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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四日夜,距离史书上的大明亡国之时还有四天半!

    留都南京,大明太祖高皇帝所葬的孝陵上空。入夜之后,不知怎地,竟然凭空出现一声长啸!

    此时此刻,北京皇城内,端本宫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呼。

    “哎呦……老祖宗,您不能这样啊!”

    朱耀飞再一次睁开眼睛,四下张望一番,然后又自虐一般的猛掐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之后就是一声怒吼!

    他怒吼的原因是被人坑了,狠狠的坑了!坑他的那个人可厉害了,名叫朱元璋!

    没错,就是那个玉树临风,英明神武,面善心狠,杀人不眨眼,坑起人来六亲不认的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

    身为一条二十一世纪魔都金融圈里有些小小成就,人送外号“猪要飞”的金融大狗,朱耀飞朱大总监居然被一个死了几百年的明朝皇帝给坑惨了,这事儿听着都有点离奇啊。

    不过对混金融圈的“猪要飞”朱总来说,离奇的事情他可见多了,类似上市公司“价值几亿的扇贝跑了”、“价值几十亿的猪饿死了”等等的传奇故事,哪年不是爆出一大堆?所以他对离奇事件的承受能力和分析能力,早就给锻炼出来的。

    他可是有证的三级特许金融分析师!还是那种特别会琢磨,特别会分析,特别会吹牛的高层次人才……而且,他还是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子孙!

    在被老祖宗一把坑惨之前,朱大人才对于自己的“高贵血统”还是很自豪的。出生在湖南高官沙县(不是长沙市)农家的朱耀飞和他的一族宗亲,都自认为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派的子孙。老家祠堂里面一直都供奉着大明太祖高皇帝的牌位。

    而朱耀飞打小就没少给老祖宗磕头祈求保佑,祖宗牛逼当然应该保佑子孙也牛逼不是?大家一起牛逼才是真牛逼嘛。

    也不知道是他继承了老祖宗的优良基因还是老祖宗真的在保佑他,反正朱耀飞求保佑的那些事儿基本都一求一个准。也就养成了他每遇大事就求祖宗保佑的好习惯。

    而在不久之前,朱耀飞又摊上了一桩大事儿,要弄成了可就彻底财务自由了,弄糊了说不定就得给证监会给“监”了,一个终身证券市场禁入都是轻的。

    所以他也不在家乡祠堂拜祖宗了,而是直接去了南京明孝陵拜!

    就在明孝陵的宝鼎砖墙前向祖宗三鞠躬求保佑,而且还许了弘愿——只要发达了,在国家允许的前提下,他要给祖宗重修祖坟。

    然后他就被老祖宗给坑了,他的灵魂换了一个躯壳!

    换了一个有资格给朱元璋重修祖坟的明朝古人的躯壳……这可真是许愿有风险,拜求须谨慎啊!

    就这样,朱耀飞朱总小半辈子苦苦奋斗得到的一切,以及他的父母、朋友、老婆、孩子,全都随之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段十五年的人生记忆,一个非常倒霉的名字,以及一个让人绝望的时间窗口。

    非常倒霉的名字叫朱慈烺,是属于朱耀飞的灵魂所占据的少年躯体的。

    作为朱元璋的子孙,朱耀飞当然知道朱慈烺就是崇祯皇帝的长子,谥号献愍太子。

    而现在是时间,好像是大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三也不知道是十四!

    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短短的四五天之后,大明王朝这只“垃圾股”就要退市了。

    “大明公司”的董事长,朱太子的父亲崇祯皇帝,将会上吊自杀,朱太子的母亲周皇后也会一起自杀殉国。

    而变成孤儿的朱太子本人,则会沦为闯王李自成的阶下囚,并且在一片石大战后失踪……许死于乱军,许被多尔衮下令杀害,也许在广东某地做了和尚。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下场!

