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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府里众人瞧得刘英抱了刘珏冲进府,吓得手足酸软。早有大夫等着,刘英剥开刘珏甲衣,才见他里面的中衣已被鲜血染红,半边身子都似泡在血水之中。刘英难过得眼圈一红。

    大夫小心剪开刘珏衣裳。右胸上一条又薄又细的伤口露了出来。还在往外流血。刘英不觉低吼道:“快止血!这么流下去,早流干了!”

    大夫被他吼得抖了一下。还好是军医,见过受伤流血的多了。又是平南将军受伤,有什么好药都跟着上。止了血,弄好伤口才开口道:“这一剑没伤着要害,也不甚重,就是失血太多了。”

    刘英又吼:“什么意思?倒底怎么样?”

    “没什么意思,以将军体质,躺个十天半月准又生龙活虎。现在昏迷是失血过多而至,补一补就没问题了。”大夫白了刘英一眼道。

    刘英这才放下心来,回头一望,乌衣骑们的眼睛里的紧张已消失大半,纷纷走出内堂,各就岗位。

    顾天翔处理好城中事务也赶到了将军府。听刘英和大夫细细说了情况,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刘珏,放下了心:“原来死不了啊!”

    刘英对他的态度早习以为常。客气回道:“主上那舍得死,还等着与将军同饮离人醉呢。”

    顾天翔目光冷冷地往刘英身上一扫:“什么不学,跟你主子学这般滑舌!”

    刘英微微一笑:“谢将军夸奖,能学得主上一成是小的福气!”

    顾天翔掉过头不再看他。心想,赶紧找个日子把盈秀娶了省得这主仆成天拿他取笑。

    这时,从门外抢进一个云髻松挽的丽人,提着逶地的罗裙,焦急的神色平添一种风情,顾天翔一呆,将军府几时藏了个绝代风华的美人儿?

    刘英迎上去道:“三小姐,主上他右胸中了一剑,失血过多。。。。。。”

    阿萝担心战事,一直撑着没睡,疲倦地打盹。听到门外噪杂声、脚步声又惊醒。打开门一问才知道刘珏受伤给抱回府里。她心里一惊,一时间竟心慌起来。急步跑出了房门。门口两个乌衣骑没有拦她紧跟着也往刘珏房间走。

    她打断刘英的话:“会死不?”只见刘珏脸色苍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点知觉都没有了。声音不由提高:“他倒底怎样了?”

    从她进来,顾天翔就呆住了,原来程箐就是相府三小姐!那个玉树临风翩翩潇洒见识渊博有着玉雕般精美面孔的公子就是传说中被强人掳了的相府三小姐!这个相府三小姐一派大家风范不似寻常闺秀,淡然自若回应他的试探,成功消除了他的疑心。她象是被人掳走的么?顾天翔瞧瞧阿萝,再看看刘珏又好气又好笑。

    怪不得刘珏要派乌衣骑跟着她,怪不得才喝完酒刘珏就请他过府,怪不得这个骄傲的小王爷三年来念念不忘。有意思,顾天翔冷眼旁观,见她慌乱、紧张、又有几分急切不耐,话语中带着怒气,眼睛一转沉痛地答道:“失血太多了!”

    阿萝心里一空,就跌坐在床上。慢慢回过头看到顾天翔露出伤痛的表情,再往周围一看,侍从、婢女眼红红的似才哭过。阿萝回头找大夫,只见他埋着脸似在摇头。再看刘英,已背过身去。身体微颤竟似忍不住在哭。失血过多?她大喊一声:“那快输血啊!”

    周围人一怔,大夫小心问道:“如何输血?”

    阿萝张大了口,猛的回过神这里没有输血设备,也不可能给刘珏输血。眼泪一下子就冲了出来。她恨自已怎么不是学医的。脑袋里空空一片,怎生也想不起有什么法子可以去救他。救不了么?阿萝心一阵接一阵的痛。

    不再看屋内众人,她怔怔地望向刘珏英俊的脸,不见血色的脸失去了神采,躺那儿一动不动,阿萝抖着手去摸他的脸,冰凉的触感吓了她一跳,回头怒道:“不知道多升几个火盆?!”

    众人吓了一跳,侍从赶紧跑出去端火盆进来。刘英似乎已明白顾天翔意思,揉揉眼睛哽咽着说道:“三小姐,你,你再陪陪主上吧。”说罢使了个眼色,众人低头离开了房间。

    出了房门,刘英对顾天翔长鞠一礼。顾天翔摇摇头看着晨曦微露,雪还在飘,瞟了眼刘英道:“给我把油伞,想喝壶暧了的离人醉。”

    房间里安安静静。刘珏呼吸有些急促,阿萝眼都不眨地盯着他,忍不住拍拍他的脸:“你,醒来好不好?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喉头一哽哭出声来:“流太多血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我怕死人!你不要死我面前好不好?”

    刘珏一动不动,已陷入失血过多的昏迷状态里。他,听不到自已在说什么了?他,不会跳起来和她说话还会与她斗气了?阿萝只觉得心里有个空洞在慢慢的增大,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滴落。往事一件件浮上心头。原来,自已是这样的在意他。本以为不会与这个时空的人有什么感情纠缠,本以为就潇潇洒洒游山玩水找个没有争斗的地方隐居生活了此一生。可是,为什么,她会这般在意?为什么,她一想到他再不会醒来会这般难过?

    她轻轻抚过刘珏的眉头,喃喃道:“其实你很帅的!”手指滑下他的鼻子:“其实你也很酷的!”再扫过他的嘴唇:“你才是刀子嘴豆腐心!”突然想起莫明其妙跑这个时空来成天担惊受怕,不由得又委曲地哭起来。

    刘珏睫毛一动,头昏得很,迷糊中看到阿萝哭似带雨梨花的脸在眼前,含混地说道:“做梦啊!”

    阿萝一省,顾不上他,大喊:“来人啊!医生!大夫!刘英!”

    听到房内尖叫,刘英等冲进来,连声问:“怎么了?”

    阿萝语塞,指着刘珏:“他,他,那个”

    刘英急上两步,手一伸:“药呢?”

    侍从赶紧递上早熬好的汤药,刘英忙喂进刘珏口中。阿萝看得着急:“有用吗?这个有用吗?他是不是回光返照啊?”

    一口汤药下去,刘珏嗓子一苦,又润着舒服,终于看清楚了,声音虚弱却还平和地道:“我死了你就自由了,想都别想!”

    阿萝一呆,转向刘英:“他不会死了?!”

    刘英尴尬地低下头:“失血过多!”

    刘珏一伸手握住阿萝,躺下去闭着眼:“不准走!”

    阿萝见他的手居然还有力,不由啼笑皆非,心里一松一喜已想到是顾天翔误导了自已,柔声答道:“我不走的!”

    眼睛看向刘英:“刚才你在笑啊?”

    刘英脸一下子红了:“是,是喜极而涕!我,我去厨房看看!”

    “慢着,吩咐厨房做菜,从现在起,每顿饭都喂他吃猪肝,煮粥熬汤都行,用大枣枸杞泡水来。”阿萝想想自已知道的能补血的东西也就这些。忙吩咐刘英。

    刘珏头还晕得很,听着却没力气开口,嘴角浮上一丝笑容,握住阿萝的手便不放开,就这么又沉沉睡了过去。

    等他一觉睡醒,精神已恢复了七八成,动动身体,觉得右胸很疼,调运了下内息,已无大碍,睁开眼,发现还握着阿萝的手,她趴在床边还没醒。身上只披着毯子。好在火盆升得旺,屋内暧如春日。刘珏瞧着她眼睛微微红肿,目光转得柔和,眼神一动大呼:“哎呀,痛死我了!”

    阿萝惊醒,看到刘珏皱着眉呼痛,一下子想起昨晚的事,忙道:“你不会死了!”

    “痛!”

    “被剑刺了一下当然会痛,没有麻醉药呢。”阿萝没办法,呼道:“来人!你家将军醒了!”

    婢女走进来,端来大枣枸杞泡的水。喜道:“将军醒了!大夫也说没事的,休息十来日长好伤口便好呢。”

    婢女把水端给刘珏,他正好口渴一口气喝下,又呼:“好痛!”

    阿萝眼睛一红,又浮起一层泪光:“怎么办啊?”对婢女道:“去问问大夫,有没有能止痛的药!”

    刘珏心里一甜:“原来你也会担心我。”

    红晕飞上阿萝的脸,娇艳欲滴。眼睛里还蒙着水雾,温柔似水。刘珏瞧得目不转睛,突又皱眉:“天翔来过了?”

    阿萝侧开脸点点头。

    “看到你这样子了?”

    “啊?怎么了?”

    “我不是说不准你出房门半步吗?”刘珏声音一冷。

    阿萝气恼:“不是见你要死了嘛!”她一气就抽手。

    刘珏紧握着不放,眼睛一闭:“我说过让你走了吗?”

    阿萝瞪着他,无可奈何,半响恨道:“要不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打你满地找牙!”

    “我要吃你做的菜!不要素的!”刘珏又道

    “那你放手啊!”阿萝被气得想笑,心想,怎么他还会撒娇?

    “你是我的,不放!”刘珏不讲理到底。

    “想我嫁你啊?”阿萝轻声问道。

    “不是想,本来就是!”

    “那你现在放手!我去给你做东西吃!”

    刘珏慢慢睁开眼,松开阿萝的手。她站起身,叉着腰冷笑道:“东西呢我做给你吃,想我嫁你嘛,最好态度好点,哼!”说罢扬长而去。

    刘珏咬着牙一动又扯着胸口痛。心想,这么嚣张!

    阿萝愉快地找到刘英,问道:“我娘和小玉呢?”

    刘英恭敬地答道:“主上同意你见她们了吗?”

    阿萝眼睛一瞪:“你那个主上还等着我心情愉快给他做吃的呢,现在躺床上不能动的是他不是我!”

    刘英忍住好笑,带阿萝去见七夫人和小玉,绕过院落过了一重天井走进月洞门,七夫人和小玉正在院子里坐着,瞧着阿萝进来,七夫人开心地笑了:“三儿,小王爷待你可好?”

    “娘,你好不好?”阿萝快步过去抱住七夫人。

    七夫人拍拍她的手,显然已知道了这些天的情况。小玉噘着嘴恨着刘英:“你又跑来干嘛?”刘英似陪着笑脸:“这不是把三小姐带过来了嘛。”

    小玉哼了一声,不理他,拉着阿萝眼圈一红:“小姐,我好担心你!”

    阿萝失笑地瞧着小玉,再看看面红耳赤的刘英。大声道:“娘,小王爷受了剑伤,我弄点东西给他吃。那个,小玉啊,我写张单子,你去和刘英买点我要的东西回来!”

    刘英眼中露出惊喜,小玉瞟了他一眼,脸有些红,低声道:“要嘛要和这个家伙去,可恶,老是拦着我和夫人来见你!”

    阿萝呵呵笑道:“不关他的事,要怪,就怪小王爷好了。想吃我做的东西,还要看他胃口好不好。”

    刘英一怔,埋着头叹气,怎么主上这般命苦!

    小玉和刘英走后,院子里只有她们两人了。阿萝这才敛了笑容,挨着七夫人坐着,把头靠她腿上,轻声道:“怎么办呢?娘?”

    “三儿,你也不小了,我看小王爷待你真是很好的,他心里有你呢!”

    “可是,要回风城啊,娘,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

    若真是嫁了刘珏,她义无反顾地会随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可是意味着风城宁王朝的一切纠葛所有的麻烦也要一并面对了,要想云淡风清闲云野鹤般过日子怕是难了。阿萝禁不住叹气。

    七夫人低头瞧她。眼睛望向远处:“三儿,娘困在相府那四方天里,唯一的希望是你,我想你能快乐。除了你,心里难受时总是一遍遍回想曾有过的美好的恋情。难得小王爷对你一心一意,不要错过了。有时想,人生苦短,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什么苦都不叫苦了。若是你放弃了,这世间那去找一个能保护你,能一心待你的人呢?好好和小王爷说说,不要一时任性,后悔一生。”

    从初初结下怨恨,到两人挑衅水火不容,刘珏生动的表情一一恍过心头。从来都是她不肯信他,费尽心力要离开风城,避婚躲着他。来了这里,三年不见,对他却一点陌生感都没有。他是这般在意她,不过短短数日,她却感觉到象是和他在一起很久了。她没法不感动,没法把那个深情霸道的影子从心里赶走。他的情深让她沉溺,想想忍不住偷笑。爱极他偶尔孩子般的性情。总是喜欢和他对闹着,似乎自已还真是十七岁的年龄。

    这数日间,刘珏让她感到安全。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曾几何时,他在心中的形象是个真正的男人了?那种气势让她想要停下脚步,不去流浪。

    若是不嫁他,又逃走么?她想想刘珏伤心绝望的样子,一股子酸涩得扰得她胸口发闷。舍不得之极。眼里心里晃动着全是他的身影。离开他,相思必苦!

