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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有风吹过,吹散了石头上的浮土。

    四周草木葱郁,小土山的上方是一棵格外茂盛的古树,风吹过时,沙沙作响,山头很安静,唯有风的声音。

    有人躺在树下,面色苍白,一动不动。

    身下,是还未干掉的血。

    乔笙在坚持不住的时候,为自己离了个墓碑,都说入土为安,可她是一个人,没办法把自己埋起来,只能躺在这里,等着生命流逝。

    意识消散的时候,乔笙在想。

    安安静静的死在这里,真好。

    等到身体随着时间慢慢腐烂,在经过时间流逝变成白骨,变成一捧黄土,然后随风而去,自由自在。

    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脑海中空空如也,什么也不想,只有她一个人,真好。

    太阳升起,又渐渐被乌云遮盖。

    短短五分钟的时间,雨势由小变大,暴雨洗刷着江城,大到整个江城都雾气蒙蒙,路上车辆越来越少,再无行人。

    明明是白天,却暗的没有一点光。

    一个小时过去,暴雨未停,反而更大。

    又过去一个小时,城市主干道开始积水,水深可以没过人的小腿,积水涌进地下通道,消防员出动,前往各个地铁站展开救援。

    已经不是一场大雨那样简单,雨势再这样大下去,这座城市地势低的地方,会被淹没。

    救援队和消防员一同出动,保护着这座城市,解救着被困的人。

    城市静悄悄的,只剩下了暴雨的声音。

    暴雨到来的第三个小时,车辆已无法行驶,街道上偶尔有橙黄色的救援船经过,用着扩音器提醒着人们待在家中避难,绝不能外出。

    这场暴雨,三十年来之最。

    雨水过多,汇聚在街道上,像汹涌的大海,稍不留神,将人吞灭。

    谁会选择在这样的天气外出?

    除非是不要命的人。

    可这世上,哪会有不看重自己性命的人存在呢。

    医院里。

    施湘儿急的坐立难安,下雨到现在已经三个小时了,还没有陆廷渊的消息!

    原先还能拨过去,现在想联系陆廷渊,已经提示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施湘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现在各大公众平台都炸了,都在说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给这座城市带来的灾难!

    听说有不少人被困地铁,水都漫进了车厢,那些人,随时都能可能死在那里!

    施湘儿庆幸陆廷渊是自己开车,没有坐地铁,可随着雨势越来越大,从窗户口望去,医院的一二层已经被淹了。

    开车更加危险!要是被困在水中,陆廷渊无处可躲!

    施湘儿怕,总不能为了一个乔笙,陆廷渊就赔上自己的命吧!

    联系不到陆廷渊,她又气又急,陆爷爷已经派出了救援队,四处找着陆廷渊的下落,她实在不安,将火气洒在了自己爸爸身上,催着他离开了病房,想办法找到陆廷渊。

    病房里只有施湘儿一个人,她也懒得装什么性格好的淑女,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发了狠的摔在地上,宣泄着内心的不痛快和怒火!

    “陆廷渊!”

    施湘儿咬牙切齿,疯狂砸着东西,她实在是愤怒,在雨势不对劲的时候,陆廷渊就该回来!

    她现在脑海里只有陆廷渊,今晚的计划因为大雨取消,她连对付乔笙的心思也没了,这样大的雨,说不定乔笙已经被淹死了。

    乔笙如何,施湘儿已经不在乎了。

    只要陆廷渊能回来,就是放乔笙一条命也可以!

    她现在只要陆廷渊平安无事,祈祷着他快点回到医院来!

    施湘儿紧皱眉头,她停下了手下的动作,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的大雨,这样的雨势太恐怖了,好像天空裂开一个口子一样,一盆一盆的往下倒着水,这样极端的天气,陆廷渊一定在什么地方避雨吧。

    他不会做傻事的。

    而且,陆廷渊对乔笙,没那么深的感情,他爱过乔笙,可已经是过去式了,或许现在陆廷渊对乔笙有那么一点好感,但因为这一点好感,陆廷渊不至于连自己的命也不顾。

    想到这些,施湘儿的怒意平复了不少,只要陆廷渊平安,其他的,都是小事。

    乔笙那个无关紧要的人,不至于让陆廷渊连命也不要……

    可施湘儿从来不懂陆廷渊是怎样的人。

    她也不明白,陆廷渊曾经对乔笙的爱,有多深多刻骨。

    乔笙从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即便陆廷渊忘了,她的出现,依旧扰乱了他的心。

    此时的陆廷渊离庄园不远,这里地势高,水都往下流,只是即便如何,水也达到了车身的一半。

    陆廷渊拧着眉头,面色沉重。

    洪灾,不是小事。

    车辆疾驰在路上,陆廷渊心跳也越来越快,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乔笙,究竟躲在哪里?

    她是否安全?

    她会不会已经出了事?

    车内的广播里播报着救援的消息,陆廷渊会控制不住的猜想,乔笙,会不会就在地铁上?!

    陆廷渊第一次如何煎熬。

    心痛的滋味那样强烈,让他终于明白,乔笙对他而言,从来都不是无所谓的人。

    他不愿承认,因为身边有施湘儿在,他不想作出背叛的事情,可知道他们结婚生子,曾经相爱,隐忍二字,彻底从陆廷渊脑海中消失。

    所以心越来越痛。

    原来忘了,再见到的时候,还是会悄悄动心。

    他想见到乔笙,想去握着她的手,不管风雨多大,他都不想停下找寻乔笙的脚步!

    可她究竟在哪里?

    他找过了无数个她可能去的地方,向几百个几千个人打听她的下落,都没有乔笙的消息!

    那个叫周泽的告诉他,乔笙离开庄园前什么也没带,所以她不可能去很远的地方。

    余光忽然瞥见了远处的青山。

    陆廷渊微微一怔,打着方向盘,往山脚下开去!

    他记得再开十分钟就是庄园了!那座山在庄园的周围!

    乔笙,会不会在那里!

    只是东西方向各有一座,两处山头,他该上哪一个?

    车最后停在了最近的东边山的脚下,陆廷渊抬头看去,幸好山不是很高,爬上去不需要多长时间,可眼下关键的是,雨势太大!山上植被再多,也会有山体滑坡的可能。

    如果乔笙不在,他找寻无果,或许上去了,就再也下不来。

    陆廷渊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一分钟后,他下了车,背影渐渐消失在了雨中。

    这无疑是个疯狂的举动。

    可陆廷渊全然不顾,他只有一个念头,强烈的念头。

    他要接乔笙回家。

    同一时间,西边山脚。

    沈聿不顾劝阻,下了车,大步冲进雨中!



    雨势依旧很大,却没有开始时那样恐怖了。

    西边的山脚下站着许多人,沈丛咬咬牙,上去之前让几个人回庄园去!

    山脚下比山上还要危险,站在这里,简直是不要命了!

    可没人有动作,若是乔笙真的在山上,现在凶多吉少的,可是乔笙!

    几个大男人再如何冷静,此刻也都慌了神,谁也不想走,要不是沈丛拦着,估计全部都跑上山了。

    见没人走,沈丛急了。

    “不想死就快点回庄园!这不是在开玩笑!就连七哥,他上去也凶多吉少,所以我要尽快追上他,免得七嫂找不到,七哥先没命了!快回去,我身上装着信号弹,要是找到七嫂,我会通知你们!”

    “雨这么大,这个时候站在这里那是等死!回到庄园,照顾好安安和封寂,你们要是真想做点什么,就去烧香拜佛吧!祈祷七嫂不在山上,祈祷她此刻是平安的!”

    雨声很大,沈丛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沈捷先恢复了理智,再如何着急也无济于事,八哥能上山,是因为他有着很丰富的野外经验,再恶劣极端的天气也遇到过,他知道如何面对,一定能保护好七哥和七嫂的!

    即便七嫂不在,七哥也会在八哥的保护下安然下山。

    不能在浪费时间了,沈捷催促着沈丛离开,然后安抚着其他人。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真的只有求老天爷保佑了,保佑这场雨快点停,保佑七嫂不会傻傻的去山上,幸好没有打雷,否则山上的人,必死无疑!

    暴雨到来的四个小时。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众人的祈祷,雨势比刚才还要小一些。

    原先站在雨下会被淋的睁不开眼,现在站在雨中,不光能睁眼,能见度也高了一些。

    只是山上的人还没下来,谁也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

    茂密的丛林,极端的天气,不可预知的危险,他们随时会失去性命。

    东西两座山,一边是沈聿和沈丛,一边是陆廷渊。

    但沈聿和陆廷渊猜对了一件事。

    乔笙,在山上!