    “老子这就是朱慈烺了?怎么可能……”朱耀飞深深的吸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但肯定不是做梦,许是疯了吧?要疯了可就糟糕了,老子还有大买卖没做呢!如果老子还没疯,那他N的就更糟了……”

    吱呀一声。

    门开了,朱耀飞扭头看到了一个身穿青色袍服,头戴双拱形纱帽,长了张面团团似的胖脸的中年男子,脚步匆匆走了进来。

    男子看到朱耀飞已经坐起了身子,顿时大松了口气,“千岁爷,您可算是醒了,您这一觉可睡大了,都快一天一夜了,怎么都叫不起……皇爷和娘娘都着急了,让曾御医来瞧了几回了。娘娘和张娘娘还亲自来瞧了,刚走不久。

    对了,千岁爷您还一个劲儿喊老祖宗,定是做梦梦见太祖高皇帝了吧?”

    朱耀飞记忆中,这个“面团脸”名叫黄大宝,绰号大宝太监,是朱慈烺的伴读太监。

    “哦,睡了一天一夜……”朱耀飞这才发现屋子里面灯火昏黄,显然已经是晚上了,他忽然一惊,“今天是……是三月十几?”

    “回主儿的话,今儿是三月十四。”

    朱耀飞又问了一句:“是崇祯十七年的三月十四?”

    “没错,是崇祯十七年的三月十四。”

    “还是晚上……”朱耀飞看了眼黑漆漆的门外,又倒吸了口凉气儿,“不算今晚,只剩四天半了!”

    “四天半?”黄大宝不解,“什么只剩四天半了?”

    朱耀飞看了这个傻乎乎的太监,居然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忽地一笑道:“还有四天半,大明朝就要被暂停上市了!什么叫暂停上市,你懂吗?”

    ……

    乾清宫,东暖阁。

    登极十七年的崇祯皇帝头戴翼善冠,身着盘领窄袖的常服,坐在龙椅上。现在虽然夜色深沉,可是崇祯皇帝却没有丝毫睡意,也不敢入睡。

    因为就在今天下午,居庸关上送来塘报,说闯逆大兵的前锋已经到了八达岭的北面!

    而在三月初一时,闯逆的军队刚刚打下代州的宁武关,镇守宁武关的总兵周遇吉以区区三千守军就阻挡了闯逆十几日。

    在接到宁武关失守的塘报时,崇祯皇帝还是非常笃定的。毕竟宁武关距离北京还有上千里,而且还有大同、宣化两个重镇挡着。那可是九边重镇中的两个,关城坚固,守军又多,怎么都比宁武关牢靠。如果闯逆要一个个打过来,拼光了都到不了北京城下。

    可是今天才三月十四,距离宁武关陷落才过了十三天,闯逆的大军就势如破竹,连下大同、宣化两个重镇,行军七八百里,到了八达岭北面了。

    这下三十三岁的大明天子完全傻眼了!

    “陛下,事急了,再不去南中家里,就怕悔之不及……”说话是个身穿淡素比甲,素颜如玉,眼角上有点浅浅的鱼尾纹的美妇人。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语带焦虑,看来是被来势汹汹的闯逆吓破了胆。

    这个美妇人正是崇祯皇帝的正妻周皇后,也是被朱耀飞的魂魄占据躯壳的朱慈烺的生母。她整个白天都在太子的端本宫,守着“长睡不醒”的朱慈烺,听他嚷嚷什么“老祖宗不能这样”的胡话。直到傍晚,才被崇祯皇帝叫去乾清宫侍寝。

    说是侍寝,其实是心力憔悴的崇祯皇帝需要结发之妻的安慰。

    听着妻子的话,崇祯叹了口气,只觉得脖梗发凉,道:“此事早就议过多次,可是无人赞襄,故迟至如今。现在闯逆已临居庸,若再议南迁,只怕居庸关上将士听到风声后,也和宣大一样了。”

    宣化、大同有数万雄兵,又有坚城可倚,当然不可能在十几天内就被闯逆大军消灭。可现在闯逆进军却如此神速,也就只有一个合理解释。

    那就是宣大重镇的大明官兵都已经从贼了!