    两种想法在她脑海里交替出现。阿萝为难得很。她想,要真是爱一个人爱到深入骨头里,怕是没有这么多顾虑吧。她心里在意着他,见他受伤无生息似的躺那儿时便知道了,可是,要放弃原来所有的坚持跟定他,却又这般犹豫。

    七夫人道:“出来这两三年,才发现世间之宽广。娘想开了,想要余生礼佛。”

    阿萝一惊,搂紧七夫人:“可是我不舍得你一个人过。这么多年,你一直是我最亲的人。”

    她抬起头看着七夫人,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闪动着慈爱的光芒,阿萝心念一动,像七夫人这样曾心如死灰又得遇出了相府感觉天地宽广的心境,如果自已嫁给刘珏,回到风城。李相是不会放七夫人走的。留了七夫人呆在相府,等于捏了张可要挟利用她的牌。随时可伸手要好处。独独把七夫人接走也不现实,这是宁国,是古代,世俗也不会容许七夫人长年离开相府。阿萝柔肠百结:“娘,你是为了我是么?你不想回相府。可是如果我嫁给刘珏,你就得回去?”

    七夫人温柔地看着她:“三儿,你真聪明,我是不想回去,也不能回去。可是,娘想礼佛也是真的。经过这么多年,我只想长伴青灯,超度为我枉死的那个人。他在娘心里,一直在。有他陪着娘,那会孤单?再说,你还可以常来看我!”

    七夫人对阿萝调皮一笑:“我就住在张妈后院里礼佛!”

    阿萝偎进七夫人怀里:“让我再想想吧。现在我拿不定主意。”

    一个乌衣骑进来施了一礼道:“三小姐,主上请你过去。”

    阿萝这才想起只顾和七夫人聊天,那个病猫不耐烦了。站起身对七夫人轻笑道:“娘,我去看看他。”

    刘珏又睡了一觉,喝了药,躺了会儿,吃了猪肝系列菜,问明是阿萝吩咐的。吃得倒还香。吃完了却睡不着了,左等右等都不见阿萝来,冷着脸吩咐去找她过来。心里不觉烦躁,忍不住披了衣服起来。

    阿萝走进来,看到刘珏居然起了床,靠在榻上看书:“怎么起床了?给我躺下去!”

    “还没过门,就管起相公来了?”刘珏动也不动扬扬眉慢吞吞地说道。

    “那不管你了。我走好了,又不是我受伤,我着什么急。瞧你样子好得很嘛!”阿萝怔了怔,没好气地回道。转身做离开状。

    刘珏急得跳起来拉住她,胸口一疼,却不管不顾的扯住阿萝一起倒在榻上。阿萝一撞,痛得他龇牙咧嘴:“从现在起,你就呆我这儿,一步都不许出去!”

    阿萝一动,刘珏吸着气道:“再用力我的伤口就要裂了。”

    阿萝没敢再动,偎依在刘珏怀里,他的怀抱如此温暧,和小时候妈妈和七夫人的一样。她贪恋着这样的温暧,舍不得。可是,要回去么?实在又不情愿。她闭上眼感觉他的气息。不再说话,就这样呆会吧。

    她安静地呆着,刘珏心里一宽,想起这几年为了她不知道伤过多少次心,痛过多少回。终于能搂她入怀。一时之间,又是感慨又是伤怀。手上又用了点力,抱紧了她,生怕手一松,她就不见了。他对胸口的伤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对那人的一剑只有感激,后悔没有早挨上一剑,不然,阿萝那会乖乖地躺他怀里。目光凝视在挂在窗边的冰佩,低声笑道:“你送我的冰佩很漂亮呢,怎么想到以冰凝城这个法子来?”

    阿萝不承认:“不过是瞧在你大冬天捂开海棠花,送你个小礼物扯平了呗。”

    刘珏苦笑,她终是不肯承认心意。心里突然一慌,情不自禁冷了声音:“你别想着又跑,以前你跑掉是因为钻了相府的空子。现在你最好不要再打这个主意。想都不要想。”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抬起眼看着我,阿萝。”

    阿萝抬起头,定定地望向他。眼中又现泪光。在这个异世界,她实在没有力量。这一刻,她想到了来袭的黑衣人,她只觉得无助和软弱。刘珏轻轻拭去阿萝眼角的泪水:“除非我死了,相信我,阿萝!我定会护你一生一世。”

    阿萝一闭眼,眼泪止不住往外淌:“我不知道,不要问我。现在,不要问。”

    刘珏胸口传来阵阵疼痛,低头看了看她,闭上眼心意已决,不能再由着她了。

    雪后初霁,临南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商船往来,战争过了也就过了。痛失亲人的兵士家属在慢慢舔伤,城头未冲涮干净的血污开始模糊。

    刘珏伤口恢复得很快,呆在府中养伤寸步不离地陪着青萝。他绝口不提要青萝嫁他云云的话。青萝也不提感情之事。却极为放松。言语之间随便起来。每日清晨,她照常锻炼,身手敏捷,刘珏不提内力与她缠斗有时也能战个平手。阿萝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拳法叫什么名字是和谁学的么?”

    刘珏没见过这种用脚居多,掌劈拳击的功夫,无章可寻。他隐忍着好奇,含笑瞧着青萝。

    “这是从日本传过来的一种功夫,其实来了这里和你们的武功比起来似乎用处不大,但对付小贼强身健体也是不错的。我五岁就开始练了。”

    “日本是那儿?”

    “是海外的一座岛国。找不到的。我师傅就来自那里,现在也见不着了。有时候我老是想,过了这么多年,似乎那一切倒成了梦境。你相信有神灵么?我给你说说传说中的一个天神好不好?”

    阿萝嫣然一笑,往榻上一蜷,依在刘珏怀里:“那个天神叫上帝,众生都是他的儿女,他的子民。他造出了人,形形色色,有的做了王,有的是贩夫走卒,每个人在世间的身份差别很大,就有人气愤地问他,为何造人会有这般差距?为何他能享富贵,生活安逸,而我却成日累死累活,为生计奔波。上帝慈爱地说,富贵贫贱这些都是过眼云烟,我给了你们每个人思想,也就给了你们灵魂。当你们一世的生命结束后灵魂站在我面前时都是平等的。一视同仁。”

    “明白了,你是说人与人之间其实都是平等的,只不过身份不同而已?”刘珏慵懒地道。

    “你真聪明!”阿萝心花怒放,没想到刘珏这么上道!一点就通。

    “好吧,就等着这一世生命结束后再谈平等吧,现在嘛,宁国还是王上说了算,将军府还是我说了算!”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刘珏闲闲地搂着阿萝。心道,要平等,怎么可能?

    阿萝垂头丧气,这里的人的封建思想是从骨子里一起长出来的,不改造了。可总得争取点福利吧?她打起精神道:“传说中有一个国家,一夫一妻相偕到老。要是丈夫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也叫偷情,就是用宁国刑法解释会处以鞭苔一百,黥面之刑。要是娶回家,会以重婚罪民判入狱,象李,我那个老爹,足以在监狱里累积呆上十几年了。”

    “哦?那里的男子不是很可怜?要是娶了个不能生儿子而且又不喜欢的女子还不能纳妾?”刘珏摇摇头,觉得匪夷所思。

    “可以离婚啊!就是男的可以休妻,女的不满意也可以休了丈夫,另找所爱便是!”

    “岂有此理!谁成天给你灌输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看我不撕了她的嘴,拔了她的舌根子!”刘珏火大,想嫁了他不满意不高兴还敢休夫?哼!他扳过阿萝的脸,认真道:“我要娶必当娶我所爱之人,不离不弃!”捏捏阿萝的鼻子笑道:“没想到你是个妒妇一个!”

    阿萝彻底不想洗他脑,也认真地对他说:“若是我嫁,他便只能有我一个,他若是纳妾,我便离开成全他!”

    刘珏冲口说道:“所以你不愿与子离在一起是么?”

    阿萝站起身望向窗外,子离,那个带着不变的笑容,还着淡淡忧伤的子离,那个守在相府外吹箫的子离,与自已骑马狂奔于草原的子离,她叹了口气。

    面前这条纤细的身影在叹息,她原来心里也是喜欢子离的么?刘珏从榻上跳起来,紧紧地抱住阿萝,听到她喃喃说道:“只是当时年纪小,他爱谈天我爱笑,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子离与我没遇对时间,终是无缘。”

    原来,还有一种心痛是嫉妒,他恨不得阿萝从来养在深闺,只识得他,不识得其他人。刘珏脑中一热,抬起她的下巴,看那双流动莹莹光华的眸子,只深深看着,看到瞳孔中只映出了他的身影。才吁了口气,心热烈地跳动起来,一只手盖住阿萝的眼睛吻了下去。淡淡的香气在舌尖缠绕。他瞧着她长长的睫毛惊闪着扑飞,酡红染上面颊。动人之极。刘珏一把抱起她。猛的向上一抛,阿萝闭着眼身体一下子失重尖叫一声落入一双有力的手臂里。他再一抛,如此三番五次,大笑起来。

    阿萝搂紧了他的脖子嗔怒:“原来你伤全好了?!”

    “原来你是口事心非的家伙!哈哈!我的阿萝!我的!”刘珏朗声笑道。

    阿萝叹息着把头埋在他胸前道:“我娘要出家,我舍不得。她不会回相府,我也不要。你不要送我们回去!”

    刘珏放下阿萝正色道:“阿萝,你始终是相府的三小姐,你不可能无名无份地跟着我。你要嫁我就必须从相府风风光光地嫁过来。”

    “那要是你娶的是程箐不是相府三小姐呢?”

    “我订婚的人是相府三小姐,安清王府自下定起就与李相是姻亲。你终是要回风城,瞒不住的。”

    “就在临南城不好么?离风城远,离王宫朝廷远。”

    刘珏深深地瞧着阿萝,她怕回风城,她心里对他始终没有完完全全的信任,她是怀疑他不能保护她么?“阿萝,你要明白,我是宁国的平南将军,是安清王府的小王爷,宁王的亲侄子,太子、子离他们的堂兄弟。有些事情不是能随心所欲的。我有我的责任。如果我抛下所有的一切与你远走高飞,不说宁国,其他诸国会认为是个机会,能派遣高手捉拿我这个宁国皇亲,就算威胁不了宁国,却能折辱宁国王室。而且,你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我没有娶你,你名份上已是我刘珏未过门的妻子。”刘珏平静淡定地告诉她形势:“王上已经休朝近两月,风城的风暴随时卷起。鹿死谁手都说不定,成王败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王上一旦驾崩,就是我挥军回风城的日子。”

    阿萝怔住,要是跟了他,以后真的是不由自主便卷进了勾心斗角的生活中。她不由自主地摇头。

    刘珏定住她的脸不让她摇头:“我明白,你是极讨厌那种生活,不要想跑,你怎么可能跑得掉?就算逃了,说不定落在别国手中,你让我怎办?跟住我,阿萝,你只需跟住我就行!”

    这一刻,阿萝觉得疲倦。她是可以跟住他,与他一起。但一想到宁王宫相国府里的诸人,心底深处的倦意泛了起来。她低声道:“你可知道太子夜宴为何青蕾会伤了手?那曲秋水是我弹的。就为一只曲子,便闹出这么大的事来。没想到让太子妃捡了个便宜。王燕回真是个人才!”

    刘珏愣住:“所以,你不抚琴。任我怎么说都不弹,太子夜宴是逼得没法了,才弹了那曲广陵散!子离可是知道?”