    两座山,两个人,谁会先找到乔笙……

    雨势又小了一些。

    乔笙恢复意识的时候,浑身冷的发颤,那种寒冷钻进了骨子里,令她全身疼痛不已。

    眼前的景象由模糊到清晰,面前是一块石头,有些眼熟。

    乔笙缓慢起身,抬手擦拭着脸上的雨水,脑海里还一片空白,在恢复记忆的时候,她想起,那块石头,是自己给自己立的墓碑。

    上面是用血写的字,现在看来,是被雨冲洗掉了。

    那个她推起来的小土堆,也早已和泥土混在了一起。

    乔笙抱着自己,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树,雨下的好大,她不知道下了多久。

    外面下大雨,树下下小雨,乔笙低头看了一眼腿上的两处伤,她呆呆的看着,忽然笑了。

    她上山的时候天气很好,有一条小路,树木少,灌木也少,比较好走。

    那个时候上山,乔笙是抱着寻死的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活着那样累,让她想要结束这一切了,她不知道该死在哪里,去跳楼?那会给楼下的人带来困扰。去坠海,那会给救援队的人添麻烦。

    无论哪种死法,都会连累别人。

    乔笙最后想到了庄园附近的山,离庄园近,而且没有人,她可以安安静静的离开,打扰不了任何人。

    她是在快要爬上山顶的时候出了事,一条蛇毫无征兆的爬了出来,左腿上被咬了两口,然后在乔笙的尖叫中消失在了树林中。

    乔笙那个时候在想,这样也好,死于蛇毒能保留个全尸,从山上跳下去,她尸骨无存。

    这可能是上天怜悯她,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吧。

    乔笙忍着剧痛爬上了山,在山上,她看到了庄园。

    那里,曾是她的家,但是后来,那里成了她的地狱。

    都说人在死之前生前的事情会全部记起,乔笙想,传言不假,就像此时的她,曾经的种种回忆在脑海中,让她在恍惚中掉着眼泪。

    她的一生,本该灿烂度过的。

    是她自己不好,奋不顾身的嫁给了陆廷渊,然后才有了之后的种种。

    她自己毁掉了自己的一生,所以现在,她不想活了。

    她责备自己,心中还残留着几分对陆廷渊的怨恨。

    爱谁不比爱陆廷渊好呢。

    爱他,都给她带来了什么。

    所以她恨,她怨,可在意识慢慢消散的时候,所有的感情与情绪,统统都消失了。

    她不怪任何人,特不再怪自己。

    马上就要结束了。

    这糟糕的一生,终于要结束了。

    她强撑着给自己做了个坟墓,立了个碑,到最后,她坐在树下,看着流血不止的伤口,等着死亡降临。

    乔笙想,原来人死的时候会这样的平静,什么也不用想,安安静静的待在这里,听着风声,将最后的风景收入眼底,迎接着死亡。

    乔笙是真的没想过自己还会醒过来,还可以睁开眼。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被毒蛇咬过的人,怎可能有活命的机会呢。

    可她却醒了,她没死,她还活着。

    乔笙的大脑一点点清晰,她仰起头淋着雨,缓缓闭上眼后,她想着被雨冲刷干净的石碑,被雨冲走的‘墓地’……

    好像在告诉自己什么。

    她从‘死亡’中醒来,所以她现在,是‘重生。’

    乔笙缓缓睁眼,又笑了起来。

    心中的阴霾在悄悄减少,山上没毒的蛇那样少,却被她碰到了,如果没有那条蛇,她现在早就从山上一跃而下了,她感谢着那条蛇救了自己,可想着,乔笙又觉得该感谢自己。

    是她不想寻死给别人添麻烦,所以才跑来了这座山上。

    到头来救了她的,是她骨子里的善,是她曾经最想丢掉的东西。

    乔笙忽然就不想死了。

    她想活着,好好的活着,今天是她的新生,往后死亡两个字,她再也不去想了。

    乔笙终于想明白了,她就是她,独一无二。

    这个世上,有人爱她。

    她蜷缩着身子坐在树下,等着雨停,等着太阳冲破乌云,她要下山,大家找不到她,一定急坏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乔笙没等来雨停,也没等来阳光。

    不远处的树发出了声响,有人从里面冲了出来,浑身是伤,眼神却分外坚定!

    两道目光对视在一起。

    她等到的,竟然是他。



    乔笙想,有人毫不犹豫奔向你,是多么幸运又幸福的事情。

    在被紧紧抱入怀里的时候,乔笙听到了低声的,带着颤音的一句。

    “对不起。”

    眼泪夺眶而出,乔笙庆幸此刻在下雨,他不会知道自己在哭,所以他们的约定,她不算食言。

    她浑身冰凉,他的身体比她还要凉。

    可被他拥入怀里的时候,乔笙却感到了温暖。

    那样清晰,那样的让人心安,让她不由的靠在他怀中,小声的抽泣着。

    有什么东西滴在了自己的脸上,乔笙伸手触碰着。

    温热的,不是雨水,是眼泪。

    是沈聿的眼泪。

    原来哭的不是只有她……

    沈聿松开了手,在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之前,乔笙抬起头,眸光落在他身上,细细打量。

    沈聿心头一颤,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

    “笙儿,对不起。”

    乔笙不明白,沈聿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自己,是她一声不吭离开庄园,不知道给沈聿和二哥他们带来了多少麻烦。

    泛白的唇微微张开,乔笙还没发出声音的时候,又听到沈聿的一句。

    “来的人是我,笙儿,让你失望了。”

    他知道乔笙想见陆廷渊,他也知道陆廷渊在找乔笙。

    如果可以,他希望出现在乔笙面前的人,是陆廷渊,而不是自己。

    他不想再让他的笙儿失望伤心,所以,对不起。

    沈聿庆幸此刻雨那样大,他即便落泪,也不会被笙儿发现。

    可乔笙已经知道了,知道他在哭,他说出的这句话乔笙只觉得沉重万分,心头隐隐作痛。

    别说对不起,沈聿。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乔笙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说,别说这三个字,别说对不起,我从来没失望过,我想见到的人,是你。

    可这些话,她来不及告诉沈聿。

    他看到了她腿上的伤,一眼便认出那是被蛇咬的!

    沈聿瞬间慌了神,身上的衬衣脱了下来,沈聿撕扯着,手上紧握着碎布,弯下腰,将布绑在了伤口上方,防止着蛇毒扩散。

    下一秒,他凑了上去,唇上了她的小腿,用力吮吸着伤口,将发黑的血吐在远处,又低下头,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三十秒的时间,沈聿已吐了好几口血出去。

    乔笙回过神来要阻止的时候,沈聿开口安慰着。

    “笙儿,不会有事的,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他笑的勉强,想要让乔笙安心,可说话的语气里却带着慌张与害怕。

    山上到处都是毒蛇,品种不同,毒性不同,乔笙被咬了两口,再不送去就医,生命危险不说,这条腿,也会因为蛇毒侵蚀,保不准的!

    所以沈聿害怕,他说过要保护乔笙一生,她却再次受伤了。

    眼泪掉在了乔笙的腿上,沈聿喉咙发紧,却缓缓开口,“笙儿,雨太大了,雨水都掉下来了。”

    乔笙没说话,只是抬起手,轻轻触碰着沈聿的脸颊。

    她说。

    “沈聿,雨水是没有温度。”

    沈聿动作一停,很快又低下头,想要为乔笙处理伤口。

    她阻拦着,“蛇没毒,我没事,沈聿。”

    “被咬过的时候是很疼,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我醒过来了,现在已经不疼了,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我。”

    乔笙拉住了沈聿的手,反被他紧握着,包裹在掌心中。

    她能感觉到沈聿的紧张,他的手在抖,他在害怕。

    乔笙看着沈聿的上半身,他的衣服用来为她处理伤口,赤裸着上身,让她看到了上面密密麻麻的伤。

    被划的,被扎的,还有许多很深的,在流血,沈聿皮肤偏白,显得伤口更红,更加刺眼!

    视线缓缓向下,她看着沈聿的双手。

    那里,更触目惊心!

    手背上的伤本就没好,淋了雨,还添了新伤,就像在血中浸泡过一样,看着恐怖极了。

    可这双手,对沈聿而言重要无比!

