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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零三章见面礼

    于是李常杰决定再次进军进行试探,结果大军刚刚再次抵达邕州的时候,又传来一条消息。

    苏油派遣水师杨从先,乘坐快船前往占城,真腊,联络两国共同出兵对抗交趾。

    李常杰只得分兵,这次出来造成交趾国内空虚,这一招同样不得不应。

    命宗亶回师升龙府,防备占城真腊的动作,自己稳守太平寨,不敢再轻举妄动。

    两条消息,让李常杰在路上来回奔波了三次,交趾军士气开始萎靡。

    而苏油却没有其他动作了,除了派遣王中正守阳江,狄咏守高要,一南一北卡住交趾进军广州的咽喉外,就是一船船从浙江往广州拉货。

    广州码头很快迎来了一次升级,码头上架起了龙门吊,铺上了轻轨,货物下到轨道车上,直接推往码头外的工厂进行组装。

    很快,工厂里便组装出一台台厢车,库房里堆满了一箱箱食品。

    石薇是随第三批船队过来的,这次主要是马匹和药物。

    整整一个月,广州港就是不停的造仓库,厂房,大宋和交趾似乎都不愿意再招惹对方。

    苏油站在广州码头上,看着自己时时思念的那个身影,从眉州号上走了下来。

    两人婚后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石薇生完漏勺后,姿容更是焕发,如今一身剑士装束,长剑挂在左侧,转轮铳挂在右侧,头上梳了个堕马髻,已经完全不再有少女的青涩,变得明艳夺目。

    苏油上前接住:“薇儿我看看……辛苦你了,八公和孩子都好吧?你过来了漏勺吃奶怎么办?”

    石薇羞红了脸,嗔怪道:“小油哥哥,这是在码头上,我们上车再说吧……”

    苏油看向周围,果然一干人眼睛都落在石薇身上,见到苏油张望,才又赶紧假装各忙各的,赶紧说道:“对对对,上车说。”

    随石薇一同前来的还有李宪和孙能,孙能还想跟着师娘上车,被李宪一脚怼了个踉跄:“这行船好几天,骨头都僵了,你跟我骑马。”

    孙能说道:“我还没拜见老师,会失礼的……”

    李宪哈哈笑道:“干臣你想多了,你老师他压根就没看见你这个徒弟!他眼里只有你师娘,少废话,跟我骑马!”

    果然,来到市舶司衙门口,苏油打开马车门,第一句话就是:“哟,干臣也来了?”

    李宪笑得从马上掉了下来:“探花郎果然伉俪情深,我们这都跟了一路了。”

    孙能翻身下马:“孙能见过师长。”

    苏油摆手:“你也是朝廷栋梁了,官场上不准来这一套。走吧,入都厅叙话。”

    市舶司都厅,一副巨大的南海地图挂在上边,范围从两浙路直到占城,真腊,麻留甲,马来亚。

    不过海外很多岛屿只有个墨点和名字,明显只是帆船临时性的蛙跳落脚点,没有经过仔细测量。

    李宪眼睛落在地图上,从昆仑关到太平寨来回扫了几次,和王中正一样,一如既往地发表恶毒评论:“少保放出去两条消息,就让人家来回跑了三趟!连你一个兵都还没见着,真够黑啊……”

    苏油给几人上茶:“没办法,我兵力太少,总共才三千人,所以只能尽量利用形势。”

    “不怕打,就怕散,毕竟这是在我大宋国土上,大军一散,肯定会糜烂地方。”

    李宪点头:“现在是三千一百人了,不过我们赶时间,炮没带过来,都空着手呢。”

    “探花郎,赵禼这回太欺负人了!他算是什么东西?!你在陕西路对李都监,在两浙路对王都监,都没有如此吧?他那点狗屎功绩能跟你比?你得给咱家解了这口气!”

    苏油笑道:“你活该!依我看,你自打河湟大捷之后就有些飘了。触霉头是迟早的事情。”

    见李宪不高兴,苏油说道:“先听我说完,要出气容易得很,他们看不起你,你就立下大功劳,做到让他们无话可说啊!”

    李宪啐了一声:“我们内官就是官家的狗,功劳那就是官家的脸面,我就是有些不忿,凭什么毫无功勋的人都敢看不起咱?”

    苏油说道:“你这心态就不对,还是该多读书,你又不是为他们活着,你管他们怎么看?”

    “你要对自己有个要求,然后活得比自己那个要求,高过那么一点点,这样才开心得起来。”

    李宪琢磨了一阵:“其实好像,除了给官家挣脸,也没啥要求了……”

    苏油笑了:“那就挣个大脸!你带来的都是炮手,我这里正愁没人呢,静海军管带火器事,拿不拿得下?”

    李宪看了一眼孙能,稍微有些心虚:“陆路上我现在感觉没问题了,船上开炮……这科目还没整过……”

    苏油说道:“那就去找你的老上司王都管,他如今正与郭宝贝操练海上炮战之法,张太居留下的法子,我可就交给你们了。”

    李宪说道:“与陆战很多区别吗?”

    苏油说道:“区别大了,比如陆上讲究齐射,开炮时点越同步越好,船上你再试试?一侧十门霹雳炮,一次齐射的后坐力能让夔州型剧烈摇晃,发生翻覆的危险!”

    李宪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苏油说道:“所以了,海射的每一炮之间必须有一个短暂的间隔。”

    “其它的比如空间狭小,如何保证人员和弹药的安全;比如波涛摇荡,如何观瞄,如何寻找发射的最佳时机等等,都有一套比陆战严格得多的规范,也是一套全新的学问。”

    “子范啊,霹雳水师,那才是今后我大宋最高端的部队!远比神机营还要厉害的部队!”

    李宪笑了:“听明润的总没错,市舶司好东西多吧?”

    苏油虎下了脸:“干啥?想贪污?在我这里少来这套!”

    李宪拱手,笑得死皮赖脸:“瞧枢副说哪儿去了,我是想看看有没有啥好东西,给我拿去孝敬王姥姥,空手上门终归不太好嘛……”

    苏油这才和缓了脸色:“这样啊……王都监眼馋我那坐骑好久了,你给他牵去吧。”

    李宪立马跳了起来:“我就知道明润你义薄云天!得,先走了,我赶紧烧热灶去!”

    见到李宪跑远了,苏油才对石薇和孙能说道:“他们那套系统搞不明白……走,薇儿,干臣,我们吃饭去!顺便给你们介绍两个小朋友。”

    小朋友就是晁补之,平正盛,石薇对晁补之没啥感觉,对平正盛却颇有好感,一眼就看出他打小习武,而且锻体之术颇为高明:“嗯,应该是将门。”

    平正盛顿时吓得脸色都白了,唰地一声抽出长刀,唬得周围人纷纷闪开。

    来了个夜战八方,平正盛才色厉内荏地喊道:“哪里?!他追到中土来了?!他在哪里?!”

    苏油气得在他脑门上来了一下:“就你这样还要斩鬼?一个名字都能把你吓成这样!”

    然后给石薇介绍:“这位是三哥的小舅子,日本平氏家族的衙内,他们家祖上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叫平将门,因为战败身死,成了日本的大怨魂。”

    “这样啊?”石薇笑了,从腰间解下一个小铜钱:“那这个送给你。”

    平正盛将之接过,却不是一般铜钱的纹样,中间是圆孔,黄铜为底,白铜为图,一边是一个长胡子道人,右手持长剑,左手扶在右手肘弯处,做俯视之状。

    脚下有六个面目狰狞的小人,跪趴在道人身边,好像讨饶的样子。

    翻过来,背面却是复杂的符文。

    平正盛好奇:“这是什么?”

    石薇说道:“这是厌胜钱,当年巴蜀一带,各路妖邪无恶不作,张天师蒙老君授图箓剑印,斩了六魔头,八鬼帅,才有了我天师教。”

    “这钱正面是天师斩鬼图,后面是天师道符箓,不管哪路妖邪,都能厌而胜之。”

    平正盛眨巴着眼睛:“你就是姐夫说的小少奶奶?诩卫仙卿?”

    石薇笑道:“是的。”

    平正盛翻身拜倒连连叩头:“侄儿叩见仙姑奶奶!谢谢仙姑奶奶赏赐侄儿法宝!”

    苏油都傻了,这娃对自己何曾如此尊重过?三哥平日里都怎么灌输教育的?

    封建迷信要不得,害死人啊!

    算了吃饭要紧!



    第八百零四章老朋友见面

    石薇喜欢吃小鱼干,这是苏油在小时候培养出来的,童年的饮食记忆,会伴随一个人一辈子。

    因此苏油特意给石薇炸了小石首鱼,还做了一道炭烧鱿鱼丝,其它的都是家常菜。

    石薇笑道:“好久没吃到了,现在汴京城中海味也不少,但是就没你做的好吃。”

    苏油给石薇盛海带老鸭汤:“那你多吃点,这老鸭是海鸭,海边吃螺蚌长大的,滋味好,汴京都吃不到。”

    石薇抿嘴笑了一下,又正色道:“小油哥哥,我想了想,西军过南岭时间大致是六月到七月,可能会遇到麻烦,最好要把药物备齐。”

    苏油说道:“药物不是已经发放下去了吗?”

    石薇摇头:“有些生活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做好准备不出事,总比出了事还没有准备好。”

    苏油顿时醒悟:“对哟!”

