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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乔外婆家的这个桑泥坊村是属于南青镇的西北部较为偏远的山村,这样处于深山中的小村落在南青镇附近就有几十个,每个村落自为一派,很少河其他村落联系,又因为交通不太便利,所以政府对他们也鲜少顾暇。

    桑泥坊村并没有桑树,也不养蚕,村子的名字何由来连村里一百多岁的老人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村子里的人并不是这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他的记忆里,是族人跋山涉水选中了这块地,才在这里安寨扎根,开枝散叶的,所以,至今,村子里的人家不足百户。

    这么个小村子,政府当然也是懒得管的,所以,村子近几年才通了电,建了信号塔,但是毕竟地处偏远,手机信号时有时无,网速慢得如同龟速。

    桑泥坊村座落在两座自南而北的大山的峡谷中,一条从山中奔流而出的溪流正好穿过村中间,居民沿山溪呈长型建房,非常均匀地分布在两岸。

    最令人称奇的便是这里房屋的风格迥然不同,有方形的、圆形的,还有围裙形、曲尺形,最奇怪的是,在这深山里竟然还有浙杭水乡模式单院式土木、砖木结构的吊角楼,形成大楼带小楼、高低错落布局的奇妙景观。

    而姜乔和江离现在就站在村中央溪流的一座木桥上,原本这水面上有三座木桥的,后来山洪倾泻,冲毁了两座,只剩下这孤零零的一座,成为水岸两边唯一的通道。

    “我家。。。是不是闹鬼啊?”姜乔咬着下唇,这个疑问萦绕在她心头很久了,她心里有个不好的疑问,终于问出了口。

    江离不可置否,墨镜背后的眼神顺着溪流看向深山那头。

    “你倒是快说啊,那个和我说话的。。。是不是我妈的。。。嗯。。。你告诉我吧,告诉我吧。”既然问出口了,姜乔决定不弄清楚誓不罢休。

    那天晚上的对话实在是太熟悉了,如果不是妈妈,她一定会有所察觉的。

    江离收回眼神,转头看向她,发觉姜乔眼神透露出的执着,无奈地点了点头。

    “真的,你不是说我妈没事吗?医生不也说我妈没事吗?她还没死,哪来的鬼魂,是不是这个医生医术不行,我现在送她去医院。走,你帮我。”

    虽然心中早有所感,但是真的得到了江离的答案,姜乔还是觉得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晃了晃身体,差点没站住,火急火燎的拉着江离就要回去。

    江离拉住着急的姜乔,犹豫了下说道:“没用的,不是阿姨的身体出事了,是。。。是她的魂魄少了一部分。”

    “啊?什么意思?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别老说一半,我要气死了,你快说啊!”姜乔顿住了身势,着急道。

    “阿姨魂魄出窍,因为少了一部分,所以回不去自己的身体里,剩下的那部分回到了家里,就是和你对话的原因,因为那时候是凌晨,人的阳气最弱,鬼的阴气最盛,最重要的是因为你。。。你的八字轻,所以才能对上话。”江离尽量将语气显得轻描淡写些。

    “那现在怎么办,我妈还能醒吗?我能做什么?”姜乔着急地问道。

    “你放心吧,有我在,阿姨不会有事的。”江离肯定地说道,他想了想又问道:“你知道那个教堂吗,就是那个开满蔷薇花的教堂,我们去看看。”

    “我和阿乐之前不小心走到的,我不会走,我去问问阿乐。”姜乔拉着江离连忙往阿乐家走去。

    江离没什么方向感,姜乔心如乱麻,两人在村里的蜿蜒的卵石小道上,绕来绕去,等姜乔反应过来,两人已经找不到熟悉的舅舅家。小径两旁几乎一模一样的土墙,和错综复杂的交叉路口,让他们失去了方向感,只能胡乱地往前走着。

    没想到,小径的尽头竟然是一片眉月型斜坡的草地,草地脸上一片葱郁的风水林,树林随着山峰向上眼神,直入云天,草地和风水林的交界处,矗立着一座二层的庙宇。

    庙宇的牌匾上写着张氏家庙。

    原来这是村子里的祠堂。姜乔看着眼前这座古朴典雅,外形精致的祠堂,却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一股寒意,越靠近这所建筑感觉越强烈。

    “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姜乔本能地就想往回走,没想到江离却径直往祠堂走了过去。

    姜乔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也跟着靠近。两人到了门前,才发现祠堂的门是虚掩着,江离一抬手,便推开了年代久远的木门,走了进去。

    “哎。。。我们走吧。”姜乔来不及叫住江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的阴影中。

    姜乔站在正午的太阳下,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只觉得眼前的这个老式木门就像一个怪兽张着血盆大口在等着她自投罗网。

    这种感觉很奇怪,正午下,姜乔站在代表家族的祠堂外,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烟火气的心安,反而产生阵阵恐惧的寒意。她抬起脚,犹豫了下,还是跨国那道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一进门,姜乔就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她奇怪地回头看了看,刚刚那一刹那,好像有人在后面推了一把,又好像有好多只手拽住她的胳膊,把她硬生生地扯了进来一般。

    后面什么都没有。

    姜乔望了望门外的艳阳高照,又打量了下祠堂的内部,祠堂里没有电灯,只有桌台上点着两只一米多高的长条蜡烛作为照明。昏暗的烛光下,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祠堂的大概。

    祠堂里很空,桌台上除了蜡烛只有一个大香炉,只不过香炉里没有香火,也没有贡品,桌台的上方摆着村子里的祖辈们的牌位,江离正站在牌位前细细地看着。

    姜乔错了错裸露在外的皮肤,祠堂内外的温差很大,这让她不禁想起了之前死了四人的那座废弃的居民楼,同样令人充满寒意。这让她极为不舒服,心里一阵发毛,总觉得这祠堂里有一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她。

    姜乔忍着心中的不舒服,快步走到江离身边,她顺着江离的视线,发觉他对祖先们的牌位很感兴趣,正一个一个仔细端详着,姜乔快速地扫了一眼牌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她猛地转过头去。

    绝对不止一双眼睛盯着她,姜乔在转头前,耳边听到了一阵窃窃私语声。

    姜乔正想叫江离快点走,忽感后脖子一阵痒痒的寒意,像是有人在她后面吹气,那种似有若无的空气流动在皮肤上窜过,令她不禁打了哆嗦。

    有人在后面?

    她联想起刚刚总觉得后边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她猛地一回头,姜乔松了口气,后面果然什么都没有。

    不对,右边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不对,左边也有!

    不对,上边也有!

    什么鬼?

    姜乔惊慌失措地环顾着四周,不止一双眼睛,好像有好多双眼睛在各个角落注视着她,不,不是,不是角落,就在她身边。姜乔想伸手去拉江离,手到处却扑了个空,她惊恐地转头去看,江离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失踪了。

    刚刚明明就在那,怎么突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不见了,她甚至连一点脚步都没听见。

    “哦?她和她们不一样。”

    “她得留下来!”

    “不,她得死!”

    “不,整个村子都给死!”

    “不,她们不会罢休的!”

    “对,跟着知更鸟。”

    “充满罪孽的血液,哈哈,美味的罪孽。”

    “不,不用他们出手,她也要死了!”

    “太美味的味道了!”