    崇祯看了妻子一眼,见她眼眸红肿,知道悄悄哭过,心中酸楚,眼眶里面也湿润起来。他不想当着妻子的面流泪,就转移话题道:“春哥儿好些了吗?”

    春哥儿是太子朱慈烺的乳名,朱慈烺的身体一直很好,从不得病,今天居然长睡不起,唤之不醒,让崇祯皇帝非常担心。不过现在国难当头,他也实在顾不过来,就吩咐周皇后去照看。

    “叫曾神医看了,说春哥儿没病。”周皇后道,“只是不醒……许是,许是先人在托梦。”

    “先人托梦?一派胡言!”崇祯皇帝摇摇头,“这曾神医怎变成曾神仙了?”

    周皇后叹了口气,道:“若真是老祖宗托梦就好了,现在这天下,也只有老祖宗帮忙才能平得了。”

    崇祯皇帝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东暖阁的门忽被人推开,就见一个红袍拱帽,面目忠厚,年约五十许岁的太监快步走来,见了崇祯就弯腰行礼,面带一丝喜色,道:“万岁爷,东宫典药局的李继周来报,小爷醒了。”

    听到儿子醒了,原本坐着的周皇后马上起身,对崇祯道:“万岁,妾身去看看。”

    崇祯问:“怎么说?让曾神医看了吗?”

    “回禀万岁爷,邱致中说已经让曾太医瞧了,小爷并无大碍,现在正在用膳。”

    崇祯对周皇后说:“那就不必去了,你也累了,早点歇息吧。”然后他又那老太监说,“王伴伴,你去看一下哥儿,若有什么,马上来报。”

    朱耀飞,或者应该称之为朱慈烺了。他已经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餐非常美味的御膳。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再加一碗水晶白米饭,也没有浓重辛辣的调味,菜色也算不上新奇,却做出了最完美的滋味。哪怕是后世的高级会所提供的饕餮美食,也比不上这看似简单的三菜一汤啊!

    看来太子这份职业福利还是不错的,吃得很好,住得也宽敞,北京城一环内的大房子啊,后世有再多钱都没地儿买去!

    虽然这所大房子再有个几天就得归李自成了。但是大明朝的产业还多着呢,北京陷落,崇祯上吊,那只是历史书上的明亡,并不等于大明这家二百七十几年的老店就彻底倒闭了。

    之后还有个南明,虽然混得不咋地,但也坚持了十几年,如果要算上台湾岛上的郑家势力,那可还有将近四十年可以蹦跶啊!

    这四十年的坚持,可是在没有朱慈烺的英明领导下实现的。现在有了朱慈烺这样优秀而且富有远见革命接班人,大明朝怎么都能多坚持些年头吧?不,不是多坚持些年,而是要中兴大明,再创辉煌,这是必须的!

    “对!”朱慈烺放下饭碗,一拍桌子,“必须得抢救!要不惜一切,不择手段的去救……黄大宝!”

    在旁伺候的黄太监一愣,千岁爷一直都叫自己黄伴伴的,今儿怎么直呼其名了?而且,千岁爷醒了以后总有点不对,说话的语气还有神色表情,都和原来不大一样了……好像,好像换了个人!而且尽说些古里古怪的话,就像疯了一样!

    一愣之后,黄大太监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欠了欠身,就问:“千岁爷,您有什么吩咐?”

    “你说说,咱们大明朝落到如今地步,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那还用问?问题当然出在你那皇帝老爹身上了……这大实话,黄太监是不敢说的。

    “这个,这个……”黄大宝吞吞吐吐的。

    朱慈烺瞥了他一眼,“别这个那个了,说吧!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怕。”

    他前世是搞金融的,这一行不仅要研究市场,还要研究政策,研究公司的基本面,这就少不了天南海北的搞调研了。根据他多年的经验,许多大公司的实际情况,高高在上的董事长和总经理不一定摸得清楚,反而是许多中层基层干部门清儿……就是不大愿意说出来!