    转念一想:“不过路程太远了。”

    石薇说道:“那就能送多远送多远。”

    苏油盘算了一下:“我会让吴逵他们守在昆仑关,等待大军到达,到时候药品就送那里去,吴逵他们对付瘴气,也算是半个专家了。”

    “嗯。”石薇点头:“这样就好。”

    吃过饭,苏油让石薇休息,他就去安排大军后勤和石薇提醒的事,待到黄昏回来,就见平正盛一瘸一拐过来讨要盔甲。

    “你这是……”

    “向仙姑奶奶讨教了剑术。”

    苏油说道:“那帮不了你,薇儿剑术轻灵,当年有个大个子叫范龙山的,战场上所向披靡,在她手下走不过三招。”

    “越是粗大笨重,死得越惨,所以你那不是着盔,你那是自残。”

    平正盛:“……”

    三月,郭逵开始移师南下。

    牵一发动全身,陕西兵力的削弱,让青唐人看到了机会。

    己卯,青唐蕃部宗噶尔首领果庄带兵寇五牟谷,熙河钤辖韩存宝将之击败。

    辛亥,茂州夷寇边,知成都府蔡延庆乞发陕西兵援茂州。

    赵顼召高遵裕经制,诏蔡延庆务在持重,不得轻离成都。

    鉴于西北抽调兵力后的严峻局势,朝廷起复了种谔,任命他为礼宾副使、知岷州。

    四月,癸卯,下诏广南转运安抚司调查统计亡没士卒及百姓为贼残破者,讨论赈恤以闻。

    同样在这个月,吴逵率领义勇出现在了邕州北面,轻松占领了天险昆仑关。

    赵顼下诏,恢复广锐正军番号,命苏油妥善补给军需。

    五月,广西又出了一位英雄。

    士人徐伯祥,在李常杰撤退的时候,组织土丁突袭,杀掉了押送百姓回交趾的一支小队二十人,解救了近千百姓。

    赵顼赐其同进士出身,右侍禁,钦、廉、白州巡检。

    甲辰,降空名告身付安南行营郭逵,以招降赏功。

    赠广西死事将士官吏有差,诏诸路募武勇赴广西。

    第一支抵达的义勇就是夔州义勇,这支部队到达昆仑关后,广锐军前移,收服了邕州。

    壬申,郭逵先头部队开始过南岭,赵顼下诏:“安南诸军过岭有疾者,所至护治。”

    熙宁九年六月,郭逵的中军开始离开潭州,向桂州进发。

    部队进展太慢,赵顼有些坐不住,命中书下敕提醒郭逵:“安南之举,惟万全速了为上。卿等可更体国,精加筹策,博极群议,亟期殄灭,以尊强华夏,使边隅自丸稍知敛戢。”

    也给苏油下了一道内敕,要求他在郭逵在平定交趾之后,接手政务,依照“内地”的行政组织,在那里“列置州县”。

    这是密旨,赵顼被祖宗们一手好牌打稀烂的本事儿吓得都快有遗传病了,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不过这次的批示,提出了要采取速战速决的战略原则。

    但是郭逵依旧很谨慎,他的计划是等夏末初秋才敢抵达桂州,否则南方这鬼天气,能要了一半部队民夫的命!

    苏油对郭逵的决定一百个赞同,告诉他慢慢来不用着急,只要秋天能够抵达桂州就好,同时送去了一大批清凉药剂和黄蒿素,告诉他过岭南一定要小心蚊虫疟痢,将广锐军总结的卫生食宿条例严格执行,哪怕残酷一点都不怕,一定要保住军士们的性命。

    至于赵顼那个急性子也不用担心,苏油派遣知钦州任起,与孙能一道,领兵去袭击了交趾永安州的玉山寨并占领,成为了第一支攻入交趾国的军队,算是给了赵顼一个交代。

    同时,交趾南边,被苏油挑动起来的占城和真腊入侵交趾境内,三方发生了小规模的战斗。

    李常杰只好留下少量部队驻守太平寨,放弃了对大部分大宋领土的占领,回师扑灭两国的挑衅。

    七月,郭逵终于抵达了桂州。

    宋军刚翻过南岭,军中就开始出现疫情,这下郭逵不敢再拖延了,一面命令军士加快行军,同时向苏油求援。

    苏油要他们再咬牙坚持一下,赶往邕州进行修整。

    他已经派遣狄咏重新占领了钦州,通过海运将药品补给运到了那里。

    钦州再通过陆路转运邕州就简单了,不过两百里路程。

    而且被石薇提醒后,苏油已经将大量药品囤积在了昆仑关,驻守昆仑关的广锐军,早已是对付这些病症的熟手,如今正好接应。

    让苏油哭笑不得的是,郭逵送过来的信件里,提到伤号里边的汉人比例,远远高于蕃人比例。

    这个事情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这不应该啊,难道就因为吐蕃人的体格比汉人好?

    直到苏油和石薇赶到昆仑关,见到郭逵的时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苏油在蕃人眼中,那是益西威舍,光明智慧上师,蕃人们虔诚地执行了上师传达的口谕,让喝开水绝不喝凉水,让挂蚊帐绝不漏个缝,让勤洗澡勤换衣……好吧这条还是差了一些,但是也绝对比汉人军士强。

    结果就是,人家蕃人执行卫生条例的情况,远比汉人好得多!

    就连郭逵都在打摆子,还有没有讲道理的地方了?!

    这次郭逵带来了六万大军,来到昆仑关,算是脱了一层皮。

    没办法了,部队只能下令修整,等待秋凉。

    军中苏油的老熟人太多了,郭逵,赵禼以下的将领中,燕达,苗履,张世矩、王愍,好些都是种家的部将,跟着种五倒霉的时候,是苏油出手一个个捞出来的。

    更下一层,这么多年来军中调动,不少当年和他一起征伐一起搅马勺的蕃汉战士,如今也成了军中骨干。

    比如当年缠着老张要学习鹤胫弩,后来又在回撤囤安寨首先反击西夏人的王二,也是一都都头了。

    这娃可是得到过苏油亲自颁发的奖章,见到苏油和石薇便兴奋地纳头拜倒:“小人渭州义勇王二,拜见石中郎!”

    苏油手都伸到半路准备搀扶了,结果人家拜的不是他,是身边的薇儿!

    这特么好尴尬!

    石薇这几天也很开心,张世矩、王愍手下的骑军精锐里,也有不少是随她冲过阵的,现在见到王二笑道:“哎哟你可不是我当年的部下,你是小油哥哥那边的。”

    王二又叩了一个头:“如非石中郎及时冲撞夏主中军,小人这条命就丢在囤安寨了,石中郎救命之恩,王二永远记得的。”

    喂!这样踩一个抬一个真的好吗?难怪王二你这么些年才混到一个都头!



    第八百零五章誓师

    不说苏油和石薇在军中救治伤员,联络感情,郭逵和赵禼,关于进军方略,又发生了分歧。

    赵禼的意见,是乘兵形未动,部队修整之机,抚辑两江峒丁,以厚赏择其壮勇,让他们去宣讲政策,招徕携贰,隳其腹心,然后以大兵继之。

    郭逵不听。

    之后赵禼又欲使人赍敕榜,入贼中招纳,郭逵依然不听。

    赵禼固请,最后官司打到了苏油这里,因为赵顼旨意里说得清楚,将领有疑,由枢密副使苏油决断。

    军帐之中,苏油在监督郭逵和赵禼服药。

    赵禼还在生气:“我没生病!”

    “没病也得吃,这叫预防!”

    俩老头同龄,都比苏油大二十多岁,因此苏油虽然是最高行政长官,但是只能充当调剂的角色。

    苏油硬是将药片给赵禼服下,这才说道:“赵公你也是蜀中人,当知道我们蜀中有句老话——你看着别人碗里,小心别人看着你锅里。”

    “先不说峒丁堪不堪用,我们就说那些峒首的忠诚度。”

    “用了他们,你能保证一有机会他们就不反水?”

    “所以还是大军压境,服的投降,不服的剿灭,这才是王道。”

    见老头又要反驳,苏油说道:“别急别急,我的意思是,在我们能够控制的范围内,你这个建议还是很可行的,但是如今不能指望我们能力范围以外。”

    “比如广源州,现在已经在我们的军力压迫之下,伪朝广源州观察使刘纪,已经遣人来信暗输情款,他的目的不过是自保。”

    “李朝内部,那也是矛盾重重,朝中文臣,对李乾德……嗨,那就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对伪太后黎氏任用宦官掌控朝政军权,早有不满。”

    “如今李常杰与宗亶已经撤退,就丢下刘纪五千人,既然赵公有这样的建议,那就命燕达带兵前去招降好了。”

    郭逵说话了:“老赵我不是不想听你的,实在是……我们可是几千里外过来的客军!”

    “命燕达前出收复广源,大军就得整体前移,就必须占领太平寨,否则燕达就是孤军。”

    “但是一旦下令,这大战可就算开打了。”

    “陛下那里要我们速战速决,可如今士马尚未恢复啊。”

    赵禼不同意:“以往征安南,大军到此,怕是已经折损三成,如今我军尚全,怎么能说尚未恢复呢?”

    苏油摇头:“赵公此言差矣,军士们不是将帅奏章上的一个数字,他们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让他们能够在战场上杀敌,而不是病死在行军路上,这本来就该是帅臣的职责。让生病的将士勉强上战场,我是不同意的。”

    说完又对郭逵拱手:“郭老,不过赵公所言也在理,如今天气已经可以进兵,经此一场,将士们对军中防疫卫生条例,也算是有了深刻的体会,想来之后的非战减员,必将大大减少。”

    “肥皂我已经改小了,这帮兵油子,还打着带回老家发卖的主意,现在我给他们改成火柴盒子那么大,薄薄一片,让他们发不了这个财!”

    郭逵笑了:“老赵,看到没?为了让军士们用肥皂洗澡,明润他就会想办法把肥皂改小;他们不习惯喝开水,明润就搞出那什么……过滤器。他不会去逼他们,他只会自己想办法。为什么?他把军士们当人。”

    “你们读书的措大啊……总是把军士们的性命看得太轻易,这就是我为何要高看明润的一眼的缘由。”

    “你不能因为大军到此能比以往保全了两成半,就作为我军损失得起的理由吧?好不容易将儿郎们全须全尾地带到了这里,要是还能全须全尾的带回去,岂不是更好?”