    “。。。。。。”

    姜乔只觉得周围叽叽喳喳的有好多人在窃窃私语,但她的周身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是谁在说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吵死了?!一个个说!”姜乔低下头捂住耳朵,越来越多的私语在她耳边叨叨,如此多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就如同刺耳的噪音一般,令她耳膜刺痛。

    “走开!”是江离的声音。

    耳朵终于清净了,姜乔松了口气,差一点点,耳膜就要受不住这种刺激爆破了。她揉了揉还在阵阵余痛的耳朵,抬眼往声音那个方向望去。

    是江离,他就站在桌台前,一步也未曾走开过。

    “你。。。你刚刚不是走了吗?”姜乔惊魂未定地问道。

    “这里灵体太多了,你被他们影响了。”江离终于放弃了观察牌位,走了过来。

    “灵体?这里怎么会。。。又来了,别吵啊!”姜乔刚准备说刚刚发生了什么,那阵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开始了,耳膜又开始作痛,她痛苦地紧紧捂住耳朵,却丝毫挡不住声音的传入。

    “滚!”

    江离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嘴唇抿得紧紧的,突然,他摘下了墨镜,金色的重瞳炯炯有神地扫视着祠堂的上下。

    说也奇怪,江离的墨镜一摘下,姜乔觉得清静了不说,连周边那种注视着你的压迫感也消失了,她呼了口气,抬起头,正好和江离双眼对视。

    这是姜乔第二次看到江离的金色重瞳,即便她在脑海中曾经多次回忆过这双特殊的眼睛,但再一次见到时,还是被它那种异于常人的诡异之美所震慑。

    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就好像被吸住了一般,忍不住钻进那瞳孔中,挖掘藏在那深处的秘密。

    直到江离转开头,姜乔才突然醒悟过来,刚刚自己在想什么,怎么现在回想起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里的灵体有恶意,不是普通的灵体,要是被它们迷住了心智,容易失去自我。”江离别过头,平静地说道。

    “哦,这里不是祠堂吗,怎么会有这么多有恶意的灵体?”姜乔稳了稳心神,假装若无其事。

    刚刚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江离重瞳的魔力吗?

    她盯着江离的后脑勺,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探究地看着她,姜乔立刻收回视线,尴尬地把眼神望向别处,有一件事她没和江离说,就在刚刚那群声音中,她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说:

    “黄金瞳色,那是恶魔的颜色,双目四瞳,他的血液里流着天地间难以容忍的罪孽,那小子从地狱中归来,必将。。。”

    姜乔握紧拳头,到底他的过去发生了什么?

    当两人走出祠堂,站在阳光下时,姜乔第一次觉得被夏天的艳阳暴晒是如此舒服的一件事,她转过头,示意江离快点走,时间不早了,还得去找阿乐。

    没想到江离正面对着祠堂,细细地端详着这座古老的建筑。

    “你在看什么啊?有古怪?”姜乔觉得有些奇怪,也顺着江离的视线看去。

    从外形上看,这座古祠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虽然有些破败,但是从正面古式牌楼上的彩色瓷片以及屋脊上的各色瓷片剪黏的各种花树浮雕,还是能看出来当年这座祠堂建造是的用心。

    “祠堂是用来干嘛的?”江离突然没头没脑地冒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啊?说你没常识吧,你还真是,你都不看电视的嘛,祠堂是用来供奉祖宗的啊,一般村子里都有啊,大家族里的男人们死后就会放进祠堂,后辈们会拜祭的。”姜乔嗤笑地解释道。

    “这里的祠堂里只供奉女人。”江离语气中也有些犹疑。

    “女人?怎么可能!”虽说家中的女人死后也是可以进祠堂的,但这世上哪有只供奉女人的祠堂。

    “我看了很久,确定,而且,都是没嫁人的女人。”江离皱着眉头思索着,看来他也觉得不符合逻辑。

    “没出阁的?你会不会看错了?我进去看看!”姜乔实在不理解这是为什么,虽然这祠堂让人觉得不舒服,但由于了下,还是决定再进去看个究竟。

    “你们在这干嘛?!”

    正当姜乔犹豫不决地迈出步子时,身后传来了舅舅的怒吼,语气中明显还带着一丝惊恐。

    两人转过身去,发现舅舅和王道长、阿moon正站在小径口那看着他们,舅舅一脸暴怒。

    “谁让你们在这玩的,这不能玩,快回去。”舅舅看他们俩没动静,一时情急踏入草地,突然又想意识到什么,惊惧地跳起脚,又缩了回去,看得大家摇头雾水。

    “舅舅,这是祠堂吧。”姜乔看了看江离,还是听话地拉着他走了过来。

    “这。。。这里早就荒废了,以后不准来这玩啦。”舅舅脸上露出一丝恼怒,但稍纵即逝,继续对着王道长陪笑着。

    “荒废了,可我刚刚还看见里面有蜡烛啊?”姜乔脱口而出。

    “你们进去了!?看到什么了?”舅舅猛地转过头来,双眼瞪得老圆,几乎能看见眼底的血丝。忽地拔高了八度的声音,吓了姜乔一跳。

    “里面有人在上香,三根香,香还没灭,说明刚刚有人才上过香的,你怎么说荒废了?”江离突然在旁边冷冷开了口,他难得说话口气如此冷硬,引得姜乔侧目。

    “胡说,莫得可能,这里闹鬼,进去的人都会死。。。咳咳咳,我的意思是这里这么多年没人供奉了,阴森的很,不可能有人来。”舅舅话说到一半,就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生硬地掰扯了几句,也不管江离和姜乔信不信,就要带他们走。

    “既然来了一趟,如果这里不安生,不如。。。就由贫道来做件好事,超度超度里面的亡魂吧。”

    王道长在旁边看着舅侄之间你一言我一句,谁也不肯退让分毫,出声做个和事佬,当然,也是想着既然到这了,多做个业务多赚点也是好的。

    “不用!”

    “不用!”

    没想到舅侄两人同时拒绝了,两人互看了一眼,谁也摸不准对方的心思。

    姜乔心里有些纳闷,她拒绝当然是因为有江离啦,那还需要其他的什么神棍。。。咳咳,是高人,江离墨镜一摘,什么妖魔鬼怪应该都得靠边站。

    但是舅舅呢,他既然找王道长看风水,说明他对王道长的能力是深信不疑,既然他说有鬼,那为什么他不要道长驱驱鬼,以绝后患。也能让好好的祠堂重新兴旺起香火来。

    “额。舅舅,那祠堂里面供奉。。。”

    “那也好,还请道长多费费心。”

    姜乔正犹豫着要不要将祠堂牌位的事文革清楚,没想到舅舅突然改口,答应了王道长的请命,这是什么情况?姜乔对舅舅的想法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我刚刚掐指一算,今晚就可以开坛做法。待我回去准备些东西,晚上再来。”王道长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踌躇满志地说道。

    “有劳道长了,那我们今晚再来,你们俩也赶快出来,先跟我们回去。”舅舅一边对王道长几近尊崇地笑道,一边对姜乔两人横眉竖胡的。

    姜乔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被江离撞了撞胳膊,她默契地闭上嘴,和江离一起跟着舅舅往回走去。她有些诧异地瞅了瞅身边默不吭声的江离。

    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了撞人胳膊给暗示这招了。

    两人跟在他们身后,发觉不过拐了两个弯,竟然已经能见到舅舅家那沥青色的圆形瓦顶,真是奇怪的很,刚刚跟鬼打墙似的,怎么也钻不出那错综复杂的小径,没想到舅舅家竟然近在咫尺。

    看来外婆的风水宝穴看得七七八八了,舅舅和王道长两人在前面说说笑笑,心情显得很是愉悦,倒是阿moon跟在旁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等回到了家里,姜乔在厅里坐了两分钟,便按耐不住,她和江离示意了下,两人轻手轻脚地摸去后院准备从后门溜去阿乐家里,她惦记着江离说得教堂的事,想着明天让阿乐带路过去看一看。