    阿萝摇摇头:“相府里知道的婢女都消失了。我怕得很,如果不是学笛,怕是那个爹会废了我的手省得落下后患。你不要送我回去,我实在是怕得很。”

    刘珏拉过阿萝的手,手指纤长,手掌稍稍粗糙,练拳掌习的。这双手抚出一曲秋水名动风城,成就了一位太子良娣。这双手按出笛音情动璃亲王。他轻抚着阿萝的手,送到唇边一吻:“我知道了。”

    没过几日,风城快马送来宁王圣旨。宁王得知临南大败陈军,竟喜得上了朝,加封刘珏为平南王,顾天翔忠勇一等公。听说寻回相府三小姐,赐车轿迎回相府。与圣旨同来的还有相府家将。

    将军府夜宴送圣旨的钦差,酒后问及风城情况,钦差言道:“老王爷叮嘱下官带话平南王,原话是,再升官封王都是老子的儿子。老子说话儿子就得听。”

    府内众将士低头忍笑,刘珏满面通红,心里明镜似的透亮。看来只能让阿萝一个人先回风城了。她,刘珏有点头痛。阿萝对回风城一直抵触得很。怎么和她说呢。

    前院大堂款待钦差与随从们的喧嚣传过一重院落又一重院落渐渐飘散了。将军府后院厢房亮着红烛,安静恬然。七夫人一身青衣,披散了头发坐在镜前。岁月淡淡在她脸上刻出印痕,却丝毫无损她的美丽。她宛尔一笑,似见着风中一朵白色山花颤颤微微的绽放,凝聚了空山清灵,娇柔脆弱。七夫人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温柔取笑道:“瞧你们俩,这是好事情,哭什么!”

    小玉轻轻梳着七夫人的长发,再也忍不住扔下梳子大哭起来:“夫人,怎么……舍得!”

    舍不得也得舍!七夫人轻道:“佛说有舍才有得,我到是想着能住在张妈那里,自在自得,还有个活泼的虎子陪伴,也不寂寞。”她不是存心要出了家才能礼佛,然而这三千青丝不剪,李相如何会放过她呢?要再回到相府棠园小小的四方天内,成日对着让她厌恶的人,舍掉头发又有什么打紧?舍不得的是青萝,长到十七年从没离开过身边,以后的路只有她一个人去走了。

    七夫人笑的温柔坚定,十来年的每一天那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三儿,饿了没?。。。。。。娘教你抚琴,就这个音,轻滑下。。。。。。”不舍与心痛从心口掠过,似琴弦最后滑下的那抹轻音,久久不能消散。只是剪头发,小事么!阿萝拿过剪子,对自已说,诈死是瞒不过人的,做尼姑是最好的法子。她沉着地摸着滑细的黑发,看了又看,一抬手就要剪下。

    小玉猛的扑过来死死抓住了她的手:“小姐。。。。。。”

    “放手!没时间了!”阿萝喝道。既然是最好的选择,再犹豫便真是妇人之仁了。相府侍卫家臣随钦差一起来了临南城。自已三人在临南露了面便已不再是秘密。如果只有自已一人,不论脱身还是面对事情都方便利落得多。七夫人一回去,永远都不要再想离开相府。只要李相轻轻一句舍不得七夫人,就算是宁王也不便让七夫人离府。那怕是出了相府,她还是顶着右相夫人的称谓。只有出家,对外宣称断了红尘念想才是求得自由最好的法子。

    阿萝硬了心握住一络头发咔嚓一声剪下。她愣愣地看手上剪下的头发。泪水一下子冲进眼眶:“娘,疼不疼?阿萝对不住你了。”

    从来不知道剪个头发会这么难过,竟似持了把刀去割七夫人的肌肤,阿萝的手有点抖,发软使不上劲。是难过要剪去这如瀑长发还是难过这样的无奈决定,她不知道。

    “傻啊,那会有知觉的呢。娘倒是喜欢得很,你尽管剪去便是!”

    是啊,只是头发,如能换得七夫人的自由,又有什么?只要她安好,自已就能毫无牵挂的去做事了。阿萝低声道:“小玉,你来小心收拾好头发,我有用处。”

    她闭了闭眼,甩落眼中最后一滴泪,再睁眼,眼神坚如磐石。干净利落地剪掉七夫人的长发,一层又一层,用剃刀小心剃尽。展颜一笑:“原来娘没了头发一样美!叫什么法号好呢?”

    七夫人笑道:“自是忘尘。”

    忘尘么?两人相视而笑。阿萝眼神转过去桌子绢布上的长发,这么长的头发,做个假发套戴上一定好看。目光中笑意涌现,清静的厢房里恍若射进一道阳光。“娘,你要好好的养肥一点,等我来接你。”

    阿萝静静看院里的海棠。这花很厚重,开了这么久,依然红艳。能耐寒的不仅是梅,那种零落为泥辗做尘,只有香如故的性子不是她。安顿好七夫人,便再无后顾之忧。刘珏在临南城,娘会安全的。以她对刘珏的了解,就算她做出再让他伤心的事,刘珏必不会难为七夫人。阿萝禁不住笑了。在这个时空呆了十来年,真当自已是古人了!

    身上一暧,刘珏已为她披上一件斗蓬,瞧见她平静含笑的脸眉一挑:“你不担心回风城了?”

    担心么?倒也不全是,不过是厌烦费神算计罢了。宁王朝本与她无关,谁做王也与她无关。她莫明其妙来到这里,无可奈何间只想找个生存的环境,能好好的过过日子罢了。对七夫人的牵挂是十来年相处而生的亲情。由不得她不关心不紧张。其他还有什么呢?眼前这个条件优厚情深似海的平南王,他感动她了。让她在这个陌生的空间有了想依靠的想法。能与他一起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也是幸福吧?只是,这样的幸福现在看起来还那么遥远。他有他的责任,他的家族。由不得他现在任性妄为。

    “担心又如何?你会抗旨不让我走?”

    她说的极为平静,却似一阵飓风席卷了刘珏的思想,胸膛里那颗血肉做的心被抛起来又狠狠摔下,抛在空中没有着落,摔在地上血肉模糊。“你是怪我吗?明知道你用尽力量从风城逃出来,现在却要送你回去?”

    是在怪他么?是有吧,因为在意他,所以才会怪他。因为动了心,所以对他撒气。明知道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却忍不住让平静的语气中透出责备。这般的不讲理与任性也只是对他罢。叹了口气:“你能帮我照顾好我娘么?还有小玉,她年纪也不小了,我见你府上刘英人不错,能否成全了他们?”

    为什么,她的话语听起来象是交待后事一般?刘珏心一颤,伸出手握住她的肩:“你想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眼睛里迅速闪过一丝凄凉,现在我不能,不代表以后我不能。脸上笑容展开:“我娘一个人呆这儿,有你在倒是放心。小玉看上去有些喜欢你府中刘英,陪了我这么多年,总不能耽搁了她。”

    刘珏有些不信,总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听话就回了相府。若是回了风城还有老爹在那撑着,若是她,她一个人无牵挂的跑了,叫他上哪儿寻她去?心念一动,已出手如风点了她的穴。伸手接住她软下来的身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跑得无影无踪!对不住了,阿萝!你太聪明,知道只要你娘不回相府,我自会护着她,没有了这层顾虑你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不敢冒这个险。”

    他,阿萝心里叹息,是这样在意她吗?竟不怕她恼了他也要出手制住她。刘珏抱着阿萝回到房中。坐在床前瞧着她。“生我气我也会这样做。送你回风城我必有周全的考虑。我让刘英和小玉都随你回风城,刘英从现在起就是你的亲卫,再不是安清王府的乌衣骑。”

    手轻轻为她撩起一丝散落的发丝,她的眼中为何看不到慌乱?看不到怒气?这般平静?刘珏站起身:“你心里恼了我是么?没想到我会制住你不给你丝毫逃离的机会是么?可是,阿萝,你不明白。我最初并不知道会对你这样情深。桃花宴上我实是被顾家小姐一曲佩兰打动。我原以为自已喜欢的是那种如兰花一样的优雅脱俗的女人。回家画她的像时无意间在她的脸上画出了你的眼睛。我日日望向画作,竟不知道是看她还是瞧你的眼睛。我得承认刚开始硬插入你和子离之间缠着你是想逗你玩。然而不知不觉,我心已沉沦,由不得自已做主。

    我不知道是爱你活泼的性子、你在太子夜宴上琴声里的悲伤无奈还是你眼中透出的那种不符合你年龄的神秘。零零种种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你从都宁河对岸消失的时候,我是这样恨你,恨不得抓到你后恨恨折磨你,日子一久,恨意转化为思念,你的一颦一笑都不曾模糊半点。阿萝,不管你有多气我现在的做法,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你喜不喜欢都等我回风城再说,我,再给你陪罪可好?”

    阿萝两行泪滑落,开始咒骂他竟不给自已开口的机会,这个混帐!活该让他自以为是苦恼去!只觉他手指拭去眼泪,睁开眼瞪他。刘珏那张脸上连个笑容都没有,她气得闭上眼不想看他。突然人被扶起,他抱着她低低叹气:“以后再抱你,你可还愿意么?”一捏她的嘴,带着甜香的东西滑下她的喉咙:“只是让你身子软一些,你睡一觉,醒了已在路上了。”

    如果可以行动自由,阿萝怕是要拳打脚踢了。这个人,真是他妈的自哀自怨自作自受!她努力想从眼中飞出刀来在他身上扎出千万个眼,只这么一会儿,他的身影便已模糊,意识渐渐消散了。

    等到再醒,身体在摇晃,睁了睁眼,小玉正紧张地瞧着她。叹了气:“到那儿了?”

    “小姐,快到谷城了。”

    阿萝一动,身体真是软的,她靠着小玉坐起来,似大病一场全身无力。行动无碍但一拳打出怕是连小玉也接得住。这个刘珏!她想起了刘英:“刘英呢?”

    “他,他骑马在车轿外。”小玉脸上飞过一丝红晕。

    小玉真是喜欢上刘英了。还好,刘英人不错。不过,小玉,怕是要对不住你了。阿萝轻欣轿帘。刘英骑在马上有些闷闷不乐。“刘英!”

    “小姐,何事?”刘英恭谨地问道。昨晚刘珏告诉他从乌衣骑除名,从此是相府三小姐的亲卫。他忍不住出口道:“若是主上命令,我拼了命也要保护好三小姐,为何一定要从乌衣骑里除名?”

    刘珏瞪了他一眼:“我要你以后把她当成你的主子!”

    虽然跟着三小姐,主上也默许了他与小玉一起。但心里总是不舒服。

    “我饿了,听说谷城最出名的是梅花蒸糕,反正快到谷城了,你快马给我买来吧!冷了不好吃,你若嫌骑马慢了,就跑着去吧。”阿萝闲闲地吩咐。

    刘英沉声答道:“小姐吩咐记下了,买回时梅花蒸糕一定还是热的。”一夹马飞驰而去。半个时辰后,刘英恭敬地递上蒸糕。

    阿萝瞧了瞧,拈起一块正要入口,唉呀一声似想起了什么:“听说吃这梅花蒸糕要配以当地特有的***茶才相得宜彰。刘英哪,还得麻烦你再跑一趟了。”

    刘英二话不说,飞马又去。等他解开厚布包裹,茶还温热。阿萝看看茶,还看看蒸糕,嘴一撇:“饿过了!”刷的放下帘子,再不理他。

    刘英气得掉过头,不再看车轿。心里委曲哀叹:主上,你惹的麻烦,气全撒我身上了!

    就这样,一路捉弄着刘英,平平安安地走到了都宁河边。风城近在咫尺。

    寒风夹着雪粒子飞来打在皮袄上沙沙作响。老张拉拉头上的羊皮帽子,重新系了系,彻底把两只耳朵盖住。双手拢在袖中,佝拘着身子朝驿站行去。两边道旁房屋的瓦当垂下了长短不一的冰梭子。雪粒子一下地便和尘土雨水一起烂成了薄薄一层的稀泥,皮靴子踩在上面啪啪作响。

    这作贱人的天,窝屋里喝壶暧酒才是正经。看看时辰,老张脚步加快,不多时便已到了驿站。掀开厚重的棉被帘,一股热气冲过来,化开了胡子上积下的小冰渣,水滴落下来,脸上一片水渍。老张上下拍打着扫落雪粒子:“哟,会享受啊!”

    驿官兵士正围着屋子中间的火塘喝热酒,听到声音瞧得是老张便有人笑道:“是张大哥来啦?赶紧着喝盅酒暧暧!这天气!”

    老张也不客气,显见是与驿站的人早已混得熟了,大步走过去,已有人空处一个位置笑着让他坐下。倒了一碗酒仰头喝尽,老张抹抹嘴笑道:“今儿我起晚了,王爷的事可耽误不得。东西呢?”

    驿官笑道:“你家王爷倒是怪僻,日日驿马千里外巴巴地送白菜!来这儿三年了也不嫌吃得嘴厌!”