    见赵禼面有愧色,苏油赶紧打圆场:“赵公他也不是这个意思……郭老啊,大军也的确该动了,不然陛下那里,我们谁都扛不住。”

    郭逵问道:“如今军士恢复了几成?士气如何?”

    苏油拱手:“军士尚有数百需要医治,其余基本恢复。士气的问题嘛,交给我好了!”

    郭逵点头:“那便依你,秋中进兵!”

    ……

    熙宁九年中秋,宋军都头以上将领八百人,在邕州城南誓师。

    秋风猎猎,金菊堆簇。

    山丘之上,是五万多个坟茔,中部是一座祠堂——苏忠勇祠。

    祠堂内有一座小神龛,供着苏缄神像,神像后是一扇座屏,上面刻着苏缄当年去镇江祭拜堂兄苏绅陵墓时,写下的一首诗作。

    “五里平郊烟霭村,泪流坟土泣英魂。近年忠义心如铁,不负平生教育恩。”

    苏油带领军中骨干,在山丘下祭殿亡灵。

    灵棚两侧,是苏油亲书的一副挽联。

    尽瘁抚危城,血泪山河,三代瑰英纾国统。

    歼身匡大义,铭旌史册,千秋凛烈继忠魂。

    三杯酹过,苏油转身看着身前肃然的将校。

    “山丘之上,有五万八千无辜的魂灵,我的族叔,族兄,嫂子,侄儿,也在其中。”

    “千年以降,自秦朝开桂林,南海,象郡以来,交趾,就是我华夏故土。”

    “两汉时,那里是交趾郡,是九真郡,是日南郡。”

    “直到五代南汉,三郡才被军阀割据,迁延至今。”

    “大宋以其鄙远,尚优抚之。”

    “不意狼子野心,逐年蚕食我大宋国土,数百里尚不知耻足,竟悍然兴兵,犯我疆土,屠我黎民!”

    “我大宋何辜,与此宵小恶贼为邻?!”

    “看看山丘上吧,五万八千亡灵,他们有什么理由被屠杀?!”

    “他们本来应当还在这片土地上平安地生活——父老们在陌野上劳作,主妇们在厨房里炊羹,娃子们在山野间放牧……”

    “等家中呼唤传来,他们应该高高兴兴地赶着水牛,羊群,洗干净腿上的泥,回家团聚,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上一顿或许并不丰盛的晚餐。”

    “可是如今,他们全都躺在了这里,永远冷冰冰地躺在了这里!”

    “是谁给了伪越这样的胆量?让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夺去我大宋子民的生命?!”

    “山丘上趟着的那些人,他们不是军人,没有武器。”

    “他们就如同你们的父母兄嫂,侄女侄儿一样,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而已!”

    “他们只是在入侵者要占领这片神圣国土之时,勇敢地站了出来,说了一声,不!”

    “然后,残暴的侵略者,就对他们挥舞起屠刀!”

    “屠刀能吓倒我们吗?今天,我们就要踏进交趾的地盘,和邕州死难百姓一样,同样站在那些卑鄙无耻的豺狼面前,继续说一声,不!”

    “我们要挺起胸膛告诉他们,真要是有种,请你们再次举起屠杀过我大宋百姓的屠刀,冲着老子们来!”

    “我们要请求他们,真要是有种,千万不要放下武器,千万不要讨命求饶!”

    “我们要请求他们,一定要抵抗到底!”

    “直到我们的利刃,砍下他们的头颅!直到我们的刺枪,插进他们的心脏!”

    “我们要请求他们,就像对我大宋无辜子民那样,继续嚣张跋扈,继续丧心病狂!”

    “千万不要跟老子们客气,有什么本事,尽管来!全冲着老子们使出来!”

    “我们,就是来要回这笔账的!”

    指挥都头们拔刀欲狂,红着眼睛狂喊:“复仇!带我们复仇!”

    “荡灭不臣,讨还血债!”

    郭逵站在苏油身边,白须飘拂,铁盔下的老脸冷若冰霜。

    见到士气已经昂扬到了极点,老头大手一挥:“回营,集结,出兵!”



    第八百零六章火箭

    八月,壬戌,郭逵率领大军,收复广南西路西南隅的思明州。

    同时,苏油调水师进驻钦州,遣钤辖和斌,督广东水师涉海南下,进攻交趾苏茂州,夺取沿海岛屿,一路兵指富良江口。

    拿下思明州后,宋军马不停蹄,一举攻陷太平寨,收复大宋全境。

    太平寨是大宋边境一个军事据点,西边便是当年侬智高造反的大本营,广源州。

    广源州大宋羁縻州,不但盛产黄金,还是进入交趾的咽喉之地。

    正因为如此,李朝久已进占,留有五千精锐留守,派了一名将领叫刘纪,作为广源州观察使。

    刘纪虽拥兵五千,但在大宋如今的强势下,不免心存顾望。

    大宋刚收复邕州,刘纪便向郭逵暗输情款,表示一定会背弃李朝,归附大宋。

    郭逵在进驻思明州后,认为广源州在大宋通道侧翼,不取则将有腹背受敌之患。

    而且不先降服作为侵略军三路之一的刘纪,也难振宋军的声威,因此派遣马步军都总管燕达去攻打。

    燕达率军,由太平寨进抵广源。

    广源州,一直是李越和赵宋拉锯的地方。

    刘纪觉得自己的日子很难熬。

    交趾人对广源蛮峒的征赋,严重得多,也是,大宋每年象征性的收广源州四两黄金,就这还要“略添所值”,予以偿还。

    而李朝占据广源后,各部落首领向李朝“岁输土贡”、“岁输金货甚多”。结果李朝“赋敛无度”,使“州人苦之”。

    广源蛮对交趾的不满之心,远大于大宋,之所以倒向交趾,原因只是被胁迫而已。

    这仗没法打。

    大越国境内没有冬天,只有雨旱两季,如今眼看初冬,雨已经停了十几天,空气和地面已经开始变得干燥。

    宋人真是按奈得住,听太保说,凡是南方和北方打战,只要北兵过了昆仑关,起码会减员两成。

    可如今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儿。

    宋使来过了,那精神头,看着比老子还好。

    手下有个得疟疾的,宋使还慷慨地从一个竹管里倒出几颗小药丸给他,说是大宋天师府和大相国寺,道爷和佛爷赐下的灵丹。

    真是灵丹,当晚见效!

    刘纪很苦恼,只希望宋军当做自己不存在,他本来就和太保,宗亶就不是一路,此次出兵,也只是在广源州边境磨蹭,真没做啥出格的事体。

    五千人对六万人,还有底下不知道反不反的一万峒蛮,老子可不想做大越国的苏皇城。

    手下指挥奔入营帐:“观察,宋军来了!”

    刘纪手一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首领是谁?”

    指挥报告:“是燕达!带了好多骑兵!”

    刘纪带上头盔,取过钢刀:“走,看看!”

    广源州就是个相对大些的寨子,没有像样的城墙,只有木头钉出的围栏。

    见到刘纪过来,几位峒蛮头领赶紧闪开目光,溜到一边,不与他搭话。

    刘纪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七手八脚爬上望楼,看着底下整齐列阵的宋军吓了一跳:“这……这就是大宋西军?”

    山下八千宋军,旌旗猎猎,戴着钢盔,身上都是皮甲,绑腿紧裹着小腿,脚蹬制式皮靴。

    枪盾手居前,弩兵在后,骑军在两翼,中心一个壮汉骑在一匹高骏的大马上,手里拿着一个古怪的黄铜物事朝这边观瞧。

    他们的衣着很轻薄,竟然像——丝绸?

    刘纪看得瞠目咋舌:“这么有钱……这是精锐!”

    燕达将望远镜放下:“正主出来了,放一波箭,再遣使者前去交涉。”

    强弩指挥开始号令,很快,阵中强弩举起了一个角度,指挥小旗朝木寨一指,一声号炮响起,无数短箭从阵中飞起,朝料阵的刘纪一行李越军指挥飞了过来。

    刘纪赶紧蹲声躲到窗口底下,挥手狂喊:“避箭!避箭!”

    笃笃嗖嗖的响声在刘纪耳畔响起,大部分箭支没木墙挡住,也有不少掠进寨内,几人被直接洞穿,惨叫着倒在地上。

    还有几头水牛也中箭了,疯狂地跳跃着挣脱绳索,在寨内狂奔,引发了一场混乱。

    “噗!”一支短箭竟然射透了木墙,在刘纪脑袋边上透出箭镞,露出冰冷的寒光。

    “啊!”刘纪魂飞魄散,这么弩矢!竟然能够刺透木墙?!

    寨内一片混乱,无数军士无头苍蝇一般乱跑:“苏皇城引兵来报怨啦——”。

    箭雨停下了,刘纪刚刚将头探出瞭口,就又听见了“嘣——”的一声。

    那是弩弦集体释放的声音,宋阵里又是上千羽箭飞了起来。

    劲弩在刘纪的印象里,上弦需要很长时间,宋军的强弩怎么能这么快?

