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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八零校花军嫂txt下载

    “呜——”

    绿皮火车在青山间蜿蜒穿行,周遭的景色不停往后退。

    明好坐在车窗前,任这已经有些凉意的风透过窗户打进来,她的眼神茫然得似乎没有焦点。

    四周浓烈的汗味、脚臭味、饭菜味让她略微皱了皱眉。

    “哎哟喂,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旁边一个瘦小的妇人,咏叹调一般地开场叫起来。

    又来了?明好抿着嘴唇,摸摸有些头疼的脑袋,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她醒来已经有了几个小时,这妇人几乎隔一阵就开始或哭诉或叫骂。

    “同志们说说,谁家也没有这样的白眼狼哟!姑娘家家的真的是不嫌臊得慌!这姑娘跟我家弟弟明明就定亲了,要了整整五百块钱的彩礼!五百块钱啊!还要布做衣裳,地主老财家都没有这么狠心,可怜我们家贫下中农,根正苗红的,摊上这么一个祖宗,省吃俭用好容易凑够了钱……

    钱也给了,谁知道人一拿到钱,拍拍屁股就要走,你说定亲成家了就是一家人,谁家都丢不起这个脸,说出去都羞死了,她这是要去找小白脸呢!在以前这可是要浸猪笼的,也就是现在新社会了。

    我弟弟哪里配不上他,一米八的高个儿,当兵的……你看看你这两百斤一身的肉,要不是好吃懒做能养这样吗?扯多少布才够做一身衣裳哟!”

    这么一数落起来,就没完。

    长途跋涉的旅人,正是无奈又疲惫的时候,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大戏,都往这边瞧,顺带看着明好的眼神,都是不屑与鄙视。

    “奶奶为了这个,气得撞墙,她爷爷嫌丢人,更是……呜呜呜”

    “你说说看,明好,你怎么能够这么没有良心哪——”妇人用有些发黄的手绢,装模作样在眼角压了压。

    这就是准备结束了。

    原本每次被数落被骂都一脸木然的明好,此时突然张大嘴巴,一脸惊讶地望着她。

    妇人一切尽在掌握,见明好竟然有了不一样的表情,用力戳了一下明好的额头,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做得出还怕别人说不成!”

    明好偏头躲开妇人的手,一开口,就是瓮声瓮气的声音,说道:“我不叫明好,我叫明蒿,茼蒿的蒿。”

    瘦小的妇人,用手摸摸那稀疏的几乎贴在头皮上的油腻头发,又揉揉耳垂,哼了一声说道:“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不叫明蒿怎么着!茼蒿有什么好吃的!就是说快了你听错了。”

    心里轻蔑一笑:果然是个傻子,真名也这样轻易告诉别人,真是活该倒霉。

    明好瑟缩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又小心翼翼地疑惑说道:“爷爷不是死了吗?”

    还敢顶嘴了?敢情之前打得轻了!

    妇人想也不想就吼道:“说的是你叔爷爷,没有尊卑的东西!”

    明好缩缩脖子不再吭声。

    情况她也已经差不多弄清楚了,之前这妇人叫骂的时候,她一直没动,一是对这里还不熟悉,二是她还在整理原主的记忆。

    刚才随口试探的两句话,让她更加肯定,这妇人,绝对的不怀好意。

    虽然她说的话也有几分真。

    因为不管是她还是这胖嘟嘟的原主,都叫明好,好好学习的好!

    至于什么明蒿,根本就是她随口胡说的。

    而且妇人提到的爷爷,根本就还好端端的在村子里,只是人有些刻薄罢了。

    从这妇人刚才那欲盖弥彰的小动作,还有这强硬的姿态,皆表示紧张、强做镇定,她暗暗心惊,这是,被拐了?

    真特么倒霉,穿越到这要啥没啥的年代也就算了,好端端一个校花变成大胖子也就算了,这么胖还能遇到被拐这种事情!

    明好深吸一口气,伸伸懒腰,站起来。

    妇人咋咋呼呼扯着她的衣袖道:“你要干啥,你又要干啥!还想跑到哪里丢脸!别小瞧咱家没人!”

    明好还站在原地,妇人动都没动,一旁两个彪形大汉站了起来,虎视眈眈。

    “我要尿尿。”明好的声音有些低沉也有些委屈。

    一旁看热闹的人,突然哄地大笑了起来。

    两个大汉又坐了下去。

    “懒人屎尿多!去去去,别想着又跑,瞧你这个样子,跑到外面就是饿死的命,你说说我们家怎么就这么倒霉……”妇人跟着站起来,一直跟着明好。

    这是一个成熟的团伙?手段倒是有些狠毒。

    也不知道哪里摸清楚她的一些基本信息,这么一嚷嚷,明好脸皮薄的一个乡下丫头,哪里还好意思说什么,怕是被人家卖了都不知道。

    他们装作受害者的姿态,又是别人的家事,就算是发生冲突,别人就算是看不顺眼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原主一开始还想着报警来着,可是只来了一个瘦小的列车员,一脸不赞同地反而劝说她,要不然,她头上的伤也不会这么来了。

    理被占了,就连上厕所都有人跟着,这是防止她跑路。

    要打起来,自己也不是对手。

    明好心凉了半截,这几乎就是无解的死局啊。

    但她明好,从来就不是一个认命的人!没路,就自己劈一条!

    “走路就好好地走,还想跑是不是!”明好身后又被推了一下,她这庞大的身躯,愣是没被推动。

    她眼神闪过一丝狠厉,很快释然。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明好深深呼了一口气,心底暗暗谋算。

    条件是十分不利,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逃脱的可能,至少现在还在车上,而不是所谓的已经被卖到什么大山里,她总要往好的方向想想。

    一是这群人不怀好意,但是至少对她是很陌生的,要不然刚才试探的时候就露馅了。

    二是除了这个矮小妇人跟刚才那两个大汉,一路走来,并没有别的可疑的人出现。

    三来她已经并非之前的明好,颇有一种敌明我暗的感觉,方面谋划。

    短短一节车厢,明好很快走到了洗手间门前。

    她抱着布包,将笨重的身躯挪了进去。

    一反锁上门,她就狠狠地舒了一口气。

    明好反锁门之后,挨着门有些脱力,腿也有些发软。

    也不知道之前发生冲突的时候,原主头是自己撞了还是被打过,一阵阵疼。

    这么短暂的喘息之机,却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何况她并没有多少时间耽搁。

    在方才迷迷糊糊的几个小时里,明好就已经在脑子里反复琢磨了。

    试探出的结果,十分不利,但也不至于山穷水尽。

    她迅速地动作起来,把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织到一半的灰色毛衣,一身崭新的男装,的确良的白色上衣,藏青色裤子,还有一把剪刀。

    明好一拍额头:男装一套,还要织毛衣,这还真的是去私奔的啊!

    她来不及吐槽原主坑人,又赶紧翻翻。

    终于又翻出一个新本子,一只钢笔。

    她拿着这些东西愣住了。

    没多久,火车渐渐慢了下来。

    这是要到站停车了。

    妇人见她这么久还没有出来,赶紧在外面拍门,语气惊慌又夸张,“快出来快出来,难不成的你想从窗户逃跑还是怎么的……”

    越想越有这种可能,这一到站,明好从窗户跳下去,一进人群,就如水滴进了海,哪里还能找到踪影。

    她一着急,喊叫起来,另外两个汉子也跟着过来。

    妇人趴在门上,还跟那两个人告状,嘟嘟囔囔:“进去这么久了,肯定又是……打轻了……”

    明好侧身,尽量往门后缩了缩身子,猛地一拉门,妇人啪嗒一声,直直摔了进去,脑袋直接扎坑里。

    明好抱着布包出来,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看智障一般看着妇人说道:“刚没水了,我怎么可能钻得出去?”