    “小乔,你等下。”姜乔直到舅舅不想让自己知道太多事,正蹑手蹑脚地开着门,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吓得她差点把门栓掉在了地上。

    转头一看,原来是阿moon。

    “怎么了?”姜乔问道。

    “你知道那座祠堂有古怪吧。”amoon神色凝重地问道。

    “啊?什么古怪?”姜乔不答反问道。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们,今晚我估计会出事。要是我老爸不行的话,希望你们搭把手,谢谢啦。”说完,阿moon深深地看了姜乔一眼,转身回了主屋。

    姜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转头问江离:“出了事,你会搞得定吧,要不然,我就不去了。”

    江离:“。。。。。。”

    去了阿乐家,正好碰上他一家吃着晚饭。山里人习惯干完农活就得吃饭,不过下午四点多而已,已经在院子里摆上桌吃饭了。

    姜乔和江离见院门没关,喊了一声便走了进去,才发现人家在吃饭,正不好意思就要走,阿乐妈妈热心地留他们吃了饭再走。

    姜乔本想推辞,但看到饭桌上炒着几盘新鲜时令的野菜,不像当村长的舅舅家全是大鱼大肉的,想着应该合江离的口味,便不再推辞,拉着江离坐了下来。

    江离刚开始还有些局促,但阿乐妈妈热情好客,野菜也着实清脆可口,美味异常,尤其是那盘蕨菜羊肚菌炒腊肉,香得让江离破天荒地吃了三碗饭。

    阿乐妈妈看着两人一顿狼吞虎咽,笑得合不拢嘴。她是个典型的村妇,黝黑壮实,勤劳勇敢,自从阿乐爹上山出了意外之后,一个人坚强地把他带大。这经历和姜乔的十分相似,她明白一个家失去父亲的滋味,所以之前来的时候对阿乐特别好,而阿乐也对姜乔这个大姐姐十分亲近。

    趁着阿乐妈收拾碗筷的功夫,姜乔和阿乐说明了来意,阿乐一口答应,两人约定明日上午上山去。

    凌晨十二点。

    王道长带齐了家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祠堂出发。

    村里的人早就睡下了,村子里寂静无声,通往祠堂的小径上,连个路灯都没有。姜乔紧紧跟在江离的身后,就着月色和舅舅手里的灯笼,太窄的小道使太高的白墙显得有些变形,一行人就好像是被这小道和白墙吞入腹中一般。

    这让她心里惶恐不安,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江离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轻声说道:“放心吧,有我在。”

    这句话就如同一棵种子一般落在姜乔的心里,瞬间生根发芽长成一棵蔽天支地的大树,遮挡住了她心里所有的恐惧和忐忑。

    姜乔感激地对江离笑了笑。

    一行人很快就穿过了小径来到了祠堂前,奇怪的是,白日里看祠堂里明明阴暗晦涩,现在里面竟然白炽亮堂,灯火通明。

    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舅舅壮着胆子大声喊了一句:“是谁?谁在里面?”

    “哇~~~”不知是不是舅舅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尤为突兀,几只乌鸦抖动着翅膀,嚎叫了几声飞走了。这让眼前的景象显得更加诡异蹊跷。

    突然,灯一下子全灭了。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祠堂里又亮了起来,不过这次,亮起的是红光,妖艳的红光如同折扇一般铺展开来,照亮脚下的石板路。

    这副诡异至极的场景令在场的每一个人目瞪口呆,谁也没出声,也不敢迈出一步,姜乔惊讶之余,第一反应看向江离,从墨镜的侧面能看出他眉头紧锁,倒是一点惊讶之意都没有,仿佛这些蹊跷场景并未出乎他的意料。

    红光大盛了约莫五六分钟,渐渐黯淡下来,那妖异的红光逐渐将伸展出来的爪牙,收回到祠堂中。此刻的祠堂如同一只墨色中的红灯笼,内部隐隐泛着跳跃的红光。那暗淡下来的红光如同蜡烛上的跳动的火焰一般,仿佛不甘心就此败落,在暗夜中伺机再次露出锋利的爪牙扑向众人。

    “咳咳咳,大家莫。。。莫慌,有我茅山王真人在此,绝不会让这些妖魔鬼怪如此猖狂。”王道长见红光渐渐趋于平静,便清了清嗓子,想众人嚷嚷道。

    只不过大家都听得出来他话里的底气不足。

    舅舅往王道长那靠了靠,声音颤抖地问道:“道长,真能替我们除了这些女鬼?”

    姜乔心里咯噔一下,舅舅知道内情?

    果然,王道长也意识到了舅舅话里的意思,问道:“你知道这些女鬼的来历?”

    舅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尴尬地岔开话题:“道长今天若能替我们村子除了。。。除了这些妖孽,我们定会感激不尽的。”

    王道长原本就是冲着钱来的,这些作祟的鬼怪的来历他也并不关心。其实下午的时候,女儿阿moon就提醒过他这间祠堂并不简单,但是他仗着自己有祖传的灵符加持,并不放在眼里。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这间祠堂里的鬼要比他想象中更加厉害。但现在退缩已经来不及了,打肿脸充胖子也得上。

    王道长让大家退到草坪后头等待,自己带着一个布包就往里走,临行前,他转头向阿moon低声交代了几句。

    大家在外头心焦地等待着,王长进去了半天也没什么动静,姜乔拉了拉江离的衣袖,低声问道:“道长进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奇怪的是,江离没什么反应,仿佛没听见她说话一般。

    姜乔又用手拍了拍前面的阿moon,想问问道长之前说了什么,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可以穿过阿moon 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

    姜乔用力地自己拍了拍手,又用力地拍向隔壁的江离,然后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变成了透明的,而且,周围的人似乎都没看出她的变化,都在聚精会神地盯着祠堂。

    “啊~~~”姜乔吓得尖声惊叫起来。

    可惜,她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突然,她感到一阵无法抗拒的引力,就如同一阵龙卷风一般,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那股力量拖向祠堂的方向。她徒劳地想抓住什么东西来稳住自己的身体,却扑了个空。

    “江离!?”姜乔只来得及叫了这句话,便被拖进了祠堂。

    “屋里怎么是黑的?”

    姜乔被拖进祠堂后才发现从外头看的红光并不是从祠堂里发出的,准确地说,祠堂里依旧是她白日里看到的那副阴冷晦涩的模样。

    桌台上的香炉里还有三根刚刚燃着的香,她想起江离说的话,抬眼认真看了看,桌台上的牌位都写着xx氏之女之类的字样,果然都是未嫁之女。一切都和江离说得一模一样。

    不对!

    这香怎么还在烧?!

    按照时间,别说三根香了,三十根香都改烧完了,这是怎么回事?

    对了,王道长呢?

    姜乔看向四周,王道长正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念咒,他手里拿着黄色的符纸,正对着空中一阵乱舞。

    空中。。。空中。。。。姜乔揉了揉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空中竟然有十来个半透明的人形的空气在他的脑袋上飞舞。

    那些半透明的人形能看出是女子的模样,正张牙舞爪地向王道长扑去,姜乔能看出她们脸上的怒意以及眼里的恨意,她们哭啸着,嘶吼着,互相团聚在一起,不断进攻着王道长,道长额头上满是汗滴,十分吃力地护着自己周全,看样子便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道长?道长?”姜乔焦急地喊着,果不其然,王道长也是听不到她的声音。

    怎么办?

    这些女鬼是谁?