    老张马上冷下脸,低声喝道:“这话也敢胡说!”和蔼的神色转眼变得凌厉起来。

    心里一抖,驿官赶紧岔开话题,大喊着:“阿四,去给张爷把东西张罗好!”陪笑道:“多饮了两碗酒,糊话,糊话呵!”

    老张叹了口气,把他扯到一边,正色低声说道:“祸从口出,管好手下,莫要乱开口,这位爷。。。。。。”眼神中不知是惧是叹。

    驿官缩了缩脖子,屋子里火塘升得暧,背上冒出了星星冷汗。

    老张翻看阿四递过来的背篓,厚棉被里窝着十棵白生生、翠莹莹的白菜,边城冬季最少新鲜菜蔬,这十棵白菜每日却不曾断过,要算上运输花费的人工精力,百两银子一棵也不为过。

    他背起背篓,拢好帽子皮褂,笑着打了声招呼,埋着头又走进了寒风里。

    边城右翼军帅府后院一片荒芜,不见丝毫绿意。假山与光着枝丫的树积起了冰雪,长长的冰挂悬着,好一处冰雕玉砌的世界。

    转过回廊,侍从小心端着盖着银锅子的托盘急急往厢房走去。行到门外,早有候着的侍从接过托盘打帘进去。

    屋里升着几个火盆,温暖如春,子离穿着轻棉宽袍看送来的情报与书信。每月,风城璃亲王府他的王妃必会送至家书一封,字里行间细细纪录王府近况、公式化地问候。子离看过晒笑,却又提笔写下寥寥数字回了。扔过顾天琳的家信,他眼睛瞄过情报,这是第一百七十四条讯息了。三年中数十条,最近两月猛的多了起来。他怅然看向院内,树上冰挂晶莹剔透,心里隐隐涌上一脉柔情,不由得喃喃自语:“风城的冬天不会这么冷的。”

    侍从小心把托盘里的菜摆上桌子。轻唤道:“王爷,用膳了。”

    子离回过头来,嘴角那丝浅笑还在:“不知今天的味道如何?”缓步走过去坐下。

    侍从盛了一小碗汤细心送到他面前,子离看看汤色,清亮如水。一勺喝下,鲜香甜美,待到咽下去,却似喝下一碗苦药,涩得胃中一阵翻腾。

    侍从小心瞟着他的脸色。笑容还在,只不过,似往常一般又僵在了脸上。心里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做了三年的开水白菜,竟无一次让王爷满意,却又每日断不了,急得厨房众人团团转。赏千金到处聘得名厨来边城,仍做不出那种味道。没喝完的汤端下去有厨子忍不住尝了,不解地惊叹道:“端的是美味啊!”然而,这般美味合不了王爷胃口。换了几批厨子也是一样。也不见王爷发怒,就这般日日做了下去。

    子离今日自已又动手盛了一碗,侍从一呆,扑的跪下:“奴才走神了,侍候不周!”

    “起来吧,味道很好,以后不用再做这道菜了!”子离淡淡说道。瞧不出他是喜是怒。

    侍从心里惴惴不安。怎么突然间说厌就厌了呢。不敢多问,低头应下。

    午膳过后,子离兴步直进了院子,侍从赶紧地把狐裘披风给他披上。

    雪下得更紧,不多时头顶肩上便积上了一层雪料子。他随手一拂,不多时又积上了。一丝苦笑带上脸颊,他喃喃道:“砌下落雪如梅乱,拂了一身还满。”看着冰封琉璃的世界不觉痴了。好半天从眼角余光里瞧到侍从冻红了的鼻头,淡笑道:“回屋吧,我小憩会儿。”

    闭上眼他脑袋里的思絮如乱雪般纷飞。父皇怕是不行了。临南城大捷像是剂猛药,兴奋了神经,还上了两天早朝,兴奋之后病痛加倍,旬前宫中传讯道:“王进汤药小碗,只进流食。”今日报道:“喷药,粒米未沾。”他心里如火烧油煎,却只能稳在边城,不敢妄动。三年的准备就等着那一道催命圣旨来。

    顾相传言,南方无忧。然而这半年来,却出现了军饷粮草难以按时到达的情况。兵部以南方战况为由解释,词语间谦卑,催急了便道已运至路上,总会晚上个把月。顾相言道:“兵部尚书抱病在家,事务多由成侍郎处理。。。。。。”子离心里透亮,闭着眼想回风城要不了多久了。

    风城冬日还能见着绿树,大山环抱挡去了东北方的冷空气,西北风吹到这里已放柔了脚步。大队车马进了风城,钦差含笑来到车轿前温言道:“王上早有旨意,三小姐一路艰辛,不必进宫谢恩了,李相思女若狂,还是早回相府团聚吧。”

    阿萝坐在轿内柔声答谢:“大人一路辛苦了。青萝在此拜谢。”

    车马在城中路口分开。相府侍卫家臣护着青萝的车轿往相府行去。阿萝这才又唤道:“刘英!”

    “小姐有何吩咐?”刘英行到轿前问道。

    “到风城了,解药呢?”

    刘英脸一红,从怀中摸出个玉盒,双手奉上。轿帘一掀,小玉似嗔似恼地瞟了他一眼,接过了盒子。递给阿萝低声埋怨道:“就知道他那个主子!活该捉弄他!”

    “算了吧,我还没想跑呢。以后再收拾他们!”阿萝吞下药,一股热气散发到四肢,力气慢慢恢复。

    “小姐,回相府,老爷会不会。。。。。。”小玉有些担心。

    回相府,李相会怎样?阿萝淡定地想,他不是老泪纵横就是和蔼可亲,我不是刘珏这个平南王定下的王妃嘛。他不待我好点怎么成?眼珠一转,低声对小玉说着主意。小玉眼睛慢慢开始放光。脸上飞起兴奋的红晕。

    车轿缓缓停在相府门口。阿萝下车时抬头看了看相府高悬的牌扁。一丝笑意挂在脸上。早有家仆跑进内堂报讯。李相与众夫人在大堂等候多时了。

    李相由衷地佩服起家里的这个三小姐,跑了三年还是把小王爷,哦,不,平南王迷得神魂颠倒。安清王回到风城就邀他过府。老王爷戎马一生,性子直得很,吹胡子瞪眼骂他:“快快把你女儿画像送来一观,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让我家的臭小子迷成那样!千万不要说长得像你!”

    李相哭笑不得:“小女无画像,人只是清秀机灵,抚得一手好琴,擅笛而已。”

    怕是安清王也等得心急了吧。没想到这个老三倒是最合自已的心意,不管太子与四皇子谁登基,安清王的地位却是动摇不了的。青萝嫁过去,相府可保无虞。只是七夫人出了家未免遗憾。只要青萝回家,肯嫁。也就不计较了。

    李相笑呵呵地坐在堂内等候青萝。众夫人也伸长了脖子,不知道这个跑了三年的三小姐会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

    正想着,堂外传来喧哗声,众侍卫伴着两条纤细的身影走近。小玉扶着阿萝小心迈过门槛。一进屋,小玉往地上一跪,号陶大哭:“老爷责罚!夫人一心礼佛,竟出了家去!小玉没能照顾好夫人啊!”

    阿萝盈盈拜倒,眼睛一红:“爹!阿萝不肖,贪玩还拐了母亲,结果留她一人青灯孤独!”

    李相和众夫人看呆了眼,这是青萝?青萝今日成心一身白衣,钗环未饰,脂粉不沾,素净质朴又不掩气度高华。

    两人跪在堂前哭得凄惨,众夫人也不免叹气,拭泪。这人一走,倒是没有了嫉恨与怨气。如今三小姐成了相府平衡朝廷势力的重要砝码,只能心疼,得罪不得,不待李相开口,已莺莺燕燕围了上来。小心扶起两人,又是一番别后思念。大夫人笑道:“回来就好,棠园已收拾好了,小玉,你这就去瞧瞧吧。”

    李相这才反应过来,慈爱地笑道:“回家便好,回家便好,你娘,唉,玉棠一直性冷,出家礼佛也是正常,就不必再想她,省得扰了她清修了。”

    眼光一转,落到了刘英身上,这个陌生人又是谁?刘英微笑抱拳道:“小的刘英,从前是王府乌衣骑,现已从乌衣骑除名,王爷令归入三小姐名下做亲卫。还望相爷照拂。”

    用乌衣骑死士做青萝的亲卫?看来平南王对她是上心之极了。李相呵呵一笑:“我这个宝贝女儿以后就有劳刘侍卫了。让相府侍卫收拾间屋子,你去瞧瞧,如果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开口便是。相府以后也是你的家了。”

    刘英笑道:“王爷已有严令,贴身护卫三小姐,相爷怜悯小的,就让小的也住棠园吧。”说完对李相轻轻眨了眨眼。

    李相恍然,心里直夸平南王想的周到,有他的人守着,青萝还能跑那儿去?便答应下来。

    等到刘英与小玉往棠园行去。李相笑呵呵抚着胡子对阿萝道:“阿萝啊,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没想到你出落得这般美丽,为父真是老怀大慰!”

    阿萝红着眼道:“女儿任性贪玩跑出家门,让爹记挂了。好在平南王收留,这才平安回府。”心里笑着想,父慈子肖有什么难,我还指望吃光花光你的老本呢。

    李相仔细看阿萝素净的打扮,叹道:“在外那有在家好啊,瞧瞧,我相府千金那能这般寒碜!夫人啊,嘱库房好生捡些首饰做了,另外你们几个就帮忙新置些衣裳。”

    大夫人笑道:“这是当然。太子妃与你姐姐都问过好几次了,想念得很,嘱咐回来后一定进宫去瞧瞧她。”

    阿萝暗道,来得可真快啊!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要四处赴约了。脸上温柔地笑着答应道:“几年未见姐姐,阿萝也想念得很呢。”

    正在这时,家丁进来送过一封宴贴。李相打开看了看,呵呵笑道:“阿萝啊,你先去休息吧,明日安清王请你过府赴宴。”

    安清王?刘珏的老爹?阿萝想笑,真成块宝了,屁股还没坐热呼呢,就急急要拿到四处亮相。听闻这个安清王脾气可不小,能得先皇赤龙令保皇室平安,掌右冀军威镇边城,几十年启国不敢来犯,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刘珏还说他老爹痴情。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刘珏,你就等着我收服了你老爹再后悔把我打包送回来吧。阿萝对见安清王充满了好奇。

    棠园没变。那棵海棠还傲立院中。屋里的摆设焕然一新,新放置了不少贵重物品,不难看出李相讨好的心思。

    刘英看到天井里那棵海棠愣了愣,瞧了瞧阿萝,心道,原来如此。也不肯避嫌,自行搬入了东厢房。小玉追着他骂:“那有大男人住女人院子的?不害燥!”

    刘英笑嘻嘻地说:“主上早有吩咐,不得离开三小姐半步。有我保护,这院子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阿萝对男女之防根本不在意,院子里她还住老房间,小玉住她隔壁。七夫人的房间她没动。刘英住的是以前张妈的房间,都还空了两间。她笑道:“住院里多好,今晚我们就斗地主!”

    刘英心中不安,这斗地主是什么玩意儿?难道三小姐还没捉弄够他?一张脸便苦了起来。瞧得小玉咯咯直笑,拍着手道:“好啊,许久没玩了,真是想得很。用过晚饭我们就开斗!”笑着用眼不怀好意地看了看刘英。

    阿萝含笑看着他俩。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这才注意到矮几上放着一张琴,仔细一瞧,正是在太子东宫弹《广陵散》时用过的那张琴。

    她不由得蹙眉,这是谁送来的呢?青蕾么?不象。若是王燕回送来,她必有讨好拉拢之意,她知道那个秘密了吗?在暗示?还是真的讨好呢?若是前者,抵死不认就是,弹琴嘛,好坏还不是自已掌握。若是后者,就更简单,凡事刘珏说了算呗。但若是太子送来的呢?她转念一想又放下心来,量太子现在也不会有什么,他借重刘家的地方还多着呢。阿萝暗下决心,明日一定要好好会会刘珏的老爹安清王。

    一大早,阿萝就被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从临南到风城,一直赶路,坐马车坐得人想无聊想吐,好不容易舒舒服服睡着新床单盖着新被褥一夜无梦睡眠质量奇高的状况下,大冬天的,想懒会床还被吵醒?她仔细一听外面的声音,大夫人的丫头、五夫人的婢女,好象还有送什么衣服的人,阿萝伸伸懒腰,深吸一口气,一声娇咤:“一大早那来的苍蝇,刘英!。。。。。。”

    院子里刘英和小玉正头疼地看着一堆女人捧了五花八门的东西互相攀比,猛听到阿萝的呼声,刘英黑了脸瞪眼低喝:“对未来的平南王妃敢这样无礼?!没规矩!”