    说完,跨过妇人往外走,看妇人挣扎要起身,又用腿一别,妇人再次被压了进去。

    暂时让他们蹦跶一下,不过怎么的也要收收利息。

    妇人这一摔,人就趴厕所蹲坑上,让她直犯恶心,身上也不知道沾上了什么,一股子恶臭,她挣扎着刚要起身,哪知道被胖子一脚又别了回去,她直接干呕了起来。

    明好倒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一步一摇地往回走。

    看见两个大汉的时候,她畏畏缩缩走着,腿还一软差点摔倒,扯着他们的衣服才勉强站稳,似乎怕弄脏他们的衣服一般,还帮忙拍了拍。

    “怎么回事!毛手毛脚!”

    明好赶紧放开手,身子又瑟缩了一下,“我回去……回去。”

    完全就是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压根儿就没当回事。

    难不成人还能从眼皮子底下飞了不成,瞧这又傻又怂的样儿!

    却没有发现,明好转过身后,眼里的算计。

    “你们两怎么了,好歹拉一把啊!”妇人对他们两个人的见死不救有些恼火,好容易挣扎起来,身上沾了污物,气息实在是难闻,恨不得立马离开,却又要找水来洗,哪知道外面两个人柱子一样竖着,憋屈地嘟囔起来。

    妇人身上都是那股难闻的气味,两个汉子皱着眉头都往后退,

    一个嘴里不耐烦地骂骂咧咧。

    “喊什么喊,自己腿软怪谁。”

    “臭死了!瞧着贼特么恶心!”

    “自己弄,我们还要看着人呢。”

    还有一个更不耐烦:“一惊一乍,窗户才多大,这么个胖子怎么出去!有没有脑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让咱哥儿两听你的。”

    明好一听,垂下眼眸,各怀心思?很好!

    妇人虽然勉强洗了洗,回座位的时候,却已经没有了位置。

    原来她坐着的地方,已经被别人占了。没错,这个人是明好刚从窗户拉进来的,顺带地她从窗户伸出头在站台上买了吃的。

    明好此时嘴里含着鸡蛋,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妇人,“这么臭,你还回来……”

    说完,她又缩座位上了。

    之前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吃瓜乘客,此时纷纷指责妇人。

    “有没有点公德心!这可是公共场合!”

    “就是,现在可是饭点,大家伙吃东西,你这个掉厕所的还出来晃,怎么想的!”

    人啊,就是这样,只要跟自己利益没有冲突,就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旦自己权益被侵犯哪怕一点,就能跳脚。

    这不,不用明好出手,妇人就被那群乘客挤兑得体无完肤。

    明好从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计划了,她总不能一直让这么三个佛挨着自己,从去洗手间开始,就是要让他们散开,她才有行事的可能性。

    首当其冲要对付的,就是那个瘦小妇人。

    先试探,再动手,打击那个一直用语言压制自己的妇人,另外两个男人对着自己难免轻敌,接着才好借力使力。

    效果嘛,还不错。开了一个好头。

    妇人想离开,又想盯着明好,一时间踌躇不定。

    明好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出的样子,往嘴里塞东西。

    这时候的鸡蛋不错,香!

    手工做的点心有滋味!

    卤肉甚合心意!

    要跑路,怎么也要吃饱才行。

    等明好吃饱喝足,又“热心”地帮一旁抱孩子的人扔垃圾的时候,就发现那三个分别守在车厢两端。

    明好并没有直接跑路。

    别看前面几步进行得都还算顺利,先是摸清楚情况,然后想办法分化他们,再麻痹敌人,最后才有逃脱的机会。

    但她要是沉不住气,说不定就会功亏一篑,机会只有一次,她要做到一击即中。

    明好往车厢那边走了两趟,收到的皆是虎视眈眈的目光。

    她心里有了底,就仍旧缩回座位上。

    坐下的时候她猛然身子晃了一下,头撞在旁边的麻花辫肩上,畏畏缩缩说道,“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别打我。”

    明好一脸抱歉地望着她,拉开头发,让她看见自己头上的大包,“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头一阵一阵发晕,好疼。”

    或许是明好的眼神太过无辜,或许是刚才明好从车窗外拉她进来的恩情,又或许是人本能地同情弱者,哪怕麻花辫刚才也听见了妇人的叫骂,却本能地觉得不太对劲。

    “妹子,怎么了,要不要喝口水?”麻花辫一脸的笑意,看着明好额头上的包,狠狠吐了一口气。

    这下手,实在是太狠了。

    有人接话,明好心里就安稳了不少,好歹她刚才也出手帮过她,但其实也是在赌,毕竟人家没有这个义务,看来运气还不错。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去找我男人,但是头疼,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明好一脸的懵懂。

    这一点压根儿就不需要假装。

    还怕对方不信一般,她伸手从口袋里摸了一封信出来,“姐姐,你帮我看看上面写了啥,我……我不认字。”

    这么一说,明好脸都红了起来。

    这还是刚才明好从行李翻出来的东西,没有邮票,就是一个邮戳。

    麻花辫一看这信封,这可是部队的信封,当场脸色就严肃了起来,“你……你这是去找你男人,但是他几个不是说……”

    事情似乎严重了。

    明好晃着脑袋,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不知道,她们打我,我不认识他们,什么小白脸,我不知道,我婆婆让我坐车到石路站下车的……”

    明好就快哭出来了。

    麻花辫也是为难,要说这胖姑娘看着也不像是骗人的,还有部队的信封,但是刚才那妇人又说得可怜,何况也的确说了弟弟是当兵的,偏偏这个姑娘啥都记不起来了。

    明好咬咬嘴唇,“姐,我就想着在石路下车,刚才他们还说洋鬼子的话呢,我一点都听不懂,不管怎么样,只要找到我男人,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一脸坦然说道。

    让麻花辫完全帮她,别人的确也为难,何况对着那几个人也没有胜算,明好只是想着,别让她成为阻碍就行,最好还能帮着掩饰。

    至于刚刚自己提那个什么狗屁男人,自己没影子的丈夫,明好心里呵呵哒。

    麻花辫脸色果然缓和了许多,嘀嘀咕咕跟明好说了起来。

    脸上全是不忍心,心里似乎在天人交战。

    明好顾不得那么多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这年代的火车还是很慢,走走停停,人也有些挤。

    却说之前妇人身上全是臭气,只能在车厢的一头,两外两个男人谁都不愿意跟她待一块。

    她一双利眼不停瞧着明好的方向,看她一有动静,就过去训斥,甚至还去两个汉子那边的车厢连接处警示:“她又起来了,你们注意了!”

    身上那股子气味实在是难闻,话也不中听。

    两个汉子就越来越不耐烦。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有人过的时候耷拉一眼,难道她还能钻窗户不成!”

    “就是,她要是脑子傻了,才从咱哥儿两这边过,找死不是!”

