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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一过,年关将近。

    山中的土匪也开始张罗着过年了。

    土匪也是人,一年到头打家劫舍,过的是刀头舔血的营生,到了过年时节也要好好的歇一段,过个肥年。

    商量岗大当家管祥云就开始合计,今年过年给每个小喽罗发十块大洋外加两斤肉。

    管大当家今年也是难得阔绰一回。

    要是搁以前,过年最多发十斤米。

    但是今年的行情是真的很好,是一个难得的肥年。

    管祥云记得从去年八月开始,从鄞江通往金华的官道上,往来的商旅突然暴增,他们商量岗的生意也开始变得兴隆起来。

    一年多下来,商量岗很是攒下了一些不菲的家底。

    手里有了钱,管祥云就开始寻思着想要招兵买马。

    正是因为这,管祥云才决定给每个小喽罗发十块大洋加两斤肉。

    因为这些小喽罗大多都是周围十里八乡的破落户,平时吃住都在商量岗的山寨,但是每到逢年过节之时,还是会回家去。

    所以给这些小喽罗发年节礼,就相当于在打广告。

    这样等到来年小喽罗回来时,肯定会带着人回来。

    当土匪的名声是不怎么好听,但是有吃有穿有钱,在这个乱世,能够有口饭吃,能够活下去就算不错了,不能要求太多。

    商量岗现在一共有五十多人,二十几条枪。

    单就土匪来说,这样的实力已经算强悍了。

    但是管祥云并不满足,他的目标是超过四明镇上的自卫队。

    自打上山落草那天起,管祥云就给自己定了一个终极目标,这个终极目标就是,有朝一日要带着人马打进四明镇,将管得宽那老东西吊起来暴晒七日。

    管祥云估摸着,等到明年年底就差不多能实现这个目标了。

    想到得意之处,管祥云就开始哼起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小调。

    就在这个时候,聚义厅外忽然传来噗嗵一声,像是什么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

    管祥云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头也不回的道:“外面是谁啊?小老鼠,是你吗?”

    商量岗的四周布置了大量的陷阱,除非是布置陷阱的高手或者熟悉内情的内奸,否则绝对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摸上商量岗。

    就算真有高手或者内奸,也还有山寨的暗桩。

    所以,管祥云并不认为有什么人可以悄无声息的摸上商量岗。

    所以,刚才外面的那“咚”的一声响,只可能是手下人弄的,肯定是哪个小喽罗偷喝了库房的酒,喝醉后出的洋相。

    尤其小老鼠经常偷酒喝。

    然而,管祥云说完之后,外面却没有人回应。

    管祥云忽然感觉不太对,整个山寨太安静了!

    平常时候,哪怕是深夜,也经常会有小喽罗打闹,可是现在,整个山寨却安静得落针可闻,竟然什么声响都听不到。

    出事了!管祥云的心头立刻咯顿一声。

    当下管祥云便从腰间拔出了镜面匣子。

    整个商量岗就只有一把短枪,就是管祥云手上这支!

    这是今年正月,管祥云在官道上截住了一个落单的客商,从他手上缴获的,一起缴获的还有五十多发子弹。

    管祥云很节省,到现在还剩四十多发子弹。

    只听喀嚓一声,管祥云轻轻将机头张开来。

    就在这个时候,管祥云耳畔忽然听到喀的一声轻响。

    与此同时,一截硬梆梆的管状物也抵在他后脑勺上。

    凭感觉,管祥云就知道顶住他后脑的也是镜面匣子。

    “别动!”紧接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动就打死你!”

    事实上,根本不用对方警告,管祥云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念头。

    对方能够避开商量岗周围山林中遍布的陷阱,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绕过暗桩,并且把留在寨子里的二十几号弟兄全摞倒,又岂能是善茬?

    面对这样的硬点子,管祥云半点都不想反抗。

    “好汉,不要开枪。”管祥云先把枪倒转过来,然后慢慢举手,“有话好好说,无论阁下是为了求财,还是想要老管帮忙,全都可以商量。”

    再然后,管祥云就看到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接过镜面匣子。

    紧接着,抵在管祥云后脑勺上的那截硬梆梆的管状物也移走。

    再接着,刚才说话的声音再次响起:“管大当家是吧?现在你可以回过头了。”

    管祥云闻言悄悄的松了口气,仍然举着双手,再慢慢转过身,转过身之后他才发现,原本属于他的太师椅上已经坐了个年轻人。

    年轻人手里正在把玩两把镜面匣子,其中一把就是管祥云的。

    看着已落入年轻人手里的镜面匣子,管祥云不由得一阵肉疼,从目前情形看,这把镜面匣子是很难再讨回来了。

    娘希匹,从哪来的这么厉害的劫匪?

    “德国货,原装的。”年轻人一边把玩手枪,一边似笑非笑的对管祥云说道,“管大当家的胆子不小哪,军用手枪也敢抢?”

    “不可能,肯定是误会。”管祥云矢口否认。

    管祥云不知道这是军用手枪?当然不是这样。

    他不仅知道这是把军用手枪,更知道那个被抢的落单商旅其实是一个逃兵!但这种事情他是不可能承认的,承认就得死!

    但是这种事情,遇到懂行的根本就骗不过去。

    就在管祥云担心不已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却主动转移了话题。

    “枪的事不说。”年轻人随手一扔,又将那支镜面匣子扔回来,“这次上山,其实是想请管大当家的帮个忙。”

    “帮忙?”管祥云伸手接住手枪,有些愣神。

    这是怎么说的?这就把枪还他了?不怕他拿了枪之后报复么?

    年轻人却仿佛没有察觉异样似的,自顾自道:“是这,我们兄弟刚到鄞江,暂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所以想在暂且商量岗借住一段时间,不知道管大当家的意下如何?”

    借住一段时间?这又是怎么回事?管祥云一时之间有些愣神,直到年轻人连问了两遍终于如梦方醒,忙道:“好说,这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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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祥云脑子转得慢,听到年轻人这么说,就真把人家当成是遇到困难求上门来的流窜作案的惯匪,当下连声说:“好说,这都好说。”

    听到管祥云这么说,年轻人就大笑起来。

    管祥云被年轻人笑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我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

    不过,管大当家的困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就知道,年轻人在听到他的那一句话之后为什么会失声大笑了。

    年轻人正大笑之时,又一个年轻人忽然匆匆跑进聚义厅。

    仍旧是个陌生面孔,管祥云发誓,商量岗绝没有这号人。

    这个年轻人跑进取义厅后就跟坐在太师椅上的年轻人说:“队长,找着了!”

    “好!”年轻人笑声一顿,然后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对管祥云说,“管大当家,走,见见弟兄们去,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咱们都要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不认识人面可不行。”

    说完,年轻人就从管祥云身边走过去,变成背对管祥云,管祥云的脑子里便立刻萌生出一个念头,开枪,打死这个家伙!

    但是下一刻,另外一个声音立放就从脑海深处响起,别!

    如果不想死,最好不要打什么歪主意,这伙强人不简单!

    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后一个声音占据了上风,当下将枪插回到枪间的枪套,然后跟着年轻人走出大厅。

    走出聚义厅,正对就是广场。

    才刚一出门,管祥云就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只见商量岗的五十多名小喽罗全都站在广场上,队列也是排得比平时更整齐。

    不过,这些不喽罗并不是自愿的,而是被迫的,逼迫他们的就是周围的壮汉。

    足足百多个身强力壮的彪形大汉,就像是一群饥渴已久的猛虎,虎视眈眈的围在五十多个小喽罗的周围。

    更可怕的是,这些彪形大汉手里全都是冲锋枪!