    刘纪在哨楼上大喊:“避箭——又来了——”

    但是他的呼喊,被下边惊惶的噪声完全淹没。

    箭尾两白一红的制式羽箭嗖嗖地落下,大多数落在了空处,但也有不少钻入了人体,三棱尖锥毫无停顿地没入,带来惨叫号呼不觉于耳。

    军士们窜入不多的房屋,马棚,或者木墙根部,水缸水槽的后边,恐慌地看着天空落下的箭雨,在地上,或者同袍的身上,开成一朵朵诡异的小花。

    宋军的第三波箭雨间隔时间稍长,弩手们从身侧的一个竹筒里抽出了一支古怪的羽箭。

    别的箭都集中存放在箭囊里,只有这支是单独存放的。

    短箭箭杆上了朱漆,通体红色,这是非常醒目的危险提示。

    强弩指挥脸色也变得郑重,口令传达的清晰无比:“上弦——抵肩端平——摆箭——仰角三十度预备——放!”

    “嘣——”又是一波羽箭飞了出去。

    燕达再次抽开了望远镜,对着坡上的寨子看过去,赤红色的箭矢飞到寨子上,纷纷断裂——这批箭没有箭头。

    燕达看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探花郎这玩意儿就是瞎整……”

    哨楼上,也有一支朱红的羽箭穿过瞭窗,射进了哨楼,箭杆撞到对面的木板上,前部碎裂,流出了一些液体和小颗粒。

    刘纪好奇地将残破的羽箭捡拾起来:“这什么东西……”

    然后就见小颗粒开始冒烟,紧跟着手中的箭支和地上的液体,突然燃烧起火焰。

    整个寨子,千余支羽箭,几乎同时爆发出近千个火点!

    刘纪被手里突然燃烧的羽箭吓坏了,赶紧丢下,连滚带爬爬下望楼,就发现寨中已经处处火起。

    燕达刚刚放下望远镜,就见到木墙上上百个着火点同时燃烧了起来,赶紧重新举起望远镜放到眼前:“直娘贼的这啥玩意儿?!”

    寨子里似乎有人在想要灭火,但是这火好像无法扑灭,而且爆发得极度猛烈,瞬间就将整个寨子笼罩在烟火当中。

    “这……”燕达瞠目结舌,立即抓住强弩指挥:“这样的东西我们还有多少?!”

    强弩指挥躬身:“禀都总管,没了。刚刚你下令……将实验箭都射出去了。”

    “我……”燕达愣了,然后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悔得肠子都青了:“奶奶的怎么忘了这茬!探花郎他是玩火的祖宗!”



    第八百零七章廷议

    刚刚发射出去的是白磷箭,箭头是密封着白磷和煤油的玻璃管,制作过程非常危险,所以造得不多。

    苏油也不是为了用来陆战的,因为这玩意儿最多能对付野外的营地,对付土石结构的城池其实用处不大。

    经张散提醒,苏油才及时意识到,如今的海战,只需要将对方的船帆烧掉,那就算万事大吉。

    所以现在这一千枝箭只是小剂量单位的试验品,真正要发挥作用,还得是通过弩炮发射到敌舰的船帆上挂着,然后自爆引燃。

    好在广源州的寨子大多数都是木柱茅顶结构,基本上一点就着。

    寨子的火越来越大,已经彻底乱了。

    一名指挥奔到刘纪身边:“观察使,这火灭不了!撤吧!”

    刘纪心惊胆战地看着几个不幸被刚刚那种箭射到身上的军士,在地上惨嚎打滚,身上的火焰随灭随起,身周几名军士疯狂地拿衣服去拍击,但是毫无用处。

    火焰越烧越大,军士的翻滚号呼渐渐停止,这般惨像,让刘纪这样久经沙场的人都只觉得两条腿都在打颤。

    更加害怕的是广源州的峒蛮们,这场大火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神怒天罚,五千蛮丁狂喊着砍开了镇守后路的交趾军,朝着自己的寨子奔去。

    一定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寨老们,宋军的军服颜色,就好像他们带来的这场大火一样,无法阻挡!

    燕达的八千宋军站在那里,看着山坡上烧起的熊熊大火,也被震撼的雅雀无声。

    木质城楼上,望楼上,不时有燃烧的火人,从楼上跳下,他们宁愿被活活摔死,都不能忍受被烈焰焚烧的折磨。

    军司马悄悄地问燕达:“将军,接下来如何行止?”

    燕达抹了脑门上一把冷汗,咂了咂嘴:“火灭之后,将刘纪此前暗中投诚的信件四处张贴公布,同时用文告晓谕交趾军与广源州内诸峒头首。”

    “三日之内,必须来此地投降,否则,就别怪老子们不客气!”

    两日后,刘纪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投降大宋,而且投降得非常彻底。

    这娃乃是偏师,主要起呼应作用,手里没沾多少宋人的鲜血,因此心理压力不大。

    不但如期而至,三千交趾军队全部缴械投诚之外,刘纪甚至还带来了自己的家属给燕达充当人质,还带来广源所属古农、八细两大峒蛮的头首,以及五千丁口。

    此前刘纪虏掠的大宋百姓三千余人,这时带了出来。

    广源寨,已经被烧成了一场白地,巨大的木柱上,还留着暗红色的炭火。

    长长的队伍穿过焦炭构成的废墟,来到寨前的空地上集合。

    刘纪的脸色有些发白,火不可怕,可怕的是根本不知道它怎么烧起来的,为什么如附骨之蛆,难以扑灭。

    相比那个,宋军精良的器械,高昂的士气,骑军高大的骏马,反倒是不那么令人恐惧了。

    燕达骑在大黑马上,俯看着行来的刘纪。

    刘纪感觉芒刺在背,紧赶几步,匍匐在燕达的马前:“下国罪臣刘纪,拜见天朝上国燕将军。”

    ……

    刘纪的归降,让宋军声势大振,李朝张皇失措,急遣李常杰从占城回师,主持军务。

    升龙府,李越的首都。

    和宋太祖差不多,当年李朝太祖李公蕴,是当年黎朝左亲卫殿前指挥使。

    夺了交趾地区后,立国大越,传闻有黄龙起于富良江,李公蕴以为吉兆,命大臣考察黄龙升起之处。

    大臣回来奏报,说那处地方是风水宝地,“宅天地区域之中,得龙蟠虎踞之势,正南北东西之位,便江山向背之宜。”

    李公蕴大悦,迁都到了那里,命名为升龙。

    李朝在第三代国王圣宗之后,比照唐宋建立了政治制度。

    太师李道成秉政之后,意识到儒家思想对建立封建大一统国家的重要性,开始实行科举。

    前年诏选明经博学,及试儒学三场,大越国一名读书人黎文盛中选,进侍帝学。

    年初,又在升龙府设立国子监,选文职官员识字者入内习文,以书算刑律考核官员。

    李朝的强大,可以说就是李道成和李常杰一文一武的功劳。

    这是一个奇怪的时代,无论大宋,西夏,辽国,青唐,都有女性活跃于政治舞台。

    如今的李朝,就在施行垂帘听政,权力,在黎太后的手上。

    李常杰宏量坚毅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太后,陛下,六万宋军,由郭逵赵禼率领,前日攻取广源州,广源州观察使刘纪,未交一兵,未发一箭,便降了大宋!”

    朝上顿时传出低低的惊呼声。

    李乾德的皇叔,四太子洪真侯站来出来:“成何体统!宋人还没来到升龙府外!”

    朝堂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太师李道成拱手说道:“陛下,太后,现在向大宋上表请和,还来得及。”

    “太师慎言!”洪真侯厉声道:“时值如今,还有请和之理?”

    另一宗室昭文侯也站了出来:“陛下,太后,宋军不过六万,且是客军,路途劳顿,水土不服。这是宋朝皇帝妄自尊大,遣人就死,我大越断无不战而降之理。”

    李道成说道:“宋有三百军州,国力比我大越强盛,非是如占城,真腊那般小国,就算这次败了,难道没有下次?”

    黎太后轻咳了一声:“陛下,你如何说?”

    李乾德坐在龙椅之上,看了侍讲黎文盛一眼,见黎文盛低着头,仪态完美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低下了头:“但凭娘娘做主。”

    黎太后可不是简单角色,李朝在圣宗去世后,以新君年幼,有过一段两宫共同垂帘听政的时期。

    嫡母上阳太后扬氏,生母倚兰元妃,是当时的两大当权者,但倚兰元妃生性嫉妒,唆使仁宗杀害上阳太后及侍女七十六人,造成一场宫廷惨祸。

    当时理政的太师李道成听闻消息后赶紧入宫,但是一切都晚了。

    李道成老泪纵横:“何至杀嫡后,虐无辜,一至于此哉!”

    倚兰元妃敢如此,就是因为通过李常杰把控了交趾的兵权,宫变之后,倚兰元妃成了黎太后。

    其后黎太后宠信李常杰,大加赏赐,李常杰也没有让她失望,四处讨伐,声威愈著,压服了洪真侯,昭文侯等蠢蠢欲动的宗室,限制了李道成文臣一系的相权,让黎太后坐稳了太后的位置,把持朝政,一时威风无两。

    就听黎太后说道:“太保,关于太师的意见,有何说法吗?”

    李常杰躬身道:“太后,陛下,太师所言,的确属实。”

    朝廷上,顿时有响起了嗡嗡的私语声。

    李常杰只扫视了殿内一眼,朝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李常杰这才接着说道:“太师所言,的确有理,但是陛下,太后,这事情,端看如何分析。”

    “此次我大越进兵,一月而下三州,扫掠三十万众,屠二十万人,是为试探宋朝的虚实。”

    “侬贼之前播乱,除了攻击我朝外,也曾窜入宋境,以穷孓之势,尚能围困广州。”

    “宋朝主力,在西北,东北,至于南边,现在我可以说,他们兵力空虚,鞭长莫及。”

    “此次宋军南来,固有六万,但是来自何处?”

    “广南两路之北,是荆湖;荆湖之北,是川峡;川峡之北,才是陕西。”

    “也就是说,宋朝自己都知道自己南部空虚,需要从其北部边境,调兵前来,翻山越岭穿州过府,横跨整整一国!”