    “我觉得,现在人多,她跑也没什么机会,就要注意夜晚一些。”

    “那个笨蛋,刚刚还问我准备到了没呢,瞧着那傻样,什么都记不得了,刚我们背着身,都不带走的。”

    这一趟,实在是太轻松了些。

    妇人骂骂咧咧走了,“总之,你们注意点!”转头一想,那两个人说的也并没有错,她自己身上气味不好闻,也并不想受别人的冷眼,那个明蒿要是不傻,就一定会往自己这边挤,那边两个人哪里有胜算,她自己在车厢这头盯紧一些也就是了。

    人的精力实在有限,天已经黑透了,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在这摇摇晃晃的车厢,总是让人有些晕晕欲睡的。

    渐渐地,就盯着过往的人罢了。

    两个汉子更是不把那个又木有笨的怕丫头放眼里。

    不过倒是也时不时地往明好那边座位瞧上一眼,等车到站或者是过隧道的时候,也注意路过的人。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心里的弦也慢慢放松了。

    不是车到站的时候,都不想多管。

    对着过道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哥,好端端坐着呢!我认得那衣裳!”

    “刚看着在织毛衣呢,怎么想的!你瞧那毛衣针还在动。”

    正说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人男人往这边走来,头发要长不长,乱的很,衣裳倒是新,走路也是有些笨重,慢悠悠的。

    等人过去了。

    两个男人这才开始嘲笑起来。

    “这年头,什么人都有,穿得人模人样的,头发乱糟糟,要俺们有一件这样的白衬衫,肯定精神!”

    “倒是胖的很!”

    “跟那胖子……”

    这么一说,两人同时愣了,烟掉在地上。

    往明好之前的座位一看,发现织毛衣的针还在动,却总觉得不太对劲。

    究竟哪里不对劲,似乎又说不出来。

    “见鬼了!我过去看看,你追上去瞧瞧。”两人最后做出了这么一个决定。

    许多人在过道上站着,这么往里面一挤,还真的需要一点时间。

    男人并没有着急,等同伴过去看了之后再决定要不要追,反正他觉得是同伴在疑神疑鬼。

    明好的位置在中间,男人挤到跟前,一看是一个麻花辫在织毛衣,从背后根本就只是看见一个圆圆的头顶。

    而明好刚才的位置,赫然已经空空荡荡。

    “上当了,追!”

    明好此时手心全都是汗水。

    一过了那节车厢,她就拼命往前跑。

    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一般,有即将脱身的兴奋,又有些期待那几个人的报应,更有想着等一会自己究竟是找一个什么地方藏身的紧张。

    就在刚才,她三番两次往两个汉子盯着的这边过来,哪怕就是在他们完全放松的时候,也没有要溜掉的意思,渐渐地,让那两个人放松了警惕。

    至于那个妇人,虽然瘦小,但是瞧着那么一双利眼,加上豁出去的架势,明好一开始根本没有打算从她那边脱身。何况,妇人守着的那边没有多少节车厢,即便逃脱了,也容易被找到。

    找到了方向,又麻痹了对方。

    她当然不能这么直接大咧咧地走,总是要改头换面一番。

    好在,她虽然没有别的东西,男装却有一套现成的,估摸着那个人还算高大,衣服她也是可以套得进去的。

    取信麻花辫之后,明好在车厢两端露脸,接着就窝着不动。

    等时机一到,她把织到一半的毛衣送给麻花辫,让她帮忙织着,自己则是趁着夜色套上衬衫跟裤子。

    最后一步,剪掉一头长发。

    对着车窗一看,头发散乱在耳朵旁,略微有些凌乱,加上白色的衬衫,藏青色裤子。

    就是一个肥胖的青年!

    明好深深意识到,原来胖子,根本就是没有性别的!

    只要改了衣服跟头发,别人根本就当她男人。

    这种认知她都不知道该是大笑三声还是大哭三声。

    抿着嘴,眯着眼睛,缓慢从这边走过。

    一步,两步,慢慢接近两个大汉所在的车厢连接处,明好十分紧张。

    但这么关键的一步,就算是紧张,她也不该有丝毫的懈怠。

    终于,错身而过,又终于,过了那节最关键的车厢,她拼命往前奔。

    而刚刚两个大汉往明好原来的座位一看,才发现,在织毛衣的根本就不是胖子,而是一个没有见过的绑着麻花辫的姑娘!

    人不见了!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想着刚才那个胖子,一定就是逃掉的明好。

    留在原地的其中一个汉子,一听说上当了,本能就先往前追去。

    “怎么会是你在织毛衣!那个胖子呢!你们是不是一伙的。”过来打探的汉子恼羞成怒。

    麻花辫抓着长长的竹针,被这么不客气地质问,不甘示弱大声叫道:“什么一伙不一伙的,你们别血口喷人!”

    正在这个时候,听见动静的妇人也冲到跟前,“人呢,人呢,就这么跑了!”

    三个人啊!看着那么一个傻乎乎的人,怎么还让她跑了,这怎么可能!

    “老二已经去追了,我怀疑就是她的问题,只要抓住她,不怕那胖子不回头。”

    麻花辫被这么针对,加上本来就已经偏向明好的心,特别瞧不上这几个人,语气自然也说不上好,嚷道:“你说什么就什么啊,我好端端的坐车,谁也不能冤枉我,何况我刚上车的,周围的人都可以作证,你说我让人跑了,我还觉得你们绑架人不怀好意呢!”

    妇人原本就想跟人追过去了,被麻花辫这么一说,心虚辩解道:“你说什么呢,本来就是我弟媳妇……”

    麻花辫开始不依不饶,“什么弟媳妇能够打得头一大个包,三个人看着人家一个人,话是那些话,瞧着这就是地主对长工的态度!现在都提倡婚姻自由了,要是结不成,还不知道谁的问题呢!”

    “姑娘说得没错。”

    有人在一旁帮腔,现在都是新社会了,可不兴一直打人。

    两个人被人围着,觉得不能再纠结下去。

    妇人推了麻花辫一把,“不跟你吵,我们先找人要紧……”

    这么一推,麻花辫就被撞开来,失重的状态下顺手一抓,抓到汉子的衣兜,这么一扯,哗啦一声出来一些碎纸条。

    “打倒mao主席!”

    “永远支持xxx!”

    “xx主义必将灭亡”

    车厢一瞬间,完全静止了。

    刚劝架的人群中,一个热血青年一拳头砸在大汉脸上,“打倒叛徒!”

    身上挨了好多拳头,那汉子才反应过来,一边躲闪一边要还手。

    这就惹怒了更多的人。

    要知道,对于刚刚结束没多久的那十年来说,突然又冒出这样的人,联想自己家或多或少地都受到的影响跟苦难,哪里还忍得下去。

    妇人一开始还打算劝架呢,嚷嚷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们就是村子里的,你们这是诬陷……”

    麻花辫刚被一通挤兑,联想明好之前说的话,突然福至心灵,大声叫道:“你们还真的是叛徒!之前说那姑娘说你们说些听不懂的鸟语,肯定有阴谋!”

    “你们就是一伙的……”妇人不甘心形势急转直下,想着要攀扯麻花辫。

    麻花辫愤怒了,“什么一伙,那姑娘是去部队找丈夫的,你们这是要去部队搞破坏啊,同志们,特务分子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在咱身边,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莫名被扣上这么罪名的妇人跟汉子,简直欲哭无泪,他们也根本没有办法解释,究竟哪里来的这些纸条啊。

    一开始还能还手,哪知道人多了之后,只有被打的份。

    汉子完全懵逼了,只记得护着头脸。

    妇人却不服气,嘶哑着喉咙道:“我们没写啊,一定是那个胖子弄的。”

    “瞧你胖子胖子的,那是被你们拐带的人,你们这一套,就是军阀作风!还敢打人!”

    “没错,那姑娘根本不识字!刚才还让别人读信呢!”

    妇人又被打了几拳,彻底也蔫了。

    这就算是阴沟里翻船,也要知道翻在哪里不是!