    管祥云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是伯格曼冲锋枪,火力强劲得很!

    直到这时候,管祥云才反应过来,刚才他说全都好说时,年轻人为什么大笑?因为对方根本就没打算要跟他商量,说的就只是场面话而已。

    想到这里,管祥云也是后怕不已,刚才他但凡有所异动,这会只怕早被打死!他可不认为自己一个人,一把短枪,就能够干过这一百多号彪形大汉,事实上,只是刚才制住他的那年轻人,就已经让他感觉到高深莫测。

    不用多说,这群彪形大汉肯定就是特种作战大队的队员。

    刚才控制住管祥云的这个年轻人,就是代理队长安镇远。

    安镇远带着管祥云走出聚义厅时,只见房建伟已经带着三中队的队员,将十几口大箱子抬到了广场上。

    看到这十几口大箱子,管祥云脸上立刻泛起肉疼的神色。

    因为这十几口大箱子里装的都是白花花的大洋还有金条。

    这也是管祥云落草商量岗十年来,积攒下的全部的家底,计有银元六万余元,外加大小黄鱼一百多条。

    让管祥云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装银元和金条的这十几口箱子存放在暗库,而暗库的存在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外面还堆放了大量的货物作掩护,这些初来乍到的流窜强人又是怎么发现的呢?真是邪门。

    管祥云自然是想不到,房建伟是军统出身,接受过搜索证物方面的强化训练,寻找土匪宝藏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房建伟让队员打开所有的箱子,广场上立刻响起一片吸气声。

    特战队员纪律严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小喽罗们就不行了。

    霎那之间,小喽罗便激动起来,但很快,一个个又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因为他们现在都成了阶下囚,这些金银也不再属于商量岗。

    安镇远目光从十几口箱子扫过,大笑道:“管大当家真太热情了,一下拿出这么多现大洋和小黄鱼来招待我们,还真有些受宠若惊。”

    管祥云心里便立刻狂骂娘希匹,什么招待?说的好像谁愿意似的。

    你们根本就是明抢,抢劫好吗?你们这群土匪,简直是良心丧尽!

    “不只呢。”房建伟却呵呵笑道,“库房里还囤放了好多米面腊肉。”

    “管大当家对我们兄弟真的是太客气了。”安镇远呵呵一笑,又道,“既然这样,那就烦劳管大当家先给弟兄们准备一顿晚饭,不用太客气,有酒有肉,米饭管饱也就够了,如果能有新鲜疏菜吃,那肯定是再好不过了。”

    管祥云忍不住又在心里狂骂娘希匹。

    有酒有肉,白米饭管够,这是逢年过节才能有的待遇好吧?说的好像还委屈慢待了你们这帮土匪似的,你们这么能怎么不去死?

    然而,管大当家也只能在心里骂骂。

    人在屋檐下,又岂能不低头?当下管祥云从广场上点了十几个小喽罗,带着去库房搬吃食到伙房,再然后开始准备晚饭。

    原本被控制在广场上的小喽罗也恢复了自由,但是没人敢随意的走动。

    而且事实上,这些小喽罗就是想自由活动也是不可能了,因为整个山寨的所有的交通要道以及岗亭哨塔,全都被接管了。

    甚至就连隐藏在外面的暗桩都被提溜回了山寨。

    所以,小喽罗大多都回到集体宿舍安静的呆着,顶多就是隔着窗偷偷观察这群“从天而降”的外来强人。

    对于商量岗的这些喽罗而言,这群外来强人来得太突然,太过诡异了。

    有几个小喽罗就信誓旦旦跟同伴说,这一定是一群天兵,从天上来的,要不然他们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商量岗?

    周围的小喽罗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接着,这些小喽罗就完全放下心来,既然来的是群天兵天将,那么他们的生命安全也就有了保障,天兵天将再怎么着也不会跟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过不去。

    他们虽说是土匪,但是也就抢抢过往商旅,人都基本不杀的。

    所以,就算是天兵天将,也没理由杀他们,这是毫无疑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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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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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多小时后,丰盛的晚餐端上了聚义厅。

    可怜的管祥云管大当家,现在基本成了个跑堂的,带着十几个小喽罗,忙着给特战大队的队员们倒酒端菜。

    看到酒肉上来,山娃子一把抓起一只红烧肘子就迫不及待的往嘴里送。

    “等等!”房建伟却一把拍开山娃子手中的红烧肘子,然后一转身,把目光转向刚刚送完菜的一个小喽罗。

    房建伟军统出身,看人的目光很冷。

    被房建伟阴冷的目光一瞪,那个小喽罗便立刻吓得身体猛然一抖擞,险些就要大小便失禁。

    “你,过来。”房建伟勾了勾手指道。

    小喽罗不敢违抗,当即两股战战走到房建伟跟前。

    房建伟拿匕首从桌上的大木盆中割了一小块猪肉,再递给小喽罗道:“张嘴!”

    “啊?”小喽罗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张开嘴,房建伟手一送便将小块猪肉送进小喽罗的嘴巴。

    房建伟又道:“吃!”

    小喽罗不敢违抗,赶紧大口嚼起来。

    房建伟又倒了杯酒,递给小喽罗道:“喝!”

    小喽罗还是不敢有丝毫违抗,乖乖的喝了。

    看到这一幕,管祥云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好几下。

    真的是好险,刚才还真有一个小头目观管祥云在酒肉中下毒,把这些外来的强人给毒翻了,但管祥云犹豫再三,还是没敢造次。

    得亏没下毒,要不然现在就死定了!

    看到小喽罗吃了酒肉却没有任何事,房建伟才终于放下心来,示意众人开动。

    山娃子早就等急了,见状便一把夺回红烧肘子大口咀嚼起来,别看块头不大,胃口却不小,三两下就啃完一只红烧肘子,又伸手去木盆中捞红烧大牛蹄。

    其他的特战队员也不遑多让,纷纷开始狼吞虎咽的吃喝起来。

    说起来,从常德直到四明山,他们已经走了足足一个月时间,这一个多月来,他们就没有吃过一顿好的,早就饿得不行。

    安镇远一边啃猪脚一边说道:“疯子、二牛、建伟还有四根,你们留在山上,我先带人去鄞江城内转转。”

    “你?”房建伟道,“你去过鄞江么?”

    杨二牛也道:“你知道盐务署衙门在哪里么?”

    李四根也道:“队长,侬连鄞江咸话都呒会港,去了也呒乐惠。”

    “你说什么?”安镇远满脸茫然的看着李四根,不懂他在说什么。

    房建伟笑道:“队长,四根是说你连鄞江话都不会讲,去了也没什么用。”

    安镇远一听也是,这个年代能讲官话的人可是没几个,再说他一个外地口音,跑到鄞江城打听这打听那,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房建伟说道:“还是我跟四根去吧,我去过鄞江几次,多少知道鄞江的地形,四根不仅从小在鄞江长大,还能说一口流利的鄞江话。”

    李四根点头,也说道:“我们俩去最合适。”

    安镇远说道:“那好吧,你们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队长。”李四根笑着说,“这又不是去上海。”

    “就是去上海也不怕。”房建伟道,“上海不还是咱们中国的地面?”