    声音嘎然而止。

    阿萝瞟了瞟沙漏,这才对了嘛,还当是以前的受气包?懒懒的又窝了进去。

    刘英忍住爆笑,对小玉一抖眉毛。小玉满脸堆笑,斯文地说道:“各位,我们三小姐最烦人多,你们静声,一个一个来。”

    大夫人的丫头小心看了眼刘英,捧上一个首饰盒,轻声道:“我家夫人说,说让三小姐打扮贵气点,送来的首饰。”

    “嗯,我代三小姐谢大夫人了费心准备这么贵重的礼物了!嗯,三小姐早吩咐过了,各位夫人的美意一定要全部收下,还要好生谢谢。”小玉打开看看,珠光宝气啊,值钱货。

    “我,我回大夫人去。”小丫头一溜烟跑了。

    片刻功夫,小玉三下五除二处理完。和刘英对视一眼笑笑。拔腿就跑去找阿萝:“小姐,好多漂亮的礼物啊!”

    阿萝掀开被子起床:“都走啦?走,淘宝去。”

    不一会儿,阿萝散着头发拉着小玉进了堂屋。两个人东翻翻西看看,阿萝呵呵笑道:“好,一件都不还,全是我们的啦!小玉,喜欢那样拿那样,不方便用就全换了银票去!”

    小玉脆生生地答应。刘英有些发愣,这个三小姐咋披着头发就跑出房来?她咋这副德行?看中了主上的财势?

    阿萝一拍他的肩:“你也是,喜欢那样拿那样,不方便用就全换了银票!”

    刘英吓了一跳,她怎生不避嫌?

    阿萝已不再理他,和小玉又挑了些素净的布料珠宝出来往刘英面前一放:“这些找人给我娘送去。记住哦,你主子把你给我了,现在我就是你的主子,你要是背着我成天给他打小报告,就是不忠!”说罢和小玉抱着喜欢的东西笑呵呵地走了。

    刘英怔了半天,看着满屋子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叹了口气一一收拾好。他还反应过来,三小姐也没说错,她是他的新主子了。

    阿萝坐在镜前,小玉给她梳着头笑咪咪地问道:“小姐,今天去安清王府,你想打扮成什么样?”

    这个安清王会是什么样的人呢?阿萝在心里盘算着,不好说,反正不是个简单人物。“低调,不知道就先低调,简单一点。对了,你把刘英叫来,我差点忘了,可以问他。”

    刘英站在阿萝面前不卑不亢:“老王爷是个好人!”

    “完啦?”阿萝不满。就这点情报?她眼睛瞪着刘英:“别忘了,要是我不拿下刘珏他爹,哦,要是安清王不喜欢我,你那个,主上,怎办?”

    阿萝笑容可掬地看着刘英,心想,我就不信没有更多的情报。

    刘英本来想为难一下阿萝,一路上被她整得喘不过气来。要不容易得个机会她有求于他。一听阿萝这话又软了:“老王爷好酒!难得回王府,回来就喜欢整小王爷,喜欢逗他玩。”

    “怎么整?”阿萝来了兴趣。

    刘英脸一红:“试他武功啊,嗯,两人......两人......逗乐呗。”刘英打死也不肯再说,他想要是以后平南王知道亲手送出了他这个一号内奸,会死得很难看的。

    阿萝狐疑地看看他,也不想再为难他了,听起来安清王是个心好玩心也重的人,以常理推断,王妃过世没有续弦,长年呆在边城,这不就是个孤独寂寞兼多情心胸又开怀的人么?刘英毕竟是刘珏的心腹,让他说那两父子的糗事他也不敢多说。她浅浅一笑:“知道了,不好说,我也不为难你,只是,跟了我就最好早点忘了你那个主子,要不,就不要跟我了!”

    刘英扑地一声跪下,坚定地回道:“刘英已是三小姐亲卫,平南王与我再无干系!这条命都是三小姐的,你若不信可随时取了去!”

    阿萝哭笑不得,又感动,这个古代什么不好就这点好,这里的人愚忠!她笑道:“既是我的人,我就命你好好待小玉,对她好,护着她一生一世,你可做得到?”

    刘英的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眼睛不敢看小玉,沉声答道:“刘英遵命。”

    阿萝穿了件银青的罗裙,结了条辫子出了门。临行前李相和众夫人左看右看,总觉得不男不女似的。又说不出什么,阿萝看上去神采飞扬,打扮有点不伦不类,却煞是好看。特别是长辫子上缀了明珠。衬得黑发散发着淡淡珠光,与那双琉璃眼相映生辉。

    大夫人心有点疼,她的珠项链咋给拆了弄成头饰了呢?她还想着阿萝用完还她呢,不由自主道:“阿萝啊,这珠链。。。。。。”

    “啊!谢谢大娘的珠链,阿萝特别喜欢,记得二姐出嫁时,你都没舍得给呢,却送了阿萝,大娘你真好!”

    大夫人讪笑两声不吭声了。

    出了府门,阿萝才笑出声来,大夫人闭了嘴,那几位娘的东西就更别想收回去了。她得意地想,回到风城,不用开馆子,有这么多人讨好着,也会成富婆的。

    安清王在府内坐立不安,他非常想见见那个相府三小姐,好奇得很,臭小子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呢?对于和李相联姻并不是他所乐见的。毕竟李相家有两个女儿已入了太子阵营。而宁王却属意四皇子刘绯。他特意吩咐不到宁王驾崩,刘珏不得回风城。可刘珏却巴巴地着乌衣骑玄组高手亲送密信,千叮嘱万求恳要他照顾好这位三小姐。还把青组队长刘英送给她做亲卫。

    安清王有点头大。不见见这位三小姐,他委实不安。心里暗下决定,若是与李相同流合污,打死都不会让刘珏如愿。他有的是办法让这门亲事不成!

    阿萝自若地进了安清王府,侍从引着她往花厅行走。小玉和刘英紧随其后。刘英目不斜视,他在王府长了二十几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很。却格守着本分,当是个陌生人。

    安清王大马金刀坐着。阿萝一进来他就喝了声采,臭小子眼光不错,绝对的美女,而且,没有寻常闺秀的扭捏,穿着打扮很清爽也不小气。大大方方地行了礼微笑地等着他发话,他眼睛看向刘英,刘英单膝跪下:“刘英给王爷请安!”行过礼便站起立在阿萝身后。

    安清王想,我拿刘英开刀!哼了一声道:“养了这么多年,主子没发话,你就起了?几时学的规矩?”

    阿萝想,好啊,杀鸡给猴看啊,她也不恼,微笑道:“他若再视你为主子,便是对我不忠。平南王难道说话不算数?”

    这丫头好胆识啊,敢和他争?还一板子打到老子头上?子不教,父之过?刘珏说话不算话,那不是在说他?安清王心想怎么一来就让她占了上风?只得道:“刘英,既是出了我安清王府,以后不用再行这么大的礼了。”

    刘英抱拳鞠躬:“谢王爷成全!”

    安清王换了副笑脸:“丫头,过来坐!”

    阿萝轻快地走到他旁边坐下,扬起笑脸看着他。这个安清王和刘珏有几分相似,她突然发现,不仅刘珏,子离和太子都有一点相似,鼻子都很挺拔。都是梭角分明的嘴。安清王看上去威严,一双眼睛极其温和,他和刘珏一样都是心地很好的人么?突听到安清王问她:“看够了么?说说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阿萝脸一红:“不好意思,这样看你很不礼貌,我只是好奇刘珏有个什么样的爹!”

    阿萝的坦白与娇憨让安清王添了几分好感。或许儿子也喜欢不造作的她吧。“你就实话实说,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阿萝暗想,是不是因为对刘珏有好感,所以来了安清王府没了那么多防备与心眼呢?她自然对安清王有了亲近的好感。她决定挑开了说:“你是个好人!”

    “此话怎讲”

    阿萝奇怪地看他一眼:“刘珏人很好啊?至少心地善良,这不是你从小教育的结果?”

    “老夫在战场杀人如麻也是好人?”

    阿萝正色道:“战场上各为其主,保卫自已的百姓,刀剑无眼,难道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就都不是好人了?上无愧于君,下无愧于百姓,有人作诗言,身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能为国为民长年驻防边城,那是最可爱的人。。。。。。”阿萝想,若是这里有长城,她就唱首《长城长》给老头子听。

    这马屁拍得舒服极了,安清王眉开眼笑:“好一个生为人杰,死做鬼雄,还有呢?”

    “你是只老狐狸!”

    刘英一听愣住了,这个三小姐!刚才还拍马屁呢,现在怎么换词了?

    “你存了心想瞧瞧你那儿子看上我什么了,寻思着怎么观察我。”

    安清王胡子一翘:“这么说你不怕我发火?”

    阿萝笑语嫣然:“我怕得很呢,但是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指挥千军万马,我说没说实话,你一眼就看穿了,再则,你也不会和个小姑娘过不去是吧?”

    马屁啊,继续拍。果然,安清王呵呵笑道:“我就当你赞我了!还有呢?”

    “你,还是个小人!”阿萝面不改色。

    刘英一听,冷汗哗的流了下来,这个三小姐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安清王一听,火大,怎么越说越不中听?沉着脸道:“你说本王是小人?!”

    阿萝站起身,踱了几步:“王爷眼中何为小人?”

    “奸宄、狡诈、狭隘、自私!谗媚之徒!”

    阿萝笑道:“这是王爷眼中的小人,说的是常言中那种去舔屁股之余还能保持十二个时辰的沾沾自喜的小人。对这种人是令人冷笑之余顿生憎恶鄙弃之心。但如此艰难之绝学,却有熙熙之人不顾唾弃,举身赴之。想当这样的小人嘛,我做不到,王爷更不用想,让你做,你也做不来的。”

    安清王感觉有点顺耳了,脸色柔和起来。

    阿萝又道:“阿萝说的却是另一种。常说白沙在涅,蓬生麻中,但涅在涅中如何,麻在麻中如何,人在人中呢?没有谁可以在复杂的人性中清洁超然,唯有避世,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可能避世,大隐于市也避不开世。洁身自好也是一种奢求,是自欺欺人的逃避!我们都是相对的小人。以王为君,以君为父,食君之禄,思君之忧。相对于君之大,我们则小。”

    安清王沉思起来,阿萝继而说道:“人就是人,既非兽,亦非神,人性就是人性,本无可非之处。有时我们的生存环境中很多的因素就是把这个自由呼吸、自由飞翔的空间分割得羽翅难伸,气息凝滞,于是只好自己变小,只有变小才会使自己的生存空间相对大些。善因而无善果,心无私却无公位,都会导致人的心胸变小,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耐心等到善因的善果。但大丈夫处身立世,有所为也有所不为!”

    她脸上放出光华:“王爷便是阿萝口中的这等小人,能屈能伸能笑能怒,纵是小人儿,也坦荡荡,光明磊落!”

    刘英长舒一口气,目光尊敬地望向阿萝。如果说以前是因为主上爱慕与命令叫他跟了阿萝,这番小人说却深切打动了他。有谁不想做人,并且体体面面地做人呢?生活艰辛、颠沛流离让人不得不寄人篱下。做个小人。但是这不妨碍有颗坦荡的大丈夫胸怀!他情不自禁地又直了直腰。

    安清王震惊地看着阿萝,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立在厅堂中光彩四溢,那双眼睛坦白真诚!是啊,都是小人儿,都在为自已为亲人争取一个更大的空间罢了,有如此见地,儿子倒真没瞧错人。他哈哈大笑起来:“摆酒,老夫要好生喝两杯!”

    阿萝不再讲道理,乖巧道:“听说王爷好酒,不可王爷可懂酒?”

    安清王瞪眼:“酒有多少讲究?老夫就好喝个痛快!”

    阿萝笑而不答,没多少功夫,花厅上了酒菜,阿萝端起一杯喝下,想了想:“这是王爷最爱的酒?”

    安清王得意地说道:“老夫最爱喝边城所酿之酒,够辣够劲!”

    就这种连二锅头都比不上的酒?阿萝不屑地想,要是弄瓶茅台,还不喜欢得成天抱着酒瓶嗅着酒香入睡?