    “糟糕,他们还有一个同伙,千万不能让他逃脱了!”妇人跟汉子,死狗一般倒地上的时候,终于有人想到这么一个问题。

    “你们联系列车员,我们几个人去抓人,刚才我认识,我就觉得那家伙鬼鬼祟祟不是好人!”几个青年人站起来。

    一块儿往刚才明好走过的车厢窜去。

    明好此时完全不知道被她甩在身后的车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此时就一门心思往前走去。

    不停告诫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

    再走过前面的车厢,就到卧铺车厢,这是她之前就查探好的地形。

    一到那边,藏身就比较容易一些,何况现在天色也暗了下来。

    身后还没有人追过来的声音。

    但也不能完全就放下戒心。

    明好心里撑着一口气,最快速度往前跑。

    一旁的人就看见一个球一样的身躯,在自己跟前一晃而过。

    她咬咬嘴唇,先去硬卧,至少容易藏身一些,也不知道身后究竟顺利不顺利。

    时间有限,早一点脱身,就早一点脱离危险。

    但是她也不知道,麻花辫究竟会如何说,她之前放在两个汉子口袋里的纸条能不能派上用场,她临时的改头换面究竟多久会被发现?这么仓促的布置,就绊住那些人显然是不现实的,她只是希望那些人发现迟一些,她的胜算才大。

    要是运气好能够拦住哪怕一个两个的,剩下的她就好对付多了。

    最最差劲,也就是被追赶上来,但是到了一个新的车厢,在那些人还没有完全控制舆论的时候,她至少还能够辩解,最坏也不会比之前更差。

    更何况,自己这种身体条件,对方如果不是太过眼瞎,应该不至于为了她闹得整个车厢天翻地覆吧,要不然一开始就不会用那样的借口遮掩了。

    但万一真的山穷水尽,对方又有那样冠冕堂皇的借口,要真的被追上,自己就往大了闹,闹个让列车员都不当家事来管了,自己才有希望,只是现在还没到那一步。

    硬卧车厢近在眼前,明好心里涌起一丝喜悦。

    喜悦还没有泛开,就听身后一声吼:“给老子站住!还想往哪跑!”

    明好本能就扭头,见其中一个汉子往这边追,还隔着大半个车厢的距离,并没有见到他的同伙。

    明好赶紧往前跑,顺手把兜里的零钱一撒,趁着大家哄抢的时候,明好再次消失在汉子的视野里。

    硬卧车厢里人虽然也多,但不至于像硬座那边一样人挤人,下铺坐着一些人,一旁的小桌板上还有人坐着。

    晚上的光线明明暗暗,明好一边往前,一边看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

    上铺没有空着的?她应该也爬不上去?要不然就迅速藏床底下,要不然再藏卫生间里?

    终于,她看到一个下铺空荡荡,赶紧想着钻过去再说。

    这年头的人坐火车,不仅座位底下,甚至有时候行李架上都能有人,加上现在又是晚上,大家也就见怪不怪。

    哪知道,她还没有划拉过去,就踢到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腿,一个踉跄往前冲去。

    明好身体立马失重,眼看着脑袋就要拍到两个铺位中间的小桌板上,明好哪怕马上做出反应,也无法阻止这姿势,这该死的浑身的肉!一点都不灵活。

    突然间,明好下跌的姿势定在原地,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住了胳膊,硬生生地拉住了她。

    那只大手稳稳撑住明好的重量,明好侧着的身躯,瞧见一张如刀刻一般的脸庞。

    果然,这么乐于助人的人,长得都不错!

    “大哥,当心点。”低沉平缓的声音传来。

    大哥!

    哈!

    长得倒是不错,奈何眼瞎。

    明好简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这么一打岔,身后那汉子就追了上来,声色俱厉说道:“好你个大胖子,竟然学人家跑了是不是!这又是看上哪个小白脸了!”

    他盯着刚才扶着明好那个人。

    坐在卧铺下铺上的这个年轻人,看着就精干壮实,车厢光线阴暗,更显得那一张脸庞立体,胖子……眼光倒是好。

    明好见来的就是他一个人,心里稍微有些安稳,这人一来就拉仇恨,自己正好有同盟!

    明好瑟缩着,身体却迅速灵活地往青年旁边一坐!顾不得身下硬邦邦的究竟是放了什么行李。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哽咽着说道:“你……你说什么呢!”

    “啧啧啧,瞧瞧你这两个人贴一块那劲头,这么快就勾搭上了,还是说好了在火车上等着的小情儿,明明就收了咱们家的彩礼,这又要跟人私奔……”

    汉子想着在这样的场合,不能硬来,只能继续之前那么一套说辞。

    只是说着说着,看着青年盯过来的眼神,怎么跟狼一般,那一瞬间的威压简直让他说不下去,再仔细看,似乎又是平平常常的一个人,刚才一定就是错觉!

    明好趁着这个空档,眼泪已经泛开,颤抖地,哽咽地说道:“你究竟是谁,刚才为什么要打我,之前又说小白脸,现在又拉扯上这个小哥。

    我本来就是去找我丈夫的,我一个农村人,从来就没有出过远门,我丈夫刚跟我结婚,就狠心去了部队,我要不去找找他……呜呜呜,那个狠心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我这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想着他,熬不过就只能自己过去,哪知道车上就被你们打了,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要摆脱这瘟神,就看自己的表演了!

    他们能够让别人先入为主,自己难道不能?

    “你……你你你……”没成想,这才多久。这胖子就跟换了一个人一般地伶牙俐齿,反咬一口,汉子简直有些结巴起来。

    明好一看有门,接着又哭,“我又不认识字,你们就是看见我部队上的信封,才这么一路跟着我,肯定有什么目的。”

    说到这,就严重了,经过那十年,大家的敏锐性可不是一般的高。

    对于这种人,扣帽子这种事情,明好做起来毫无压力。

    “等我到了那地方,一定让我家那口子好好收拾收拾你们,我家那口子可高大可威武,对我言听计从……”

    说着说着,越来越流利,连明好自己差点就信了,情绪那叫一个饱满,只是现编的台词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卡,却显得更加真实。

    原本坐着的青年,突然开口说道,“信封,拿来看看。”

    明好又盯了眼前这青年一眼,小平头,高挺的鼻梁,眼睛不大却有些幽深,下颌线条很是俊朗,加上这一身正气,难道自己遇到了军人?警察?

    她心里暗喜,这下子,好像找到靠山了的感觉是肿么回事。

    “大……哥,姑……姑娘,看一下你那个信封。”好端端的一个青年,刚才叫大哥倒是挺顺口,叫姑娘……眼前这幅尊容,似乎有些叫不出口,楚天阔愣是整得自己结巴了。

    明好正是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就要把信封递过去,“大兄弟,咱兄弟客气啥呀!”

    楚天阔:……

    我后悔开口了可还来得及收回去?

    “勾勾搭搭的就不是好东西,快跟我走!”汉子一瞧不妙,哪里还敢让明好递什么部队的信封。

    可惜,还没有等他出手,就被人从身后狠狠揍了一拳。

    哦唷!

    明好眼睛似乎闪出了星光。

    正是之前车厢的热血青年们杀到。他们看那三个人为非作歹,竟然还妄想渗透进部队,一男一女已经被抓住,就要过来抓另一个漏网之鱼。

    “就是他,这个人跟刚才那一男一女是一伙的!”

    “反动的叛徒,绝对不能让这些社会主义的蛀虫为所欲为!”