    安镇远也不跟房建伟争辩,笑着说:“赶紧吃,吃完了赶紧给我滚。”

    房建伟跟李四根便不再说,开始专心喝酒吃肉,片刻之后两人便吃饱喝足,然后一抹嘴起身离开,连夜就奔鄞江去了。

    ……

    几乎是在同时,钟毅和俞良祯也终于到了金华。

    自从去年年底日军占领杭州城之后,浙江省政府机构就搬到了金华。

    金华原本只是浙西一个偏远小县城,城区人口不过就是区区几万人,骤然间涌入这么多军政人员以及家属,立刻变得拥挤不堪。

    不过人口暴增,也带动了金华房地产业的发展。

    随着武汉沦陷、广州沦陷,从鄞江过金华,再通往南昌的这条商道,立刻就成了重庆国民政府与外界联络的唯一通道,往来商旅络绎不绝,渐渐使得金华这个原本工商业并不怎么发达的小县城开始显现出了畸形的繁荣。

    俞良祯的吉普车乘着夜色进城之时,城门口等待通关完税的商旅和车队,竟然排出去还有好几十米长,完全可以想象,白天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俞良祯的副官兼司机俞伯钧一边狂摁喇叭,一边没好气道:“天都黑了,竟还有这么多商旅等着通关,金华县的巡警难道都是死的么?”

    钟毅原本想要阻止俞伯钧,但是看看俞良祯最终还是没吭声。

    片刻之后,汽车喇叭声终于惊动了城门口的巡警,一个警长带着两名巡警分开拥挤的人群,来到了俞良祯的吉普车前。

    “长官好!”对着后座的俞良祯,警长挺身立正。

    不等俞良祯发话,俞伯钧便劈头盖脸的骂了过去:“你们是不是活腻了,老子摁了这么长时间的喇叭,你们才肯过来?”

    警长苦着脸说道:“长官你也看到了,人实在太多……”

    “少跟我扯这些。”俞伯钧开了一天的车,早就累得不行了,这人一累,脾气就大,当下没好气的道,“赶紧带人给我把通道清出来,要不然耽误了总司令的休息,你这吃饭的家伙什还能不能保得住就难说了!”

    “总司令?”警长吓得猛然打了一个激泠。

    这个时候,从外地赶来金华的总司令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不远千里从重庆前来金华上任的抗敌自卫团总司令俞良祯!

    其实,最近金华的往来商旅虽然暴增数倍,但也不至于排这么长的队伍,完全是因为俞良祯要来,所以浙江警务厅加强了盘查的力度,想要给俞良祯留一个好印象,结果却把俞良祯的座驾堵在城外,这事闹的。

    当下警长便赶紧带人清路。

    有了巡警开道,进城就轻松多了,不一会,吉普车便进了城。

    钟毅侧头看了一眼俞良祯,发现俞良祯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窗外的街景,看起来,俞良祯的心情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钟毅心下却有着一丝期待。

    新的征途已经正式开始了!

    PS:现在开始就要进入种田了,且看钟毅如何将鄞江打造成沿海工业重镇,再将浙东海防总队及浙江抗敌自卫团打造成为一支真正的精锐,最后跟鬼子在浙江展开大战!



    俞良祯轻车简从抵达金华,什么人都没通知,唯独就通知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俞良祯的死党,宣铁吾。

    车到俞良祯定好的旅馆前,一身戎装的宣铁吾早就带着副官等着了。

    不等俞伯钧把吉普车停稳,俞良祯便跳下车,跟宣铁吾抱在了一起。

    俞良祯跟宣铁吾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当年读黄埔军校时两人是同学,后来在第八十八师任职时,俞良祯是师长,宣铁吾则是他的参谋长,再到后来俞良祯任浙江保安处长,宣铁吾又是他的副处长。

    俞良祯走后,宣铁吾接任保安处长直到今天。

    “来,铁吾,我给你介绍一下。”拥抱过后,俞良祯又拉着宣铁吾来到钟毅面前,指着钟毅说道,“这位就是咱们的同僚,钟毅参谋长。”

    钟毅便啪的立正,敬礼道:“参见副总司令。”

    宣铁吾除了是浙江省保安处长,还兼着浙江省抗敌自卫团副总司令,钟毅是抗敌自卫团副参谋长,当然得称呼他副总司令。

    “钟参谋长客气。”宣铁吾回礼。

    俞良祯接着说道:“铁吾,我离开浙江多年,子韧他更是初来乍到,对浙江官场完全陌生,所以你得多多襄助才是。”

    “这是自然。”宣铁吾道,“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我已经让副官在餐厅订好了一桌酒席,咱们一边吃一边说怎么样?”

    “这敢情好。”俞良祯道,“我肚子早就饿扁了。”

    钟毅也是微微肃手,说道:“总司令,副总司令请!”

    等俞良祯和宣铁吾进了门,钟毅才落后半步跟进去。

    三人来到餐厅落座,侍者便开始上菜,山珍野味摆了满满一大桌子,还有两坛五斤装的绍兴状元红黄酒。

    看着这一桌子酒菜,钟毅暗暗的摇头。

    俞良祯还有宣铁吾对此却是习以为常。

    不过在这样的时刻,钟毅也不会扫了俞良祯和宣铁吾兴致,要不然,他的情商也未免太低了!他如果想要清廉,完全可以等到了鄞江之后再以身作则。

    当下钟毅起身给俞良祯倒了满满一杯,俞良祯一口就喝干,叹息道:“就是这个味,我已经想不起来多久没喝到正宗的状元红了!”

    宣铁吾便笑着说道:“这次回来就好了,想喝天天都有得喝。”

    “那我不成了酒囊饭袋了?”俞良祯哈哈一笑,又接着说道,“对了,现在你可以给我们介绍一下浙江省的时局了吧?”

    宣铁吾便轻叹一声,说道:“如果用一个字概括,那就是,穷!”

    顿了顿,又接着说:“如果用一句话讲,那就是,穷得都揭不开锅了!许多政府职员只能去做兼职,才能够养家糊口。”

    俞良祯皱眉道:“浙江省政府的财务状况真有这么糟糕?就连政府职员都吃不上饭?我明明记得几个月前刚涨了薪水。”

    “薪水是涨了。”宣铁吾道,“可良祯兄,你知道物价又涨了多少倍吗?”

    “能涨多少倍?”俞良祯道,“在重庆时,我也没觉得物价涨得多离谱。”

    “那是重庆,可全中国就只有一个陪都。”宣铁吾叹息道,“咱们浙江的物价已经涨到天上去了,去年末,法币一角就能买一斤大米,可是现在,十元法币都买不到半斤大米了!咱们的薪水是涨了,可又有什么用?”

    十元法币才半斤米,难怪官员都吃不上饭。

    俞良祯立刻沉默了,酒肉忽然也没了滋味。

    钟毅也是默不做声,因为这个问题基本上就是无解的。

    国民政府本来就穷,多年的军阀混战早就已经把国家财力消耗一空,甚至连未来几十年的海关税收都借款预支,可偏偏小日本又在这个时候打上门来,没办法,政府就只能疯狂印刷法币来掠夺民间物资。

    要不这么做,政府连半个月都维持不下去。

    好半晌之后,俞良祯才说道:“真要是这样,省财政肯定是不可能拿出钱来,支持抗敌自卫团的编练了,对吧?”

    “那是自然。”宣铁吾点头道,“黄绍宏半个子都不会给你。”

    停顿了一下,又道:“良祯兄,黄绍宏还真不是特意针对你,事实上,不要说是我们抗敌自卫团了,就连刘建绪的第十集团军都拿不到半个大子的经费。”

    俞良祯瞠目结舌道:“正规军都不给经费吗?那他们怎么活啊?”