    她还会酿酒?安清王心痒难止,高兴得胡子开跳。一老一少边吃边聊。阿萝细细捡了所知道的酒知识说与安清王听。什么葡萄美酒夜光杯,喝葡萄酒得用琉璃盏。沽酒青旗趁梨花,喝白酒得用青瓷杯。。。。。。听得老头子的眉飞色舞,恨不得每一种都能喝到:“你都会吗?”

    阿萝心里暗笑,摇摇头:“我不会!”

    安清王很气恼:“那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又喝不到!”

    是啊,喝不到,喝不到才叫好呢?阿萝笑咪咪地说道:“好象记得有种酿酒叫蒸馏法,我好生想想。”她也没把握,但可以试试。

    安清王两眼放光,巴巴地望着她:“我们明天就试?”

    “明天啊,我还没回来,我大姐就催着唤我入宫,说起这酒,我也想酿着玩,若是入宫留住我,可怎么办才好呢?”阿萝作烦恼状。

    “就说我府中有事。”安清王拍着胸主动当盾牌。

    要的可不就是你这句话。说了半天做个小人真不是这么简单的。晚点进宫先吃定你再说!你老现在可是特级通行令啊!阿萝心里窃笑不止。

    安清王坐在书房眼巴巴把阿萝望到。她绞尽脑汁地回忆:“要新做酒呢,还得把高梁或大麦窑藏发酵,我想王爷也是等不及了。我们就简单点,把现成的酒加热,这个蒸馏器嘛。。。。。。”

    阿萝想了半天画了咖啡壶的式样出来,在两个半球型的物体上又加了个盖子,加了根导管望望安清王,他正一脸神往:“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咱们试试,不行再说。”

    她解释道:“就是现在的酒纯度不高,王爷好喝烈酒,咱们就把烈酒中的纯酒精提高,通过一蒸,酒精上涌,变成水汽,收集起来就是另一种酒了。”

    安清王想了想笑道:“是否是把现在的烈酒中性烈的部份分离出来?”

    阿萝拍掌称赞:“王爷真聪明,道理就是这样。试试再说。”

    安清王笑逐颜开盯着阿萝,眼中闪过一道精明:“阿萝啊,你说你这脑袋里咋就装了这么多东西呢?闻所未闻,匪夷所思。就连你那番小人见解也把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却是新鲜!”

    阿萝想老狐狸起疑心了,她爽朗笑道:“按道理我是相府三小姐,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确是不应该知道这些不适合女儿家的东西。然而,阿萝五岁时却有一奇遇,遇到一个人不知为何受伤翻入了相府后院竹林,我给了他水和食物,也答应保守秘密,所以,他以后日日来教我习武,还给我说了许许多多的东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一直也没用场,现在慢慢回想,有些也有道理,有些,象这种酿酒法,也有了用处。”

    安清王脸一肃:“当我是三岁孩子?”

    阿萝也正了颜色:“原本没见着你时还想低调行事,见了之后便放弃了打算,本来就已经很累了,在外面漂了三年,我也已不是那个娇柔软弱的相府三小姐了。难不成王爷希望阿萝故作姿态,敷衍于你?”说到此处,她眼睛正视着安清王。

    要彻底把安清王收服当成在风城的靠山,不出奇兵不冒险怎么行?安清王逼出身上带兵多年的杀戮之气冲向阿萝。只见她安然地站在那里,一朵如花般浅笑绽放:“王爷,阿萝一早说过,自已不过是在有限空间内尽可能保护自已,求得生存的小人儿而已。”

    安清王缓缓收回杀气,眼睛一眨,低声笑道:“听说你当初是逃婚差点把那臭小子气疯了?”

    阿萝也眨眨眼:“听他说安清王府家传渊源,一生只娶一个妻子?”

    “你就看上他这丁点了?”老头子有些不屑。

    “错,我才不是看上他这丁点呢。”阿萝摇摇头否认。

    “哦?还有什么?”

    阿萝瞬间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还看上他能说会道、对我情深一片,最最关健是他不仅是平南王,还有个象你这么有权有势又能干的老狐狸老爹啊!有两个王给我当靠山,这等便宜事谁不想啊!”

    安清王呵呵大笑起来:“本王就喜欢你这性子!”突然一拍脑门道:“差点忘了,臭小子好象还给你带了封信,走,瞧瞧去!”

    阿萝心里一甜,脸上却满不在乎:“不瞧!”

    安清王满是兴味地瞧着她,阿萝脸上浮出一抹晕红,露出一股羞态:“怎么?是害羞了?你来见我怎不见你害羞?”

    阿萝低头不语,半响突道:“我还没决定要嫁他呢,我干嘛要回他信?让他着急去!”

    “呵呵!好,就让他着急!”她有不凡的见解,有稳如山岳的大气,娇柔处教人想怜,坚定时啧啧称叹。这等奇女子,别说臭小子,他打心眼儿里喜欢得很。

    “还是瞧瞧吧!”阿萝眼睛一转起了新的主意。

    安清王笑着带她进了书房,递过一封信柬。阿萝拆开一看,里面写道:“还在生气否?”信里压了一朵海棠花。

    阿萝看看安清王,狡黠一笑:“王爷,我们商量商量怎生回信他气死他好不好?”

    安清王童心一起,心想,臭小子,瞒着我订亲,还好是个我喜欢的,不然,非气死我不可。嘿嘿笑道:“你说怎生回?”

    阿萝想了想道:“相府三小姐亲自上门退亲,奇耻大辱!再提亲事,老子打断你的腿!”

    安清王一愣,嘴裂开大笑:“好!就这样!等臭小子回来好生求我!”

    阿萝轻轻笑道伸出手指要拉勾:“这是我俩的秘密哦!”

    笑着伸出手指与她拉勾为盟。安清王突道:“听说你琴艺超过你大姐?”

    阿萝一惊,老狐狸什么都知道啦!她想了想说:“我娘曾这样评道,我琴中意境胜她,倒不是琴艺有多好!”

    “那曲《秋水》让太子倾心!太子妃却不是简单人物啊!她幼时学行军布阵,老夫也佩服得很呢。”

    是啊,王燕回确是个厉害的主!阿萝想其实自已对行军布阵是半吊子。三十六计都记不全。想起刘珏曾说过宁王驾崩他便挥军回风城,安清王府究竟是支持谁呢?还有子离,兵权在握,这三年够他谋划了。不管是谁是宁王阿萝此时没有太多主张,谁做都与她无关似的,然而安清王府却不一样。老狐狸拿什么主意是不会告诉自已的。刘珏也是稳在临南城里。老狐狸问起抚琴又是什么意思呢?

    “明日我进宫探望青蕾,王爷有没有想要叮嘱阿萝的?”

    “这个,不是给那臭小子写信说你上门退亲了嘛,总得把戏做足,臭小子才不会起疑心啊!”安清王笑容可掬地说道。

    阿萝心里“咯噔”一声,这么一宣扬,自已日子就不好过了。李相还不打上门来?太子与太子妃还有青蕾就肆无忌惮。小命能保吗?安清王这棵大树还没靠两天,他就要把自已推到旋涡里去啦?

    安清王还是笑着望看她。阿萝嘴一嘟:“我,那个爹还不打死我啊?不干!”

    安清王哈哈大笑:“小丫头害怕啦?”

    “当然,我小命要紧!”

    是啊,就这样把她推进旋涡里是有些残忍,安清王眼中不禁露出一丝不舍。忍不住提点道:“退亲那有这么容易?不喜欢却是有的,我家那臭小子那里配得上你!”

    安清王打的是什么主意呢?阿萝百思不得其解。要自已说不喜欢刘珏,是为了什么呢?什么人能在这里面得到最大的好处呢?若是自已称不喜欢刘珏。。。。。。阿萝一笑,瞪着安清王:“你真是只老狐狸!连自已儿子都要算计进去!”

    “你说的哦,我当然是只老狐狸,那,小狐狸的媳妇不喜欢他了,还闹着要退亲,他不着急都不行!这一急嘛。。。。。。嘿嘿,做老子的,当然只有无可奈何的份儿了!”安清王笑得无害之极。

    阿萝扯着他的衣袖开始撒娇要价:“要是我爹一骂我,我说不准就哭得会离府跑掉,这一跑嘛没地方去,你要准备一幢精美的别苑山庄可以让我藏身呵!还有啊,要是太子他们对我使脸色,我一受委曲就喜欢上街购物发泄情绪,没银子可是不行!”

    说着说着两个人低声窃笑起来。

    临别出府,安清王给了阿萝三只烟花:“若是心情不好,就放烟花玩,好看得很!”

    阿萝笑着接下,眼睛里闪动着剔透的光彩:“一个人放烟火总是寂寞,我最喜欢挤在人群里看烟花了,热闹得很。”

    风城注定不会平静,自已注定离不了这个旋涡,那就把水扰得再浑点,才不枉来这里潇洒过一世。刘珏,你家老头子不折不扣就是只老狐狸,我嘛,阿萝心想,我是要放肆的玩一回。有一大一小两只可爱的狐狸陪着,多好!

    阿萝前脚一走,安清王回到书房开始踱步深思。太医私下报宁王已经药石无效,随时有驾崩的可能。他算了算时间,密令太医无论如何要保宁王半月的命。

    早在三年前召他回风城时,宁王对他恳切言道:“王弟,宁国已风平浪静上百年,我性情软弱,却做了一生安乐王。然王家狼子野心,外戚势力竟不知不觉渗透朝政。太子本来也很好,但让他继位,难免会日趋削弱我刘氏王族。如果太子选妃时皇后不力主太尉之女倒也罢了。我若离世,两宫皇后都为王家之女,我着实不安。”

    太子刘鉴与璃亲王刘绯安清王都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两位皇子是诸皇子中的佼佼者。两人都有王者之风。安清王明白,自陈皇后过世,宁王对四皇子便心存歉疚,然而王家外戚坐大,不得不立刘鉴为太子。为保实力,自已亲掌右冀军远驻边城。算是分了部份兵力,绝大多数军权仍由王太尉掌握。若是太子继位,兵权皇权王家都有了,刘氏一族以后命运难测。

    安清王小心道:“王兄意思是。。。。。。”

    宁王郑重拿出遗诏,交于他手中,对他深施一礼道:“为保我刘氏一族,难为王弟了。”

    严肃的神情现于饱经风霜的脸上,安清王跪下起誓:“定不负我王所托!”站直身体,傲然勃发出一股轩昂之气。宁王低叹:“若不是你当初身陷温柔乡,这王叫你做了,宁国那来这么多烦扰!”

    安清王摇摇头:“王兄此言差矣,我脾气爆烈,不是做王的料,倒是王兄隐忍温和,大度从容,方才得宁国几十年富足安康。父王当初目光犀利,早已瞧出我这弱点,我做保国擎天柱可以,做王却是不配。所以才赐我赤龙令。”

    宁王清瘦的脸上现出一丝激动:“你我同胞兄弟,当共保刘氏基业,不负先祖!”

    回到风城后,安清王骇然发现就算手持赤龙令,可在危极动荡时接管风城城防,然而王家势力几十年经营,要顺利由自已人统领谈何容易。现在最怕是四皇子还未赶回,宁王已经驾崩。太子总归是名正言顺,如没有大的失误,宁王这一遗诏如何服众。师出无名,就是四皇子起兵也是忤逆之罪。到时朝中两派,宁国就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陈国敢起兵来犯,其它几国难免不会趁虚而入。

    三年的军旅生涯想必璃亲王已做好一切准备。他该回来了。

    现在王家早有防范,他严令刘珏不得轻易回风城,就是为了不给王家借口。而现在,从临南城回来,日夜兼程也要十日功夫。再晚就真的只能起兵逼宫了。

    安清王看了看照阿萝意思给刘珏的回信,想了想,不怀好意地改了:“相府三小姐对你极其不满吵闹退亲,安清王府颜面扫地,太子得知,意纳为侧妃,总不能让老子帮你抢媳妇吧?”

    又提笔修书一封与子离:“十五日之内赶回风城!”

    信用火漆封了,叫过一乌衣骑死士:“赤凤,你是我乌衣骑赤组首领,领三人,秘密出城,务必亲手把信交于璃亲王。如遇拦阻,立毁信,那怕只剩一人,也要亲口告之璃亲王说本王十五日内要见到他本人!”

    赤凤跪下坚定回道:“王爷放心!”