    汉子直接被青年们打懵了,他虽然壮实,可是前来的有五六个人,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还是面对一群义愤填膺的人。

    明好兴致勃***来,整个人都放松了,藏在下铺的阴影里,都替汉子肉疼。

    老天呀,您可算是开眼了!

    她能想到之前那个麻花辫,还有留在他们身上的纸条或许可以起到一些作用,但心里也遗憾可惜自己是看不见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恶人在她眼前就被打成这个样子。

    “这么暴力,不好,真的不好。”她用手遮住自己的脸,只眼睛却通过略宽的指缝透了出去。

    浑身都一副得意洋洋的气息。

    楚天阔似乎感受到了她这种喜悦,抽抽嘴角有些无语。

    汉子自然不肯就范,这么一挣扎,反而被打更狠了,又从身上被翻出了罪证——反|动纸条,很快就被押走了。

    整个过程,他都几乎没有说上一句整话。

    明好刚一直捂着脸,就是怕这群“热心”人,要拉她回去作证。

    有多远离多远,她可不想再跟这群人混一块儿。

    汉子被拖死猪一样拖走的时候,踢踏的双脚乱舞,就看见那胖子把手放脖子上一横,吐着舌头一个比划,那叫一个嚣张!

    他气得直翻白眼,这胖子要是有这能耐,之前怎么那么个怂样!

    一旁路过一个列车员,瞧着被拉走的汉子,吵吵嚷嚷的人群,似乎觉得这个汉子有些眼熟,刚才调解过的私奔的那一家子?顺着他的视线,又瞧了明好一眼。

    这不男不女的,是刚才那个胖媳妇?这狗啃一般的头发,这新衣裤?

    真是活久见!

    列车员摇摇头,嘀咕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

    明好可不管别人怎么看,她此时心里一个劲暗爽,这么一得意,明好胖墩墩的身躯在这狭小的空间蹦跶了两下,最后依旧直直落下铺床上。

    突见青年的脸色就是一黑。

    这人……也不咋地。

    白长一张好脸。

    “你坐我腿上了。”楚天阔压抑着痛苦的声音传来。

    明好脸就是一红,人狂有祸果真是没错的。

    她干巴巴笑了两声,“哈,哈哈,不好意思呀大兄弟,我这是马上就见到我家那死鬼了,这小心情有那么一点小激动。”

    这么一说,楚天阔脸色更黑了。

    “我家那口子啊,可是在部队里的,他对我可好了,说不准的已经派人到车上接我了,这部队的人可护短……你也当兵的吧?”明好声音有些大声地说道。

    经过这么一次教训,明好可是太知道控制舆论的重要了,甭管现在遇到的是什么人,自己的安全才是首位。

    明好见青年并没有开口,又嚷了几句,成功地给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望穿秋水的军嫂形象。

    差点把自己都感动了呢。

    不得不说,这年代对军人总是特别高看一眼的,明好之所以要这么高声大嗓说话,一是需要这个同盟,二来也不能再陷入之前的那种被舆论压制的绝境之中。

    可惜,身边这个木头不配合,似乎完全没有什么要说的。

    倒是一旁的人,跟她搭话,明好随意应付了两句,就靠着下铺一侧,浑身一股劫后余生的困乏蔓延开来。

    之前一直想着要如何脱险,如何报复那几个狗男女,整个人的精神都是完全紧绷的。

    这时候就不一样了,已经脱离了危险,又几句话奠定了舆论基础,让自己在这个车厢里还算安全,明好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这么一放松,才发觉自己的额头有些疼,浑身发软,正好这青年下铺靠车厢一端坐着,她就缩在另一头,完全没有挪步的意思,开始打盹。

    “天阔哥,你等久了吧——”一句甜腻腻的声音传来。

    走过来的是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跟一个高大黝黑的青年。

    姑娘身材苗条,跟别人一样的麻花辫,却又在麻花辫上缠着发带显得有些与众不同,这样凉的天气,上身穿着白色衬衫,下半身的裙子稍短,浑然没有感觉丝毫凉意一般。

    她进来就把手上的碗放小桌板上,“天阔哥,我们这一趟去太久了吧,你肚子饿不饿,快起来吃一口。”

    说完,她就要伸手去扶楚天阔。

    楚天阔不动声色地顿了一下,伸手从桌上捞起碗,依旧以原来的姿势吃了起来。

    “秀珍嫂子可真疼你,就一个鸡蛋,她自己不吃非要给你留着……”高大青年说道。

    “哎呀,建国哥胡说什么呢!我跟天阔哥,不……不是……”话虽然如此说,却用手捂着脸,一副欲盖弥彰的娇羞。

    楚天阔一口吞下小半碗粥,突然一顿,往明好这边看了过来。

    明好假寐了一下,正看戏呢。

    这女孩子看起来还行,就是整个人有些做作。

    可惜她的天阔哥有些眼瞎,完全对那些眼风啊,小动作啊视而不见。

    木头,啊木头。天阔……名字好像有那么点耳熟。

    也不知道这以后两人要如何发展……

    女追男隔层纱,女的这么主动,应该还是可以成的……吧。

    明好一脸恶趣味地脑补,却突然被盯上了。

    碍着她啥事啊!

    或许是楚天阔停顿太久,就是没有接着往下吃,他又一瞬不错眼地盯着明好这边。

    刘秀珍也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声音依旧是娇嫩嫩的,“天阔哥真是好心,你现在这样子本身就已经不舒服了,还要把地方让给别人坐……”

    明好恍然大悟,这个混蛋!这哪里是不解风情,这明显是觉得自己不能呆在这,影响他们打情骂俏啊!

    可是……她走哪里去?

    安全第一,她可是打算要待着到自己下车的时候呢。

    既然没有明说,明好的厚脸皮发挥了作用,她说道:“呵,呵呵,就知道你们是好人,就当没看见我吧,我啥也看不见,呵呵,我很快就下车了。”

    说完,见楚天阔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眼光更是不善。

    那个什么秀珍,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自己。

    自己说得不够清楚?

    “明好!”

    刘秀珍那一声“明好!”,尖锐又可怖。

    这见鬼一样的叫法,让明好十分无语。

    跟之前那妇人一般,这么一种叫声绝对没有什么好结果,明好精神立马就紧绷起来。

    还没等明好做出反应。

    刘秀珍突然就扑过来,死死抱着她,以一种死了亲娘的姿态呜呜哭了起来,“明好啊,你究竟哪里去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呜呜……”

    明好眨眨眼睛,可没见吓死你怎么的,刚不是天阔哥哥长天阔哥哥短的。

    明好头有些疼,愣是想不起来这人了,只觉得有些面熟。

    “都怪我明好,我明明答应了把你照顾好,把你亲自送到天阔哥哥身边……你究竟跑哪里去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天阔哥腿受伤了,你放心,一定会好起来的!”秀珍还挂着眼泪呢,又用一种特别坚定的眼神看着明好。

    这哪里跟哪里?记忆没有完全理顺,明好彻底被整懵了。

    楚天阔一声不吭,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看来被整懵的似乎还不止明好一个人,之前跟刘秀珍一起进来的建国也是一脸懵逼。

    只可惜他根本不敢问,这在部队的时候就听说嫂子要来,然后……刘秀珍就来了。

    这斯文秀气的样子,这说话细声细气的,这完全体贴关怀的模样,就是他们脑海中嫂子的样子啊。哪怕受伤了也不离不弃的,他们当兵的,还求什么?

    谁来告诉他,这秀珍说的什么意思?

    这胖子,这明好?才是真正的嫂子!