    “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宣铁吾摇摇头说,“他们办法多着呢。”

    “在商路上设卡收厘金?”俞良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一点就透,“走私?”

    “还有更过分的呢。”宣铁吾撇了撇嘴,说道,“有些吃相难看的,甚至走私烟土!”

    “什么?走私烟土?”俞良祯失声说道,“这样的军队,还能抗日?还能有战斗力?”

    “是啊,得亏小日本的作战重心在湖南,在江西,而不是我们浙江!”宣铁吾说道,“要是鬼子拿我们浙江开刀,半个月都撑不下来!”

    钟毅只是静静的听,没有任何插话的意思。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知道宣铁吾说的这些情况。

    事实上,钟毅知道的比宣铁吾更多,也更加全面。

    北洋军阀混战时期,军队走私甚至种植鸦片都是公开的,比如张宗昌,就是靠着在黑龙江种植鸦片积攒下钱财,才能东山再起。

    南京政府成立之后,全国财政统一,军队走私才被禁止。

    但也仅仅只是禁止,并没能够杜绝,地方军阀仍在暗中种植贩卖鸦片。

    抗战全面爆发之后,国家财政崩坏,只能对军队走私采取纵容的态度,其初衷是希望各省的驻军自己筹措经费,养活广大官兵。

    然而现实情况却是,纵容军队走私只是养肥了其中的一小撮高级将领,付出的代价却是军纪崩坏,战斗力锐减!这也是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之后,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越战越勇,国民党军的战斗力却越来越弱的主要原因!

    所以豫湘桂会战时,一百多万国军才会一触即溃!



    “那抗敌自卫团呢?”俞良祯道,“有好消息没有?”

    “我很想说有,但是很遗憾的是,真没有。”宣铁吾一摊手,又说道,“所谓的抗敌自卫团,根本就是一盆散沙。”

    停顿了一下,又道:“十好几万人,人数是不老少,但实际又如何呢?不过就是将全省几十个县所有的民间武装登记造册而已,这样式的武装,不要说平时训练,甚至就连打仗时都没有办法召集,根本不顶用。”

    “娘希匹!”俞良祯咒骂道,“要按你这么说,这活根本就没办法干哪!”

    “那要看你的要求是什么了。”宣铁吾笑着说,“如果你是打算将抗敌自卫团打造成为一支真正的精锐,那恐怕是要捉瞎,但如果只是应付一下,也不见得有多难,无非就是花点钱找几支像样的乡绅武装前来金华,给大伙操练一下队列。”

    俞良祯道:“但这只能骗骗上面的人,骗不了小鬼子!”

    宣铁吾便不再多说,因为能说的不能说的他都已经说了。

    当下俞良祯长舒了一口浊气,要不是早在长沙之时就已经跟钟毅说好,他没准就打退膛鼓了,但现在,俞良祯却仍决定信任钟毅。

    只要钟毅能在鄞江打开局面,希望就仍还在。

    所以,钟毅能否在鄞江打开局面就至关重要。

    当下俞良祯又问道:“铁吾,鄞江时局又怎么样?”

    “你问鄞江的时局?”宣铁吾呵呵一笑,又说道,“那就更加复杂了。”

    “怎么一个复杂法?”俞良祯侧头看了钟毅一眼,又道,“说具体点。”

    宣铁吾道:“淞沪沦陷之后,上海租界跟大后方的陆上通道全面中断,就只剩下鄞江这一条水上通道,才得以将华商设在租界的工厂所生产的产品源源不断运出,再通过浙西的商道送往大后方,所以鄞江几乎成了中国抗战的生命线!”

    俞良祯下意识点头,鄞江已成为中国抗战的生命线,这个他是知道的。

    宣铁吾又接着说道:“尤其是在广州沦陷之后,鄞江的地位就更加重要,这样一条生命线,对于中国抗战来说至关重要,但是对于小日本来说,却是眼中钉肉中刺,千方百计都要拔掉的,所以,日本间谍最近在鄞江的活动非常的猖獗。”

    钟毅问道:“如果只是日本间谍,对付起来其实不难。”

    “日本间谍只是其中之一。”宣铁吾轻叹一声,又道,“鄞江的商帮现在也不是铁板一块了,随着淞沪以及江浙两省大部沦陷,江浙两地的不少商人开始倾向于跟日本人合作,而不是对抗,前一阵子日本间谍对鄞江爱国商人的大肆暗杀,要说没有内应从中指引掩护,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钟毅的神情开始变得凝重。

    小日本的反应非常迅速哪,他人还没有到鄞江,就开始在鄞江撒播血雨腥风,制造恐怖氛围了!不过,小日本若是以为凭借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能吓退他就太天真了!他钟毅可不是被吓大的!

    钟毅问道:“日本间谍的暗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杀了多少人?”

    宣铁吾道:“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清楚,但是杀的人已经不少了,怎么也有二十多个爱国商人遭到暗杀了!”

    停顿了下,宣铁吾又说道:“但好在,日本间谍现在暗杀的仅只是小商小贩,还没有将矛头对准鄞县肖家、骆驼林家、小港赵家以及镇海秦家。”

    俞良祯摇头道:“小日本之所以还没有将矛头对准肖、林、赵、秦四大家族,恐怕还是因为想拉拢他们吧。”

    “这是肯定的。”宣铁吾道,“如果能够拉拢肖、林、赵、秦四家,鄞江商帮的一大半势力就成了日本人的!”

    “但是日本人注定会失望。”钟毅道,“肖、林、赵、秦四家是绝不会屈服的。”

    “但是他们也绝不会买你这个新市长的账。”宣铁吾摇摇头,又道,“子韧老弟,我跟你说句实话吧,你这个鄞江市长,真不好当。”

    钟毅道:“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没有容易的。”

    “也是。”宣铁吾哑然失笑,“老弟有这志气就好。”

    俞良祯对宣铁吾的态度略微有些不满,皱眉说道:“铁吾,子韧老弟初来乍到,不了解鄞江的官场,你却在浙江官场上呆了多年,所以多提点他几句。”

    “好吧。”宣铁吾想了一下,郑重的道,“子韧老弟,到了鄞江之后你一定要当心你的副手,胡保真!这人可是头笑面虎,他是吃人不吐骨头哪!”

    “你是说鄞江副市长胡保真?”俞良祯道,“这可是个能人。”

    “能人自然是能人。”宣铁吾道,“只要是鄞江地面上的事情,就没他摆不平的,民国以来,鄞江的市长是走马灯似的换人,可他这个副市长却稳如泰山,没点本事真不行!”

    “多谢副总司令提点,卑职记下了。”钟毅说完,又站起身向宣铁吾敬了一杯酒。

    敬完酒,钟毅便借口困乏回房间了,因为他知道宣铁吾肯定还有话要跟俞良祯说,而且还不适合当着他的面来说。

    目送钟毅的身影远去,宣铁吾幽幽说道:“良祯兄,这可是一条猛龙!”

    “那是!”俞良祯道,“他要不是条猛龙,校长也不会派他来鄞江任职!”

    “不是猛龙不过江,但是钟毅这条猛龙,能不能过得了鄞江这条大江,却也难说!”宣铁吾摇头道,“鄞江这潭水真的太深了!”

    俞良祯皱眉道:“铁吾,你这话中有话哪?”

    “刚才当着钟子韧的面,有些话不好明说。”宣铁吾点点头,又接着说道,“在鄞江,除了胡保真这头笑面虎之外,还盘踞着一条恶龙!”