    因为她,害得沈聿的手变成这个样子,乔笙眼泪掉的更多,沈聿要是因此拿不起手术刀的话,她会痛苦一辈子。

    她自责难过,若是可以,她希望代替沈聿承受这些。

    沈聿的另一只手已经抚上了乔笙的脸,他笑着,“笙儿,雨没有温度,所以你不可以这么坏,仗着下雨偷偷流泪。”

    乔笙红着眼望向沈聿,倔强的否认,“我没哭,是脸颊上的温度,让你误会了……”

    话没能说完,沈聿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他不敢停留太久,口腔里满是血腥味,他不想让乔笙不适。

    唇离开了乔笙的脸颊,沈聿沙哑的嗓音,“笙儿,雨从来不是苦涩滋味的。”

    “笙儿,我从来不知,眼泪竟然这样的苦,比心头的滋味,还要难受百倍。”

    “别哭了,除非你舍得让我一直心痛下去。”

    帮乔笙擦拭着脸,沈聿微扬嘴角,深情脉脉注视着她。

    乔笙只觉得自己心脏一抽一抽的在疼。

    她止不住眼泪,又舍不得让沈聿心痛,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在沈聿又一次唤她名字的时候,乔笙回应着,喊着沈聿,然后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沈聿身子一僵,很快目光更加温柔。

    这是第二次。

    笙儿第二次抱他。

    他不舍得推开她,就当作最后一次吧,将笙儿交给陆廷渊之前,让他最后一次抱抱她。

    “笙儿,别怕,沈丛很快就到,我会带你回家。”

    不要她的是陆廷渊,带她回家的沈聿。

    乔笙沉默着,只是抱沈聿更紧了一些。

    可乔笙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陆廷渊正发了疯的找她。

    她被陆廷渊伤透了心,不再信他会对自己动情,却不知道在陆廷渊心里,已经有了她的身影。

    从山下到山上,虽然没多远的距离,却因为暴雨的影响,爬上去十分费力。

    有好几次陆廷渊都没站稳脚,险些摔到山下,好在他身手灵活,几次都化险为夷!

    前面是未知的,陆廷渊却一直向前,从没想过放弃。

    只要登上山顶,或许就能找到乔笙。

    他要再快一点,要是晚了,乔笙哭鼻子怎么办。

    他最不想看到乔笙哭了,丑丑的,听得他耳朵都疼。

    陆廷渊是嘴硬,乔笙哭了,最难受的,是他的心。

    陆廷渊一直往上爬着,走着。

    终于,他登顶了。

    身上不知受了多少伤,身子湿漉漉的,他狼狈不堪,像个小丑一样。

    陆廷渊抬手抹着脸,要见到乔笙了,他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乔笙!”

    他喊着乔笙的名字,幻想着他们重逢时的画面。

    他想,他会身不由己的吻上去,紧紧抱着她,然后告诉她,“乔笙,跟我回家!”

    陆廷渊步伐加快,因为要见到乔笙,他兴奋,激动,忐忑!

    他要带她回家,一定要带她回家!

    暴雨的声音下,陆廷渊一直喊着乔笙的名字。

    他到处找她,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脚下打滑了多少次,陆廷渊全然不注意,他满脑袋都是乔笙,他迫切的想要找到她!

    可危险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脚下踩着山地,却忽然坍塌,根本不给陆廷渊站稳身子的机会!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耳边,是呼啸的风!

    他的身体极速坠落!

    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画面,让陆廷渊缓缓闭眼。

    脑海里,是他在打电话。

    “笙笙,我想回家。”

    原来找不到家的,是他啊……



    后背撞着石头,又撞向树木,急速坠落的第十秒,一声巨响过后,陆廷渊倒在了碎石堆里。

    撕心裂肺的痛,让陆廷渊意识渐渐消散。

    他知道,肋骨断了不止一根,骨头也断了好几根,甚至还有尖锐的石头直接刺进了他的后背!只要一动,窒息感便涌上心头!

    血一涌而出,与雨水混在一起。

    仅仅几分钟的时间,这里竟成了一条血河!

    陆廷渊意识不清,脑海中那个画面却一点点更加清楚。

    他呢喃着。

    “笙笙。”

    他怎么忘了,他的笙笙,在等自己回家。

    陆廷渊缓缓闭上了眼,即便只回忆起一个画面,也让他深刻知晓,他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乔笙。

    爱意的种子掉进了心脏,疯了一般的生长。

    笙笙,笙笙。

    他不停的喊着这个名字,他怕再次遗忘。

    笙笙,我想回家。

    是我,是我忘了回家。

    原来是我弄丢了你,是我找不到了回家的路,若我能活着醒来,我会不顾一切,回到你的身边。

    陆廷渊再无知觉。

    山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血流成河,陆廷渊的生命在一点点消散……

    雨势忽然就小了下来。

    沈丛抬头观察着天空,感叹着,“这雨来的突然,停的也这么诡异,乌云开始散去了,不出半个小时,雨就会完全停了,到那时,我们就下山。”

    沈丛收回目光,看向山洞里的两个人。

    七嫂靠在七哥的怀里睡着了,看着这一幕,沈丛打心里觉得高兴。

    在睡觉之前,他们给七嫂吃了东西。

    他习惯了随身携带压缩饼干之类的,附近还有可食用的野果,这三天七嫂又饿又累,吃了好些东西后,便安心的在七哥怀里睡着了。

    沈丛又看了一眼,微笑着移开目光守在山洞外,刚才放了信号弹,沈捷他们也能安心了。

    幸好七嫂没有中毒,幸好七嫂在这里,幸好七哥找到了她,这是命中注定,注定了七嫂是他们沈家的人。

    一切跟沈丛预测的一样。

    半个小时的时间,雨停了。

    他等在门口,看着七哥抱着七嫂走了出来。

    “七哥。”沈丛拦在沈聿面前,“下山是比上山轻松,但也更容易有危险,不能抱着七嫂走,把七嫂叫醒吧。”

    可怀中的人儿,睡得很沉。

    沈聿不舍的叫醒乔笙,沈丛看不出来,但他一眼便知道,这三天的时间里乔笙瘦了很多,她身子那么轻,脸色苍白,他抱了她那样久,她的身体都没暖过来。

    比起被他抱着,乔笙自己走着下山才更危险。

    沈聿小心翼翼的将乔笙放了下来,然后背在了身上。

    “沈丛,你在后面,我背着笙儿下山。”

    沈丛思索再三,点头应着,背着好走一些,而且他在后面,能保护好七哥和七嫂。

    一个多小时,三个人安全到了山下。

    沈捷等人等在山下,一同回到了庄园。

    周泽停下脚步,拿起手机联系着陆廷渊,电话打不进去,提示着陆爷关机了。

    关机了……

    这可能吗?陆爷跟他说过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不管乔笙何时回来,都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他的手机全天开机,绝不会出现联系不上的情况。

    周泽又连续打了几个,皆是关机,周泽猜想是刚好没电了,打算过会儿再联系陆爷看看。

    收起手机,周泽朝着庄园的方向小跑着。

    他担心着陆太太的情况,谁也没想到,陆太太会在附近的山上待了三天!他要快些到陆太太的身边,保护好陆太太!

    一个小时后,周泽退出了房间,继续联系着陆廷渊。

    依旧是关机,周泽才意识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从暴雨开始到现在,新闻也好,各大平台也好,都在说着这场暴雨给城市带来的灾害,整个江城,受伤的一百多人,失踪的有几十人!还有已经确定死亡的,是十人!

    这让周泽有些害怕,难不成这些人里面有陆爷?

    暴雨最严重的时候他联系过陆爷,那个时候通话是正常的,他还劝陆爷不要冒险,等雨小了再找。

    陆爷那时应下来了,说自己会先找个酒店等雨小,然后再找陆太太。

    可现在联系不上陆爷,让周泽心慌急了,难不成陆爷一直没停,淋着雨一直在找吗?

    陆爷,是不是已经出事了!

    周泽咬咬牙,现在陆太太安全了,他得想办法找到陆爷,确定他也是安全的!

    他一个人的力量自然不够,但是找沈捷他们帮忙……

    算了,他们不会答应的,他们那么讨厌陆爷,巴不得陆爷就此失联。

    周泽不想耽误时间,拿着车钥匙离开了庄园。

    沈捷刚好看到这一幕,回头询问着沈丛,“哥,周泽那么急着出去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大概是跟陆廷渊通风报信了,别管他,先去熬参汤吧,等七嫂回来再喝。”

    听到这一句,沈捷挽起袖子,“你去熬汤,我去庄园门口,他要是敢带陆廷渊那个混蛋来,我就把他们打出去!陆廷渊不配见到七嫂,哪来的,就滚回哪里去!”

    沈捷气势汹汹的走了。

    谁也不知,他们等不到陆廷渊来了。

    他再也来不了。

    同一时间,医院里。

    施湘儿挂了电话,看着刚好进门的施诚。

    “爸,有消息了吗?”

    施诚摇摇头,原先陆廷渊的手机还能打通,可现在,他失联了。

    陆老爷子派出去的救援队也没陆廷渊的下落,唯一有用的消息是,那些去世的人确定了身份,里面没有陆廷渊。

    受伤的人中还在排查,大多都是在地铁站受伤的,有陆廷渊的可能性也很小。

    施诚开口安慰着自己女儿,“廷渊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他,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些安慰的话没有丝毫的作用,施湘儿又急又烦,“廷渊的手机关机,已经说明了问题!他为了找乔笙,一定不会让自己的手机没电的,而且刚才我派出去的眼线告诉我,乔笙找到了,不是廷渊找到的。”

    “他一定傻到冒着暴雨去找乔笙,在路上出了事的,乔笙那个贱人,是她害了廷渊!”