    “那,那奴婢就说了。”黄大宝道,“天下纷乱至此,其实全是叫没钱闹的。”

    “没钱?”朱慈烺轻轻点头,一提起钱,他的记忆中就冒出一堆数字。都是崇祯十六年太仓库岁入和三饷加派,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支出的数据。

    原来从崇祯十五年开始,朱慈烺就经常陪同崇祯上朝,崇祯批示奏疏时,也常召朱慈烺同观,并且时常教导。而朱慈烺的记性很好,看过的奏疏都能记住大概的意思,所以记得一些户部的奏疏。

    朱慈烺细细回忆了一会:好像……也不是特别没钱啊!去年的正税加上三饷加派,价值白银也有一千多万两。

    “笔墨伺候!”朱慈烺吩咐道。

    “千岁爷是要做文章还是画画?”黄大宝问了一句。

    “不做文章也不画画,”朱慈烺说,“我要分析研究。”

    分析研究?是什么意思?黄大宝一头雾水。

    朱慈烺也懒得和他解释,取过一支毛笔,摊开张宣纸,就在上面写写画画,先手绘了一张用于态势分析法的表格。然后根据自己的记忆,将他可以想到的大明朝的“优势”、“劣势”、“机会”、“威胁”等等一一列出,再进行不同的组合分析。

    他在后世可是拿到特许金融分析师证书的资深金融狗,不知道做过多少公司研究报告。在一团乱麻中找寻机会和风险,就是他在混饭吃的本事。在这一生,分析研究的本事,就是他可以依靠的金手指之一了。

    有金手指就是不一样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番分析,朱慈烺就发现大明朝的基本面其实没有那么糟糕,根本算不上烂到根子了……

    后世许多人提及明末,就喜欢盲目下个“烂到根子”的结论,其实都是外行话。且不说一个国家了,但是一家公司的根基是什么?董事长的能力?总经理的操守?合着遇到一个笨蛋董事长和一个贪污的总经理,公司就算烂到根子了?

    根本不是这回事儿。公司的管理层是可以搞垮公司的,这没错。但不并能说遇到糟糕的管理层,公司就马上烂到根子了。

    同理,也不是说公司有非常优秀的管理团队,就一定能欣欣向荣。而一个优秀的管理团队都救不活的公司,那才是真正烂到根子了。

    根据朱慈烺的经验,一家公司真正的根基就是一个,就是产品能不能占有市场!

    如果把大明国家看成一家公司,那么它的产品无疑是能够占有市场的。

    大明出产的丝绸、瓷器行销世界。从十六世纪中叶,美洲大陆开发出大银矿开始,海量的白银就开始流入大明,换取丝绸、瓷器为主的大宗贸易品。短短的百年就,就流入白银一万数千吨。差不多是四亿到五亿两,也就是每年几百万两的贸易顺差。

    而这样的市场占有率,在历史上一直会维持到清朝末年,才会转化为长期的贸易逆差和白银流出。

    在后世,谁会认为一家产品失去市场的公司是优质的,同时认为一家产品拥有极高的市场占有率,并且可以继续占领国际市场长达二百年的公司已经烂到根子了?

    如果有这样的人,千万别去从事任何和商业经营有关的工作……安于清贫,也是可以快乐生活的。

    而在后来的历史上,清朝入主中原后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经营出康熙盛世,也说明了大明末年的根子根本就没烂。

    一家公司根子没烂,市场没丢,也没欠下一屁股的债,只是管理团队太低能遇到了困难,才会因为更换了管理团队后,迅速扭亏为盈,再创辉煌。

    要真烂到根子了,怎么可能换个管理团队就马上起死回生了?