    第八百零八章定议

    “孙子有云: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何况数千里外举兵而南?”

    “还是用当年的侬智高举例,以狄青之略,西军之勇,最后也让他逃脱天罗!”

    “侬智高是什么人?被我大越打得狼狈逃窜无地存身,被迫侵入宋境的蛮人首领而已!”

    “所以,大宋的确是一个巨人,但它是一个如庙堂里的泥塑那样,泥足草腹的巨人!”

    “这样的巨人,如果踩到了交趾这片泥塘里,很快它的双足就会被泡软,最后根基不稳,轰然倒塌!”

    “北军南调,耗时半载,粮秣损耗,难继其数。”

    “在西夏和辽国的逼迫下,宋朝能有多少的时间?还能抽调多少兵力?”

    “西夏太祖李继迁,逃窜草泽之时,不过亲信数十,一样能割据开国,雄霸一方,命宋朝奉币十万!”

    “我大越君王四代勇烈,称兵二十万,战象八百,四境偃服,岁登两稔,为何就要向其称臣?!”

    “这一战,是宋人能够调集的最大军事行动,只要我们能够战胜,就能一举安定百年!”

    “就算不能战而胜之,只需要暂时放弃富良江北,横江固守,将宋人拖入泥潭,数月后雨季一到,瘴疫一起,一样让他们尽成鱼鳖!”

    “刘纪料事不明,胆小如鼠,数千人也是小数,不足为虑。一时的挫折,也不能动摇国计。”

    “所以我从南方赶回来,就是恳请朝堂诸公,给我李常杰一个机会,给我大越国一个机会。”

    “一个与宋辽平尊抗礼,为后代谋定百年的机会。”

    “一个让大越傲然崛起,从此雄霸天南的机会!”

    “一个能让子孙后代能够挺直腰杆,不用年年进贡求赏的机会!”

    “我们不能寄希望于敌人的愚蠢,不能轻视大宋西军的强大。”

    “所以这样的机会,注定要用我们用汗水和鲜血,去为国家和子孙们铸造争取!”

    “现在我要问的是,这样的机会,值不值得我们去流血,去牺牲?哪怕还有一丝的机会,都要去争取,去把握?!”

    殿上君臣群情激动,朝臣们纷纷出列,请求一战。

    黎太后的声音也非常激动:“好!便命太保主持军事,洪真昭文两位皇叔协助,大越此番以举国之力,与宋朝决战!”

    李常杰朗声长笑:“谢陛下与太后信任,老臣这就去边境部署!”

    说完躬身而退,出到殿外,扬长而去。

    群臣议论纷纷,刚刚李常杰的那一番话鞭辟入里,众人对此番获胜,都有了信心。

    就在这时,一个小黄门奔了进来:“启禀太后,陛下,太保在宫门题了一首诗。”

    黎太后说道:“念!”

    小黄门激动得满脸通红,朗声念了起来。

    南国山河南帝居,

    截然定分在天书。

    如何逆虏来侵犯,

    汝等行看取败虚!

    “好!”群臣激越的情绪被调到了顶峰,殿内哄堂喝彩。

    彩声中,所有人都忽略了太师李道成眼中的担忧,还有侍讲黎文盛低头的沉默。

    ……

    熙宁九年十月,燕达先破广源,复还永平。

    赵禼以为广源间道距交州仅仅十二驿,如果趣利掩击,出其不意,川途并进,三路致讨,贼必然分溃。

    而郭逵一生只谨慎,拒绝了这种冒险的要求,全军稳扎稳打,朝李朝境内决里隘进军。

    ……

    钦州安远城,后世的钦州市,是宋越边界的一个优良海港。

    大宋水师大本营,如今便移师来到了这里。

    港口很深,两岸峭壁上,已经拉上去了好些霹雳炮,将内港封锁得严严实实。

    当然这只是保险措施,苏油名下的广东水师,如今在和斌、杨从先的率领下,已经占据了紧接苏茂州的如昔寨,正在与交趾李继元的水师打的如火如荼。

    苏油的目光根本就没在那里,朱崖军奏报海岛上有黎人暴动,他的纵帆船带着广锐军去海南岛剿匪去了。

    而根据刘纪提供的情报,大宋境内有无数的细作在活动,然后供出了一个重要人物,大宋三州巡检徐伯祥。

    苏油是枢密副使,直接一道行文,让徐伯祥前来报道,南安行营需要他这熟知地理的人提供情报。

    徐伯祥屁颠屁颠的就来了,然后便被隔离审查。

    安远城一处山谷破庙里,窗户都被黑布蒙上,室内点着油灯,李宪和张麒正在审问徐伯祥。

    徐伯祥惊恐万状地被绑在椅子上,看着油灯下阴恻恻的太监慢条斯理的摆弄着桌上那些精巧的刑具。

    见到张麒一脸的不忍,李宪笑道:“七郎怕是不知道,这人啦,最疼的是手指头,听说大辽就是这样对付赵惟一,结果连皇后都敢掰扯,啧啧啧……”

    张麒看着一脸汗珠的徐伯祥:“要不将麻核桃先取下来?我看徐秀才是想招的样子?”

    “别呀!”李宪笑道:“自打跟皇城司那帮杀才学了些手段,这还没有上过手呢,仁宗皇帝不准皇城司滥用私刑,这手艺啊,越发难得开张了。”

    说完看了一眼徐伯祥:“不过叛国,邪教这等大逆不在其列,三郎你行行好,就让我练练手成不成?”

    徐伯祥疯狂地呜呜叫着摇头,李宪拿起一根细细的竹签子:“听那帮杀才说,铁签子不如竹签子好……”

    说完硬掰起徐伯祥紧紧按在椅子把上,恨不得能抠进木板,以逃脱刑罚的手指头,一个个认真地挑拣起来:“铁签子太滑,没弹性,插进指甲缝里痛感没有竹签咬肉,你说这得多讲究?”

    终于选定了一个无名指,李宪将竹签顺着指甲缝插了进去,徐伯祥猛然“唔”的一声,眼珠鼓起,脸上脖子上青筋爆出,身体疯狂地挣扎,但是却不能移动分毫。

    椅子腿已经被绑在了庙柱上。

    李宪根本就没有管徐伯祥的反应,慢条斯理地说道:“三郎你看啊,这活跟杀鸡不一样,讲究一个慢,诶……能把时间拖得越长越好。一共才十个手指头,加上脚上不也才二十个,怎么经得起糟蹋?就得慢工出细活……”

    徐伯祥鼻翼大张,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往下淌。

    不但是痛得狠了,李宪缓慢清晰的话语,更像一把尖利的钢锯,一下一下地拉扯他本来就不怎么坚强的心理防线。

    李宪终于完成了一根手指,站起身来欣赏了一下:“哎呀忘了,这气儿出得太匀顺,忘了塞鼻孔了,等等啊……”

    说完拿起一根绳子:“这要是让那帮子杀才看到,怕是得笑掉大牙。”

    张麒就看见绳子上绑着两个黄纸团。

    李宪将黄纸团塞进徐伯祥的鼻孔里,然后将绳子在他脑后打上结,徐伯祥的脸一下子就变成了猪肝色。

    张麒担心地问道:“会不会把他憋死?”

    李宪说道:“不会,大小刚刚合适。”

    接着抬头对徐伯祥赧笑:“失误了失误了,真不好意思,这样浪费了一根手指头,我们重新来过啊……”

    徐伯祥疯狂地摇头:“唔唔唔……”

    张麒和颜悦色地说道:“你是有话要说?”

    徐伯祥立即点头如捣蒜。

    李宪笑道:“如果是交人利用度牒潜入大宋那样的消息,就不用说了。”

    “刘纪比你听话,带着一州军民降了大宋,他那里交代得可比你清楚。”

    徐伯祥一脸急促之色,继续狂点脑袋,嘴里含糊急促地发着声音。

    张麒对李宪拱手说道:“都管,要不咱听听?”

    李宪脸色有些失望,对徐伯祥和蔼地说道:“先说好,要是不满意,我们可还得继续啊……”

    张麒摘下徐伯祥鼻孔里的黄纸卷,将勒着他嘴巴的麻绳解开,取出麻核桃,徐伯祥狂喘了了口气,干涩地说道:“有……有交趾高手剑客,扮成闽商,以苏茂洲外海岛图进献苏少保,意图……意图行刺!”

    张麒眼睛一眯:“尚惟忠?”

    徐伯祥连连点头:“对对,啊不是……真正的尚惟忠已经死了,现在的那个是假扮的!”



    第八百零九章刺客

    李宪和张麒对视一眼,一起朝庙外奔去。

    当日夜里,徐伯祥正在破庙内昏昏欲睡,就听得门外一个卫兵的声音喊道:“谁?!”

    紧跟着,门外响起了刀剑碰撞的声音,喊杀声,其中还有几人用交趾土语叫喊的声音。

    大门撞破,几个光头僧衣的汉子闯进庙来,其中两人守住门口,另外两人掀开香案抬到门前,还有一个面容精干,抢到徐伯祥身后,拔出短刀隔断绳索。

    徐伯祥大惊:“你们是谁?!”

    就在这时,几支羽箭射了进来,一名汉子对头领喊道:“宋人弩箭厉害,指挥,怎么办?”

    那汉子一咬牙:“与他们拼了!”

    徐伯祥灵机一动:“捡蒲团挡箭!走后边窗户!”

    几个汉子操起蒲团退到庙后,发现窗户已经钉上了。

    头领拿起椅子砸向窗棂,力大势沉,咔嚓一声,将窗户砸出个大洞。

    几人连忙七手八脚搬开木板,扶着徐伯祥翻了出去。

    面前火光开始生动,只听小队都头大喊:“直娘贼的叛军,给老子攻进去!留一半搜周围,一个不能放跑了!走了叛国贼,大家抹脖子吧!”