    姜乔看了看周围,情急之下,抓起一块牌位就往那团女鬼那扔。可她忘了自己无法接触到任何实物,双手只能又一次徒劳地穿过牌位。

    那头王道长显然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他大吼一声,一口老血喷在一张从怀里拿出的符纸上,那张符纸金光大闪,姜乔瞬间感觉自己身体一阵剧烈的刺痛,仿佛要被融化了一般,不由地向后飞去。

    眼见着就要撞个头破血流,没想到她的身体竟然穿过了墙壁,最后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原来这座祠堂的墙壁后面还有空间,难怪从外头看起来祠堂那么大,里面却一眼就能望到头。

    她站定脚,刚刚那一下,直震得她头晕眼花,等她好不容易缓过神,看到地上有个布满蜘蛛网的牌匾,大大地写着几个字:

    “山鬼庙。”

    没等她看清楚,眼角的余光便看到有一个白发的女子站在阴影中,定定地看着她。

    “是谁?”姜乔吓了一跳,本能反应地大喊了一声。

    那女子没有动静,姜乔定睛一看,原来那是个泥塑,泥塑的做工有些粗糙,外层有些地方的彩泥也剥落了,看样子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她看了看泥塑,又看了看地上的牌匾,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猜测。

    难道这祠堂其实是为了掩盖山鬼庙重新开的,这白发女子就是山鬼的雕像?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做梦梦见的和阿乐上山碰见的难道真的是山鬼?

    姜乔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这些想法令她毛骨悚然。身边没有江离,又不知王道长去向,自己独自落在这蹊跷诡异的地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有没有人啊?”姜乔撞着胆子叫了一声。

    并没有人应。

    她是从哪里的墙壁飞进来的呢?姜乔环顾了下四周,心里给自己打气,江离要是发现了她的不妥,一定会来救她的。

    “不要。。。我不要去。。。求求你们了。”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一个年轻柔弱女子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不安,哀求之意令人心碎。

    “是谁在说话?”姜乔立刻瞪大眼睛,望着四周,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刚刚那女子的声音,令她颤栗不止,一种莫名的感觉从心头涌出。

    “求求你们了,不要送我去那边,我害怕。。。我想回家,吴老爷,求求你了,不要送我去那些魔鬼那里,哇呜呜呜。”那女子声音中的绝望和恐惧,连姜乔听了都不忍得握紧了拳头。

    她仔细辨别了下声音的方向,在黑暗中,耳朵代替了眼睛,变得尤其灵敏。

    “不行,你是献祭的使女,如果你不去,整个村子都要遭大霉的,你要是去了,山神大人们就会给村子里带来黄金,你阿妈阿爸也不用饿肚子了。”

    说话的是一个老男人,沙哑的声音对女子那般的哀求丝毫不为所动,虽然是安抚的话语,却显得尤为冷冰冰。

    姜乔认出了声音的方向,慢慢摸索地往那走去,边走边听着两人争执的内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不,不,求求你了。”

    “你必须得去。你是想给村子带来灾祸吗?”

    “我不想死,我不想去受折磨,我都看到了,那些魔鬼做的事情,那些绿色的果实,那些蔷薇色的汁液,不,我不去。”

    “那些是山神大人们表达对你的喜爱,你不用怕的,到那了,你会很开心的,永远不会有烦恼。”

    “那为什么你的女儿们不去?为什么只有村民的孩子们要去,而你的孩子们却从来不用去?!”

    “和你们说过了,那是山神大人选的,这是你们的荣幸。之前那些被选中的孩子们,都在山神那里幸福地生活着。”

    “骗子,大骗子,我要出去,我要告诉大家一切。你是骗子。”

    “你敢!”

    “我要出去。”

    “你。。。你给我回来,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的小妹妹抓来代替,她才10岁,又白又嫩,大人们最喜欢这样嫩得能掐出水的小姑娘了。”

    “啊~~~~你们这些魔鬼,我死都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回家。。。”

    那女子不甘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音尖利刺耳,这声音带着一股令人痛彻心扉的绝望和愤怒,冲破耳膜直击姜乔的脑神经。

    一阵桌椅倒地,有人推搡打架的声音。

    一切恢复到了之前静悄悄的状态。

    姜乔立在原地,结束了?

    突然,那女子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呜呜呜,我发誓,死后决不入轮回,我将化作这山中的厉鬼,我要诅咒你。。。诅咒你的子孙。。。你的后代将会继承你的罪孽,她们每一个人都将活不过30岁,最后在受尽折磨中痛苦地死去。”

    那女子的绝望和恨意犹如铺天盖地的大网一般将姜乔紧紧缠绕遮盖,那种密密麻麻的压迫感令她无法呼吸,几乎窒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令她产生如此大的恨?

    山神?魔鬼?献祭的少女?

    一切归于平静,姜乔在黑暗中瞪大眼睛望下声音的方向,那里空无一物。

    姜乔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座白发的雕塑,难怪她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雕塑的眼睛好像活的一般,死死地盯着她,眼里的恨意和决绝,令她都悚然。

    不。。。那不是好像,那是一双人的眼睛。

    姜乔在与雕塑对视中,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醒。。。醒醒。。。”

    姜乔睁开眼睛,第一个引入眼帘的便是江离的墨镜,果然。。。果然江离会发现她的不妥,带她出来的。

    “江离,江离,我在里面看到。。。咦,眼前怎么这么黑。。。”

    随即,她又晕了过去。

    这是哪?

    姜乔慢慢睁开眼睛,陌生的家具让她有些迷茫,但很快她就想起来了,她在舅舅家,

    她猛地坐起身来,眼前却一片天旋地转,仿佛整个天地都在转,她难受地扶着头又倒了下去,闭着眼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把脑袋中旋转的世界摆正过来。

    姜乔这一次不敢大意了,硬着脖子保持水平,慢慢地坐起身来,虽然还是有些晕眩,但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她坐在床上,保持着小幅度的动作,环顾了四周,却发现阿moon正坐在房间里的竹椅上睡觉。

    “阿moon,阿moon,你怎么了?”

    姜乔叫了她几声,阿 moon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到她坐在床上,反应了几秒钟,才高兴地猛地站起身来,小跑着大开门,喊道:“乔醒啦。”

    “阿moon发生了什么啊,我是不是晕过去了。”姜乔有气无力地问道。她坐在床上,刚想大点声说话,但胃里一阵恶心,就像是晕车一般难受想吐,只能深呼吸几口,虚弱地开口。

    “你刚刚差点。。。”

    “你刚刚灵魂出窍了。”

    阿moon刚转身向她解释,便被大步走进门的江离打断了。他看了一眼姜乔,转身向阿moon道了声谢,虽客气但不由分说地将她送出了门。

    姜乔奇怪地看着江离送阿moon出门,江离平时绝不会如此强硬,他总是彬彬有礼地对待每一个人,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就像戴着张面具一般。

    江离转过身来,表情第一次如此严肃凝重,这好像是姜乔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面具背后那张真实的脸。

    “你生气了?”姜乔弱弱地问道,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江离的气场令她忍不住想低头认错。

    “对不起,我。。。我差点没救到你。”

    江离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虽然他的语气和平时一样温和平静,但姜乔敏锐地感觉到他声音的颤抖。

    他是在愧疚?