    “他真的出事了,他失踪了,爸,转告陆爷爷,出动直升机吧!否则廷渊会有生命危险的!”

    施湘儿往门外走去,此刻也顾得不自己假装生病会被别人揭穿,她担心着陆廷渊的安全,心里有个很强烈的声音告诉她,陆廷渊出了意外,否则他不会失联。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病房,刚要往电梯走去的时候,施湘儿又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陆老爷子打来的。

    刚一接通,便传来了陆老爷子急切的声音。

    “廷渊出事了!”



    从陆老爷子的口中,施湘儿了解了情况。

    受到暴雨的影响,城市主干道的监控无法查看,在雨停的时候,开始抢修着江城的电路和交通监控。

    也正因如此,查到了陆廷渊的车辆!

    监控显示他的车最后停在了一个山脚下,那里有摄像头,清晰的拍到了陆廷渊下了车。

    那个时候雨势那样大!上山是会没命的啊!

    陆廷渊深知这一点,却还是奋不顾身的走了上去!

    为了一个乔笙,为了那个贱人,值得吗?

    施湘儿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嫉妒还是因为担心,双眼通红,紧咬着后牙槽,盛气凌人,挂了电话后急匆匆的往陆老爷子所说的地址赶去。

    山下,专业的救援队陆续赶到,装备好后准备上山。

    陆家甚至派出了军用的直升机开始搜寻着陆廷渊的下落,陆老爷子下令,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山,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陆廷渊,找不到,就让所有人陪葬!

    庄园的周围被直升飞机围绕着,发出的声响惊动了庄园内的人。

    沈丛与沈捷先出了屋子,抬头看了眼天空飞过去的直升飞机,又看向他们到达的地方。

    平日里庄园周围都是安安静静的,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的阵势,沈捷皱皱眉头,脑海里浮现着一个人的模样,担心道,“这些飞机来庄园附近,难道是七哥的未婚妻带着人浩浩荡荡找来了?”

    沈丛收回目光,朝着沈捷摇摇头,“这是江城军方特有的直升机,想来是出了什么事情。”

    “什么人出事能出动这种飞机,庄园附近很少有人来,谁会被困在这里呢,也就只有七哥,为了七嫂傻傻的跑到山上去……”

    沈捷忽然一停,脸色的神情僵硬起来,“难不成是陆廷渊?难不成七哥上了西边的山,陆廷渊上了东边的山?不会这么凑巧吧。”

    如果事实真的如此。

    “我的妈呀,还好七哥上了西边的山,要是他们两个换一换,先找到七嫂的,就是陆廷渊了,不过陆廷渊是在山上出事了吗,居然出动了这么多直升机找他。”

    沈捷忽然就兴奋起来了,“要是陆廷渊就这么死了,就没人阻拦七哥和七嫂……”

    咚!

    拳头对准了沈捷的后脑勺,沈捷跌跌撞撞,险些倒在地上。

    眼前黑了一秒,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周泽的怒吼,“诅咒陆爷死,你算什么东西!有种就光明正大的竞争,沈医生那样的正人君子,怎么会有你这种畜生弟弟!”

    沈捷冷呸一声,“靠,你下死手呢!你不是走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泽的拳头握的咯咯响,有一拳要打上去的时候,沈丛挡了下来,看向周泽,“冷静点。”

    “冷静?”周泽呵了一声,“我要是咒沈医生死,你们冷静的下来吗?再让我听到你们说陆爷的坏话,我就是豁出命去,也不会放过你们!”

    “开个玩笑而已,周泽,你未免太激动了。”沈捷本想解释,却被周泽狠狠的瞪了一眼。

    “没有人会拿性命开玩笑!”

    沈捷揉着后脑勺,告诉周泽,“可是陆廷渊真的出事了,你没听到直升机的声音吗,就在东边的山上。”

    话还没说完,周泽又瞪了他一眼,急切的往外面走去。

    沈捷啧啧一声,“开个玩笑,他竟然这么生气。”

    “是你玩笑开的太过了。”沈丛冷着脸,“小九,以后再也不要说这种话,至于七嫂,就像周泽所言,公平竞争,别背后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周泽平日里大大咧咧,我以为他不会介意……”

    “他跟了陆廷渊那么多年,说是上下级关系,其实跟兄弟没什么两样,你说那样的话,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适可而止吧,陆廷渊要是真的死了,最难过的恐怕是七嫂。”

    沈丛抬起敲了一下沈捷的额头,算是给他一点小教训,“等周泽回来,记得跟他道歉。”

    说着,沈丛往周泽离去的方向走去,他野外知识丰富,要是陆廷渊真出了什么意外,他也能帮个忙,陆廷渊曾经也是风云人物,要是真的死在那座山上,未免太可惜了!

    在陆廷渊坠入山下的两个多小时后,一辆直升机发现了他的身影。

    令人心惊胆战的是,从天空看去,下面是一片刺目的红!

    飞行员下降着高度,离地面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陆廷渊。

    消息瞬间扩散!所有人都赶往出事地点,紧急救援!

    陆廷渊是从血泊里被捞出来的。

    他脸色惨白,浑身没有一点温度。

    现场的救援队紧急处理着伤口,检查着陆廷渊的脉搏。

    呼吸微弱,快要没有了。

    他的生命,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施湘儿同施诚一起赶到的时候,恰好是陆廷渊被送上直升飞机的时候。

    那个曾在江城呼风唤雨的陆廷渊,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伤口进行了止血包扎,却无济于事,那里不停的往外渗着血,滴答滴答,往地面上掉着。

    这样的一幕,令施湘儿崩溃。

    她发疯一样的朝着那架直升机跑去,施诚紧跟在后面,父女两人踩进了河里,低头看去时,是触目惊心的红。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刺耳的腥味。

    施湘儿停下脚步,面色骇然!

    这难道是廷渊流的血……

    怎么会这样多,多的恐惧,多的让人心慌!

    他会死吗?

    还是廷渊已经死了?

    “不!不要!”

    施湘儿崩溃了,她还没有跟陆廷渊结婚,还没组成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她就要失去陆廷渊了!

    “廷渊!陆廷渊!我不要你死,我不要!”

    施湘儿想要追上去,可直升机直接飞走。

    陆廷渊伤势严重,必须马上送去急救,一秒钟都不能耽误。

    施诚阻拦着,“湘儿,你冷静一点,已经送陆廷渊去医院了,只要抢救及时……”

    “再怎么及时,他也不可能活命啊!”施湘儿掉着眼泪,浑身都在发抖,她指着那条血河,“他流了那样多的血,活下去的可能性几乎为0!爸!廷渊要死了,他要永远离开我了。”

    “我该怎么办,爸,我该怎么办,我还没得到陆廷渊的爱,还没成为陆太太,还没得到陆家的权势,还没取代陆家家主的位置……”

    施湘儿忽然瘫软在地,摔进了满是血腥味的河中。

    她恨!

    怎能不恨!

    如果不是因为乔笙,陆廷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都是因为乔笙,都是因为那个贱人!

    “湘儿,你快起来,当心受伤,冷静一些,这里还有其他人,别被他们听到。”施诚蹲下身子,要去拉施湘儿的时候,被施湘儿死死的抓着胳膊。

    他那个善良心软又可爱的女儿此刻双眸含恨,用力的掐着他的胳膊,语气森然,恨恨的说,“杀了乔笙!爸!我要亲手杀了乔笙!因为她,陆廷渊才会死!”

    施诚阴沉着脸,看着胳膊上被掐出血的印记。

    他忽然在想,做错的,是不是自己和女儿?

    如果没有强制性的抹去陆廷渊的记忆,他怎会有今天呢。

    陆廷渊曾是天之骄子,全球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优秀出众,一直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可自从失忆后,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是他们将陆廷渊拉下了神坛吗?

    所以陆廷渊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天之骄子就此陨落,江城百年一遇的暴雨,是老天在为陆廷渊流泪吗?