    “恶龙?”俞良祯道,“铁吾,你说的是……”

    “对,就是他!”宣铁吾说道,“可以预见,钟毅这条过江猛龙到了鄞江后,跟这条恶龙之间肯定会有一番生死斗,最终鹿死谁手熟难预料哪!”



    回头再说房建伟跟李四根。

    两人走了一夜山路,在第二天早上来到鄞江城外。

    过了望春桥跟法华庵之后,沿着西塘河左岸,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商铺货栈,西塘河上的乌篷船、沙船甚至驳船,也是乌泱乌泱泊成一堆。

    西塘河右岸却是大片大片的稻田,这会水稻已经收割,只剩下满目的稻茬,再远处,薄薄的晨曦中,一个个的村庄隐约可见。

    这是一个典型的江南水乡的早晨。

    两人正低头往前走,一阵诱人的香味忽然从旁边小巷子里飘出来。

    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便从巷子里传出来:“豆花豆花,刚出锅的豆花,又香又好吃的豆花,五文钱一大碗,不好吃不要钱,豆花来!”

    再接着,一个精瘦的汉子挑着豆花担子走出来。

    房建伟的肚子便立刻咕咕的叫起来,肚子饿了。

    昨天晚上虽然吃了一顿大餐,但走了一夜山路,早就已经消化完。

    当下房建伟便说道:“四根,我肚子饿了,咱们先吃一碗豆花吧?”

    李四根便冲卖豆花的小贩道:“卖豆花的,给我们来两碗豆花,多放酱油!”

    “好嘞!”看到生气上门,那小贩便赶紧将肩上的豆花挑子往青石板的街上一放,挑子一头却是一张现成的小八仙桌,再从桌子底一抽,便抽出两张凳子,请李四根还有房建伟在凳子上坐定,然后到挑子另一头的木桶里舀豆花。

    只片刻,两大碗香喷喷的豆腐花便摆在了房建伟和李四根面前。

    再接着,小贩又从木桶底下的简易厨柜里取出两只青瓷的羹瓢,递给两人。

    两人接过羹瓢就稀里哗啦的吃起来,只片刻就风卷残云般吃完,李四根便又跟小贩要了两碗,两大碗豆花吃完,勉强填个半饱。

    李四根从搭裢里边取出一个角洋扔在了桌上,然后站起身离开。

    这时候,西塘河边的商铺货栈次第开门营业,西门外大街也开始热闹起来。

    尤其是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起早来洗衣服,在西塘河边排开长长的一队,中间还真有几个漂亮的,房建伟也忍不住偷偷打量。

    “建伟,注意纪律!”李四根便忍不住提醒道。

    “闭嘴!”房建伟没好气的道,“老子就只是看看,这也不允许?”

    “看看也不行!”李四根说道,“万一吓着了人家,再传扬出去,岂不是败坏了咱们特战大队的名声?”

    “我艹。”房建伟低骂一声道,“不看就不看,有什么了不起的。”

    当下两人便只顾专门往前赶路,想着早些从望京门进入鄞江城内。

    但就在这时候,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忽然从身后传来,声音中透着无比恐惧。

    两人急回头看,只见两个身穿黑色短褂的年轻汉子,已经一前一后将一个刚刚洗完衣服的大姑娘堵在中间。

    大姑娘双手抱着装衣服的木盆,一脸的惊恐。

    但正因为这样,看上去才更加显得楚楚动人。

    看到这样一幕,李四根和房建伟便有些愣神。

    这是什么情况?鄞江的治安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

    街面上的青皮混混竟然也敢当街调戏大姑娘,鄞江的巡警死绝了?

    回头再说两个青皮混混。

    看着大姑娘泛红的脸蛋,前面那个青皮的哈喇子都快要流下来了,笑着说:“妹子,你这是要去哪?”

    “回家。”大姑娘怯怯的回答道,说完一转身就要绕过那个青皮。

    但是那个青皮又岂能让她如愿,一个转身又拦在了大姑娘的跟前,又说道:“妹子你走错方向了吧?你家在西塘河对岸呢。”

    “没错。”另外一个青皮帮腔道,“在西塘河对岸的后王村。”

    “不是。”大姑娘低垂着螓首,眼睛不敢跟青皮的眼神对视,怯怯的回答道,“我家就在这边石鼓弄,不在后王村。”

    “那是以前。”青皮混混笑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媳妇,就是后王村人了。”

    说到这,青皮混混便再忍不住,张开双臂就往大姑娘身上抱过来,大姑娘闪身一躲,勉强躲了过去,但是两个青皮紧跟着上前一步,就将她逼到墙角,再也没有地方可以腾挪,那一张俏脸当时就变得煞白。

    这时候,西门大街上已经有不少的行人。

    但是愣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制止,而只敢远远站着摇头叹息。

    李四根就听到一个穿长衫的老者摇头道:“作孽啊,多好的姑娘,又要被他们糟蹋。”

    另一个穿短褂的中年人叹息道:“她一个大姑娘家,就不该到河边来洗衣裳,这些年让侦缉队糟蹋的姑娘还少吗?”

    “这世道。”另一个年轻人愤愤不平的道,“真是不给人留活路了!”

    “你闭嘴!”穿短褂的中年人立刻打断道,“再敢胡咧咧,仔细你的皮!”

    看到这话,年轻人原本都已经握紧的拳头便立刻又松开,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李四根便忍不住跟房建伟交换了一记眼神,虽然仅有只言片语,但是他们俩已经获得了很关键的信息,前面两个青皮混混是侦缉队的。

    这个时候,领头的那个青皮已经抓住了大姑娘一只小手。

    看到还是没有人敢站出来制止,房建伟便再忍不住,当即便上前一步,欺近到领头的那个青皮的面前。

    再一伸手,房建伟便攥住了青皮的左肩膀。

    再一发力,那青皮便立刻啊啊的惨叫起来,抓住大姑娘的左手也下意识松开。

    突如其来的打击,一下把两个青皮给搞懵,大姑娘骤然间恢复了自由,当即便下意识的转过身就想跑,但是跑了没两步却又折返回来。

    “你怎么还不走?”房建伟道,“赶紧走啊。”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房建伟的目光却不自禁的落在了大姑娘的脸上。

    这大姑娘是真美,简直就跟画中的美人似的,在房建伟的印象中,上海大世界的那些个名媛交际花也不过就是这个水准了。

    听房建伟这么说,大姑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一转身跑进了小巷。

    不过人消失之后,一个声音却从巷子里传出,那个谁,我叫桃花!



    直到这时候,另一个青皮混混才终于回过神来。

    “你们谁啊?”反应过来的青皮混混一捋衣袖,色厉内茬的道,“娘希匹,竟然敢管我们侦缉队的闲事?”

    话虽这么说,青皮却没敢上前跟人动手。

    因为他老大还在人家手里啊啊的惨叫呢。

    其实就算老大没被控制住,他也不敢跟人动手。

    这人一出手就制住了老大,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把局面稳住再说。

    “你们俩竟然是侦缉队的?”房建伟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俩土匪呢!不对,土匪都比你们有节操!”

    商量岗上的土匪至少不祸害附近的山民。

    而眼前的这两个侦缉队却当街调戏民女。

    要不是他们两个正好撞上,桃花姑娘的清白怕是不保!

    想到这,房建伟攥住青皮头子的左手便再次开始发力,青皮头子的肩颈锁骨便立刻发出喀喀的声响。

    青皮头子这廋肩颈,眼看就要被捏碎了!