    江离突如其来的道歉,其郑重之势,让姜乔有些无所适从。她有自知,虽然江离待她好,但她从来就不是江离的责任,更不是义务。

    姜乔看着江离后脑勺翘起的发丝,心里有些莫名的感动,连连摆手道:“不用说对不起,干嘛说对不起,你又没做错什么。”

    江离抬起头,诚恳地说道:“是我的疏忽,我竟然没保护好你,对不起,绝对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我绝不会让你再受到这样的伤害。”

    姜乔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这样有安全感的保证,禁不住从脸到脖子红透了起来,她很不好意思地笑道:“哎呦,多大的事啊,我。。。我刚刚到底怎么了嘛,你这样。。。弄得我好紧张的。”

    她用玩笑话掩盖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和越来越不自然的动作。搞什么嘛,突然这么说话,让人手足无措的,太尴尬了。

    “你刚刚。。。你刚刚灵魂出窍了。”江离斟酌了下,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来表达。

    “灵魂出窍而已,没事啦,你别这样啦。”但是,姜乔现在脑子乱成一团,哪里还能思考,根本就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

    江离深深地看了一眼姜乔,解释道:“灵魂出窍可大可小,若不是阿moon小姐发现了你的不妥,你的灵魂要是被杀了,你也就成了活死人了。”

    “啊。。。哦。。。这么严重啊,哈哈哈。”姜乔的脑子依旧当机中,无法思考,也理解不了江离话中的意思,只觉得江离今天的脸格外好看,声音也格外温柔,人也格外顺眼。

    “你灵魂出窍后看到了什么?”江离没看出姜乔的异常,继续问道。

    “哦,我看到了。。。”姜乔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在祠堂后面看到的东西描述了一遍。

    江离沉吟道:“绿色的果实,蔷薇色的汁液,山神,魔鬼,山鬼庙?我记得你第一天来梦游的时候,也说过蔷薇色的血液。。。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不知道啊。。。昨天后来发生了什么啊?我为什么会灵魂出窍了?”经过描述,姜乔的脑子慢慢开始恢复了运转,犹疑地问道。

    原来那间祠堂诡异之处在于它会对附近的亡魂产生巨大的吸力,姜乔就是被这股强大的吸力引了进去。昨晚王道长进去没多久,姜乔就开始灵魂出窍了,江离因为在着手准备祠堂里的情况,未曾发现她的异状。

    而王道长在祠堂里的打斗更是吸引住了全部人的注意力,大家都没发现姜乔不知何时起,倒在了地上。而后来若不是阿moon即使发现,江离及时唤回了她的魂魄,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

    王道长那边虽然打斗激烈,但是他拿出了自己祖传的灵符,再加上阿moon在外面用的法宝——也是祖传的一串噬魂铃压抑住了祠堂的妖气,最后终于险险胜出。但王道长自己也是挂了彩,险些体力不支晕厥过去。

    搞了半天,江离也没轮到出手,又差点害了姜乔的姓名,他自是懊悔愧疚万分的。

    “对了,我妈怎么样了,醒了吗?”姜乔想到了这茬,瞬间心里那些女儿家的小心思淡然无存,急切地问道。

    “还是没醒。”江离沉默了下,轻轻说道。

    “那我去看看她。”姜乔虽然心里着急,但还是隐忍着假装平静。

    姜乔走进姜妈妈的屋里,细心地替她擦了擦脸和手臂,又陪着她说了几句话,强忍着心里的难过走了出来,又想着外婆也还躺着,便走到了外婆的房间里,也准备给她擦把脸。

    床上的外婆依旧是瘦小虚弱的样子,姜乔把脸盆端到床边,给外婆洗了把脸,毛巾上全是黑黑的灰尘,也不知道多久没人照顾外婆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这话说得真没错。

    以前姜妈妈就老说着,舅舅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对外婆外公孝顺得不得了,可现在呢。。。

    姜乔深呼吸了几口,忍下心中的愤怒,她转身正准备走出屋子,手中的脸盆一滑,眼瞅着就要整盆摔到地上,她连忙蹲下身,用手一捞,还好,接住了脸盆,却不小心被一旁的的桌子撞了个正着。

    姜乔顿时扶住自己的腰,蹲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疼得她直唤呦。

    就在她蹲在地上忍着痛揉腰时,发现桌子靠墙的缝隙中夹着一张纸,看样子像是照片。

    桌子下满是灰尘,姜乔本不想去麻烦这个事,不知怎地,还是鬼使神差地一手扶着腰,一边探到桌子下头,将那张照片捞出,仔细一看,原来是张全家福。

    照片就是在舅舅家的院子里照的,外婆笑得特别灿烂,一脸幸福地端坐在椅子上,旁边站着年轻些的舅舅和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姜乔的脑子突然就蒙了,她看了看床上的外婆,又看了看手中的照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顾不得还在钝钝作痛的腰,手里紧紧拽着照片跑到江离的房间里,气喘吁吁地说道:“我。。。我见过的山鬼就是她。”

    这照片中那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的小姑娘,就是她梦游里见过的山鬼!

    这是谁?

    姜乔紧紧瞪着手里的照片,眼睛都快贴上去了,她左看右看确认无疑,那就是梦中的那个山鬼。姜乔深呼吸了几口,慢慢走近外婆的床边,手略微有些颤抖,她把照片举向外婆,轻声说道:“外婆,这是谁啊?”

    床上昏迷不醒的外婆当然不会给她回应,姜乔也不指望能从外婆的嘴里回答出什么,她的心里早已有了个可怕的答案,只是她不敢确定,也不希望那是真的。

    从外婆的房里出来,就听到舅舅和王道长在主厅那头高谈阔论,把酒言欢。姜乔将照片揣在兜里,想了想,决定走了过去。

    舅舅一见到姜乔,连忙让她也坐下,还差人给她拿了酒杯,让她也陪着喝两杯。

    姜乔顺从地点了点头,拿起酒杯,站起身来向王道长和舅舅各鞠了一躬,一仰头,一杯酒落了肚。这是村子里自酿的果酒,用山上的野桑葚加粮食酒酿制而成,虽然入口时酸酸甜甜,但是酒划过喉咙时,一阵辣味直冲脑门,呛得姜乔的眼泪都出来了,连连咳嗽不止。

    王道长看得哈哈大笑,舅舅递给她一杯茶水,两人继续对酒当歌。姜乔擦着泪,喝了点茶水,却发现这茶水虽然极苦,但入喉后立刻满嘴回甘,最奇妙的是,那甘甜中带又馥郁的兰花香,甚至能压过刚刚的酒味。

    这是顶级的大红袍。

    大红袍相信不少人都知道,产自福建武夷山,真正名响中外的大红袍只有那武夷山岩石缝中的六株古树,其他的都是由专家们研究培育而出的。培育出来的后代茶叶树们虽然也被成为大红袍,但是真正继承了母株的优良品质的,只有直接由母株树枝培育的第二代大红袍树。

    那即便不想母株价值连城,第二代大红袍树也是贵过黄金的。

    姜乔曾跟着老家是武夷山的同学一块去过,同学的家里就是当地做得很大的茶商。同学偷出她老爸珍藏的第二代大红袍为她展示了功夫茶,那甘香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了姜乔的脑子里。这世上竟然还会有如此好喝的茶叶。

    原本以为再也不可能喝到了,今天竟然在舅舅随手一给的茶杯里再次品尝出了这样浓郁的兰花香。

    姜乔直愣愣地盯着舅舅,心里的疑问翻江倒海:舅舅不过是这偏远的小山村的村长,一辈子也没怎么出过这些大山,竟然能喝得起这么贵的茶叶?竟然能请得起五六个村民在家做帮工?竟然出得高额的费用让表姐出国留学?竟然能认识在大城市的王道长,还能请他来家里就为了看块墓?