    乔笙醒来的时候,夕阳西下,天空满是绚烂的晚霞。

    好像暴雨只是一场噩梦,转瞬即逝。

    身体恢复了力气,被蛇咬过的地方也没了痛意,乔笙坐在床边,感受着从窗外吹进来的风,感受着时间的流逝,感受着她还活着。

    房间内安安静静,她的心情也分外平静。

    这里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是,透过落地窗看到的不再是花,而是一片狼藉,还有就是……这里是她和陆廷渊的婚房。

    她一直被回忆束缚,在痛苦中挣扎,哪怕不刻意去想,坐在这里,曾经的片段也会出现在脑海中,如何都摆脱不掉。

    这样活着,太累了。

    乔笙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的抓紧,她又开始紧张起来,好在这一次,糟糕的心情没持续多久。

    她想起了在山上发生的事情。

    这个世上除了生死外,都是小事。

    她不该死,也不能死,她杀不掉自己,别人也休想。

    手缓缓舒展开,乔笙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乔笙抿了抿唇,轻声唤道,“沈聿。”

    脚步停了一秒,又响起。

    待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听到了沈聿的声音。

    “笙儿。”

    乔笙回头看去,正好跟沈聿的目光对视在一起,视线缓缓向下,乔笙盯着沈聿的双手看。

    伤口进行过包扎了,缠着厚厚的纱布。

    乔笙心里不是滋味,为了她,沈聿平白受了这么多伤。

    在沈聿端着水杯递过来的时候,乔笙伸手,碰着他的手背。

    旧伤添新伤,沈聿该有多疼。

    乔笙不免悲伤,想要出声道歉时,沈聿率先开口,“笙儿笑一笑吧,看到笙儿笑,我就不痛了。”

    她的笑容又不是良药。

    可沈聿弯腰靠近,柔声道,“笙儿,笑一笑好不好?”

    乔笙仰头看去,沈聿刚好伸出手指,轻轻碰在了她的嘴角处。

    沈聿的眼神太过温柔,温柔中还带着浓浓的爱意。

    气氛多了些许的暧昧。

    乔笙下意识的往后挪动着身子,和沈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心跳莫名加快,让乔笙想要逃避沈聿对她的感情。

    她转移着话题,“我失踪的这三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是我不好,这么大的人了,还做这样幼稚的事情。”

    “笙儿。”沈聿出声打断,将水杯放在了床头桌上后,从口袋里拿出了药放在手心里,“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不好,隐瞒了你的病。”

    “病?”乔笙微微蹙眉,她病了?

    “什么病?”

    她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沈聿将药放进了乔笙的掌心,他知道她离家出走是因为心中的阴影面更大,她不想给人添麻烦,什么都藏在心中,无法走出那片黑暗,只能选择了极端的方式,离开家,找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地方离开人世。

    傻丫头。

    初见她时就是这样傻傻的,到今天,还是一样的傻。

    所以沈聿不想瞒下去了,她的病,她有知情权,也要让乔笙明白,她不是在做愚蠢的事情,只是病的严重,她身不由己。

    沈聿缓缓开口,将瞒着乔笙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沈聿说的很详细,只是乔笙总觉得像听梦话一样,好不真实。

    重度抑郁症,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病,她那样爱笑,也会抑郁吗?

    乔笙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还是她忘了,忘了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记得笑是什么了,她总是胡思乱想,克制不住的想要轻生,想要哭,原来是因为得了病。

    她原以为,是自己无用,无能,是个废物。

    “笙儿,每天给你喝的牛奶里,都放了治疗你病的药,我原以为你会一天天好起来,却不想病会一天比一天严重,我只好让你早晚都喝牛奶,加大了药量。”

    乔笙终于明白。

    难怪每次喝完牛奶后她总是想睡觉,难怪白天胡思乱想,晚上喝完牛奶后却能睡个好觉。

    “笙儿。”

    沈聿的声音将乔笙飞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嗯了一声,听到沈聿问。

    “你会怪我吗?”

    没有丝毫犹豫,乔笙摇摇头。

    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呢。

    如果不是有沈聿在,她到死也不会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沈聿紧握着她的手,听到她说谢谢。

    “要是真想感谢我,就笑一笑。”

    沈聿对她好,什么也不要,只要她笑一笑。

    乔笙深呼吸了一口气,很努力的微扬嘴角。

    嘴角上翘,眼睛也微微眯起,脸上却没有笑意。

    即便如此,沈聿还是揉了揉她的脑袋,夸赞道,“笙儿笑起来像小太阳。”

    乔笙收起表情,喝过药后她开口,“我想去园子里走一走。”

    思索几秒,沈聿点点头,“走走也好,落日很美,空气也很清新,院内下午我派人收拾过了,没有积水,笙儿,我陪你去,还是你一个人去?”

    乔笙轻声回答,“都好。”

    下过雨的原因,风带着凉意,乔笙出门前拿了件夏款的薄外套披在身上,下了楼,出了屋,往院子里走去。

    乔笙走的不慢,她来庭院不是为了看散步看风景,而是想去看看那个地方。

    十几分钟后,乔笙停下了脚步。

    那一抹红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心头涌着强烈的窒息感。

    那朵花,那朵在枯萎花田中生长的玫瑰,那个雨夜,是陆廷渊保护了它一个晚上,才让它得以绽放。

    可现在,玫瑰花没有了……

    那片花田被暴雨侵蚀的成了一处废墟,再也无法恢复生机,乔笙的心狠狠抽着,等到她走近的时候,看到了泥土中的几片花瓣。

    都没有了,都毁掉了。

    乔笙眼中含泪,抬手擦了擦,没让眼泪掉下来。

    玫瑰花不再是自己的,陆廷渊也不再是她的,这场暴雨带走了她生命里重要的东西,她再也得不到了。

    乔笙蹲下了身子,从泥泞中将花瓣捡了起来。

    她不知道陆廷渊有多想来到庄园,和她一起看一看这朵坚强生长的玫瑰。

    可现在,玫瑰花没了。

    好像在预示着,守护玫瑰花的人也要不在了。

    有人走到了乔笙身边,轻轻开口,“笙儿,只要你喜欢,我会让庄园重新开满玫瑰花。”

    乔笙没有回答。

    即便玫瑰重新绽放,也不再是陆廷渊亲手种下的了。

    花瓣随风而去,离乔笙越来越远。

    陆廷渊。

    她不知道陆廷渊在哪里,她想,记不起她的陆廷渊,会和施湘儿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吧。

    一个人的成全,好过他们两人的彼此折磨。

    就这样吧。

    陆廷渊,你不再是我的了……

    同一时间。

    在医生要宣布陆廷渊死亡的时候,心跳仪忽然又跳动起来!那样强烈,是个令所有人意外的奇迹!

    医生们见过无数个有强生**的病患,可像这样强烈的,所有医生都是第一次见。

    重新开始抢救陆廷渊时,有医生听到了他发出的声音。

    凑近时,医生听到两个字。

    笙笙。

    几个医生相视一眼,因为笙笙这个人,让陆廷渊拼命的想要活下去。



    努力冲破了噩梦的禁锢,陆廷渊却无法睁开眼睛。

    脑海中从混沌到清晰,陆廷渊只想着两件事情。

    乔笙和活着。

    只清醒了几分钟,念头却越来越强烈。

    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去。

    笙笙,等我。

    我定要回到你的身边。

    ……

    陆家的人站满了走廊,为首的陆老爷子坐在长椅上,身边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和施湘儿,照顾着他的情绪。

    老爷子年事已高,对生死早已看淡,陆廷渊能活着最好,若是死了,他就让施湘儿去试管婴儿,怀上廷渊的后代,等到十八年后,就将陆家完全交给廷渊的儿子。

    死与活,都无所谓。

    眼下重要的是,究竟是因为什么,让陆廷渊从山上摔倒了山下。

    若不是有棵树做缓冲,恐怕他的孙儿早已粉身碎骨!

    陆老爷子黑着脸,不怒自威,光坐在那里,就让周围的氛围压抑的很,谁也不敢吭声,就连呼吸也小心翼翼的,生怕惹陆老爷子不痛快,一个不留神,人头就掉地了。

    急救室的灯一直亮着,所有人都等待着结果。

    没等到医生走出急救室,先等到了陆知厉带着人赶了回来。

    陆知厉快步走近,喊了一声爸,让陆老爷子抬头扫了一眼,应了一声,“调查的怎么样了?”

    “都清楚了。”陆知厉打量了一眼施湘儿,后者机灵的站了起来,“伯父,您坐,您调查辛苦了,我去给您打杯温水过来,您和爷爷慢慢聊。”

    陆知厉点了点头,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外,这是第一次见施湘儿,听老爷子说这是枚很听话的棋子,现在看来,老爷子所言不虚。

    他对施湘儿的第一印象还不错,懂礼貌,知道自己什么位置,这样的人好控制,确实是个不错的棋子。

    施湘儿让了位置,陆知厉坐下后同陆老爷子汇报着,“爸,你猜的一直没错,廷渊没承认,但他确实是在找乔笙的路上出的意外,之所以上那座山,想来是廷渊以为乔笙在那座山上,其实廷渊猜的没错,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清楚!”

    陆老爷子情绪波动起来,乔笙两个字,实在晦气!