    痛疼之下,瘦得跟猴似的青皮头子就叫的越发的凄厉。

    看到房建伟左手的拇指关节都开始发白,李四根便赶紧微微的摇了下头,示意房建伟不要轻易伤人。

    李四根可是知道,房建伟练过鹰爪功的,抓合力极大,捏碎青砖什么的当然是瞎扯,但是捏碎眼前这个瘦猴的肩颈锁骨却没有问题!

    房建伟却装作根本没看到李四根的暗示,左手继续发力!

    片刻后,只听喀嚓一声响,青皮头子的左肩颈锁骨已被房建伟生生捏碎!

    剧烈的痛疼之下,那青皮头子便再也捱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猴哥!”另一个青皮见状,失声惊叫起来。

    再然后,青皮又对房建伟道:“小子,竟然敢跟侦缉队作对,你死定了!”

    “还不快给我滚!”房建伟瞠目喝道,“不然,连你的肩颈锁骨一并捏碎!”

    那青皮便吓得猛然一个激泠,然后上前搀扶起已经昏厥在地的瘦猴,灰溜溜离开。

    目送两个青皮混混离开,房建伟再环顾四周,却发现街上的行人都在用一种怜悯的眼神默默看着他。

    片刻后,一个老奶奶好心的上前说道:“小伙子,你还是赶紧离开鄞江吧!”

    “是啊。”立刻又有一个老大爷上前道,“刚才那两个小流氓,是侦缉队的,侦缉队是干什么的,你晓得伐啦?”

    “晓得。”房建伟道,“就是抓赌档的嘛。”

    民国年间赌博成风,但是警力却十分有限,根本就抓不过来。

    这时候,侦缉队就应运而生,专门协助巡警侦察、抓捕赌档。

    “他们抓个屁的赌。”老大爷冲地上呸的吐了口痰,没好气道,“别的地方的侦缉队或许真抓赌,但是咱们鄞江的侦缉队从来没抓过赌!自打成立那天起,他们就只干一件事,那就是专门欺负咱们老百姓!”

    “这可真的是奇了。”房建伟道,“侦缉队不抓赌,却专门欺负老百姓?鄞江的巡警难道就不管的吗?”

    “巡警?”另一个老大爷道,“他们就是一家的!”

    “就是。”又一个年轻人说道,“那些个穿狗皮的巡警不能明着欺压咱们,就专门找来街上流氓混混,替他们来欺压咱们!”

    “没错,得了好处他们平分,根本就是蛇鼠一窝!”

    “小伙子,听大娘的一句劝。”这时候,最先发话的老大娘道,“赶紧走吧,这鄞江城你最好不要进了,免得枉送了小命。”

    “不能吧。”房建伟道,“这鄞江城还能没了王法?”

    “王法?”这个时候,一个穿着长衫看上去像个前朝秀才的老头嘿然说道,“在咱们鄞江只有陈法,还真就没什么王法!”

    “陈法?”房建伟道,“什么意思?”

    “这你就别问了,知道了也没好处。”老秀头摆摆手道,“走吧,赶紧走吧。”

    房建伟还想再问几句,前面望京门方向忽然骚动了起来,隐隐有一大群身穿黑色制服的巡警正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小伙子快跑吧!”老大娘就急了,“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是啊,大兄弟,你还是赶紧跑吧!”另一个中年人一指望京门,急声道,“看见那边过来的巡警没?就是刚才那两个侦缉队搬来的救兵!专门过来抓你的!”

    “我去,还真的是没王法了!”房建伟当时就被震惊了,教训了俩小流氓,引来大流氓这并不奇怪,但是引来巡警抓人,这就很奇葩了!

    什么时候巡警反过来变成侦缉队的狗腿子了?

    这时候,李四根过来拉了一下房建伟,说道:“快走吧!”

    说真的,房建伟是真的想留下来领教一下鄞江的巡警队,但是很遗憾的是,这一次他们两个是带着任务来的,在任务还没完成前,绝不能节外生枝。

    当下房建伟便转身跟着李四根往回跑,很快过了法华庵。

    房建伟、李四根可是特种兵,其强悍的身体素质又岂是后面那些歪瓜劣枣、疏于训练的侦缉队和巡警所能比?

    不一会,就把追兵给甩掉了。

    但是西门大街肯定不能去了。

    当下两人只能够绕路去南门。

    一边走,房建伟一边又说道:“四根,看来这鄞江的情况比想象中还复杂。”

    “确实!”李四根点点头,又接着说,“在别的地,侦缉队就是巡警局的狗,指着抓赌落些好处过活,遇到倒霉时候还得充当炮灰!鄞江的侦缉队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们不仅是有胆子当街设戏妇女,而且还能调动巡警给他们出头,单就这点,就很不寻常!”

    房建伟想了一下,又道:“刚才那个老秀才说,鄞江只有陈法,而没有王法,他这话又是几个意思?”

    “我也正纳闷呢。”李四根道,“究竟什么意思?”

    房建伟苦思半天还是毫无头绪,便道:“管他呢,进城一问不就什么全知道了?”

    “未必就能问得出来。”李四根却摇摇头,说道,“要不然,刚才那个老秀才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



    两人正说话呢,前面街上忽然传过来一阵隐隐的哭声。

    “四根,你听。”房建伟沉声道,“前面好像有人在哭!不会是那些狗日的侦缉队又在欺男霸女了吧?”

    李四根便说道:“建伟,这次你可不许再乱来了。”

    “什么叫乱来?”房建伟怒道,“那样的人渣,我捏碎他锁骨都是轻的,要按我以前的脾气,非拧断他脖子不可!”

    “你别乱来啊。”李四根忙道,“你已经不在复兴社了。”

    房建伟哼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脚步却加快了,李四根也赶紧跟上去。

    经过一座石桥,一条笔直的青石板街道便呈现在两人面前,跟之前看到的西门外大街只有一边有建筑不同,这条街道的两侧都是鳞次栉比的商铺货栈。

    有制作农具的打铁铺,做衣裳的裁缝铺,卖日用百货的洋行,卖书的书肆,不过最多的还是卖吃食的食铺。

    但是大多数店铺都已经关了门。

    街上的人流也是不多,多半是躲起来了。

    因为房建伟凭着直觉,就察觉到街道两侧门窗紧闭的店铺里,有许多双警惕的眼睛正反复打量着他们两个。

    只有一家招牌上写着“鄞江书屋”的书店门口聚集在一群人。

    那隐隐约约的哭喊声,就是从这间“鄞江书屋”里边传出的。

    当下两人便加快脚步,来到鄞江书屋的大门外,再游目屋门口,在人群的环绕下仰躺着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浑身是血,明显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个中年人明显死于枪伤,在他的左胸口位置,有两处弹孔。

    在中年人身边跪着一个年轻的妇人跟一个孩子,两人正在嚎啕大哭。

    当下房建伟的神情也开始变得凝重起来,鄞江的治安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他们两个才刚到鄞江不到半天,就连续撞上两起案件,一起侦缉队执法犯法当街调戏民女,另一起更是无法无天当街杀人!

    李四根上前拉住一位围观的老人,问道:“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怎么了?”老人摇摇头,又抹眼泪道,“马老板多好的人,这是招谁惹谁了,竟然惹来这样的祸端。”

    其余的街坊邻居纷纷附和。

    显然,书店的这个马老板平时人缘不错。

    这时,一个看上去贼眉鼠眼的闲汉说道:“要我说,马老三肯定是招惹到日本人了,所以才会惹来杀身大祸!”

    房建伟心头微动,又问道:“马老板怎么招惹到日本人了?”