    听妈妈说,自从舅母生下表姐就去世了,舅舅没有再娶,一个人侍奉着外公外婆,拉扯着表姐长大,非常的不容易。舅舅的村长是从外公手上接下来的,村里的人在他的带领下生活也算得上是越过越好。

    姜乔看着舅舅的脸,觉得越看越看不清楚,总觉得好像一大团又黑又红的雾气遮住了他的脸,那团雾气将舅舅整个脑袋包围住,只剩下脖子以下的部分。姜乔揉揉眼,眼前的景象又恢复了正常。

    姜乔又喝了一口茶水,右手紧紧拽着口袋里的照片,笑着说道:“舅舅,我回来这么久还没关心过表姐的情况呢,她怎么样啦?”

    舅舅一愣,握着酒杯的动作一滞,很快就恢复了自然,说道:“你说阿昕啊,她在外面很好啊,说放假要打工,不能回来啦,哈哈,她老懂事了。”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表姐呢,听我妈说,表姐长得可好看了,比我好看多了,这是不是表姐啊?”姜乔咬咬牙,把口袋里的照片递给了舅舅,叹了口气说道:“我回到家里这么久,都没看到过表姐的照片呢,就这张还是外婆的桌子底下找到的。”

    舅舅瞪着姜乔手里的照片,并未立刻伸手去接,还是犹豫了下,才颤巍巍地接过照片。舅舅匆匆瞅了一眼照片里的人,点点头,说道:“对啊,就是她,你怎么找到这张照片的,这是阿昕当年出国前拍的。外婆把它当作珍宝藏着呢。”

    “天意吧,或许是外婆想让我看到。”

    姜乔心里最不想承认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她心里就有了这种想法,照片里能和外婆舅舅站在一起笑得灿烂的除了这个素未谋面的表姐,还能是谁。

    姜乔若无其事地要回了照片放进兜里,她知道舅舅在用探究地眼神看着她,她毫不避让地回视对方,果然,舅舅躲开了她地眼神。

    表姐,又或是山鬼,现在到底在哪里?

    舅舅知不知道表姐成为了山鬼地事情?

    这注定又是个不眠夜。

    第二天,姜乔起个大早,拉着江离,偷偷从后院溜了出去,果然,阿乐在后院不远的地方,百无聊赖地边蹲着等她们,边啃着手里地糖花馍。看到姜乔她们过来,从兜里摸出两个鸡蛋和两块糖花馍递给她俩。

    姜乔和江离两人偷摸着出来,正好没吃饭,姜乔接过还热气腾腾的鸡蛋和糖花馍,赞许地摸摸阿乐地脑袋,剥了鸡蛋壳,递给江离,三人出发往山上走去。

    阿乐对那个教堂也不是很熟悉,若不是之前和姜乔无意中发现了这座建筑,连他这个整天满山跑的男孩子都不晓得深山中还藏着这样的建筑。

    原本他没怎么在意过这事,只不过在那教堂的附近的林子里藏着许多观音菜还有刺龙苞树,那是他妈妈最爱吃的野菜,所以他也就去的多了,没想到那次采刺龙苞就碰见了山鬼。

    从那以后,他也就再也没去过那片儿了,若不是姜乔提起让他带路,估计他这辈子也不想再去那个令他梦魇的地方。

    姜乔跟在阿乐后面,一路没怎么说话,脑子里还想着昨晚和舅舅的对话,这些事,她没来得及和江离说,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一直憋在心里。

    突然,她想到了件事,她把口袋里的照片拿了出来,递给前头带路的阿乐,说道:“阿乐,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看到的山鬼?”

    阿乐狐疑地接过照片,看了看说道:“这不是阿昕姐吗?不是,这不是我见到的那个。。。山鬼。”

    姜乔惊诧地停住了脚步,什么,不是阿乐见到的?

    江离本来埋头走路,被她这么一个急刹车,差点一头撞上去,他一抬头,便听到姜乔难以置信的声音:

    “难道山鬼不止一个?”

    阿乐带着两人,进度极慢,山路本来就不好走,也没修个阶梯什么的,只能按照前人脚踩出来的枯枝小道前行,姜乔和江离都没什么登山的经验,不消一会儿,便走得气喘吁吁,姜乔突然尖声惊叫,三人一起停了脚步。

    阿乐看了看,领着两人到了一处山中的小水涧,三人坐在水涧旁的大石块上休息。姜乔学着阿乐的样子喝了几口水涧中的山泉水解渴,冰凉至极,甘甜可口,水底清澈可见几尾小鱼和几根不知名的水草。她抬头观察了下,发现这水涧中的水是从山上的一处小口瀑布流淌而下,那水柱只有碗口大小,从山的最高处直流而下,溅起高高的水花。

    “这条是近路,我后来发现的,我们之前走的是从山的西头上去的。那落水的地方就离教堂不远了。“阿乐指着小口瀑布说道。

    姜乔心道,这还不如绕远路呢,这山路走起来简直是要了老命。

    “刚刚怎么了?”江离原本就走得气喘吁吁,刚刚被姜乔这么一咋呼,差点没栽个跟斗。

    他坐在大石块上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汗水,晶莹的汗滴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落,然后滴在好看的锁骨上,最后滑进白色的衬衣里。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连唇上也毫无血色。看样子,可真是把他给累坏了。

    姜乔找了片手掌大的叶子卷了个杯子给他盛了些水,江离一口气饮下,可怜巴巴地向她又要了一杯,就这样,一连喝了三杯才渐渐缓过神来。

    见他缓了神,姜乔才把自己发现表姐就是自己梦游时见过的山鬼,以及她和阿乐见到的不是同一个山鬼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江离沉吟了一会儿,问道:“那照片呢?”

    姜乔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照片递给江离,江离用手一触,说道:“这不是山鬼,你表姐还是个活人。”

    活人?江离那晚也说自己见到的是活人,真的是表姐?那之前阿乐见到的山鬼还活着吗?为什么表姐,还有那个不知是何人的少女都变成了山鬼?

    一时间毫无头绪,两人无言地坐着休息了好一会儿,就见到阿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束野花,跟献宝似的递给姜乔。

    “姐,这花好看吗?”

    “好看。”

    姜乔稀罕地接过花,这野花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品种。只有六片重瓣,雪白色的花瓣上还镶着一道金边,从黑色的花蕊处生出丝丝血红色的脉络,形状与血管尤为相似,不断分支,口径渐细,蔓延在花瓣中,妖艳而又诡异。

    姜乔正欣喜地闻着花香,江离一把夺过花束,仔细地端详起来,姜乔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这该不会是什么毒花吧,连忙紧张兮兮地问阿乐:“这是什么花啊?”

    “我之前也没见过,不知道啊,刚刚给你们去采野果子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水涧那头的山洞边上长着几小丛。我想着阿姐应该会喜欢,所以采来给你的。”阿乐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江离:“阿哥,这花有问题?”

    “这花由很重的血腥味。”江离细细看过手里的花束后说道。

    “血腥味?我怎么没闻到?”姜乔又凑了过去闻了下,还是只闻到一阵浓烈的花香味。

    江离把花束递给姜乔,问道:“你看这花蕊像什么?”

    姜乔搞不懂江离想要说什么,没有接过花束,只是就着江离的手,仔细地看了看那黑色的花蕊,像什么。。。像个。。。人脸?!姜乔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正想再看个清楚,没想到那花蕊好像活了一般,对着她挤眉弄眼。

    “啊,它动了?这是什么花啊?”姜乔吓得尖叫起来,下意识地把江离的手推得老远。

    “你呢,阿乐你看看?”江离又把花递给阿乐。

    阿乐犹豫了下,接过花束,瞧了老半天,也没看出哪里奇怪,犹疑地看着他俩,问道:“这。。。这不就是普通的花蕊吗,你们俩为啥这种反应啊?”