    眼看着火光渐渐逼近,交趾细作首领跟周围几人商量了一下,心一横,携裹着徐伯祥,直接从沿着陡峭的悬崖滚了下去!

    ……

    尚惟忠是福建路比较出名的海商,主要走的交趾一线。

    交趾王族的祖上本来就是福建人,不少福建海商到交趾做生意,被交趾高官厚禄留了下来,成为当地官员。

    甚至还有福建商人不愿意呆在交趾,被交趾人强行扣留——必须给我们做官,我们就不放你走!

    历史的真实,有时候就是这么荒谬。

    刺客名叫李承广,乃李常杰从山中请出来的高手,传闻一手剑法出神入化,神鬼皆惊。

    李承广的海船,在如昔寨外海饶了好大一个圈子,才躲过广南水师的拦截,然后在钦州外海的乌雷,到底被抓住了。

    盘问得非常仔细,但是李承广准备充分,没有什么破绽。

    不过即便是这样,李承广也没有能够直接进入钦江入海口,而是被带着从安远城西边数十里的三村寨登陆,然后从陆路抵达的安远城。

    到了安远城,又经过层层检查,确定了海图真是可靠后,大宋赏赐了李承广一个承义郎散官告身,允许他在安远城居住。

    从头到尾,苏油就没有出面。

    李承广在城内研究了好久,好不容易抓到了苏油的踪迹,得知今日他今日要出行前往西山夫人庙祈风。

    夫人庙供奉的神主叫林默娘,南唐涠洲人,涠洲就在钦廉外海的涠洲岛,林默娘就是后世的妈祖。

    李承广趴伏在西山小径之旁,等待着苏油的到来。

    很快,一行车驾出现在小路尽头。

    待到前队过去,李承广从草中掠起:“宋朝狗官!纳命来!”

    众人惊诧震骇的目光中,李承广如同掠过低空的鹰隼,手中剑光直指单车而去!

    就在这时,一柄纹理斑斓的长剑,同样从单车窗纱中刺出,截向李承广的手腕!

    交趾人的宝刀非常漂亮,“甚长,亦有槽无脊,精美如倭,然亦不能多得。”

    可如今李承广手上这口李常杰亲赠的宝刀,在车中刺出那柄长剑之前,也黯然失色。

    李承广心神大震,轻摆手腕,不料对方长剑似乎早知道他的应对之策一般,慢吞吞地摆了个角度,拦在了李承广手腕的去路上,这景象,竟像是李承广主动将手腕送到别人剑尖上一般。

    李承广“啊”的一声大叫,一个翻身倒纵,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一剑。

    外的军士们终于反应了过来,抽刀围上。

    李承广知道失事了,因为苏油乃是文臣,绝不可能有车中之人这么高绝的功夫。

    对周围军士夷然不惧,李承广只紧盯着轻车,横剑当胸:“车中英雄,可肯出来一见?”

    车门打开,一个端丽的少妇一身剑士服束,手持一柄细长的羽纹剑,下得车来:“小油哥哥说最近会有人行刺,果然如此。你应该不叫尚惟忠,说出名字,或者能流传青史。”

    李承广摇摇头,躬身行礼:“今日有死而已,不知道临时之前,还能不能领教一次夫人的剑术?”

    少妇皱了皱下眉头:“刚刚不是领教过了吗?交趾武人,这么不认输的?”

    “因为夫人剑法委实精妙,实在想再看一眼……”

    李承广后退两步:“是我过于贪婪,这便与夫人赔罪。”

    说完以举起左胳膊,将衣袖掩在脖颈之前,以免鲜血溅出来冲撞了对手,右手长剑搭在上臂和脖颈间,狠狠一划,当场自刎。

    小路尽头又奔来一队骑兵,为首一人见到这边车驾就远远招手,气急败坏地嘶喊:“薇儿——薇儿——”

    待到奔到近处,那人翻身下马,结果马速过快,差点一跟头摔倒在李承广倒伏的尸体上。

    石薇赶紧伸手扶住:“小油哥哥你小心!”

    苏油惊魂未定:“你怎么就先出发了?遇到刺客怎么办?你要吓死我是不是?”

    石薇拉着他的手:“刺客已经自尽了。”

    “啊?”苏油这才注意到地上倒伏着一人,赶紧跳开。

    平正盛过来将尸体一脚踢得翻身:“就是那个海商!”

    苏油这才魂魄归壳:“我早就安排得明明白白,薇儿你现在好歹也是朝廷命妇了,不要再跟这些江湖人士行江湖规矩好不好?”

    石薇低着头:“他其实……也是英雄,我不想他死在乱箭之下……毫无武者的尊严。”

    苏油看石薇这个样子,不由得心软:“是我想多了,总怕是还有漏网之鱼,想安排个一网打尽,如今开来,这刺客已然没有帮手了。”

    说完拉起石薇的手,柔声道:“是我不对,不该如此安排,今后定然不再以身做饵,让娘子替我出头。”

    石薇说道:“小油哥哥,对不起。”

    苏油说道:“以后做事之前,想想扁罐和漏勺……不过也不会再有下次了,对吧?”

    石薇点点头:“嗯,以后我就在你身边保护。”

    苏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那这人怎么办?”

    石薇说道:“他没有说名字,不过视死如归,遵循武德,还是好好葬了吧。”

    苏油说道:“那就好好葬了,正盛叫人去挖坑。”

    说完捡起李承广的宝刀:“漂亮!这个绝对是精品,汴京城里起码得卖到上千贯……”

    结果平正盛劈手将宝刀抢过,插回了李承广的鞘里,还气鼓鼓地瞪了苏油一眼,和军士们抬着李承广的尸身朝路边林子里去了。

    苏油莫名其妙:“他啥意思?”

    石薇笑道:“这是武士对武士的尊重,他的宝刀,自然要随他入葬,你刚刚不会真想将刀带回汴京城去卖了吧?”

    “啊?哈哈哈哈那怎么能呢……”苏油干笑着掩饰:“你夫君我是差这点钱的人吗?我就是好了个奇而已,呵呵呵……”



    第八百一十章联军

    交趾人有些傻,和尚这样的目标太明显了,苏油指示各路严查光头,交趾细作就被纷纷抓了出来。

    徐伯祥让剩下的那几名交趾间谍包裹了头巾,戴上斗笠,昼伏夜出,专捡小道行走。

    此人也算是有心人,自熙宁二年投书李朝以来,着意招揽三山四海的流人匪首,也有一些隐秘的据点,现在隐然再次成为这些人的首领。

    几人在荒野走了近半个月,来到一处隐蔽的海湾,徐伯祥对间谍头目说道:“前方就是鸡鸣寨,到了那里,咱们就安全了。”

    间谍头目说道:“为何?”

    徐伯祥有些得意:“那里隐蔽非常,堪称世外桃源,我还有一支人马藏在那里,等的真是今日。”

    间谍头目看了看地势:“兵法上此乃绝地,宋军要是将谷口一围,大家都出不去了,没有别的地方了?”

    徐伯祥叹了一口气:“兄弟你干冒奇险,救我脱离虎口,我自是不能瞒你……”

    头目对着西边一拱手:“那都是太保的命令,让我等无论如何,都要将巡检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徐伯祥也赶紧学着头目的样子,对着西边拱手,然后说道:“太保的恩义,伯祥永志于心,不过不瞒你说,苏学士布置周密,我之前的心血,算是尽数损失了。”

    “要不是此番义士行刺将他重伤,宋军张皇失措,我们怎么有机会逃脱罗网?”

    “一会儿进寨不要声张,我在湾里留了几艘船,半夜悄悄聚到一处,咱们先回交趾暂避一时,待太保大胜之后,再回来不迟。”

    头目怫然不悦:“太保可是交代了,要我们潜伏待命。”

    “巡检你要临阵脱逃没关系,便再告诉我们几处藏身之所。不然回去后,你是读书人自会被优待,我等可是要被太保军法从事。”

    徐伯祥面露难色:“真没有它处可去了,一路上你们也看到了,几处相好的山头,都被剿灭……那要不这样,我给兄弟们多留一艘船,事有不济,好歹也有一条退路。”

    头目沉吟了半晌:“真没他处了?”

    徐伯祥说道:“真没了。”

    头目笑道:“既是如此,那咱们就还是一起回去吧,少保还想要见见你呢。”

    徐伯祥立刻纠正:“什么少保?太保!这话都能错得的?”

    几名间谍围了过来,头目的微笑变成了狞笑:“没错,就是苏少保,咱陪巡检玩了这一路,总算是可以交差了。”

    徐伯祥魂飞魄散:“你们……”

    话没说完,便被身后一名间谍一脚踹翻在地,几人麻利地给他塞上麻核桃,勒上麻绳,又变成了破庙中那副模样。

    一名间谍对头目说道:“苏少保这回应该满意了吧?”

    头目没搭理那手下,蹲下身来,对徐伯祥嘿嘿笑道:“让你死个明白,老子就是广源州观察使刘纪长子刘世恒。没办法,一家人还都在苏少保手里攥着,只有给老爹擦这脏屁股,捏着鼻子认下少保的章程。”

    说完拍了拍徐伯祥的肩膀:“其实你没考上进士是对的,就你这点心术伎俩,去了朝中也只能给大佬们玩死,何苦呢?”

