁了你喂狗!”
她的身下是正在挣扎着的美女狰狞欲羞欲死的面庞……
“登徒子……?我?”
姜芷歌这才上下看了一下自己的装扮,还没来得及恍悟之时,只觉得自己的腰间贴过了一双大手,接着整个人便被荒芜横抱在了怀中,倒挂扛在了肩膀上便朝着他们的餐桌走去!
“喂!姑娘!女神!我不是有意的啊!你不要……不要!哎呦喂……”
姜芷歌倒挂着正满脸歉意地跟人家美女打着招呼呢,只见美女似乎并不领情冲上来便拔了刀就要朝着荒芜和姜芷歌砍去,却被荒芜的手轻轻一抬便掀翻来了地面!
跌了个……狗吃屎……
“荒芜!你不可以对美女这样的!你这样,会没有人要你的!”
姜芷歌愤愤地倒挂着说道。
“没事。我赖着你就好了。”
某人轻飘飘地飘过了一句。
“……”
姜芷歌乖乖闭嘴。
“不行!她又来了!”
姜芷歌一见美女起身一咬牙便操着剑冲了过来,吓得一声“妈呀!”急忙捂住了眼睛,从指缝里去偷看着她起伏不定的……胸脯。
荒芜一个转身,顺手眼睛都没有抬的便抓住了美女的手腕,再轻轻地一转,她手中的剑便“哐当——”一声落在了地面之上,接着,美人儿便撞见了荒芜的美色……
痴呆地,美人儿,立成了犯花心的模样……
“我不打女人。但,不要再烦。”
荒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绝缘一般地扔下一句,便带风一般地转过了身,潇洒无比绝情无比地扛着倒挂着的姜芷歌回到他们的座位上。
“他……好帅。”
剩下美女愣在当场,桃色一阵一阵如潮泛上了她的如玉面庞,她轻咬下唇,轻轻娇羞地一扭身子低低说道。
“砰——”
荒芜不耐烦地将正在哆嗦的姜芷歌扔在了他旁边的位子上,夹过了一个大鸡腿放在了她的碗里,看了一眼她知错了的眼神,只是低喝道了一声——
“吃。”
姜芷歌做了个封条封口的动作,乖乖埋头正想啃鸡腿之时,却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荒芜一侧嗲嗲地响起——
“小女子名叫百里忻菲,不知公子贵姓?”
一朵桃色红云恰到好处地晕在了美人儿的眼角旁,一抹怎么也抹不开的春色。
“哐当——”
是姜芷歌的鸡腿掉落在碗里的声响。
“咳咳——”
是师灵玎呛到了茶水的声响。
“……”
是荒芜无动于衷的声响。
“好说好说!在下名叫何擎!”
何擎一见气氛太尴尬,忙挤出了个笑脸回应了百里忻菲一下。
“谁问你了?当自己是谁啊!公子~~~~”
美人儿的爪子,眼看就要搭在荒芜的肩膀之上!
却见荒芜不动声色,往姜芷歌一旁挪了一下,贴在了姜芷歌的大腿旁,将她掉落在碗里的鸡腿重新夹好放在了她的唇边,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声——
“不好意思。我有女人了。”
“刷——”的一下,姜芷歌感觉酒楼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地都不约而同笔直地朝着她和荒芜射了过来!
偏偏荒芜还熟视无睹地催促着她说道——
“快。吃了。”
辣眼睛……
姜芷歌含泪看了一眼荒芜大人“温柔”的眼神,小心拿过了鸡腿,埋头狠狠地咬了一口,选择了闭嘴……
打不过……
“公子你!你……当真是这样的人吗……?!”
不敢相信如此帅的荒芜竟然是个好“男色”的人,百里忻菲的小脸憋得通红,扭扭捏捏愤愤恨恨来来回回了好几遍,才终于梨花带雨地,问出了口。
“荒芜公子……当然,不是这种人。”
一旁桌子上一位男子摘下了斗笠,露出了狂放不羁的面庞,对着姜芷歌的背影笑了笑,风流倜傥丝毫不减地走至到了百里忻菲的面前,缓缓绵里带针地说道。
“天狼!”
正在偷看的姜芷歌一见竟然是天狼在此地,再一看,那一桌之上坐着的人只怕是天名和兰姨!
她难以抑制心中的欢喜,低声唤道。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荒芜低叹了一句,又把鸡腿往她的嘴里塞了塞。
“呜呜……XXX&&&$$$……”
姜芷歌被塞得满嘴,实在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好在荒芜威胁的眼神中乖乖又埋下了头。
蜷缩得像一个无助的小野猫。
天狼显然已经听到了姜芷歌的呼唤,唇角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但凌厉的眼神却仍然盯着百里忻菲。
“你是说……他是五洲之主荒芜?”
百里忻菲却丝毫没有意料到天狼眼中的杀意一般,愣了一下,惊呼道。
这下好了……全酒楼的人都知道五洲之主荒芜竟然好男风……
相信,很快,全五洲的人都会知道五洲之主荒芜好男风这件事……
姜芷歌幽怨地可怜无助地看了一眼荒芜,却见荒芜若无其事一般,低声说了一句:“你不吃吗?来的时候不是吵着要吃的吗?”