    “你看不出它像个人脸吗,还会动?”姜乔惊疑地指着花束,声音在惊吓后高了八度,惊动附近树上的鸟儿发出咋咋的声音飞向天空。

    “人脸?”阿乐被姜乔这么一吓,惊得把那束花抛得老远,一脸畏惧。

    “阿乐,你这花是在哪摘的?花下面有没有什么?”江离问道。

    “就在水涧那边的岩石缝里,这花就靠着岩石缝里那一点点的泥土生长,哪有什么啊?”阿乐躲在姜乔旁边,小声说道。

    “哦,那没什么,你们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这花应该也没有什么别的大问题,这山里被黑气常年覆盖,可能有些植物也受到了影响。没事的,我们继续上山吧。”江离安慰道。

    姜乔和阿乐这才松了口气,两人不再理睬那些花,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别的植物上去。

    江离走到那束散的七零八落的花面前,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又用手捻了捻花瓣,那雪白花瓣中的血红色脉络渗出几颗小血珠,江离皱着眉头,看了看被血珠染红得手指头。

    他抬起头看了看正在远方观察其他动植物的姜乔和阿乐,刚刚他为了安抚他们的情绪,故意说了那些话。实际上,这花确实有古怪,阿乐是平凡人,自然是看不出古怪的,在他眼里,这就是朵普通的花。姜乔因为人之将死,部分的器官变得格外敏感,所以虽然闻不到血腥味,也看出了这花中的蹊跷之处。但在他的金色重瞳里,这雪白色的花中,聚集了极少量但十分怨毒的黑气,这些黑气仿佛是花的本质一般,与这花同根同生。

    最重要的是,这黑气和缠着这大山和村子的黑气虽然相似,但竟然不是同一股黑气。

    这不过是山野中的野花罢了,怎么会带着这些黑气?刚刚阿乐说花长在岩石缝里,那说明根下的泥里并没有埋着不干净的东西,到底是花产生了黑气还是黑气影响了花?

    江离站起身来,眺望着山脚下的黑瓦白墙的小山村,这个村子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经过休息,三人继续往前行,这一段路,姜乔和江离明显沉默了不少,只有阿乐这个孩子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姜乔心里想着山鬼,江离心里思虑着黑气,两人各怀心事,倒也不觉得山路崎岖难走了。

    等两人回过神来,已经能看到高高耸立的教堂的顶端的十字架。

    “就在那。”阿乐叫道。

    两人一起抬头看了看隐藏在绿枝成荫的十字架,不知为何,心里都有种预感,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又走了半小时,那教堂看起来虽然近在眼前,但是,真的要走近它却着实不易。尤其是他们还得穿过一片黑树林。

    黑树林,倒不是说森林里的树是黑色的,只是那些树看起来至少得有100来年历史,树上长满了青苔,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树干笔直高耸,巨大的树冠一片连着一片,遮挡住了天空和阳光。

    姜乔看着那昏暗无光的林子,心里有些发怵,突然她感觉自己衣角被人轻轻扯动,她转头一看,原来是阿乐。他也一脸畏惧地看着林子,姜乔强打起笑容,拍了拍阿乐的脑袋,说道:“没事,不就是个小林子嘛,好了,我们进去吧。”

    说完,她便带头走了进去。

    三人一走进这黑树林,便觉得心里莫名地腾起一股不适感,总觉得那些树好像长着眼睛在俯视着他们。姜乔和阿乐的眼睛一时间还不能适应着突如其来的昏暗,只能靠着从层层叠叠的枝叶中漏下的那点点微光,勉强看清楚前方。

    “这林子有点怪。”

    姜乔和阿乐抓瞎似的往前走着,突然手腕被人扯住,心刚刚揪了一下,便听到江离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她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江离的眼睛的特殊。

    她拉着阿乐跟在江离的身后,从枝叶中漏下的光晕只够看清前方小范围的环境。地上铺着层厚厚的枯叶,枯叶下的地面有些塌陷,一不小心脚便会陷在里面,无法动弹。

    “这林子怎么这么静啊,姐?”阿乐毕竟年龄还小,一路走得胆战心惊,忍不住嘀咕起来。

    姜乔猛然醒悟,江离说得林子怪的意思。这林子里除了他们得脚步声外,竟然再没有任何声响,别说小动物的声音,连风声树叶声都听不见一丝一毫。

    他们就好像走到了另一个无声的次元里一样。

    这种想法一出,姜乔全身寒毛倒立,浑身不自在,她顾不上看路,眼睛不停地来回盯着身边的大树,总觉得这些一人环抱粗细的树里似乎藏着一双双正在窥探着他们的眼睛。

    三人越走越深,不久便在里面迷了方向。姜乔一脸紧张地说道:“大意了,没带干粮,也没带指南针什么的其他野营的工具,要是在这困住了怎么办啊?阿乐,你也不知道路吗?”

    阿乐从后面探出脑袋说道:“我平常就走到刚刚咱们看到教堂顶那里,我又不去教堂,还以为很近了呢,哪知道这里还有这么片树林。姐,我想回家。”

    姜乔安慰了苦哈哈的阿乐,拉住还在往前走的江离,皱着眉头问道:“要不我们往回找找路吧。”

    江离看看前方,转头沉声道:“不用,出口就在前面。”说完,脚步非但不停,反而加速往前走去。

    姜乔无奈地叹口气,拉着阿乐也跟着加快脚步,江离的速度很快,姜乔几乎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边跑边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哪里有什么出口,前方依旧是昏暗模糊的树林,看不到一点即将迎来光明的前兆。

    突然,一阵刺眼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姜乔的眼睛不适地闭了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她看向阿乐和江离,阿乐的情况和她一样,正在不停地擦着眼泪,而江离的墨镜下神情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不妥。

    “我们。。。我们怎么突然就出来了?”姜乔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这是哪啊,姐。”阿乐眯着眼睛望着四周,“那是教堂?我们到了!姐,我们到了!”

    姜乔连忙费力地睁开已经被泪水迷住的双眼,黑树林外就是那座古朴雄伟的教堂。

    江离已经率先往教堂走去,姜乔和阿乐也连忙跟上。

    从远处看,只觉得这是座正儿八经的教堂,尤其是姜乔和阿乐上次从山的西头方向,虽然找不到路通行到教堂,但正好能看见教堂的全景。笋尖装饰、十字架、彩绘玻璃、耶稣、雕花大门,一应俱全。所以即便有些部分长得并不是太像,也能一眼认出这就是个教堂。

    但今天走近了看,才发现,这座二层教堂和西方的教堂在外观和结构上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它墙壁竟然全是由沙质黏土和木料组成,房顶上盖着黑色的瓦片带代替精美的西式雕花,白墙黑瓦,显得肃穆而又死气沉沉。

    这不是正常的教堂的模样。姜乔看得眼熟,豁然想起,这建筑的材质和方式,不是和村子里的房屋一模一样的嘛。

    她不敢相信地用手摸了摸白墙的触感,绝对没错。这教堂一定是由村子里的人建造的。奇怪的是,既然如此,为什么村子里从来没人提起呢,连阿乐都不知道这座教堂的存在?