    见了他的大头鬼。

    于是,气氛那是相当的尴尬。

    楚天阔一句话都没有。

    明好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却又弄不清楚状况,只好把刘秀珍那意有所指的哭诉当成是她自己脑子不清楚。

    一旁还有一个已经在怀疑人生的建国,都在听着秀珍那意有所指的哭诉。

    从上车,到下车,再转了一次汽车,接着上了马车,马车在一处小溪边停了下来,已经看见村落的模样。

    忙上忙下的,几乎都是刘秀珍。

    她这头天阔哥长的短的在那招呼,那边还能跟一旁那个不熟悉的兵哥哥介绍情况,还照顾小娃娃一样地照顾着明好。

    “明好,你慢点走哦,千万别摔了。”

    “明好你别急,很快回家就可以吃饭了……”

    她只是没有弄清楚情况,她又不是弱智!

    明好正愁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呢,这就来了个熟人,在这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的地方,她乐得清闲。

    于是一路上就做个木头人,顺带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不是听不出这女的似乎有些不怀好意,把她当傻子一般糊弄,然而她是谁?明好压根儿就不在乎。反正又不是跟她一块儿过日子,自己的主要目的是回到家里就行。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从小溪旁的道路往村子里走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

    “到了!天阔哥你辛苦了。”刘秀珍终于停了下来。

    明好心里暗暗吐槽,眼瞎啊,他可是被人背回来的,那个背人的建国不辛苦,他辛苦?

    晃了晃脑袋,明好站在这农家院落前,彻底茫然。

    这是一处挺大的院子,门口是半人高的矮墙,院子里种着两棵亭亭如盖的桂花树,一座白墙黑瓦的屋子伫立着,院子两侧还有两列厢房。

    然而这地方,她一点都不熟悉啊!

    这又是哪里?她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明好脑袋疼。

    刘秀珍顾忌不了那么多,瞧着明好的样子心里暗喜,说话却是小心翼翼,道:“明好,你不会看着天阔哥现在受了伤,现在就想离开了吧。”

    最好就是这样!这个胖子,这个一无是处的臭丫头,凭什么就那么好命嫁给天阔哥哥!

    明好终于知道究竟哪里不对劲了,敢情在这里等着她。

    难怪会在火车上一直说那些意有所指的话,难怪楚天阔那木头脸上永远都是一副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难怪送楚天阔回来的战友,经常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真的是大意失荆州,她原本一门心思想着,只要回到自己的地方,她就万事足,哪里想到,她这个出门找丈夫的人,丈夫就在自己跟前啊!好好当兵回个什么家啊!

    看着这院子,看着眼前盯着自己的三双眼睛。

    明好头一阵一阵疼,她现在压根儿就想不起那么多啊!

    敌暗我明的一种憋屈感油然而生,自己还能怎么办?要是呛声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在她自己觉得是据理力争,然而现在连个对手都没有,别人只会觉得她无理取闹,她这以后日子岂不是难过了?

    在这简短的几秒钟里,明好来不及做太多反应,她白眼一翻,啪嗒一声倒在地上。

    刘秀珍,给老娘等着!

    “天阔,你回来了……明好!”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这么丢脸的现场!她怎么能够醒过来呢。

    所以任凭别人怎么摇晃,明好都死死闭着眼睛。

    你永远都没有办法叫醒一个装晕的人!

    一时间鸡飞狗跳,出来迎接的人,登时乱成一团。

    明好闭着眼睛,只听到一声有些苍老的声音,“秀珍呀,你怎么把我们明好气晕了。”

    这熟悉的声音,这老太太,甚和自己心意!

    原以为可以蒙混过关的明好,实在是高兴的太早了。

    “天阔,天阔先屋子里坐,这好好的怎么受伤了。”

    “明好这是怎么了,头上怎么这么一个大包,被谁打了!快扶回去。”

    一个人过来扶,没扶起来。

    两个人,没扶起来。

    女人们力气小,男人们虽然力气大,明好这个新媳妇,他们也不好过来扶。

    “快,快拆门板抬回来!”又是那苍老的声音。

    “又不是抬死猪,还拆门板。”一个略微有些稚嫩的声音道。

    明好:现在不装晕了可还来得及?

    青山村李家院落,煤油灯点了一宿也没有熄灭。

    当然,这些事情,还在“养病”的明好,是完全不了解的。

    她“晕倒”之后,被手忙脚乱的李家人抬着进了一个屋子,然后脚步声来来回回,中途她只吃了一顿鸡蛋羹,接着又睡了过去。

    在没有彻底了解清楚情况之前,她估计自己只能“养病”了。

    原主的记忆断断续续,这点让明好有些头疼。

    或许是原主根本就没有想过在这长期生活,所以对这边的事情根本就不关心,加上她不过就是刚“嫁”过来就打算跑路了,所以记忆之中的信息十分有限,只知道,楚天阔当兵,婆婆带着小姑子暂时居住在青山村,是什么原因来着?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有这边的人如何?依靠什么生活?

    明好简直就是一个睁眼瞎,加上现在自己又是这样的名声……

    明好微微叹了一口气。

    “起来吃饭了,就知道装睡,我都看见你嘴角动了。”明好正在假寐,被人推了推。

    睁开眼睛,之间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眼圈发红,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

    “阿楚,”明好嘶哑着叫道,“给我倒点开水吧。”

    阿楚抿着嘴唇,啪啪响地弄着暖瓶表示自己的不满,嘴里也一直念叨:“你这人就是命好,家里都乱成什么样了,我大哥成那样了,你也不问问!”

    一个搪瓷缸子啪地一声放明好跟前,见她没有吭声,阿楚又道:“还说什么十里八乡最命好,你自己倒是好了,就知道连累别人!你们家那边养不动你了,轮到糟蹋我们家,有我在,我可不能让你得逞。”

    这小姑娘心疼自家人呢,明好微微笑了笑。

    记忆渐渐复苏,这阿楚是自己的小姑子楚天舒,还在上学呢,她这话也是有因果的。

    明好的家,在镇上另一头的福云村。

    要说起来,她也不能算是福云村的人,她是后来被养父接过来的。

    明好的父亲跟福云村沈家的沈英亮是战友,一个战壕里卖了命的交情,之后明父救了沈英亮,自己却没了。

    沈英亮记得战友的嘱咐,几经波折,把明好接回了福云村。

    于是,明好就从一个孤儿,变成了有爹娘疼爱,有兄弟姐妹依靠的娇娇女。

    在福云村长大的明好,不用下田挣工分,不用做家务,家里哪怕喝菜粥,也少不了她的鸡蛋白米饭,除了读书外,就没有任何正事,这是在村子里生活的孩子们,根本想都不敢想的。

    在那样动荡艰难的岁月里,这样还不叫命好?不愁吃穿,不被运动连累,不用干活,养得那叫一个膘肥体壮。

    “瞧你这幅模样,要不是外婆老了,也不能被你骗着嫁了进来,可是说你命好,你怎么也不保佑哥哥,不让他受伤!”阿楚又道。

    明好汗然。

    她不是菩萨好不好,她要是有这个能耐,她自己还受伤?

    不过阿楚说的外婆,明好倒是印象深刻。

    也不知道是这原主脑子不好使,还是真的是走了太多狗屎运。读书读了一阵,她就不想读了,一门心思就要进机械厂做工人。

    做工人就做工人吧,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看上人家新来的大学生。

    这简直到了疯魔的地步。

    为了在人家面前表现,她是个温柔心善的好姑娘!明好愣是把刚走到街上,好容易坐一旁休息一会的楚家外婆,硬生生背了回去。

    大学生小白脸成功被吓走,失魂落魄的明好,却被楚家外婆看上,要说给自己外孙子做媳妇……

    瞧瞧这还不够命好吗?