    赤凤走后,安清王轻唤道:“暗夜!”

    书房外飘进一条身影:“王爷吩咐!”

    “你是我乌衣骑里身手最好的人,这是本王印信,你持了亲见璃亲王,说本王说的,十五日内一定带兵赶来风城。嗯,理由嘛,床前尽孝好了。”

    暗夜有些吃惊:“王爷信不过赤凤?”

    “不是信不过,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闪失,就算赤凤失手,也要保证璃亲王得到讯息。”安清王沉声道。

    暗夜不再多问,接过印信,悄然退下。

    刘珏在临南带去了乌衣骑的玄组与冥组死士。府里如今还有三骑。安清王瞧了瞧给刘珏的信,唤来另一鸽组死士:“三日内传到小主人手中。”

    办完这些事,安清王有些怔忡,风城冬季终于起风了。他想起了青萝,这个聪慧的丫头第一时间明白了他的心意。但是,依他看,青萝喜欢他那傻小子,把浪掀得再高却不见得全是为了刘珏。他突然有些心痛儿子,转而又想的明白,极是得意,老子专情,儿子当然也是如此。

    回到相府,李相唤阿萝进书房:“与安清王相处可好?”

    阿萝闲闲地道:“老王爷待我甚好,平南王真是个好归宿。”瞧到李相脸有喜色,阿萝话锋一转:“不过璃亲王也不错啊!”

    李相大惊,这个老三什么时候和璃亲王有了瓜葛?这朝三暮四的念头要是给安清王知道了,那老头子当众就敢打他!“你别忘了,你已和平南王订下亲事,早该出阁,耽搁了三年!老夫明日便与老王爷商订婚期去!”

    阿萝一笑:“爹啊,你糊涂了?王上重病,你怎好此时嫁女?”

    是啊,王上重病,现在嫁女是很不妥当,可是,李相有些咬牙切齿地盯着阿萝,这个女儿走了三年,回来一扫往昔柔弱,言语之中还有拒婚的念头。不把她嫁了,夜长梦多啊。他脑中迅速闪过诸般计算。

    看着李相闪烁不定的眼神,阿萝又补了一句:“这璃亲王重兵在手,万一。。。。。。”

    李相一省,是啊,璃亲王蔫是池中之物,二虎相争,自已是把宝押在太子身上,但要是有个万一呢?反正三个女儿牺牲谁都不重要,重要的左右逢源!平南王是好,如果璃亲王胜过太子当了王,阿萝要是嫁他,自已得的好处不是更多?但是毁婚的话,怎生对安清王那老头子交待呢?他头又痛了。

    “爹爹不必烦恼,现在谁也不嫁不就得了?看明白了再嫁不迟啊!”

    李相堆起满面欢悦,反正平南王还在临南没回来呢,璃亲王也远在边城,暗叹阿萝真是好心计:“好主意,真不愧是我的乖女儿啊!明日去宫中见你姐姐,好生打扮一番吧!”

    阿萝望着镜中的自已,是该好生打扮一番了。最好迷死太子,气死青蕾和王燕回!美丽更添自信呗!

    青蕾很不想见到青萝,然而,不得不见啊。太子笑道:“这个妹妹不见了三年,蕾儿不想好好与她叙叙旧么?她可是未来的平南王妃呢。”

    王燕回插话道:“不知道三年后青萝妹妹变了没有,当年那曲琴音燕回至今难忘呢。”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转眼间恢复了如水般清澈。

    这时宫侍跪地报道:“相府三小姐入宫求见!”

    “快请!”

    阿萝小步地走进东宫。脱去厚重的头蓬,跪伏于地:“太子殿下千岁,请太子妃、良娣安!”浅绿色的罗裙散开,那抹纤细的身影象极冬去春来枝头最嫩的春色。太子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起来吧!”

    阿萝婷婷站起,抬头间笑容绽放,殿中三人看得心头一跳。青蕾情不自禁收紧了拳头,心里一个声音叫道:“我就知道,有那样的娘,她长大后必是倾城尤物!”眼睛竟似要冒出火来,迅速往太子脸上瞧去,刘鉴怔在那里,青蕾心里一哀,那个男人会不动心?

    王燕回最早回神笑道:“没想到青萝妹妹竟出落得如此美丽,竟叫我们移不开眼去,自惭形秽了!”

    太子回了神,笑道:“平南王真是好福气啊!”

    阿萝嘴一撇:“姐夫又开阿萝玩笑了,谁说我要嫁他了?我才不喜欢那个莽夫!”说着已走近青蕾身旁:“姐姐们一个气度高华,一个明艳无双,阿萝那及得上呢。”

    王燕回打趣道:“太子不是还有事务要处理?就不要碍着我们姐妹谈心了。”

    刘鉴有些舍不得走,盘埂在心头多年的疑问始终想得出答案。眼下却不是问话的时机,俊脸露出笑意:“既来了,便在东宫多住几日,你姐姐可想你得紧。”

    他留自已住下是什么意思呢?是想求证那曲《秋水》还是想扣为人质呢?阿萝心里暗暗警惕,脸上笑容不改。

    王燕回心里已转过数种念头,她瞧青萝道不嫁平南王却是半真半假。她若不嫁平南王,心仪之人又是谁呢?平南王刘珏英俊帅气,年轻封王,权势夺人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照理说应当极得女孩子欢心才是,适才惊艳于青萝的美丽,她想要的难道是更高的地位?

    青蕾携了阿萝的手询问王燕回:“我们三人去水榭可好?”

    王燕回不动声色地笑道:“好,正想和青萝妹妹聊点体已话呢。”

    看到水榭,阿萝啧啧称赞,好美的地方。地底怕铺了坑道一类的,烧了炭火,热气自水面蒸腾,池中竟有红莲开放。谁说有权有钱不是好东西?要置这样的景得耗多少人工多少银子?

    三人坐定,侍从摆上热茶点心,闲闲看景,阿萝心想,这般情景丝毫感觉不到宫廷内外剑拔弩张的紧张。

    突然听到水榭外有脚步声。一回头,瞧见一个粉粉的孩子脸,黑乌乌的眼睛,小小的下巴,她情不自禁看向青蕾。只见她脸上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芯儿,怎么跑出来了?”

    “小公主?姐姐的女儿?”

    “可不是嘛,太子现在只得这么一位公主。宠爱得跟宝似的。”王燕回浅笑道。

    芯儿身后紧张地跟了两个侍女,进得水榭,跪地问安。王燕回淡淡道:“起来吧,这大冬天的,别让小公主受寒了。”看向芯儿时笑容已堆了满脸:“我的小公主,今天怎么跑出来找母妃了?”

    芯儿两岁了,眼睛一转,细声细气答道:“听说今天姨娘来了,芯儿想看姨娘。”

    阿萝心里柔柔的,似水榭外的水暧气氤氲。忍不住走过去把芯儿抱了起来,摸摸她的小脸笑道:“芯儿大了也会象姐姐这般美丽!”

    青蕾温柔地瞧着,却吩咐道:“抱了小公主回殿,外面风大。”

    侍女上前接过芯儿,她小嘴一扁,眼泪已冲了上来,却不哭,黑乌乌的眼睛瞟了一眼王燕回,又看看自已的娘,嘴里细声道:“芯儿走啦,晚上再给母妃请安。”

    阿萝心里叹息,长在宫中的孩子连哭都要忍。眼睛转过王燕回脸上,她气定神闲。再掠过青蕾,她眼底有深深的悲哀。忙岔开话题:“当母亲还真是好,瞧芯儿多乖!”

    王燕回笑道:“妹妹嫁了平南王,也会做母亲的。”

    阿萝低头做娇羞状:“都说不嫁他了,娘娘还取笑阿萝!”

    青蕾心里一沉,不嫁?她若是不嫁,太子还会这么看重李家?虽说父亲是右相,但是眼下宁王随时有驾崩的可能,太子正急需拉拢讨好的是安清王。眼睛不由闪过几分焦急,又不愿被王燕回看到,便把头转向了池边看莲。嘴里笑道:“阿萝真是孩子气,订了亲怎么能说不嫁就不嫁呢。”

    “妹妹心里另有心上人了是吧?是什么样的人能及得过平南王呢?”王燕回调笑道。

    阿萝有些扭捏,头一低端起一杯茶。竟似默认有那么一位人存在。王燕回心里一沉。若是李青萝不嫁平南王,以刘珏脾气绝不肯罢休。当初听到刘珏乱扫南方三百多座山头她就断定李青萝必是制服刘珏的捷径。现在安清王闲赋在家,再老辣府中乌衣骑也不过三百来人。老王爷性烈如火,想以他要挟刘珏他宁可死了也不会让人如愿。可是李青萝不同,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说起死谁都会怕,她概莫能外。要是她不嫁刘珏,扣住她有什么用呢?

    王燕回目光往青蕾身上一转。见她背过身子看莲。便笑道:“你妹妹另有心上人了,良娣想来早知道了吧?”

    青蕾一惊,转过头笑道:“我都听愣住了,还在想,还有谁及得过平南王的英姿。”

    阿萝心里有些着急,装着害羞不答迅速地分析。安清王想给刘珏找个借口进京,要自已慌称退亲,可没说喜欢上的另一个人是谁?这个人是谁最合适呢?是太子?子离?顾天翔?这个人要不输与刘珏才能取信于太子。顾天翔呢,他是与子离站在一边的,却对子离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安清王与顾相相斗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刘珏与顾天翔交好知道的人多,他的怒火发到顾家身上也引不到子离那里去。

    要说是太子吧,自已对王燕回和青蕾不仅无用,还害怕挑起与刘珏的矛盾。这当口东宫是万万不会与刘珏为敌的。说是太子,只有一个好处,就是尽可能地引太子动心给刘珏一个起兵的借口。

    要说是子离,对东宫来说,只要认定子离对自已有情,自已就成了一枚棋,有个万一就成了人质。好处就是让他们以为刘珏会因此和子离翻脸,势不两立,继而站在东宫一边。

    若是倒底说是谁好呢。阿萝有些犹豫,暗骂安清王也不交待清楚。猛然警醒,那只老狐狸看似不管刘珏,心里却爱得很,现在是让自已选择呢。选那个刘珏都有兴兵的理由。

    阿萝埋着头寻思的这会儿。王燕回和青蕾也在想,倒底是谁呢?能与刘珏匹敌,且有这个胆量敢和刘珏抢女人的,遍数王朝也没几个。

    她终于抬头,娇媚一笑:“老是说阿萝多没意思。时辰也不早了,阿萝先告辞回府,另找时间来看两位姐姐。”没想明白就拖,缓兵之计就是这样用的吧。

    王燕回笑道:“你难得入宫,太子也开口留了,若是这么一走,殿下回来瞧不着人可怎生是好?就住上几日,姐姐还想听你抚琴呢。”

    “是啊,阿萝今晚就与姐姐一起睡,聊聊天,难得来宫里,好生玩两日再回。”青蕾忙道,另叫过宫侍吩咐去相府传话。

    阿萝只能答应下来,心道,看来不说明白还出不了宫。

    拜别王燕回,青蕾看似亲热却紧紧握住了阿萝的手,带着她回到寝宫。阿萝由她拉着走,心里冷笑,终于可以拿下姐妹情深的面具了。

    青蕾松开阿萝的手,屏退了左右。阿萝淡淡道:“又支开宫侍,青蕾你这次又想玩什么?”

    青蕾冷艳的面孔上显出一丝绝决,缓缓往阿萝面前一跪。阿萝愣住,瞧了她一眼,就伸手去扶:“想说什么说就是,犯不着这样,上次的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我是求你,不为上次的事。”青蕾脸上滑下两行泪:“我求你如有一天,如有那么一天我不行了,你代我照顾芯儿可好?”

    阿萝大惊失色:“你,什么意思?你先起来!”