    “庄园东西各有一座山,乔笙是真的在山上,却不是在廷渊所登上去的那一座,如果廷渊找到了乔笙,或许就不会坠落山崖了。”

    陆老爷子冷哼一声,“害廷渊一时总比害他一世要好!断断不能让他和乔笙见面,乔笙那个女人,实在罪该万死。”

    说这话,陆老爷子看向坐在一旁的施诚,火气自然不能往自己儿子们身上发,这个时候施诚就成了受气包。

    陆老爷子言语凌厉,“你口口声声说廷渊绝不会再记起曾经发生的事情,可现在呢,为了乔笙,他险些丧命!若是我孙儿无法活着从手术室出来,我便让你和你女儿陪葬!”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施诚急忙起身,朝着陆老爷子弯腰道歉,解释道,“陆老先生,当初给廷渊用药的时候……”

    “住嘴!廷渊的名字也是你配叫的?”

    陆老爷子一扬手,方才陆知厉递给他的文件都被甩了出去,打在了施诚的脸上。

    施诚的腰弯的更低,头都不敢抬起,“是,是陆少爷,当初为陆少爷手术用药的时候,他的身体虚弱的很厉害,癌症晚期,不是小病,我当时劝过老先生您,晚些时候再动手术,可您说,要让陆少爷立马忘记过去,药效太过猛烈,无法保证百分百没有副作用。”

    “何况陆老少爷对乔笙用情至深,感情,本就是不可以控的。”

    “荒谬!”

    陆知厉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施诚的鼻子骂,“什么用情至深,简直是在放屁,乔笙那种女人,廷渊是瞎了眼才看上她,陆家用你是因为你足够出色,能帮助廷渊摆脱这段错误的感情,可现在看来,你这位医学科研领域的天才也不过如此,我们陆家不养废物,无用的人,就该死!”

    “可我说的是事实,药如何有效,也无法让一个人完全遗忘,何况陆少爷对乔笙,是爱入骨髓一般……”

    “爸!”刺耳的一声吼叫,施湘儿几乎是冲到了施诚面前,抬起手狠狠的打在了施诚的后背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廷渊怎么可能喜欢乔笙那个贱人!他爱的人是我才对!”

    “湘儿。”

    “够了!”施湘儿又推了施诚一把,见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施湘儿抬起手,直接打在了施诚的嘴上!

    施诚闭上了嘴,在他心中,陆老先生权势滔天他不怕,他唯一怕的就是自己女儿不高兴。

    推开了施诚,施湘儿急急的走到陆老爷子面前,“陆爷爷,您别生气,是我爸胡说八道,我会教训他的,让他再也不敢说这些话!至于廷渊,哪怕重新给廷渊注射药剂,我也会让他将乔笙忘得一干二净!”

    施湘儿拍拍胸脯保证,为了让陆老爷子对他百分之百信任,施湘儿索性跪在了陆老爷子面前,“爷爷,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只要廷渊活着,我会让他爱着我,只属于我。”

    真是个能豁得出去的女人,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在眼里。

    陆知厉勾了勾唇,看施湘儿的眼神像看条听话的狗,他走了过去,将施湘儿扶了起来,假意宽慰了几句,“湘儿,快起来,伯父相信你可以,别跪着了,当心跪坏了膝盖。”

    被陆廷渊的父亲这样温柔对待,施湘儿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望向陆知厉后,施湘儿甜蜜一笑,“湘儿不怕痛,跪坏膝盖也没关系,只要陆爷爷和伯父您相信我,湘儿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傻孩子,伯父怎么舍得让你做什么呢。”陆知厉笑着,眼中却满是不怀好意的神情,拉着施湘儿让她坐下后,陆知厉凑近,压低声音,“伯父只是难过,因为乔笙的原因,让廷渊再次受伤,到现在生死未卜。”

    “伯父想,不给乔笙一些教训,她会更加嚣张的。”

    “悄无声息的解决她难以泄恨,倒不如直接放一把火将那庄园烧个干净,那是廷渊和乔笙结婚时住的地方,只有毁掉庄园,乔笙和廷渊才再无可能!伯父打算今晚就动手,湘儿,你支持伯父吗?”

    说着,陆知厉紧紧握住了施湘儿的胳膊。

    “伯父。”施湘儿俨然已经上当,“我去做就好,毁掉庄园只是其一,一把火烧死乔笙才足以解恨!”

    “可是伯父怎么舍得你去呢。”

    “请伯父放心,湘儿一定会办好的,湘儿这就带着我爸爸去准备,伯父和陆爷爷等我们的好消息!”

    陆知厉又虚伪了几句后,目送着施湘儿和施诚离开。

    看不见两人时,陆知厉眼中透露着厌恶,坐在了陆老爷子身边,“爸,您哪里找的这两个蠢货。”

    “虽愚蠢,却听话,找两个替死鬼,不必败坏我们陆家的名声。”

    “那您真的决定让那个施湘儿怀上廷渊的孩子?您就不怕她借着孩子觊觎我们陆家的家业?”

    怕?

    施湘儿生下孩子后就没了价值,他会看在孩子的份上让施湘儿留个全尸。

    处理施湘儿与施诚,得在她生下孩子之后,而眼下要做的是,杀人,夺权!



    陆老爷子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乔笙的性命和她手中握着的陆氏集团股份。

    那是陆廷渊曾自愿赠予乔笙的。

    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断不能儿女情长,他的孙儿并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可就因为乔笙,让他孙儿一步步成为了今天的样子。

    曾经的陆廷渊杀伐果断,够干脆,也够狠,在陆家的培养下,陆廷渊心都是坚硬的,谁都无法让他心软,这样决绝又无情的人,才能成为江城的王,成为这世界的主宰!

    但因为乔笙,陆廷渊完全变了。

    让陆廷渊失去记忆,完全是为他好,只有断了情,才能重新成为当初的陆廷渊。

    可现在,忘记一切的陆廷渊,竟又为了乔笙再次沦落至此。

    重蹈覆辙的后果,是粉身脆骨啊!

    陆老爷子怎能不恨,关于陆家的,他都会一一拿回来,陆家的地位,绝不能被撼动!

    至于乔笙背后的人,陆知厉那个废物,在国外那么长时间也没查出个眉目来,幸好不是一无所获,陆家在海外的势力更加强大,无论是谁,陆家都不会放在眼里,也不会放过!

    同一时间,庄园庭院。

    乔笙终于从玫瑰花田起身,转身看去时,大家都站在她身后。

    安安,二哥,沈聿,沈捷,沈丛,还有沈尧。

    安安走向她,手里还拿着一朵小雏菊,扬起小脸看着她,将花递给她,“给妈妈小花花,妈妈笑一笑,好不好呀?”

    乔笙弯腰凑近,接过了小雏菊后,亲了亲安安柔软的脸蛋。

    “好,谢谢我的宝贝。”

    安安笑着,伸出了双手搂住乔笙的脖子,紧紧贴在她怀里,给妈妈安慰。

    “妈妈喜欢花,安安就送妈妈花,妈妈不要难过,花花没了,安安亲手为妈妈种花,安安什么都愿意为妈妈做,只要妈妈不再离开安安。”

    “安安不再吵着见爸爸了,安安什么也不要,安安只想和妈妈在一起,妈妈别不要安安,好不好?”

    小家伙的这两句话,是戳中了乔笙的心窝。

    心脏隐隐作痛,乔笙抱得安安更紧。

    她那个时候只想着死亡,谁也没有想,现在想起,乔笙只觉得后怕。

    如果她真的死了,那安安就成了没有妈妈,爸爸的孤儿了,孤儿……这个词语让乔笙瞬间想起从前,她真的很怕,幸好她没有死,她的安安,还有妈妈。

    “安安,对不起。”

    “妈妈不要说对不起。”安安的声音软糯糯的,往乔笙怀里钻了钻,同她撒着娇,“安安不要听对不起,安安想听妈妈说爱安安宝贝。”

    说着,安安踮起脚亲了亲乔笙的脸颊,声音甜甜的,“好吗?妈妈。”

    当然好,安安是她的宝贝,说什么都好。

    乔笙眼睛湿润,“安安是妈妈的宝贝,妈妈最爱安安。”

    感觉着一双小手帮她擦拭着泪,安安又亲了亲她的脸,凑在她耳边,“妈妈,安安永远陪着你,安安也爱你。”

    她的安安,简直是个天使。

    乔笙松开了手,又听到了沈捷的声音,“笙姐姐,我下单了一卡车的玫瑰花,马上就送来了哦,到时候我们让庄园重新开满玫瑰,好不好?”