    先是靠着明家人,自家老爸死了之后,又靠着养父沈家,做祖宗一样无忧无虑长大了,这长大后作天作地,眼高于顶,照着这样的名声,能嫁出去就不错了,谁家敢把这么一尊大佛请回去?

    但她这不嫁人了?还嫁了一个身高腿长一表人才的兵哥哥!简直羡煞旁人!

    这中途任何一个环节有了缺漏,她就是小白菜地里黄的命!

    明好咂摸咂摸嘴,原主这……锦鲤体质?

    接下来的事情,明好在火车上就已经知晓了,她不甘心小白脸看不上自己而去,坑了沈家的积蓄跟楚家的彩礼,一门心思找小白脸。

    摊上这么一个脑残原主,明好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她一个新时代的校花学霸,穿到这种痴懒肥馋的胖子身上,简直就是一言难尽。

    “你还这么一副不乐意的样子!瞧瞧你吃的……呜——”阿楚直接被气哭了。

    明好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她端进来的饭菜。

    一个荷包蛋,煎得两边发黄,卧在碧绿脆嫩的小白菜上,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她肚子也的确饿了,就这么吃了起来。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经穿到了这地方,总要代替原主活下去不是。

    哪怕原主有一万个不好,但是……她命好啊!明好暗暗安慰自己。

    看着明好吃得香,阿楚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凭什么要在她眼前掉眼泪!凭什么大哥腿受伤了他一点都不担心,还想着在家里蹭吃蹭喝,她根本就配不上大哥!

    她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明好!你别想赖上我们家,别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没有人知道,秀珍姐都告诉我了,你……”

    明好完全不受影响地进食。

    阿楚气得略黑的脸庞都发红了起来,说话更是着急,“你想嫁进我们家,就是图我们家的彩礼,彩礼给了,你说是去看我哥哥,就是为了跑路去找那大学生!”

    明好接着吃。

    “肯定是大学生不要你了,你又回来赖着我们家,秀珍姐照顾你们一路,你根本就完全没有关心过我哥哥,看见他腿受伤了,你还想跑!就算是我哥受伤了,你也配不上他!”阿楚瞪红了一双眼。

    明好放下碗筷,直勾勾盯着阿楚。

    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很快就有些发毛,结结巴巴说道:“你……你干什么?”

    明好抿嘴一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秀珍才是你嫂子呢。”

    阿楚气得站了起来,饶是有些黑瘦的脸庞,也涨得通红,结结巴巴说道:“你……你这人简直……无可救药!”

    明好吃饱,放下碗筷,说道:“成语用得不错哟。”

    “你!”阿楚懒得理她,摔门而出。

    明好摊手,暗自嘀咕,“小姑娘家家的,操心那么多,可是容易老的。”

    “她没说错。”清朗的声音,似乎就在身旁传来。

    “谁!”

    明好听见声音仿佛从身旁传来,喝问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动静。

    她站起身,环视了自己躺着的地方。

    头顶是竹片钉成的顶棚,地面灰突突的,不像是水泥地,也不是泥地,应该是在泥上撒了石粉还是细沙再压实的样子,屋子里简单的一张床,一旁一张桌子之外,空无一物,并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屋子里的光线并不是太好,明好仔细盯着四周用报纸糊着的脆弱墙壁,终于发现了猫腻,她推了推,才发现这所谓的墙壁根本就是用竹片钉成的,又用力推了推。

    “哪怕不满意,也不需要拆屋子吧?”那个声音又传来。

    明好呵呵一笑,转身出了门口,从另一侧绕了过去。

    这时候她才发觉,这是在一个很大的屋子,隔成了几个小隔间。

    绕过去之后,这才发现,刚才说话的人,赫然正是坐在凳子上的楚天阔。

    见明好到了跟前,他正用一种很是揶揄的表情看着她。

    明好略微有些尴尬,但这样的尴尬,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有些话总是要说开,她总不能见了这人就躲着走吧。

    “那个……哈哈,你啥时候认出我的?”明好终于开口了。

    楚天阔抬头,看了明好一眼。

    事实上他见明好的次数也是有限,但要不是明好突然剪短了头发,又穿成那个样子,他也不会认不出来。

    只是,明明依旧还是那样胖胖的身材,看她此时镇定自若丝毫没有羞惭的表情,楚天阔总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

    他静静说道:“我还以为你会问,什么时候让你走呢。”

    明好浑身一激灵,立马否认,“谁说我要走了!”

    脱口而出之后,马上又道:“你别听阿楚胡说。”

    “胡说?”楚天阔挑眉。

    明好咬咬牙,跟人私奔是什么名声?更别说已婚之后,坑了娘家婆家跑去私奔,还是一厢情愿的私奔,这脑子里是豆腐脑吗?她必须一口咬定没有这么脑残的事情,“怎么可能,我就是去找你的,我们这刚结婚呢……”

    楚天阔斜了明好一眼,一副“你说这些你自己信吗?”的表情,在明好没有再次开口之前,他说道:“所以,你说是去找我,心心念念的是我,然后见面并不认识?到家了也不认识?”

    这还绕不过去了?

    明好光棍说道:“我不是摔脑袋了吗,那我能去干吗啊我!”

    楚天阔张开手掌,又握紧,说道:“这个就要问你了,要不然你去找了你想找的人,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然后伤心而归,途中遇到一些意外,然后撞我们车厢里,要不然就是你临时改变了主意,带着钱财打算跑了,途中发现外面并没有那么简单,这才灰溜溜跟着我们回来,再不然……”

    好嘛,小砸!猜得八九不离十的。

    那一张一合的手掌,仿佛逃不开他的手掌心一般,自大!

    明好怎么可能承认,她道:“再不然呢?”

    楚天阔露出雪白的牙齿,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道:“再不然,就是你要去投奔的人,那人不厌其烦,为了摆脱你,把你卖了,你运气好逃脱的时候遇见了我们。”

    这……八点电视剧都不敢这么写啊喂!

    “你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你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明明就是受害者,反而要被这么污蔑,是不是非要把我弄走了,好给你那个秀珍挪位置,你才罢休?”明好冷笑说道,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她反咬一口。

    楚天阔正在享受抽丝剥茧的乐趣,见明好反应有些大,丝毫不上当,说道:“这么气急败坏否认?心虚?”

    明好只觉得自己牙疼,拳头总是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真憋屈。

    她没好气说道:“那你说要怎么办吧!”

    楚天阔这才真的咧了咧嘴角,道:“不装了?早这样不就行了。”

    明好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要看你的选择了,你要是一直待在楚家,我们就一直养着你,但不能提太过分的要求,当然也不会亏待你,你要是想走,就事先说好,沈家那边由你去解决。”楚天阔说完,又补充道:“至于别的希望,最好不要有。”

    比如,看上了他想着假戏真做什么的这种情况。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自己这是,被发好人卡了吗?这种以前都是自己经常做的事情,突然之间变成了被发卡的那方,还……有些新鲜。

    是不是她还应该感谢楚天阔的坦诚,没有给她任何机会,早早就断了希望,总比一边拖着她,让她死心塌地照顾她,却不给任何结果的好。

    知道事先说,还算是个坦诚的人。

    明好点点头,这个结果比自己预想的好,反正她也不打算跟这个人有太多瓜葛,只是目前不是离开的时候。

    但理解是一回事,心里的憋屈是另一回事。

    她突然甜腻腻笑了笑,“你这人真是小气,现在让我背上一个见利忘义,无法同甘共苦,抛弃断腿光荣兵哥哥的名声,我以后能讨什么好,我当然是……跟你同甘共苦啦!”