    几人将徐伯祥手脚捆住,刘世恒砍下一根粗竹子,将徐伯祥穿猪一样的穿上,开始往回走。

    不一会,一队红衣宋军过来了,领头的正是当年苏油亲自带回夔州的第一批木叶县复员转业军人领袖——木依。

    木依转业后,一直当任县里的教头和县尉,如今已经是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重新应招入伍,精心保管的皮甲上,当年的勋绩依旧夺目。

    刘世恒赶紧上前拱手:“见过钤辖。”

    木依看了一眼竹竿上的徐伯祥:“这头猪可精贵,世兄可得看好了。”

    刘世恒笑道:“前头鸡鸣寨就是最后一处巢穴,听说湾子里还有几艘船,估计一会儿得先拿下……”

    说完将木依拉过一边:“少保的军令已经完成,现在兄弟我算是缴令了,要不哥哥带我一个?”

    见木依还在犹豫,刘世恒一把将头巾抹掉:“你们不懂土话,又不是光头,哥哥你听我说,我叫上几个兄弟,咱再扮演一回密谍,去给哥哥赚下寨门!”

    木依笑了,伸手一拍刘世恒光光的脑袋:“有你小子的!你是光头你最大!活该立这份功劳!”

    ……

    熙宁九年十月末,苏油派出的各支部队,在汉奸徐伯祥的带领下,扫荡了三州大后方,再无后顾之忧。

    同样,郭逵也在利用一个月的时间,整顿和巩固自己的后方,确保万无一失。

    一老一小的战略都是谨慎行事,充分准备,压根就没有打主意行险。

    十一月,宋军准备完毕,郭逵从陆路,苏油从海路,同时发起了对交趾的大规模进攻。

    郭逵的大军分三路,走的也是广西入交趾的三条老路。

    西路由燕达率领,曲珍接应,从广源州出发,以降将刘纪为前锋,进攻驻守门州的交趾将领黄金满。

    而郭逵将自己在思明州的部队分作两支,中军由自己统领,作为进攻交趾的中路军,目标是越北重镇桄榔。

    东路则由赵卨率领,前去占领安博,保禄,控制昌江渡口,接应大宋和斌、杨从先的水师船只。

    三路大军的最终目标,是富良江的北岸,最终计划是凭借水师的船只渡河,之后直抵元江,杀进升龙府。

    李常杰的应对,与郭逵的部署差相仿佛。

    古代战争就是这样,基本就是那几条隘口,水道。

    几千年里,各朝将领们都是在那些地方闪转腾挪,太阳底下基本上没有什么新鲜事。

    门州,是交趾西面进入升龙府的要道,如今这里不但有燕达和曲珍的宋军,刘纪的广源军,还来了一支队伍——大理小高相爷的军队!

    这是苏油的建议,此次征讨交趾,大宋集结了几个国家,组成联合军以壮声势。

    琉球,主要提供船只和水手,并负责建立物资中转站,是从两浙路运送军需到安远城的重要帮手。

    两浙路远洋帆船与琉球的贸易,让国王对大宋心怀感激,不但完全同意将四通商号原有的仓库扩建,还义愤填膺要提供一千军队帮助大宋。

    苏油婉言谢绝了,不过名义上,将琉球算作参战国之一。

    大理,小高相爷拿着几十年前的老黄历说事儿,宣称当年大理一支南边的部落,带着上万匹马前往交趾贸易,被交趾人将马抢了不说,还屠杀了部落的商队。

    这是真事儿,不过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当年大理边境的鹤拓蛮,到交趾金花步和渭龙州贸易,结果被李朝开国皇帝李公蕴连人带马给一起抢了。

    鹤拓蛮跑去找大理告状,大理派了二十万大军和交趾一场大战,被打得大败。

    两国都是以大宋为宗主国,官司打到了当时宋真宗的面前。

    当时大宋与交趾的关系比大理亲密,加上交趾献上了名马六十匹,宋真宗本着“穷则和平共处,以后发达再说”的原则,调停纷争。

    结果交趾回来就平灭了鹤拓蛮,因为大宋的介入,大理也没再发兵。

    这次宋交之战,大理也宣称受了池鱼之殃,说交趾人在大理边境屠杀了人民,有茶马古道上几个大坟堆为证!

    天可怜见的,那几个大坟堆,貉狸都在里边做了十几代窝了!



    第八百一十一章吕惠卿的鱼死网破

    如今的小高相爷可是富得流油,风水轮流转,大宋大理好得蜜里调油。

    苏油一封书信过去,小高相爷立刻有了干涉大理国南部诸部落的借口。

    组织了数万精锐,一路以“整修道路”的名义剿杀过来,其实谁都知道,小高相爷整的修的,不过是道路两边不听话的那些部落。

    名义上说是为了大宋,其实还是为了自己。

    现在终于凿穿了通道,与燕达合兵一处。

    除此以外,真腊与占城也是大宋从属国。

    这两个难兄难弟近年来可是被交趾欺负得太惨了,所以苏油的联络使节杨从先一过去,立刻就被他们视作救命稻草一般抓在手中。

    不过两国因为积极性太高,战争发动得稍微早了一点,没踩到点子上。

    然后被李常杰带军过来教了一回做人,闹得灰头土脸,如今士气低落。

    最后一个奇葩——日本,参战的只有一个人——桃太郎!啊不,平正盛!

    平正盛是作为苏油的侍卫参与此场战争的,但是人家是类似大理小高相爷那样的身份,级别在那里摆着。

    水蜜桃上落蝴蝶的家纹旗帜,现在就竖立在泰山号的船楼上,只比红底宋字旗小……三分之二。

    而且这娃手里还持有日本国王的旨意,家里一天开晚饭的时候,平正盛正儿八经在饭前递交国书:“先生,日本也要参战!”

    苏油都傻了,将紫菜贝壳汤放到桌上,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接过折子,翻来覆去愣是没看出一点毛病。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出国前找你们国王要来的空白旨意?啥都弄好了只等填写内容那种?”

    平正盛端起苏油的碗给他盛汤:“嘿嘿嘿,反正我就当你已经收下了。”

    苏油小心将国书挪开,生怕被这娃溅到汁水:“你这就是给我找事儿,妈蛋被你这么一弄我也只得给中书上报,至于陛下算不算你一个,那得看陛下的意思。”

    心里却已经知道,大宋,大理,日本,琉球,真腊,占城,六国联攻交趾这样的噱头,赵顼多半会喜欢的。

    不图稻米只图面儿,要的就是这个名声!如今的大宋人,偏偏就吃这一套!

    ……

    门州是交趾少有几个带城墙的城池之一,这里是广源州到升龙府的重要通道,广源州的黄金,真是通过这里源源不断地送往升龙府。

    如今正戒备森严。

    刘纪只穿着一身单内衣,空着双手站在城下:“黄金满!出来!老子这个样子,你都不敢露个头吗?!”

    城头上没人,只有一个声音答话:“叛贼!少跟老子说话,要攻就来攻!老子等你的钢刀砍掉我的脑袋,拿去给宋人邀功请赏!”

    刘纪在城下继续喊:“老弟!广源州怎么丢的你心里应该有数啊?那是哥哥我不尽力吗?这是实在没法打啊!李常杰那阉竖将我们丢在这里,可是安了一分好心?”

    “朝中如今都是后党阉党把持,太师都被他们压得气都喘不过来。这些年他们都干了啥?打下来多少国土?还不都是得了又丢,丢了又得?屁股坐稳过吗?!那就是李常杰虚耗国中,取兵谋权固位的伎俩!”

    “这般耗下去,大越还有多少力气?老弟,非是哥哥我不力,实在是那个朝廷,不值当你我兄弟效力啊!”

    城楼上不说话了,刘纪继续说道:“你就放一个吊筐下来,将哥哥接进去,咱哥俩好好聊聊行不?待我将广源州是怎么被拿下的,细细与你讲解行不?老哥哥实在是不忍心眼看着你朝火坑里边跳哇……”

    城楼上还是没有说话。

    刘纪跺着脚:“老弟啊……你就听哥哥一句吧!你先扯我上去,听我说完,只要你觉得哥哥但凡有一句不对,一刀剁了就是,哥哥绝不抱怨你一句。我们相交多年,你真的忍心连这最后一面都不见吗?”

    城楼上又犹豫了一阵,终于抛出一个吊筐,慢慢地降了下来。

    ……

    熙宁九年十一月,交趾门州守将黄金满,被刘纪劝降。

    门州一失,交趾东道再无城池阻挡,只有几个关卡,被燕达一荡即平。

    黄金满乃是蛮人,本来对李越朝忠诚度也没多高,不过胜在脾性比较耿直而已。被结义兄长刘纪晓以利害之后,翻身成了燕达的最佳向导,大军沿着裘江河谷,一路奔袭而南。

    就在大宋紧锣密鼓准备与交趾大战的时候,北宋朝堂之上,又出了大事儿。

    王安石罢相!

    早在四月,吕惠卿就在陈州上书,认为国家派蹇周辅来继续调查,就是朝中有人想整死他,因为蹇周辅和邓绾是老乡,而邓绾是他如今的死敌!

    王安石当时看过吕惠卿的上书,便对赵顼说道:“之前派他亲自举荐的徐禧去,也没见他提醒朝廷,为自己避嫌啊?为何现在因为邓蹇二人是老乡关系,就闹开了呢?”

    赵顼说道:“邓绾所言吕惠卿借钱不还的事情,苏明润已经查明了不实。”

    王安石说道:“邓绾是御史,他的职责就是风闻奏事,调查真相又不是他的责任,怎么能以此归罪言官呢?”