    反而是惶惶大清朝玩到最后才是真烂了。不仅自家产品没了国际市场,连国内都各种洋货的天下,而且还欠了一屁股的洋债,连本带利至少要还二十亿两白银,差不多都超过当时清朝国内白银的总量了。国家的各种主权也都和抵押品一样,押给各国列强,连北京二环内都有块叫东交民巷的地盘被各国军队占据,成了大清国土上的法外之地了。

    这才是产品完全没有市场,财务上严重资不抵债,各种动产不动产全都被银行查封,公司运营出现严重困难……后来连着换了北洋、党国、红朝三个实际控制人,苦苦奋斗了一百多年,总算才让泱泱大中华重回了盛世。大清留下的资产有多烂,就可想而知了。

    很显然,大明作为一个国家,其根基压根就没有朽烂。不仅没烂,而且还相当不错。

    如果用后世金融狗的标准来看,大明这个即将暂停上市的公司,其实是一家质地非常优良的公司。拥有可以长期占领世界市场,并且能带来巨量现金流的产品。而且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内,大明的产品根本没有竞争对手。中国石油、中国石化都没它稳,也就是中国烟草能相比了。

    至于大明的财务状况,短期的困难是有的。就如黄大宝言,是给没钱闹的。

    但是大明的财务状况比起后世中国证券市场中绝大部分的上市公司都要优良!

    因为大明朝廷只是缺乏经营性现金,但是并没有一文钱的负债。

    一家没有一分钱债务,同时还拥有可以长期垄断庞大市场,可以带来充沛的现金流的优质产品的上市公司,仅仅是因为某些突发事件,使经营性现金枯竭……这就烂到家了?

    照这个标准,中国股市还能要吗?

    “大明的资产竟然如此优质……”朱慈烺抱着胳膊,心生感慨,“真不愧是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就是好啊!

    可是那么好的大明,怎么就落到如今这地步了呢?”

    “千岁爷……”一旁的黄大宝听了朱慈烺的话,还以为是问自己的,于是就低声回答道,“几日前,皇爷在御门听政时曾说:朕非亡国之君,诸臣尽亡国之臣耳!”

    哦,现在不是根子烂,也不是没有钱,而是大臣不好了?

    朱慈烺笑着吐出俩字:“瞎说!”

    他前世也是大明朝的天潢贵胄,对于明亡这段痛史当然是非常了解的。而且他还是特许金融分析师,特会分析的哪一种,一分析就知道崇祯的这话是扯淡了。

    一个公司搞垮了,大老板没责任,责任都是下面一群打工仔的?这话是人说的吗?

    而且崇祯这个“非亡国之君”在亡国前的十七年中可是大权在握的,咋就都提拔了一批亡国之臣来做官?

    难道是大明一国真没一个堪用的人才了?

    那恐怕也是瞎扯淡了。明末还是有不少人才的,当反贼的有李自成、李定国,当海贼的有郑芝龙、郑成功,当汉奸的有洪承畴、吴三桂、耿仲明、尚可喜等等……

    即便朝廷这边,也有不少人才,比如卢象升、孙传庭、毛文龙,连汉奸队伍中的洪承畴、吴三桂、耿仲明、尚可喜,反贼队伍中的李自成,也都在崇祯皇帝手底下干过。至于郑家海贼,更是和李定国一起,成为明末抗清的中流砥柱。

    说没有人才那是瞎说,说用不好人才还差不多!

    当然了,贪官污吏肯定是有的,混吃等死的宗室也多的是,另外,明朝的税收也的确存在不少问题。

    要不然怎么都不止一千多万,翻个倍都不是啥问题!

    在明太祖统治的年月中,大明一年都有三千多万的收入……当然,那不是银子,而是以粮食为主。不过洪武年间国家也没多少银子流通,新大陆的银子还没挖出来呢!收不上银子也挺正常的。

    但是在明末,明朝国内的白银存量至少有五个亿,朝廷一年才收两三百万的银子(不包括粮食),那就有点低能了。

    不仅低能,而且还存着很大的猫腻!

    根据朱慈烺混迹金融市场多年的经验,商人赚了钱不愿意交税是很正常的。但是官员不愿意收税就是很不正常的了,这种不正常现象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是商人该交的钱没少交,但是却没流入国库,至于去了哪里……呵呵,这事儿根本难不住朱慈烺。

    他前世的职业……不就是玩钱吗?所以钱不是问题!不过现在也不是没有难题摆在朱慈烺跟前。

    “救是有救的……可本太子得出了北京城才能施展本领啊?”朱慈烺自言自语地说着,“老祖宗啊!您给的时间太紧了!而且……怎么出北京呢?您倒是给个法子啊!”