    “别担心亲爱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未来是光明的!加油哦!”明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那股子憋屈的气才总算出了一些。

    楚天阔那冷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明好吐吐舌头,快速说道,“一言为定,以后咱就是合作伙伴关系了,等时机合适,就好聚好散两不相欠!”

    “当自己毛爷爷啊,每个人都喜欢你,自作多情!”明好又补了一句,扭头就往外走。

    楚天阔依旧坐在原地,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脚,“每个人……喜欢毛爷爷?难道不是尊敬?”“亲爱的……一点都不端庄!”

    “明好,我就知道你是好孩子,对我们天阔不离不弃的!”明好这一出来,就遇到李秋芳,也就是自个儿便宜婆婆,正满含热泪的望着她。

    !明好一个趔趄。

    天大的误会,刚才自己膈应楚天阔的话被听见了。

    明好对着热泪盈眶的李秋芳,干巴巴叫了一声妈。

    李秋芳拉着她的手,一脸关切地轻轻拨开她的头发,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热乎乎的鸡蛋,“还疼不疼,坐下妈帮你滚滚,这么大的一个包,都青紫了。”

    李秋芳是个四十几岁的妇人,剪了齐耳短发,头上用发圈扎了一个小辫,一身藏青色的衣裤,手肘膝盖处都打着补丁,跟这时代的妇人没有太多不同。

    在明好的印象中,自己的婆婆绝不是那种软弱的人,记忆中当初有人嘀咕明好这个胖子,嫁给楚天阔就是烧高香了,楚家倒霉什么的,李秋芳都可以当面怼回去。

    一个寡妇,带着一双儿女独自生活,软弱的又如何过得下去?

    可她对自己却是很好的,而今,不过就是一句关怀一个鸡蛋,明好却觉得鼻子一酸。

    她不过就是一个外人眼里完全高攀的儿媳妇,却当成女儿一般对待,这时候的鸡蛋多金贵,哪里能这样糟蹋。

    跟楚天阔已经说好,明好还要在这生活下去,自然懂得投桃报李,“妈,哪有那么娇贵了,用热水敷敷就好,别担心,鸡蛋留给阿楚吃。”

    李秋芳看着这个儿媳,更是满意了,她拉着明好在屋檐下的长凳下坐下。

    “明好,你别担心,鸡蛋是金贵东西,咱们家也不是吃不起,送天阔回来的那个小战士咱也打听过了,天阔只是回来养伤,他这是因工受伤,也是每个月有钱领的,阿楚去学校,我还去机械厂那边干活,只咱住在这仓库里,让你受苦了。”李秋芳真心实意说道、

    明好一愣,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想也不想就道:“那咱回去呀。”

    一说完她就开始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有办法收回。

    李秋芳脸色一僵,说道:“都是自家人,也不瞒你,天阔爷爷那边,一直觉得是我克了他爸,大伯小叔更是……天阔在外面倒是没有什么,阿楚是楚家的孙女,又不是楚家的丫头,书我肯定要让她读,咱就是不住那边,依旧可以过得好!”

    这话的信息量有些大,明好自动在脑海里脑补了一下,公公过世,婆婆被说克夫,又有叔伯兄弟,偏心的爷爷奶奶自然多为其余的儿子考虑,听李秋芳这语气,怕是不让阿楚读书,还要抓着什么别的不放。

    李秋芳能够直接脱离家族这般生活,倒是硬气。

    明好看着她的眼神就多了一些钦佩,赞同说道:“妈,你说得没错,只要咱自己堂堂正正,不依靠谁都能够好好过!”

    李秋芳没想到明好能这么说,她也是知道明好在沈家是怎么过日子的,看来传言并不一定就是真的。

    看着明好,越发满意起来。

    婆婆看儿媳妇,觉得懂事明理,儿媳妇看婆婆,觉得自强自立,一时间倒是有些惺惺相惜起来。

    直到有人在外面喊吃饭的声音传来。

    明好大致理了理,才算是完全弄清楚了情况。

    楚家离青云镇大概有四公里,而李家离镇上接近两公里,李秋芳在丈夫过世之后,得不到平等的对待,又不是没有公分就过不下去的时候,索性在儿子当兵之后,带着女儿回娘家居住,她在工厂里的食堂做临时工,女儿读书。

    住的地方,是青山村第二生产队之前的一个仓库,也是废弃了的,每个月给一块钱的租金。

    李秋芳在娘家兄弟帮助下,用竹片搭了顶棚,又在里面隔了竹片墙,用旧报纸糊起来,倒是就这么住着。

    午饭分成了两桌。

    李家男人们围坐在一桌,几乎都是舅舅表哥表弟们,桌上有酒。

    明好跟着李秋芳,坐女的这边一桌,桌上摆着一大盆米饭,也有粥,依旧是碧绿的小白菜,还是菜秧的模样就整棵炒了一大盆,一盆金黄色的南瓜,一碟子是排列得还算齐整的芋头块,上面摆着油亮亮的腊肉片,搁了两勺红艳艳的剁椒,散发着浓烈的香气。

    明好的心微微一放,不幸中的万幸,自己是回到八十年代初期,而不是自然灾害的时候,也不是十年运动的时候。

    “都是秋芳这丫头的手艺,这孩子从小就会做饭!这几天秋收,咱合伙吃着!”笑得一脸菊花褶子的,正是老外婆无疑。

    明好甜甜一笑,闷声吃饭不出声,不动声色在观察同桌这些人。

    那个一直往碗里夹肉的,长着一张圆脸,说话脆当当的,是二舅妈宁凤霞,语速有些快,下筷动作更是快,一看就是个不能吃亏的。

    一旁那个略微有些胖,一头长辫子,说话期期艾艾,脸色有些苦相的,是小舅妈钟春香,时不时地,用一种同情的眼光望着明好。

    跟阿楚嘀嘀咕咕说话的,是表妹李晓丽,另一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一脸平静地吃着饭,还时不时记得去灶房一趟的,是表姐李晓玲,看得出是个麻利的人。

    一圈看下来,善于察言观色的明好,把情况也摸清楚了七七八八。

    “明好,外面说的不会是真的吧?”宁凤霞说道。

    明好抬头茫然看着她。

    宁凤霞一拍大腿,嘴里的饭还没有吞下去呢,就喋喋不休说了起来,“我就说这事不能是真的,传得跟真的一样,说什么你出去之后就没有去见天阔,还去找那什么大学生来着,人大学生有相好的,你跟人打了一架一身伤,回来的时候见天阔腿有些不好,还想跑……”

    “谁说的!”李秋芳碗筷一放,脸色就沉了下来。

    宁凤霞嘟嘟嘴,“你别朝我吼啊,我这不也是听……”

    “谁说你不会大嘴巴抽回去,这样的话还用得着回来学!”李秋芳哼道。

    宁凤霞是知道自己这个小姑子厉害的,不敢多说。

    钟春香在一旁劝,“这好好吃饭,就别说这些了,人家好好的,怎么就能说这些话呢,这要是传出去,可如何是好。”

    说着说着,那原本苦相的脸,就更苦了。

    李秋芳脸色就有些阴沉。

    阿楚瞪着明好,“都怪你!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是能惹祸!”

    “阿楚!”李秋芳呵斥了一声。

    明好翘了翘嘴角,浑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吃饭吃饭,这话,不会传过明天。”

    不好好处理,还留着过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