    王安石说得的确在理,当年司马大炮何等的威风,靠的就是这一条。

    最后王安石还是让步了,陛下,既然吕惠卿这样说,那就还是将蹇周辅换掉吧。

    赵顼想了半天,又觉得没什么好人选,于是王安石说,那我们就增加人选拔,派李綀过去,与蹇周辅一起调查。

    其实就政治家来说,到这里就差不多可以控制收尾了,但是王家坏在出了个小心眼子的王雱。

    王雱对吕惠卿的打击不遗余力,真是想弄死他,蹇周辅久拖不决,让王雱很不满意。

    两人当年在一起可没有少干坏事儿,王雱想的是趁你病要你命,也没有想过别人手里会不会捏着你家爹的把柄,早就防着你这一手。

    这种制衡关系其实是官场的常态,但是王雱当年连韩琦司马光的脑袋都想砍,说白了,就是一个纯政治小白。

    吕惠卿退出中央政治舞台时,一封谢表,其实给他加了不少的分的。

    就连苏轼见吕惠卿谢表于邸报,都笑着称赞:“福建子难容,终会作文。”

    而辞朝谢表“虫臂鼠肝,终系心于北阙”一句,赵顼在边上御笔批注:“真是读书人。”

    应该说还是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结果王雱后续的小动作,让远在陈州吕惠卿理所当然地将这种打击视作王安石的意思。

    当这种压迫达到了吕惠卿所能容忍的底线,六月,吕惠卿决定反戈一击!

    他在陈州上表洋洋达数十页,痛责王安石父子勾结朝廷谏官,对他进行栽赃陷害。

    最为可怕的是,这是实锤!

    奏章中写道:“安石尽弃素学,而降尚纵横之末数以为奇术,以至谮愬胁持,蔽贤党奸,移怒行很,方命矫令,罔上恶君。”

    “凡此数恶,力行于年岁之间,莫不备具,虽古之失志倒行而逆施者,殆不如此!”

    鱼死网破!



    第八百一十二章没卵子的大象

    奏书有理有据,还指出王安石之子王雱,为了串通他人诬陷自己,私下偷取了宋神宗的御批作为定罪依据!

    赵顼震怒,紧急召见王安石,以少有的严肃,将奏章交给王安石。

    王安石看到之后冒了一身的冷汗,对赵顼说自己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儿。

    原来吕惠卿在奏报里提到,王雱因他买地一事调查久拖不决,切责邓绾和练亨甫。

    二人在王衙内的压力下,最后出了个昏招,准备将邓绾所列的吕惠卿罪状,混在赵顼给犯官们制狱的御批里,让谳司给吕惠卿定罪!

    结果好死不死,那日当值的堂吏乃吕惠卿旧人,赶紧派人去陈州通知了吕惠卿,吕惠卿被逼到绝境,终于下定决心,与王安石同归于尽。

    京中流言,说还有些东西,连赵顼也没有对王安石展示,那就是王安石曾经给吕惠卿做过的一些批示,被吕惠卿有心地保留了下来,如今也随奏章一起交给了赵顼。

    那些批示里,有王安石告诉吕惠卿“无使齐年知”“无使上知”之语。

    齐年指的是冯京,两人同岁,欺瞒同僚君上,王安石在政务上也有瑕疵。

    这个事情倒不一定是真的,但是仅凭王雱的昏招被揭露于天下,也已经有足够的杀伤力了。

    ……

    汴京城,王安石宅邸。

    吴充来了,见到宅邸中一片哀声,对门子问道:“你家相公呢?”

    老门子抹了把眼泪:“相公在堂屋里。”

    吴充缓步来到堂中,书桌上汽灯通明,王安石正在书桌后面,看着桌上的文章发怔。

    见到吴充过来,王安石抬头苦笑:“冲卿来了。快请坐。”

    吴充拱手:“元泽如何了?”

    两人本是儿女亲家,王安石的女儿,乃是吴充儿媳妇,当得有此一问。

    王安石眼神里闪烁着泪光:“家门不幸,出了此等有辱门风的事情,是我教子无方,唯有向陛下请罪。”

    吴充说道:“元泽已经病疽了这么久,为何不好好就医呢?听闻天师府提炼的青霉素,对此病症大为有效……”

    王安石摇头,惨然道:“或者是天意报应吧,苏明润搞出来的东西,我儿竟然用不得。”

    吴充大惊:“竟有此事?”

    王安石摇头道:“据天师说,这反应就跟漆疮一般,有些人不能用那药。可惜石郡君又去了南边……”

    说完还是叹息:“不过就算在京中,就算人家愿意,雱儿怕也不肯……”

    吴充不悦道:“哪里还能容他使性……介甫非我愿意多嘴,就元泽那性子,总是你偏宠太过所致。”

    王安石强自收拾了心情:“不说犬子了,冲卿此来,是有旨意?”

    吴充拱手道:“邓绾力劝陛下留你,但是言语里肆无忌惮,涉及相公私隐。”

    “有些事情,非言官所能知。在陛下再三诘问下,邓绾只好请罪,说是相公门人练亨甫教其所为。”

    王安石心已经冷了:“我只听说邓绾曾经替雱儿求官,还举荐我婿蔡卞,也曾经替我求第京师,这些我都拒绝了。”

    “最近倒是听说他想举荐两名御史,却久久不见施行。”

    “后来有人告诉我,其中一个叫彭汝砺。”

    “彭汝砺与练亨甫过节很深。邓绾就不再举荐,另行推举。”

    “现在看来,一个相府下属,一个御史言官,两相勾引,皆非正人。”

    “请冲卿替我禀明陛下,就说邓绾所为,不可令执法于论思之地!亨甫亦不当留备宰属。”

    吴充默然,也觉得和王安石无话可聊,起身道:“那便如此,相公,你多保重。”

    吴充走到门口,王安石又将他叫住:“冲卿,安南军事和两浙开发,以后多靠你们了。”

    吴充转头:“相公……”

    王安石眼中泪光也再掩饰不住他的疲惫和忧郁:“冲卿,我实在是累了……”

    次日,赵顼得吴充上奏,以绾操心颇僻,贼性奸回,论事荐人,不循分守;亨甫身备宰属,与言官交通,并行罢斥。

    紧接着,王安石面见神宗,如实奏报了事情真相,并痛责自已教子不严之过,要求引咎辞职。

    赵顼表面上原谅了王安石的失职,一再挽留。

    本来就体弱多病的王雱被父亲厉声责难,又气又急又愧,背疽崩发而亡,年仅三十二岁。

    王安石对王雱的希望极高,曾经赞赏他是“宰执之才”,如今痛失爱子,精神彻底跨了。

    王雱才华横溢,二十四岁就高中进士,曾经是王安石变法的得力助手。

    如今老年失子,王安石的伤痛可想而知,对朝堂再无可念。

    熙宁九年十月,丙午,王安石罢为镇南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江宁府。

    枢密使、检校太傅吴充,同平章事;礼部侍郎、参知政事王珪,并受前官,同平章事。

    以资政殿学士、知成都府冯京,知枢密院事。

    一个时代,结束了。

    ……

    交趾的战争,还在继续。

    与宋军左路的势如破竹不同,中路,郭逵捡到了一根硬骨头,决里隘。

    决里隘是通往升龙府的最重要关口,也是大军能够通行的最大通道。

    驻守在这里的,是李越朝知禄平州申景福,以及领军的洪真侯。

    交趾人在这里下了重注,除了额角刺字的“天子亲军”两万人,还有一支战象部队。

    郭逵大头兵出身,不如赵卨傲慢,经过苏油劝说,将脾气比较好的王中正塞了过来。

    中路先锋乃是西军精骑镇戎军,由种诂的部下张世矩率领。

    这下就标配了,王姥姥的名头,在镇戎军里还是叫得响的。

    为了这场大战,苏油也算是操碎了心,三分算计着战场,还要留七分算计朝中的反应。

    两人并肩骑马进军,张世矩对王姥姥也很尊重:“都监,后边车上那玩意儿,是朝中哪位贵人之后?你给提个醒呗?免得冲撞。”

    王中正扭头,看着在大车上被颠得摇头晃脑的郭淮:“哦,他不是什么贵人之后,不过是正牌进士,当年我从军器监找苏少保死乞白赖要来的人。”

    张世矩看着郭淮那一身肥肉,对王婆婆给郭淮的待遇匪夷所思:“这种人要在我军中,先吊他半年的肠子,要不然连马都上不去!都监骑马,参军坐车,坏了规矩。”

    王中正嘿嘿笑道:“你还别说,我早告诉过手底下的儿郎们,谁要是有郭伯济那本事儿,谁就可以坐车行军,可你看那车上还有别人没有?这叫肥而不腻……啊不,肥而不痴,苏少保那家乡话咋说的来着……面带猪相,心头嘹亮!”

    张世矩噗嗤一声笑了:“他苏家人的嘴啊……”

    没说的,苏大嘴的名声,现在满大宋妇孺皆知,苏油都跟着背锅。

    前方驰来数骑,乃是斥候,脸色有些不好:“禀总管,监军,交趾人有大军三万,还有……上百头战象。”

    张世矩脸色一下子也变得难看起来,却听王中正在一边喃喃道:“还不是一群没卵子的玩意儿……”

    众人都是又惊又怒,王中正这才反应过来:“苏少保说的,大象没啥可怕。临行还前跟我扯什么动物分类,说大象在分类里叫什么长鼻目,特点就是长鼻子,还有就是卵子在身体外边看不到……诶你们说他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些啥?”

    几个斥候面面相觑,这样的细节,刚刚真没留意到啊……

    张世矩感觉气氛在哭笑不得中带着一些尴尬,这话题的确是比较有趣,对缓解军士们的压力也有帮助。

    可是……可是由你堂堂中使大人来给大家科普这个,这……这特么合适吗?!

    见几个斥候沉重的脸色转为有点小兴奋小好奇,张世矩生怕他们笑出声来得罪人,赶紧一挥手:“再探!”

    很快,关于大象没长卵子的传言就在军中传开了,西军的杀才们对这种下三路的故事特别感兴趣,不但不再觉得害怕,反而多了一种猎奇的心理。

    王姥姥的什么样老子们不知道,大象的……嘿嘿嘿,总有机会看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