    教堂的雕花大门紧锁,阿乐人矮,偷偷绕到彩绘玻璃窗前,一蹦一跳地偷偷往里看。

    “里面没有人。阿姐,我们从这里进去。”阿乐招招手,示意他们俩过来。

    姜乔猫着腰,轻轻走到阿乐身旁,果然,发现了一个窗户上的锁有些松动,她轻手轻脚地拉了一下。

    “哗啦啦啦。”

    也不知是不是年代太久了,那窗上的木框架经过风吹雨打,早就承受不住彩绘玻璃的重量,直接应声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姜乔立刻压着阿乐,蹲在窗下,这动静吓得她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在一个没有人的教堂前,自己会如此轻心虚,跟做贼似的。

    等了一分钟,没听见什么动静,姜乔悄悄抬起头从空落落的窗框往里看,教堂里黑漆漆的一片,确实不像是有人在里面。

    她看了看江离,就在不远的地方,正望着教堂的某一个地方发呆,她想了想,大着胆子轻轻地从窗户翻了进去,阿乐也跟着灵巧地翻了进来。

    教堂里的摆设和普通的教堂无异,到处都布满了灰尘,她俩走动带起的尘埃引得姜乔鼻子一阵发痒。

    突然,她听到一阵婉转的鸟叫从教堂的某一处发出,姜乔连忙往声音的方向奔去,但到了跟前才发现,那声音竟然是从一堵墙里面传出来的。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在哪听过呢?”姜乔侧着耳朵,喃喃自语着。

    “什么声音?”阿乐在旁边紧张地问道。

    “是。。。是。。。是。。。我梦中知更鸟的声音!”姜乔忽然睁开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那堵白墙。

    江离没见过国外那些正儿八经地散发着神圣光芒的教堂,但也知道展示在他面前的这座古朴孤寂的教堂,绝不是西方用于宗教信仰的地方。在他的金色重瞳里,这座教堂被笼罩在一股强烈巨大的邪气之下。这种邪气和笼罩村子和大山的黑气,以及刚刚那朵白花的黑气,都不同:这股邪气中浓浓的恶意以及怨气,是之前见过的十几倍不止。

    黑色的邪气中好像有无数双手互相撕扯着,不断有手伸向天空又被其他手拉扯回去,就像是各自挣脱又互相禁锢,形成一团黑色的云雾一般。

    这座教堂早已被污染了,又或者着根本就不是一座教堂。

    江离抬着头望着教堂顶上的十字架,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衬托着那个高高耸立的十字架,是那般死气沉沉而又孤立无援,就像这座教堂给人的感觉。

    独自出现在这深山中的教堂,到底藏着怎么样的秘密。

    突然,他敏感地闻到空气中似有若无的一股甜腥味,他朝着风吹来的方向,走去。

    “阿乐,跟紧我,你别乱跑了。”姜乔回过头招呼拉下一段距离的阿乐。

    刚刚她隐约听到了一阵知更鸟的叫声,便壮着胆子往里面走去。从彩绘玻璃透过的亮光范围已经无法触及到这了,他们只能摸黑前行,所有的光亮,只能靠姜乔手机电筒那昏暗的光晕。

    “咦?没路了吗?”两人摸黑走了一小段,便发现已经到了尽头,面前是一大堵白墙。

    “姐,没路了,我们出去吗?”阿乐在后面轻声说道,声音略微颤抖。

    “这教堂在外面看起来挺大的啊,怎么这么快就没路了。”姜乔皱着眉头轻轻用手在墙上摸索着,就着手机的光晕一看,大致摸了一圈满手黑灰,看起来确实不像有门。

    “姐,在这呢。”阿乐猫着腰,在不远处向她摆手。

    这机灵鬼,什么时候跑到那边去的。姜乔连忙走了过去,用手机仔细地照了照,果然墙壁上有一条切合严实的门缝,若不是阿乐运气好,平常人在这黑暗中根本发现不了。

    “厉害啦,阿乐。你属猫的吧你,这也被你发现了。”姜乔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试着用手指甲扣了口门缝,太紧了,根本打不开。

    难道这门只能从里面打开?

    姜乔把门的四周都摸了个遍,也没发现门把手之类的东西。又用手机仔细地照了照,终于发现在门的最下面有个类似于钥匙孔一样的小洞。

    去哪找钥匙呢?

    姜乔无奈地照了照四周,看来这门一时半会儿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先去别的地方再看看。

    于是,两人又换了方向,往别的地方查看,再礼拜用的讲台旁,发现了个小门。那道门没有上锁,推开一看,竟然是一条走廊连着两个房间。

    两间房都是卧室,装修成欧式的风格,金黄色和棕色的配饰衬托出古典家具的高贵与优雅,赋予古典美感的窗帘和地毯、造型古朴的吊灯使整个空间看起来赋予韵律感且大方典雅。天花板的壁画色彩鲜艳亮丽,画的内容好像是西方的神话故事有关。

    虽然姜乔没真正见过教堂神职人员的卧室,但是,按常识来说也不应该住的如此豪华吧。她摸了摸房间里的家具,满是灰尘,有些木质的家具已经腐朽了。

    到底是谁住在这呢。

    她随手翻开一个抽屉,里面还有些废弃的发黄的纸,全是用英文写的什么,她小心地把纸张收到口袋里。

    哐当一声,因为山里潮湿的天气而腐朽的桌底,再也支撑不住被拉出来的抽屉的重量,应声摔落在地板上,一把有些锈迹的铜质钥匙也从夹缝中掉落了出来。

    “钥匙?!”姜乔捡起钥匙,脑海里立刻想起了那扇没打开的大门,招呼了声还在卧室窗户往外看的阿乐,两人急匆匆地往暗门那跑去。

    把钥匙插进去的时候,姜乔突然心脏一阵猛烈地跳动。她的手一顿,有些犹豫:“阿乐,我心突然跳的好快啊,江离呢,我们进来这么久,他怎么还不进来,在外面看什么呢。要不,我们等等江离吧。”

    没想到阿乐孩子心好奇的很,没等她说完话,就摇了摇她的手,咯噔一下,门打开了一条大缝。

    门开了一条缝,伴着里外对流的空气,一阵难闻刺鼻的味道从门缝里传了出来,姜乔心脏一阵猛跳,差点就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她心底升起。

    “别动。”姜乔见阿乐动手去掰门,连忙出声阻止,结果还是没有阿乐的手快,暗门被打开了。

    这是哪?

    江离顺着那股甜腥味,绕过教堂,又翻过一个小土坡,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好大一片花海。

    突破后面的平地上,长满了他们之前发现的那种诡异的白花,一望无垠,随着微风拂过,白色的花浪整齐地一波波向他迎来。

    江离慢慢地走进花海,脚步声惊起了一大群正在花海中休憩的小鸟,那些胸前带着橙色鲜艳羽毛的小鸟展翅高飞,成群结队地往黑树林的方向飞去。

    这是。。。这是姜乔说得知更鸟?

    江离蹲下身去,仔细端详了下白花,和山涧里的长得一模一样,花海中有不少手指头大小的果实,有的绿色有的褐色,他摘下一个,放到鼻上闻了闻,那股甜腥的香味,竟然是从果实上发出的。

    “啊~~~”

    江离正准备用指甲掰开这个果实,教堂里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是姜乔的声音!他随手将果实和花朵放进口袋里,连忙往教堂那奔去。

    江离顺着被她们打开的窗户跳了进去,姜乔的尖叫声还没断,正慌忙向尖叫发出的方向跑去,一个人影却突然撞进他的怀里。他定睛一看,是阿乐。

    阿乐满脸是泪,战战栗栗地指着暗门的方向,哭叫道:“哥哥,人头。。。好多开着花的人头。。。,不是,不止人头,还有好多人皮。。。啊。。。呜呜呜,我要回家。。。妈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