    闲汉回头见是个陌生面孔,便皱眉说道:“你谁啊?问这么多干吗?”

    房建伟嘴角一咧,正寻思要不要给这个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的闲汉上点手段,长春门方向忽然传来尖锐的哨子声。

    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汽笛声。

    再然后,一辆警用厢车从长春门慢腾腾的驶了出来,在厢车后面,还有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巡警跟随。

    不一会,警车还有巡警就到了书店门口。

    围在书店门口的人群便赶紧散开,房建伟和李四根也让到了一侧。

    警车停下,厢门打开,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的警官从车内下来。

    正常情况,这个时候跪地嚎哭的少妇就应该上前恳求警察为她们娘俩做主,早日擒拿凶手为夫申冤了,可是让房建伟和李四根感到意外的是,看到警官下来,那少妇却反而抱着孩子往后缩了缩,眼神里也露出畏惧之色。

    随后赶到的巡警将现场控制了起来。

    警官这才上前问少妇:“死者姓甚名谁?”

    “亡夫姓马,名柏仁。”少妇怯怯的答道。

    警官点点头,又问道:“你是想快点破案,还是慢点破案?或者不想破案?”

    房建伟和李四根听的是目瞪口呆,破案还可以选?苦主可以选择快或者慢,甚至于还可以选择不破案?这不成了请客吃饭吗?

    不过更让他们意外的,却是那少妇的选择。

    少妇忍着血泪泣声道:“我们家不想破案了。”

    “那也行,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既然连你们自己都不想破案,我们没道理非要上赶着替你们家破案。”警官点点头,接着说出一番与他个人形象完全不符的一番话,“那麻烦你把出勤费结一下,三十块大洋!”

    “出勤费?”房建伟道,“我还头一次听说,警察出动还要苦主给出勤费。”

    那警官霍然回头,用鹰隼一般的目光恶狠狠盯着房建伟,一字一顿的说道:“警察也是人,也要养家糊口的,报案的不给出勤费,我们警察吃什么?就凭国民政府发下来的那一摞法币么?擦屁股都嫌硌得慌!”

    “可是,可我们没报案。”少妇怯怯的抗议。

    “既然我们来了,就当是你们报案了。”警察蛮横的道,“二十个弟兄,一人一块大洋,再加十块大洋的油钱,这个价钱很公道了。”

    少妇又哇的一声哭起来:“可我们真没钱了。”

    一边哭,少妇一边又抽泣着说道:“这一阵兵慌马乱的,书店原本就没什么生意,不要说三十大洋,我们就连三块都拿不出。”

    房建伟实在忍不住,挺身而出道:“你们这不是抢劫么?”

    警官闻声霍然回头,见是刚才说话的同一个人,眸子里顿时掠过一抹摄人的寒芒。

    “怎么?我有说错。”房建伟却是一点都不怕他,以前在复兴社,只有他们惹别人,还从来没有人敢招惹他们,进了特战大队之后那就更横,当然,房建伟只对该横的人耍横,绝不会在百姓面前耍威风!

    看到警官目露寒光,周围持枪警戒的巡警便立刻围上来,拿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房建伟还有站在他身边的李四根。

    李四根和房建伟的双手也下意识的伸向后腰。

    一旦苗头不对,他们两个立刻就要拔枪回击。

    临行前,钟毅可是再三交待过他们特战大队,潜入鄞江打探消息的队员,一定要注意安全,遇到有危险时,以确保人身安全为第一要务!



    双方都察觉到对方身上流露出的毫不掩饰的敌意。

    这一刻,似乎连街上的空气都开始变得凝滞起来。

    就连房建伟和李四根都认为今天这出难以善了时,那个警官却忽然哈哈一笑,原本凝滞的空气便立刻又活了过来。

    “误会,就是个误会。”警官哈哈一笑,接着说道,“刚才我可能没表达清楚,我们警察局出警的确需要出勤费的,但是这个出勤费从来都是案犯出的,苦主不用出钱的,我也是昨天晚上翻了一通宵的筒宝,迷糊了。”

    说完后警官再一挥手,周围的巡警便纷纷放下枪。

    房建伟没有丝毫放松,淡然道:“这么说,苦主不需要出钱?”

    “不用,当然不用了。”警官摆摆手,又回头对那个少妇说,“你男人的案子,我们海曙分局接下了,你尽管放心,不出三天一准破案。”

    少妇道:“可是,可是我们真的没钱给你们。”

    警官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不用你们出钱。”

    再一顿,警官又喝道:“给我仔细勘察现场,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周围的巡警答应一声,开始装模作样的勘察起周围的现场,但这时候,哪有什么现场留给他们勘察?这个时候最应该勘察的应该是死者,因为他身上留下的枪伤,就是最有利的破案线索,如果能从死者体内找到子弹那就更好了。

    一个小青年忍不住道:“不是应该查看死者吗?”

    警官便立刻怒了,回头恶狠狠的瞪着小青年道:“小赤佬,该怎么查案,还用得着你来教我索?再敢胡咧咧,信不信送你进去吃几天牢饭?”

    小青年立刻怂了,下意识缩回到人群中,再不敢随便吭声。

    房建伟又跟李四根对视一眼,慢慢退到人群外,转身离开。

    警官看到了房建伟两人离开,但是并没有制止,而是等到两个人走远了,才一招手将不远处两个闲汉叫过来。

    警官低语了几句,两个闲汉连连的点头。

    然后,两个闲汉便向着房建伟和李四根消失的方向追下来。

    两个闲汉追着房建伟和李四根,追踪了几公里,追过新江桥进了江北区,然后看着两人拐弯进了一条小弄堂。

    两个闲汉唯恐跟丢目标,赶紧加快脚步。

    但是等他们追进小弄堂,发现还是慢了。

    只见小弄党里空荡荡的,连个鬼子影都没见着。

    就在两个闲汉不知道怎么办时,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两位是在找我们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两个闲汉吓了一跳,急回头往身后时,便吃惊的看到,刚刚明明已经进入小弄堂的两个外乡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他们身后。

    “你们?”两个闲汉下意识的就想动手,却还是慢了半拍。

    还没等两个闲汉出手,房建伟便已经抢先出手,疾探双手,再叉开十指一把攥住两个闲汉的顶门再往里用力一带。

    只听嘭的一声响,两颗脑袋便重重的撞在一起。

    下一刻,两个闲汉便立刻两眼翻白,昏厥在地。

    房建伟拍拍手道:“这么差劲的身手,让人好生失望。”

    李四根没好气道:“跟你当然不能比,赶紧离开这里。”

    当下两人又若无其事的走出小弄堂,汇入大街上的人流。

    进入到江北区之后,房建伟跟李四根就明显发现,市面上的治安好多了。

    江东区还没有去过,治安怎样不知道,但是海曙区他们刚才已经勘察过,治安真不是一般的差,原本应该维护治安的侦缉队和巡警,却反而成了最大的治安破坏者!真不知道,鄞江警察局长是怎么想的?

    但是很快,房建伟和李四根就弄清楚,江北的治安为什么要比海曙好了。

    因为在江北的街上,有红头阿三值勤,在靠近江边的外马路上,甚至还有身穿制服的洋人巡捕在巡逻。

    李四根一脸茫然道:“鄞江有租界吗?”

    “以前有。”房建伟道,“但是十多年前就收回了。”

    停顿了下,房建伟又道:“然而由于江北区居留的洋人实在多,为了保证西方各国侨民的安全,江北的警务仍然交由洋人来负责,这也是当初西方各国答应将江北的主权交还给国民政府的条件,警务要独立!”