百里忻菲醋意浓浓地瞪了一眼姜芷歌,恨不得当时就将她拎出来给直接剁了!
“菲姑娘果然不愧是血巫族的圣女,眼光真好。一挑,便挑上了人中龙凤。”
天狼不怀好意地朝着姜芷歌一笑,回头便挑衅般地看着百里忻菲慢吞吞地说道。
显然。天狼他不止是来看好戏的。
酒楼之中人群议论纷纷,皆交头接耳。
血巫族,擅长血蛊之术,控制人的心魂,蛊惑人的心术,在五洲之中臭名昭著。却无奈血巫族势力强大,故而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天狼此番当众揭穿百里忻菲的身份,尤其还是当着荒芜的面,显然,是想驳了百里忻菲的面子。
师灵玎和固儿见到这一幕之时,已经偷偷端了几盆菜去别的桌上了,而似乎很喜欢凑热闹的何擎却留了下来,兴致勃勃地一边吃着美味一边看着几人如何收场。
“天狼!莫要仗着你是天土之原的少主,我就得看在我爹的面子上让你几分!别忘了!你身上!”
百里忻菲哪里还顾得上淑女的形象,指着天狼的鼻子愤怒地便大骂了起来。
“非也。百里忻菲,天狼已在此处守候你多时。只想问一句,你把封玥怎么样了?”
天狼逼近了百里忻菲一步,眼中的愤怒已经逼得百里忻菲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而他这凌厉的一问,更是问得她开始眼神闪烁言辞断断续续了起来。
“我看你是吃错药了吧!封玥封大小姐我可是没有见过她!谁知道她去哪里了!你自己的妹妹,你自己不会看住吗?笑话!”
百里忻菲一声轻呵中,门外忽然传来了数十名的脚步声!
再一细看,竟都是百里忻菲的手下,皆清一色的白纱遮面的女子,个个手中持剑!
“哦?百里忻菲大小姐,请问你敢对天发誓,月圆那一日,你在赏花赏月赏风景,丝毫没有靠近天牢半步吗?”
天狼冷笑着看了一眼她突然多出来的侍卫们,又低声凑到她耳畔冷冷说道:“大小姐,我天狼呢,向来不打女人。但是,若是你惹怒了我,我可能就分辨不出你的性别了哦。”
“你!放肆!”
百里忻菲恼羞成怒,慌乱之中抬手便要去打天狼!
却被天狼眼疾手快,单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身后的侍卫皆拔剑而出,末尾的那个飞快地拉响了花弹,“咻——”的一声,便白日里在半空之中炸开了花!
“快说!你把封玥怎么样了?!否则我绝对饶不了你!”
天狼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量,引得百里忻菲高呼一声“疼——”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妹妹好着呢!哪里轮得到你这半条命已经入了土的人来操心!我父亲接到信号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小心你自己的性命吧!”
百里忻菲死命地掰着天狼的手,愤怒地说道,发间的钗珠被她摇得晃来晃去!
“我倒是怕得很!今日你若不交出封玥,小心我先让你死在我前头!”
天狼将指尖扣住了百里忻菲的咽喉处,亦怒了!
“粗鲁,粗鲁。”
姜芷歌看得入神,啃着鸡腿评价道。
“闭嘴。吃完我们该走了。”
荒芜冷冷地说了一句,又夹了一块肉给姜芷歌,完全屏蔽了周遭发生的一切。
在他的眼里,只有吃饭,吃完了,走人,这回事。
至于有没有人打架,打架的人是谁,只要不是姜芷歌,就不关他的事。
“唔……吃不下了。”
姜芷歌嘟着嘴,嘴中嚼着肉,抬眼犹豫着看着荒芜,幽幽地说道。
“那就是吃饱了。走吧。”
荒芜说罢便起身,拉着一嘴油的姜芷歌,便要往外走。
“可是……”
姜芷歌犹豫着看了一眼正剑拔弩张的百里忻菲和天狼二人,可怜巴巴地又看了一眼冷冰冰的荒芜。
“今儿谁也走不了!”
只听到原先仙气飘飘美人儿一般的百里忻菲一见姜芷歌要拐走荒芜,心中本就有火,这下可好,大小姐脾气一下子便上来了,也不顾着自己的咽喉被天狼掐着,从袖口中弹出一把匕首,欲划过天狼的腰际!
天狼手一松,不得已,躲避开!
而她,顺手便将匕首插在了姜芷歌原先的餐桌的位置上!
“啪!”
匕首入木三尺有余!震得餐桌抖得三抖!
接着便是百里忻菲大小姐的娇喝声——
“你又是哪里来的?胆敢抢走我看上的男人!”
“我?”