    “千岁爷,”黄大宝这时忽然开了口,“王督主来了,要见您。”

    “王督主?”朱慈烺问,“哪一个?”

    “就是秉笔太监,提督东厂的王承恩啊!”黄大宝说,“皇爷几日前叫他总内外军营兼提督九门……也不知怎么还有功夫在宫里面走动。”

    朱慈烺猛一拍桌子:“那是老祖宗给我的活路啊!”

    ……

    “黄大宝,去外面守着,闲杂人等都打发了。”

    将黄大宝和一干伺候人儿都打发了后,端本宫的端敬殿内,就剩下朱慈烺和王承恩两人了。

    在昏暗的灯光下,朱慈烺端坐在书案后面,穿着大红蟒袍的王承恩则站在案几对面,面带一点微笑,看上去好像是个忠厚的长者在关注晚辈。

    对于王承恩,朱慈烺的记忆中有一个非常肯定的评价——老实人一个!

    太监,并不都是老奸巨猾的,哪怕是大太监中也有许多老实巴交的主儿。也别以为老实太监在宫廷里面没前途,其实宫里面的主子都喜欢老实人。太监是家奴,有几个当主子的会喜欢一肚子坏水的家奴?

    而深受崇祯皇帝喜爱的王承恩就是个没主张的老实太监。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历史上崇祯之所以会在煤山的歪脖子树上挂着,除了他自己死要面子,就是因为王承恩太老实,不知道替主子安排跑路。主子死要面子,不肯下旨迁都,你个当奴才不会替主子安排逃亡吗?

    结果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候,连城门都出不去!

    要是换上魏公公和木匠皇帝,能不能把李自成逮住杀掉不好说,但肯定不会在北京城中坐以待毙,早跑江南去逍遥自在了。

    不过看这个崇祯皇帝最信任的王承恩,大概也能知道这位“不是亡国之君”的亡国之君用的都是什么人了?

    王承恩虽然不堪大用,可朱慈烺想要抢救大明朝,却是离开不他的帮助。

    因为没有他帮忙,朱慈烺连紫禁城都很难出去,更不用说跑去江南了。

    如果跑不出去,再有几日,自己就是李自成的阶下囚,大明的优质资产也是别人的了,和自己一点关系没有。

    可是要怎么说服崇祯皇帝最信任的老实太监帮自己安排逃亡呢?

    朱慈烺正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的时候,“王老实”倒是自己开口替朱慈烺解了这个难题。

    “千岁爷,老奴听曾神医说,您睡了这一天一夜不是什么病,而是老祖宗在给您托梦,有这事儿吗?”

    托梦!朱慈烺那是一点就透,马上就有办法了。

    他的前世可是在金融业摸爬滚打十几年的资深从业人员,除了分析技能,忽悠和抗忽悠也是必备的能力。

    他在后世的陆家嘴金融民工圈里有个绰号,叫“猪要飞”,就是猪,他都能吹上天去。这忽悠的本事比“假药停”这样的大忽悠那是差多了,但是忽悠一个“王老实”还有什么问题?

    “似乎是梦见老祖宗了。”

    朱慈烺并没有一开始就把话说死了,王承恩虽然老实,但绝对不傻瓜。崇祯皇帝会用老实人,但绝对不会用个傻瓜当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的。对付这号人,就得半真半假慢慢的哄,最好让他自己往套里钻。

    “哦。”王承恩应了一声,“千岁爷梦见的老祖宗长什么样?是不是和画上的太祖高皇帝一样?”

    “不一样,”朱慈烺摇摇头,含糊地说,“要年轻的多,看上去很凶。”

    王承恩点点头,不置可否,“许是千岁爷忧心国事,才夜有所梦吧?”

    他才不相信朱元璋真的会托梦给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太子,因为大明还有英明天子在朝。老祖宗就算有什么力挽狂澜的办法,也应该托梦给天子啊。

    “许是如此吧,”朱慈烺认真地看着王承恩,“不过本宫还是在梦中见到了一条生路。”

    “生路?”王承恩有些不解,“谁的生路?”