    李四根道:“我虽然很讨厌洋人,尤其讨厌洋人侵略咱们国家,但是说实话,洋人管理城市的水平真的要比咱们高!你看这马路,看这路灯,再看这市面,还有这治安!海曙区跟江北相比简直是一个在天下,一个在地下。”

    “但是洋人也不是生来就会管理城市。”房建伟道,“当咱们在汴梁、在杭州建起上百万人口的城市时,欧罗巴最大的城市威尼斯也不过十万人,而且无论贵族还是贱民,都会当街大小便,这你能说洋人比咱们会管理城市?”

    “真的假的?”李四根道,“你怎么知道?”

    “书上说的。”房建伟道,“所以没事还是要多读书。”

    停顿了一下,房建伟又道:“不过近代以来,咱们国家的确是落后了,这都怪慈禧那个老妖婆,要不是她软禁光绪帝,打断了维新运动,今天的中国绝不会比小日本弱!小日本也根本没胆子以及能力侵略中国!”

    “这位兄台,将中国的落后于西方归结于一个妇人,未免有失公允。”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从旁边响起,“中国的落后,主要还在于制度之落后以及思想之落后,如果不打破旧的制度不解放思想,就算没有慈禧,也照样会落后。”

    两人回头看,便看到一个身穿长衫、戴着宽边眼镜的中年人站在身后。

    见两人回头,中年人微微一笑又道:“两位如果对中国落后的原因感兴趣,可以去工业学校听课,在每周四的晚上,我都会在工业学校的大礼堂上一堂公开课,与所有有志于报国的青年人共同探讨救国真理。”

    房建伟的目光便微微一凝。

    中年人却微微一笑,说道:“再见!”

    说完那个中年人就转过身,洒然而去。



    目送中年人的身影远去,房建伟一字一顿的道:“共产党!”

    李四根便嘁的一声,没好气道:“你小子,看谁都像共产党!”

    “四根,我跟你说,这个人肯定是共产党!”房建伟信誓旦旦的道,“共产党人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基本骗不过我的眼睛。”

    “狗屁。”李四根道“共产党要这么好辫认,不早被你们给抓绝了?”

    “你以为复兴社的人个个像我?”房建伟道,“四根,我真不骗你,共产党人身上真的有一种气质,比如说你,肯定不是共产党,又比如说师座、参座,他们两个也肯定不是共产党,但是刚才的这个人,一定就是共产党!”

    “就算是他共产党,又怎么了?”李四根道,“现在都国共二次合作了,你别一天到晚老是想着抓人家共产党。”

    “合作只是暂时的。”房建伟摇摇头道,“早晚还得解决他们。”

    “真是拿你没办法。”李四根摇了摇头,转身就往前走,房建伟赶紧跟上。

    房建伟边走边说道:“对了四根,我记得今天就是周四,对吧?要不今晚,咱们俩去工业学校听听刚才那个共产党的公共课?”

    “你还有完没完了。”李四根怒道,“别忘了此行的任务!”

    “我没忘啊。”房建伟道,“我是想,咱们已经在鄞江城内转了快大半天了,问过的市民还有商家也是不计其数,但是被问到的人要么是一问三不知,要么就三缄其口,再这么问下去,什么时候能问到想知道的?”

    李四根说道:“你的意思是,去问那个老师,那个共产党?”

    “对,问他!”房建伟说道,“四根我跟你说,我们军统跟共产党虽然斗了十多年,但也必须承认,他们的情报能力是真的出色!所以呢,我们别再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问了,直接找共产党就是了,他会告诉我们所有想要知道的!”

    “也行,那就试试。”李四根答应道。

    当下两人找个茶座,等到天黑之后又找了个地方吃罢晚饭。

    吃完了晚饭,两人一边问路,一边径直朝着工业学校而来。

    一路上,房建伟跟李四根看到有许多跟他们一样的年轻人,也是行色匆匆赶往工业学校听课,甚至听到有不少年轻人在小声议论。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又盼到了周四。”

    “是啊,我也在盼着周四能早日到来,上次听完杨老师讲的大国兴衰,回到宿舍之后半宿都没睡着,咱们中国真的是太可惜了呀。”

    “是啊,明朝末年资本主力都已经开始萌芽了,要是再给大明三十年,咱们中国就极可能先于欧罗巴进入到君主立宪,这样的话,就根本不可能再有近代的落后,咱们中国也根本不可能再遭受西方列强的侵略!”

    “与其在这缅怀大明的辉煌,还不如发奋读书,学习救国救民的真理!”

    “对,以前我一直觉得,只要自己过得好,只要我们全家的日子过得好就行了,全中国同胞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可是听了杨老师的课,我才明白,人活着就得有追求,就应该有自己的理想,并且为之付出一生的努力!”

    “说的好,人若没理想,与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工友们,我不知道你们的理想是什么,反正我的理想是,听完这一学期的课,就要去江北找新四军,我要参加新四军!”

    “不是,你们真是来听课的?”

    “废话,不听课你来做什么?”

    “看漂亮女生哪,你们难道就没发现,每次杨老师上公共课时,总会有一个长得像洋娃娃的女学生坐第一排?可漂亮了!”

    “瞧你那点出息,成天就知道看女生。”

    房建伟跟李四根一路走,一路听前面的那群年轻人小声的议论。

    李四根没有多想,也就听个热闹,房建伟听了之后却暗自心惊。

    因为房建伟发现,此时此刻正从四面八方汇聚向工业学校的这些年轻人,并不全是学生,还有许多工人,而正在高谈阔论的这群年轻人恰是工人。

    如果是真的学生,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奇怪。

    但是工人说出这样的话,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这就说明,那个杨老师,也就是之前他们所遇到的那个中年人,真的不一般,以房建伟的话来讲就是,这个杨老师拥有着很强的煽动力。

    片刻之后,一行人就来到工业学校的大门口。

    房建伟和李四根是第一次来鄞江,也是第一次来工业学校,根本不知道学校的大礼堂在什么位置,但是没关系,跟着人流往前走就是了。

    跟着人流,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大礼堂前。

    进门之后,两人就发现礼堂内几乎已经坐满。

    还是房建伟眼睛尖,从人群中找到两个空位,赶紧抢上前坐下。

    又过了不到五分钟,更多的年轻人便涌进来,将整个礼堂塞满。

    再然后,坐在礼堂前面的年轻人便骚动起来,不少人原本坐着,却不约而同的站起身甚至于踮起脚,像只大鹅,伸长脖子向着前边张望。

    房建伟是个大高个,一站起来就看了个了然。

    只见一个上穿蓝色短袄,下穿黑色褶裙的女学生从前门施施然的走进来,这女学生长得极美,比早上时在西塘河边遇到的那个姑娘还要漂亮三分!尤其是她的肤色,比一般中国女生要白得多,简直就跟新剥的荔枝肉,仿佛一掐就能出水。

    看到女学生走过来,坐在前排的一个男生立刻站起身。

    在男生的身边有一个空位,明显是他特意为女生占的。

    女学生冲男生甜甜的一笑,走到空着的座位上坐下来。

    那男生便也赶紧跟着坐下,整个教室的年轻人便不自觉的发出一片嘘声。

    在漫天的嘘声之中,房建伟和李四根白天时见过的那个中年人从前门款款走进来。

    看到中年人走进来,漫天的嘘声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热烈的掌声,中年人一句话都还没有讲,掌声就犹如潮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