    话音刚落,乔之意也向前一步,握住了乔笙的手,“只要是我妹妹喜欢的花,二哥便亲手种满这个庄园。”

    “一起帮忙,让这里开满笙姐姐爱的花。”

    “安安也帮忙,安安希望妈妈一直开心,幸福。”

    …

    乔笙轻抿着唇,看着为自己着想的每个人,她已经很幸福,很满足了。

    恰好有风吹来,乔笙及腰的长发被吹起,抬手将发丝拨弄在了耳后,乔笙摇摇头,缓缓出声。

    “我已经收到了比花还好的礼物,所以,无需让庭院内开满鲜花了。”

    风带走的东西,不必再挽留回来了。

    就当作曾经是一场梦,梦醒了,该放下一切了。

    而且庄园……

    她不会住太久了。

    开不开花,已经不重要了,秋天转眼间就到,天气会一天天冷下来,再美的花,也会凋零的。

    “天要黑了,我有些饿了。”

    乔笙是被爱着的,她说的每一句话,大家都认真聆听着。

    沈捷最爱美食了,听到七嫂说饿了,急忙举手,兴冲冲道,“我去准备大餐!烤肉大餐搭配海鲜好不好?再来一些爽口的小菜与汤羹,水果我也提前备好了,我马上去准备。”

    沈捷带着沈丛沈尧一起忙去了,很快乔之意也抱起安安,“我和安安去准备些饭后点心,一会儿要是觉得冷了,就要回家去,知道了吗,妹妹。”

    乔笙点点头,看着安安挥了挥手,拍拍胸脯,“安安会做这世上最甜最好吃的点心给妈妈,妈妈继续散步,等饭饭好了,安安就来找妈妈吃饭。”

    乔笙挥了挥手,目送着二哥和安安离开。

    视线里没有了二哥的身影后,乔笙抬起脚,想去池塘那边看一看。

    沈聿本想同去,可乔笙转身,“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沈聿停下了脚步,喉咙上下滚动着,“好。”

    乔笙一个人往池塘的方向走去,沿路看着庭院的绿植和花丛,这场暴雨,所有生机勃勃的植物都失去了生命。

    乔笙走了许久,才看到一朵藏在角落里的雏菊花。

    收回了视线,乔笙继续往前走着。

    池塘内的水变得浑浊,原先有盛开的莲花,如今也没了,锦鲤也不见了踪影,乔笙试着将鱼食丢了下去,再也没有调皮的小鱼哄抢食物的画面了。

    往前走的时候,乔笙看到了泥泞中的鱼。

    心口好像压了一座大山,乔笙觉得喘不上气,之所以想在庄园走走,就是希望将庭院曾经的美景都记在脑海中。

    可现在……

    算了,大概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她不是已经决定放下吗,别再为此伤心了。

    乔笙走的很慢,花费了一个多小时才逛完了庄园,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曾经的美景被暴雨带走,什么也不剩了。

    陆廷渊,这就是你和我的结局。

    爱你十三年,就这样到此为止。

    乔笙的手放在了心脏处,那里可真疼啊,再如何告诉自己不要在乎,心脏还是疼的要命。

    她苦笑着,想要回到屋内时,转角,却看到了熟悉的人。

    身穿病号服的人站在那里,一条袖子空荡荡的随风飘动,见到乔笙时,他微微一笑,举起另一只手,做了个敬礼的动作。

    “属下封寂,来迟了。”



    眼泪在一瞬间夺眶而出。

    乔笙摇摇头,她想说不晚,封寂来的,一点也不晚。

    可想要发声,却如鲠在喉,眼泪不停的往下掉着,尤其是在看到封寂只剩下的一条胳膊,更叫她难以开口。

    封寂迈着步伐,走的很慢。

    身上的病号服遮掩着他的身子,乔笙知道,衣服下面,是结疤的伤痕,触目惊心,多的让人心慌。

    所以乔笙难受。

    待到封寂靠近,乔笙抬手擦拭着眼泪,同她比起来,封寂嘴角微扬,轻笑出声,“乔总最近好不好?我来晚了,乔总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乔笙出声没有,“没有。”

    哪怕受过再大的委屈,此刻也没有关系了,因为,她见到了封寂。

    封寂努力的做康复运动,每天积极向上,保持乐观,终于可以下床走出房间,假以时日,封寂会恢复成曾经的样子。

    只要封寂能好,她便高兴。

    “周泽在我身边,所以,一切都好。”乔笙努力的笑了笑,担心着封寂的身子,“傍晚风大,你这样出来万一着凉了该怎么办?”

    “我陪你回房间,泡一杯牛奶给你喝,对了,安安可以说话了,她声音软软甜甜的,你见了肯定喜欢,安安说要做好吃的点心当作饭后甜点,你这个做叔叔的,要多吃一点才行。”

    乔笙伸出了手,拉着封寂,“抱歉,明知道你身体刚好,我还站在风里说这么说,我们快回家,回家后慢慢聊。”

    封寂没有动作,目光落在乔笙的身上,落在她的脸上。

    封寂嘴角的笑意淡了一些,乔笙不光是他的乔总,更是他的嫂子,他曾经答应过陆廷渊,要照顾好乔笙。

    乔笙虽然什么也没说,可封寂能看的出来,她过的不好,她受了委屈,她瘦了许多,看着也十分憔悴。

    封寂心中难过,他在医院里治疗浪费了太多时间,没能陪在乔笙的身边,没能做到照顾好她。

    “是属下不好,属下来晚了,没能保护好你。”

    乔笙急忙摇摇头,“别说这样的话。”

    封寂是何人,她最清楚不过了,从嫁给陆廷渊她就认识了封寂,他们相识有十年有余,对她而言,封寂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她可以敞开心扉。

    封寂文,周泽武,有他们两个在,乔笙便有了足够的安全感。

    “封寂,有你在,我才会心安,以后不光你保护我,我也会保护好你,我答应你,绝不会让以前的事情再次发生。”

    封寂笑着点点头,“属下相信。”

    “属下也答应乔总,永远守在乔总身边。”

    日后遇到危险时,他会豁出这条命去保护乔笙。

    他活一日,便护她一日。

    这是答应过陆廷渊的事情,那是他哥,他会陪在乔笙,等陆廷渊回来。

    两人一同往屋内走去,聊起其他事情时,乔笙提起了周泽,这么一提,让乔笙忽然想起,周泽不见了踪影。

    从她醒来到现在都没见到阿泽,平日里他都是时刻守在自己身边的,今天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阿泽居然还没回来。

    手机放在屋内,乔笙急着联系周泽,可封寂在自己身边,他走的很慢,她得照顾好封寂才行。

    两人前后回了房间,安安哒哒哒的跑来,仰起头来脆生生的喊了声。

    “叔叔好呀。”

    小家伙是认识封寂的,知道他是爸爸身边的好朋友,不由的想要亲近封寂。

    她没办法见到爸爸,抱抱爸爸,所以现在抱一抱爸爸的朋友,也是好的。

    安安的胳膊抱住了封寂的身子,眨眨眼,小模样可爱极了。

    封寂目光温柔,缓慢的蹲下了身子,一只手抱住了乔安的小身子。

    安安比他初见时活泼的多,小脸红扑扑的,长了一些肉肉,不似从前那样,是个营养不良的小可怜。

    乔笙将她照顾的很好,小孩子长得也快,模样一天一变,从前只像乔笙,如今长开了,与陆廷渊也相似了几分。

    他缓缓开口,唤着安安的名字,“你好呀,安安,你好聪明,还记得叔叔。”

    “当然记得啦。”安安点了点小脑袋,本想提起爸爸,却又闭上了小嘴巴。

    爸爸不要她和妈妈了,不管她和妈妈怎么努力,爸爸都不要她们,哪怕爸爸知道她是爸爸的女儿,爸爸也没有回来找她和妈妈。

    安安不想提起爸爸了,虽然她好难过,总是一个人偷偷的哭,可安安更怕妈妈会伤心,她会忍着,努力的不去想爸爸。

    “叔叔,你肚子饿不饿呀,安安做了蛋糕,是舅舅和安安一起做的,安安尝过啦,可好吃啦!叔叔快来,安安知道你在床上躺了好久好久,每天都不能吃好吃的东西,现在叔叔好了,一定要多吃一点呀。”

    安安学会了怎么转移那些难过的情绪,她牵住了封寂的手,热情的拉着他往餐厅的方向走去,沈聿也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乔笙后才看向封寂,询问着他身体的情况,陪在封寂身边,怕他刚下床,身体会吃不消。

    封寂有人照顾陪着,晚饭也有人在做,乔笙一个人往楼上走去,找寻着手机联系着周泽,不管他是因为什么事情忙,时间到了,该回家吃晚饭了。

    手机传来了嘟嘟的声音,却没有人接听。

    乔笙又连续打了几个过去后,才听到周泽喂了一声。

    乔笙刚要开口让周泽早些回家,他已经抢在前面,“乔总,您没事了?您好好的?”