    青蕾固执地跪在地上:“你答应我,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一定会照顾好芯儿。“

    阿萝叹了口气:“芯儿这么乖,是谁都会爱她的。她才是个两岁的孩子呢。”

    青蕾脸上闪过一丝惊喜,慢慢站了起来。长吁口气轻声道:“不知为何,我相信你定能照顾好她。”

    青蕾定定地看着阿萝:“你真是美丽,其实七夫人性性温柔,待我也极好的,我却与青菲都不待见你,或许小的时候就有一种想法,你长大了必然会美过我们,心里就极不舒服吧。”

    她凄然一笑:“以前我有心结,我爱上了殿下,我生怕他是因为那曲秋水才心仪于我,每每思之,对你总是又嫉又恨,心里又是害怕。王燕回目光扫过来,我心里发虚,惶恐不安。伤了手一是不再抚琴,也是想知道殿下的心意。然而就在那晚,他对我极其温柔,却不肯留下。我便明白,他或许不爱王燕回,却需要她的帮助。我只求你能顺利嫁给平南王,有这样一个妹夫,我在东宫的地位会稳固。也正因为平南王待你情深一片,太子照拂于我,王燕回也宽待于我。”

    阿萝心里叹息,可怜起青蕾来:“你在太子心里也是有份量的,他只是面对形势不得已选择而已。可以理解的。若是他坐定了王位,他必然选择疼你。他不是疼芯儿么?那能不疼她的娘呢?”

    “可是你却不愿嫁平南王!你心里的人是四皇子对不对?你与平南王相熟之前就只认得璃亲王!”

    她怎会知道?当时连自已都不知道子离便是四皇子刘绯。阿萝心想。

    “你别否认!当初太子夜宴,四皇子出声想为你解围,你顺势应下时我便知道你认得他!你琴音里的悲愤不是为我这个姐姐想害你而发,你的眼睛是看向四皇子!你气他不能护你!”青蕾一字一句地说。

    我的妈呀,这里的人怎么个个都精明?连个眼神都不放过?青蕾声音压低:“我断定是四皇子却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包括太子。宁王眼见不行了,唯有璃亲王能与太子一争,我是太子的人,生死自当随他,我自然希望太子能坐稳王位,但若是败了,有你能照顾芯儿,我也心安了无牵挂!你想拒婚,我看爹也不会太反对,他老人家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明哲保身,三个女儿若在两个敌对的阵营,谁胜他老人家都是最大的赢家。”

    青蕾,她还真是个明白人。要不要顺着她答是子离呢?这样就真把自已放在风口浪尖上了。一旦子离起兵,不就成了头号祭品?会不会悬在城头刀架脖子上拿去威胁子离啊?阿萝心里发悚。

    想起子离,刘珏的样子便浮了上来,阿萝目光变得温柔。他深情的脸印在脑中挥之不去。她苦笑,已完全明白眼下的局势,说不喜欢刘珏要退婚,安清王府丢不起这个人,平南王自然也丢不起这个人。甩了他一次还来第二次?刘珏当然有从临南跑来的借口。而这个不喜欢的后面存在的两个人选,不论是那一个,矛头都是指向东宫的。

    若说是太子,要施展美人计么?就算迷住了太子,现在他也不会去得罪安清王与掌握南军军权的刘珏。所以,只有一个选择。

    刘家为什么会倒向子离?她不明白,也不需要她明白。恐怕就算她不捉弄刘珏与安清王逗乐似的让写那样的回信,安清王也会下笔写的吧。那个老狐狸!

    安清王怕是早想到这点了吧,却不好开口。想到这里阿萝想笑,老狐狸还是好的,没有逼自已,更没告诉自已这个答案。只要一张口,刘珏就可以名正言顺与太子结盟,要帮子离的话窝里反来得更为容易。低叹一声:“姐姐你好眼力!我与子离日日在相府竹林箫笛应和,已自许心!所以三年前平南王订亲后,我便逃婚了。”

    这一切一开口解释起来便如行云流水一般。自已听了都觉得很正常很自然。阿萝情不自禁地想,原来心里是愿意帮刘珏的,为了他可以说谎也说的这么流利。原本回风城简单地想靠着安清王这棵大树好好玩玩,风光风光。没想到还是免不了卷了进去。只是,这一次她心甘情愿。

    鸽组暗九单膝下跪于刘珏面前。自从递上安清王书信后,主上就一直不言不语愣在那儿。

    刘珏心里翻江倒海,他相信阿萝做得出来上门退亲之事,她竟气成这样?胸腔里的痛楚有节律地跳动着,每跳一下头上的神经就跟着贲张,不自然地咬紧了牙才能勉强将快要溢出喉咙的阵阵怒吼挡在唇舌之间,那股怒意又旋了回去,在身体内四处冲撞,叫嚣着想要找个突破口发泄而出。又气又痛似阴阳两道真气在体内交战,身体时冷时热,难受之极。脑中神经突突跳动着呼喊着一句话,她不要他!她不要!

    终于一掌击在酸枝木书案上,哗啦一下裂得粉碎。暗九感觉身上一阵轻松,主上适才散发出的沉重气势全化成了掌力散去了。

    刘珏脑中出现了瞬间的空白。木然杵在那儿,原以为她多少是知晓心意的,原以为她心中多少也是在意他的,原以为两个人能心意相通,并肩面对一切的。原以为,她使使小性儿也就罢了,她居然,逃过婚现在又退亲!她当他是什么人?可以捏在手中随意揉搓,换那个男人能容得下这般放肆!

    他开始后悔,后悔没能早折了她的翅膀,拔光她的羽毛,剪去她的利甲。怎生宠出这么一个张牙舞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刘珏恨得牙痒,俊脸铁青:“还有什么?”

    暗九轻皱眉头又报:“路上又传新的消息,东宫确认,三小姐重弹《秋水》曲”

    《秋水》?你要做什么?把自已送到太子口中去吗?你现在不怕太子对你有企图了吗?刘珏一急,冲口问道:“太子真要纳她为侧妃?”

    暗九一愣,低头不敢正视刘珏:“三小姐,她,她明言璃亲王乃是知音人。”话一出口,暗九就知不好。

    刘珏觉得心脏快要受不了。她究竟要干什么?明打明的勾起太子的绮念,又扯上璃亲王刘绯。她真是个妖精!太子怎么可能这当口纳她为妃,攀上刘绯她是找死!刘珏气极败坏:“他妈的老头子在干什么?”

    “老王爷,老王爷很生气,病倒了,道老脸丢尽,主上若是不在二月初三前赶回风城,生米做成熟饭,以后大家都不要在风城呆了。老王爷还说。。。。。。”暗九硬头头皮闭着眼把交待的话不知死活地重复了一遍。心下暗道,这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

    刘珏气得把手上的信纸揉得粉碎。瞪着暗九,一脚就踹了过去:“还嫌你主子气得不够?还帮着老家伙来煽风点火!”他明知道这里面有猫腻玄机,却偏生得不到一句明确的答案。种种猜测想法在心里郁结,恨不得插上双翅瞬间便飞到了风城:“传令临南城驻军不动,沿途各守城驻军不动,其它人马速往谷城集结等候本王!暗九,给天翔将军送信,就说本王回风城抢亲去了!临南城事务他多上心!”

    当下刘珏带着乌衣骑往风城急驰而去!

    送走赤凤,子离定定地瞧安清王送来的密信。父皇快要不行了么?他的思绪遥遥飞向多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和母后偎依在父皇身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父皇逗他:“子离长大了做王好不好?”他羞涩一笑:“有父皇在啊,子离觉得这样就好了。”

    近侍陈安跟着四皇子一路来到边城,这个俊逸的主子嘴边永远挂着温和的笑容,眼底永远有一抹擦不去的忧伤。连日来风城信报就没有断过,一天急似一天。连他都明白局势的紧张。忍不住跪了下来:“主上,回去吧!”

    子离收起思绪,淡淡地说道:“下去吧!”

    陈安重重叹了口气,离开了书房。

    子离恍惚地想,怕是再也见不着父皇了。十日功夫,飞马也跑不到风城。嘴角边勾起一丝苦笑:“阿萝,你说的那种可以在天上飞一个时辰可达千里的事物真的有吗?在哪里有呢?”心里升起一丝警觉,没有回头,淡淡道:“你是何人?”

    暗夜朗声笑道:“王爷好定力!”

    子离脸上恢复了平静,慢慢转过身,三米开外立着一条黑影,脸被遮着,一双眼睛精光四溢:“若是你出手,我赢不了你,你要对我不利,不会静立在那儿了。”

    笑声又起,暗夜手一翻,亮出安清王印信,抱拳一礼:“安清王府乌衣骑,老王爷传话。。。。。。”

    安清王是怕自已不回去么?子离笑了起来:“回报王叔,子离星夜兼程二月初三前也赶不回去了。”

    暗夜轻笑道:“老王爷临走时又说如果璃亲王在二月初三之前赶不回去也无妨,三月十八是好日子。暗夜告辞!”身形一动,无声无息飘了出去。

    子离眼里慢慢浮起一阵水雾,父皇,子离定不负你所托,铲除王氏外戚,振兴宁国!三月十八,王叔,这些日子就难为你斡旋了。

    沉闷的钟声惊飞一群寒鸹,盘旋在王宫上方凄凄的叫嚣着。悠悠荡荡从玉象山脚的宁王宫传遍风城的每处角落。庆元三十四年早春,二月初二,宁王驾崩。

    安清王虎目含泪定定瞧着床上的宁王。王皇后与太子及一干大臣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玉龙宫内这阵悲哭声化做道道素幡,早春二月枝头芽苞还未绽开绿意,就被铺开盖地的白幔包裹住了。安清王安抚住皇后,以皇后及太子名义下旨,全国举丧!召璃亲王回王城致孝。

    顾相老泪纵横:“请太子速登基,国不可一日无君!”

    王皇后一呆,与太子互换眼神,这当口怎么是顾相跳出来说话?太子满面泪痕:“照宁国惯例,可以到三月十八才正式登基,现在孤王伤痛不已,大小国事还多有劳两位相爷了。”

    安清王不待其他人开口,便道:“太子身体贵重,要以国事为重,请太子先监国吧,我这就吩咐准备登基仪式。”

    大臣们也纷纷道:“请太子监国。处理我王后事!”

    一连串命令落下,刘鉴头一回感觉到了王权的魅力,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舒畅。

    大臣们领命陆续离开,皇后抽咽着道:“凡事全仰仗王叔了。”

    安清王叹道:“皇后不必多虑,太子也是瞧着长大的,能力超凡,臣子敬仰。”然又黑下脸:“亏我从小看刘绯长大,目不尊长的竖子!这等夺兄弟妻子的事也干得出来!”

    他颓然坐下:“刘珏这个不肖子,为了个女人竟跑了回来,气死我了!也是他娘过世得早,我远在边城,没管教好他啊!唉!”

    太子忙道:“王叔不要气坏了身子,别说平南王,谁咽得下这口气!等四皇弟回来,我这个做大哥的好生训他!我王室万不可出这等丑事!”

    这天阿萝清早起来,听得府里哭声一片,王宫方向隐约传来钟声。她猛的倒在床上,宁王驾崩了!阿萝跳起来:“刘英!小玉!”

    两人闻声冲进房内,阿萝急急团团转,下定决心道:“刘英,我把小玉托付于你,你现在马上带她离开相府,去东城程府找福叔。”

    小玉急道:“不要,小姐出什么事了,要我们走?”

    阿萝喝道:“再不走,就走不了啦,你们出去后才有办法救我啊!”

    刘英沉声道:“小姐意思是四皇子马上返回,要与太子相争了?”

    “不仅是这个,子离必然也会回应,你家主子我快成人质啦!你们赶紧走,多留一人反而束手束脚,多个牵绊!还有,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和安清王府有任何接触!不然前功尽弃!”阿萝快言快语。

    “可是,怎么放心让小姐你一个人留下?”小玉哭道。

    “刘英,把她给我带走!快!不出两个时辰,这里怕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了!”

    刘英深深地看了阿萝一眼,拉起小玉就走。

    两人走后,阿萝站在院子里沉思。太子是要把自已软禁在这里,还是弄进宫去呢?多半是捉进宫去吧。这一个多月时间就只能靠自已了。

    果不出所料,李相黑着脸进了棠园:“你做的好事!璃亲王怕是无能为力了!太子马上就要登基,你,你现在嫁不嫁平南王还由不得你说了算,这老王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王府怎生还肯要你?”

    阿萝心想,是啊,刘珏气还来不及呢,这等丢尽颜面的媳妇杀了也不会让给子离!怕是还要留着,只待子离强烈反应,就有了缓冲的时间了。怎么这么命苦,还要冒着丢小命的危险!

    她神色坚定:“爹,实话告诉你吧,三年前我就与子离定下终身,非他不嫁!我跑走那次也是子离相帮,不然怎会跑得这么利落!”

    李相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就挥了过去。阿萝轻轻接住:“别打,我手重,怕不小心伤了你!”

    李相一跺脚:“你好自为之吧!若再固执于四皇子,就当我没生过你!”

    不多时,宫中传旨,接阿萝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