姜芷歌恍惚了一阵,才明白这仙女般的人物是在讲自己,愣了一下,胆怯地说道——
“我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陆……”
“……”
——是百里忻菲脸色已经变成猪肝的表情。
她是实在找不出什么词汇来回答姜芷歌那么认真的回答……
“噗……二十一世纪的大陆……听起来要威猛的样子哦……”
姜芷歌身后猫着的师灵玎立马发出了那种双眼放光的表情,一副好崇拜的样子看着她,就差鼓掌叫好了。
“我不关心你从哪儿来的!总之……总之,你今儿没办法带走他!”
百里忻菲恼羞成怒,手朝着荒芜一指,蛮横地说道。
“姑娘……美人儿……我想……你是搞错了……明明就是他不由分说不允许抗拒地要带我走……而我抵死不从歇斯底里啊!!!”
姜芷歌立刻甩锅,并且装出一副十分柔弱十分需要人同情的模样抹着眼睛。
但,从荒芜和天狼的角度,明显的,看到了她眼角深得不能再深的捉弄笑意。
“公子~~~你可是说说,是不是他说的这般!你们,当真是这样的关系!?”
百里忻菲哪里还顾得上天狼的诘问,听得姜芷歌此言,脚一跺,亦要抹眼泪地问道了。
荒芜瞥了一眼戏份很足的姜芷歌,又冷冷地飘了百里忻菲一眼,全然不顾整座酒楼的人的感受,淡淡便说了一句:“是。”
姜芷歌惊呆,猛然愤然朝着荒芜望去!
这个荒芜,搞什么!
百里忻菲则一脸受了内伤的模样,就差一口鲜血喷洒出来了……
“可他!”
百里忻菲指着姜芷歌便是要说“可他是个男的啊!”
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听到荒芜又加了把刀缓缓说道:“是我不由分说不允许她抗拒地要她跟我走。而她却是抵死不从歇斯底里。这样,可以了吗?”
姜芷歌举着小拳头满目泪水地表达着愤怒!
而百里忻菲则憋到了双目红通通,踉跄一步向后倒去的地步。
一旁的师灵玎和固儿则咽了咽口水,眼神里写着——“荒芜莫不是吃错了药?”
“娘亲,你没有喂错药给荒芜哥哥啊……”
——来自固儿眼神的回答。
倒是一旁的天狼以男人的身份看了个真切,本来打算看笑话的眼里有阴霾飘过,他黑了脸。
一个叶笙笳也就算了。怎么又多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荒芜?
这只穿着羊皮的小狼糕到底惹了多少的风流债?!
“等下!等下!让我解释一下!解释……一下……”
姜芷歌只觉得整个人身子是被荒芜拖着往外走的,她的脚已然不是她的脚,如果可以的话,她觉得荒芜是会将她再次扛起倒挂着出去的……
“等下。”
酒楼门口,响起了一个熟悉再也不过的声音。
姜芷歌明显感觉到了荒芜的动作随着男子的这声“等下”停下了!
奇怪,这世上,还有能让孤傲到不可一世的荒芜停下脚步的人?看来,也是个人物。
姜芷歌便想着边探着身子从荒芜身后朝外望去!
这一望不要紧,愣生生地望到了一眼望不到头的两队禁卫队的大排场!
只见那些禁卫军个个手持尖刀长矛,面色似冰,盔甲铁枪在身!
而众禁卫军簇拥之中有两顶鸾轿,一前一后,皆为皇家之姿!
“卧槽……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出来逛窑子……这么大的排场……”
姜芷歌砸着嘴,惋惜羡慕地说道。
“你见过,哪家公子哥出去逛窑子惊天又动地的吗?”
当师灵玎看到鸾轿之时,面色凝滞住了,在姜芷歌身后幽幽地反问道。
“那必须的不是公子哥,而是……”
一旁的何擎似也认得这鸾轿一般,目光中带着深意的微笑,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姜芷歌,含笑不语。
倒是天狼一见这鸾轿来,便急速拉着兰姨和天名隐没在了人群之中。而百里忻菲则见了这鸾轿后亦做了个手势便带着下属也消失在了后窗之处!
而荒芜的脸色已经由冰冷变成了黑脸,不自觉地已经把姜芷歌探出来的脑袋给按了回去,将她藏在了身后。
“落轿!”
随着一声尖细的声音,鸾轿被缓缓放下,还未等姜芷歌来得及探头看一下来者是何方神圣的时候,叶笙笳的声音便已经至了她跟前,带着低沉的好听嗓音缓缓说道:“丫头,我想你了。”
姜芷歌一听这声音便觉得心脏处被扯得一阵疼,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叶笙笳,却管不得自己的情绪上下地因为他而波动,别扭了半天,也只能是将自己往荒芜的身后又藏了藏。
似乎,这样,叶笙笳便不会发现自己。
也不会发现,自己的,难过。
荒芜见她这副模样,便将她护在了身后,拉着她的手便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便径直往外走!
姜芷歌慌忙跟着荒芜的步伐,却在慌忙之中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被叶笙笳宽大温柔的手,紧紧地握住了!
“丫头。你说我想你不可以找你。可是,我好像,管不住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