    “嗯,我好好的,我没事了,你在哪儿?晚饭马上就好,回家吃饭吧。”

    “晚饭?如果我没猜错,晚饭,一定是沈医生的那几个弟弟做的吧。”

    乔笙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听到了周泽冷笑一声。

    “属下的家在临城的一个小镇,不是在庄园,乔总,那是您的家,不是属下的家,所以属下回不回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实在不像是周泽所说出来的话,他性子直,说话也直,这样拐弯抹角阴阳怪气的……

    乔笙微微蹙眉,她不是怪周泽说这些话,只是在想,是出了什么事,影响了周泽的情绪。

    “阿泽,遇到什么事情了?要是遇到了麻烦,你只管告诉我,你是我的家人,我一定会……”

    “乔总,您说笑了,我只是一个打工的,哪那么大的脸,哪有什么资格成为您的家人,我还有事,就这样吧。”

    “阿泽!”乔笙急急的喊了他一句,为了能让他回来,她开口道,“封寂恢复的很好,他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你不想见见他吗?今晚,我们一起吃个饭。”

    周泽沉默了。

    很久后,他才出声,“有封寂在,属下就能安心离开了。”

    离开?

    乔笙忙追问为什么。

    周泽不想说原因,可心中又压抑的难受,他本就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如今瞒了那么大的事情,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他喃喃着,“您是好好的,可别人,不好。”

    别人会是谁呢?

    乔笙脑海里闪烁着几人的模样,到最后,她脑海中浮现的是陆廷渊的身影。

    周泽所说的别人,指的是陆廷渊吗?

    从她被警察带走到现在,陆廷渊一次都没出现过。

    他说陆廷渊不好,可她觉得,陆廷渊好的不得了。

    还是说这个不好,是另一层意思?

    乔笙轻咬着唇,“阿泽,是不是陆廷渊和施湘儿订婚的日子,定下来了?”

    周泽忽然哈哈一笑,可语气却冷了下来。

    “在你的心中,陆爷就是那样的人吗!”



    周泽忽然生气,让乔笙隐约觉得陆廷渊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想问周泽,他却回答。

    “是!陆爷和施湘儿要订婚了!我是陆爷的人,所以我要跟着陆爷走!至于封寂,他的选择我管不着,但我想,凡是有良知的人,都会选择陆爷!我们对你好,不过是看在陆爷的面子上,没了陆爷,你什么也不是!”

    周泽脾气是暴躁,可从没跟她发过脾气。

    这是第一次。

    也因如此,让乔笙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陆廷渊出事了。

    好事的话,阿泽不会将怒火发在她的身上,所以……

    乔笙的心砰砰乱跳。

    “阿泽,陆廷渊究竟怎么了,你现在恨我也好,怨我也好,哪怕你来庄园打我几下我也认了,只求你告诉我陆廷渊是不是出事了,让我当个明白鬼。”

    “我说了,陆爷要和施湘儿订婚了,他们还要结婚,他们要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江城,能有什么事呢,有也是幸福的好事,保不准几年后陆爷会牵着小少爷回来,看一看这座曾给他多少痛苦的城市,不过好在都过去了,陆爷会幸福的,当然,他幸福的生活里绝不会有你。”

    “阿泽,别说气话。”

    “这不是气话,这是实话,乔总您是听不得实话吗?您只喜欢听沈医生他们说的软话吗?我周泽是个粗人,我只会说脏话,您要是不想听实话,我说几句脏话给您听好不好?”

    也不管乔笙如何回答,周泽紧跟着一句。

    “老子早就不想忍了!伺候一个娘们,老子觉得窝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也别打给我了,也别找陆爷了,到此为止吧,反正乔总身边不缺男人,不是吗?”

    “阿泽。”

    乔笙的话还没说完,周泽便挂断了电话。

    再打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被周泽拉黑了。

    乔笙想要起身自己去找周泽,可刚站起来,眼前便一阵黑,头晕目眩的,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胃里的恶心感却挥之不去。

    乔笙的手压着胃,她蹲下了身子,最后坐在了地毯上。

    脑海里是周泽说的那些话,不停的在回放,乔笙控制不住的掐着自己的掌心,再难听的话她都听过的,谁都有脾气,阿泽说的这些,一定不是他的本意。

    所以,没关系,别在意,也别伤心。

    阿泽跟了她那么久,保护了她那么久,他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嘴硬,心肠却软。

    乔笙不停的这么告诉自己,自从沈聿告诉她,她的病后,乔笙就努力的往好处去想,努力的不让自己悲观起来。

    可她忽然控制不了情绪了。

    她是听过许多难听的话,可身边的人说那样的话,好像一把尖锐的刀,直接刺进她的心脏。

    从前是陆廷渊,现在是周泽,以后呢,会是沈聿,还是封寂?

    她身边的人,都会离开自己吗?

    周泽说对自己好是因为陆廷渊,封寂跟了陆廷渊那么多年,他也会跟陆廷渊走的吧,就像周泽说的,没了陆廷渊,她什么也不是。

    乔笙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为什么她都决定放下过去,放下陆廷渊的时候,他又出现,折磨着自己。

    她没必要知道陆廷渊出了什么事,她不在乎,她不关心啊。

    手握得更紧,指甲越发用力的掐着自己。

    乔笙站了起来,想去找沈聿今天给她的药,只要吃了药就能去睡觉了,再多的烦恼,睡一觉就过去了。

    陆廷渊,我不会再想你了,你也别想,再扰乱我的生活。

    手碰到了药盒,乔笙加快了动作,取了双倍的量就要往嘴里送。

    “笙儿!”

    有人打掉了她手中的药,乔笙回头看去,身后的人,是沈聿。

    她急忙转身,靠近沈聿问他,“我还可以吃一次药吗?我记得你说过,这个药每天能吃两次,我今天才吃了一次,所以,可以再吃一次吧。”

    说着,乔笙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药。

    她实在太痛苦了,她想用药来麻痹自己。

    可刚捡起一颗,手腕就被沈聿紧紧的抓住,他制止着她的动作,迅速拾起药紧握在手中,“笙儿,怎么了?”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她的情绪失控了。

    明明刚才和封寂一起回来的时候,乔笙还是好好的。

    封寂能够摆脱病床,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他知道在乔笙的心中封寂成了家人,所以见到封寂,她一定会欢喜。

    可他来叫乔笙吃饭的时候,就见到了她失控的样子。

    沈聿心痛又心急,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却低着头,小声的喃喃。

    “都会走的,不管是谁,都会离开我,家人也好,朋友也好,我是个孤儿,注定了要一个人。”

    “笙儿,你忘了吗,身边这么多人陪着你,你怎么会是孤单一个人?”沈聿想将她抱起,她却瘫坐在地上,仰起头时,脸上是两行清泪。

    “可大家都会走,你也一样,沈聿,你也会走的。”

    “我不会。”沈聿坚定的告诉她,“笙儿,不管何时,我都在你身边。”

    乔笙笑着落泪,“你有未婚妻,你会和她回家的,没有谁会永远陪着我,就连陆廷渊,他一次次答应我,又一次次不作数。”

    “承诺永远是最廉价的,不是吗?”

    又是陆廷渊。

    又是因为他,乔笙变成了这幅样子。

    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他听沈丛说起过陆廷渊出了意外,可具体是什么意外,沈丛并不知道,陆家封锁了消息,医院也派人围的死死的,关于陆廷渊的事情,一个字都调查不出来。

    陆家如此紧张,想来陆廷渊伤的很重。

    沈聿本不想告诉乔笙,她已经决定放下过去,就没必要再知道陆廷渊所做的事情了,重蹈覆辙的后果,是再次遍体鳞伤。

    他不愿乔笙再受伤了。

    可看到乔笙这个样子,沈聿又忍不下心。

    他轻唤着她的名字,“笙儿,找了你三天的不是只有我,还有陆廷渊。”

    “他一直在找你,即便暴雨来临,也没让陆廷渊退缩。”

    “我听沈丛说陆廷渊出了事,可具体情况如何,谁也不知道。”

    “笙儿,你先试着冷静下来,你想知道陆廷渊的情况,我马上派人去调查,你只管安心等我,有他的消息,我会带来给你。”

    乔笙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来,冷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竟是这样!

    难道阿泽会说那些话,原来陆廷渊受了伤。

    他是找自己的时候受的伤。

    乔笙更加痛苦。

    他到底是在哪里找的自己,怎么会受伤?暴雨那样大,他不知道躲一躲吗?

    他身边不是还有施湘儿吗,他不是更加信任施湘儿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做些?

    他已经不爱自己了,何必,何必要这样!

    沈聿已经起身,无论如何,他都要让乔笙知道陆廷渊怎么样了。

    可他刚要走,乔笙哭着喊住了他。

    “别去!”

    “沈聿,你别去!”

    乔笙忽然崩溃大哭,声音越来越高。

    “别去找陆廷渊!我不想知道关于他的任何事情。”

    “我已经不爱他了,我已经不爱陆廷渊了啊!”

    哭声夹带着绝望,激动之下,乔笙捂着嘴咳嗽起来。

    带着血的痰被吐了出来,乔笙死死的咬着唇,心里说了一遍又一遍。

    陆廷渊,我已经不爱你了,求求你,别再折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