    “当然是大明的生路!”朱慈烺语气坚定,一字一顿地说,“王伴伴不觉得我大明眼下正徘徊在生死之间吗?”

    王承恩沉默不语。现在谁还不知道大明正处于生死一线之间?其实早在崇祯十五年的朱仙镇大战后,督师侯恂就说出放弃中原,以江山社稷为重的话。

    崇祯十六年春,崇祯皇帝自己就和复任首辅的周延儒私下议论过南迁。

    而到了崇祯十六年的六月,就在崇祯皇帝一再催促孙传庭出潼关去和风头正劲的李自成决战的时候,周皇后也提过迁都的建议。她“以寇急”,试探崇祯说:“吾南中尚有一家居。”当时王承恩就在崇祯的身边。

    进入崇祯十七年后,更多的臣子都已经意识到“边寇交织,中原不可为”了,所以南迁的提议已经被摆在朝廷上公然讨论了。

    可是崇祯皇帝却始终下不了决心,用乾纲独断来推行南迁。而臣子们大多不愿意承担放弃祖宗陵寝的罪名,所以在朝议南迁时总是一片反对之声。

    王承恩心想:太子想来也是赞成南迁的,又怕自己年幼言轻,所以才借口太祖托梦,把南迁的建议提出来吧?

    “老祖宗是不是在梦中提了南迁的事儿?”王承恩试探着问。

    朱慈烺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自己之前做好的图表,递给了王承恩,“你看看吧。”

    王承恩恭谨的接过图表,又是一愣。这种以图表和矩阵的形式,将研究对象密切相关的各种主要内部优势、劣势和外部的机会和威胁等,通过调查列举出来,进行系统分析,再把各种因素相互匹配起来加以分析的办法,显然不是十六岁的朱慈烺能够掌握的……而且朱慈烺的老师们,还有他身边的内侍,似乎也不会这种办法。

    朱慈烺看着王承恩,娓娓而道:“我大明之难,明看是兵败将亡,节节失利,而要细看,其实还是出在财务上。如果朝廷有花不完的钱,流寇早就抚平了,虏丑也早就被堡垒边墙困死了。”

    “千岁爷说的是。”王承恩一边回答,一边皱着眉头在看朱慈烺给的图表。

    这份图表,主要分析的就是大明朝的财务状况。

    大明的财务状况,总体上看还是比较健康的!

    就是有现金储备枯竭和收支不平衡两个小问题……在后世金融狗们看来当然是小问题了!

    因为大明朝基本没有负债,而且还拥有巨大的现金流,还独占广阔的市场——江南、江淮、福建、两广的税收市场!

    这可是十七世纪时,全世界最大的税收市场啊!而且成长性良好,通过丝绸、瓷器等商品的大量出口,新大陆的白银正源源不断流入江南、江淮、福建、两广的税收市场。因此这些地方就能够承受更高的税收……当然了,前提是让朱慈烺去江南收钱!

    只要他能到江南掌权,就有办法从最有钱的海商和三吴大地主那里收到钱……或者骗到钱!他在后世就是干这行的!

    朱慈烺站起身,背着手,在大殿中一边踱步,一边侃侃而谈道:“崇祯十六年,各项税赋、加派总计价值白银一千多万两。因为中原、陕西、湖广等处陷入战乱,北直隶又在崇祯十五年为虏丑所掠,因此都大量拖欠。在去年收到的一千多万中,大半都来自南直、江西、浙江、福建、广东等东南膏腴之地。

    而东南膏腴之地承担了那么多的税赋、加派,却安定如常,并无流民之祸。这说明东南有钱啊,足以承担各种税赋、加派!

    东南安定,无流寇、无虏丑、无藩王、无大灾难,连海寇都被郑芝龙平定,完全是一派太平盛世的场景。所以朝廷在东南收取巨税的同时,却不需要支出多少,所得几乎都是纯利啊!”

    朱慈烺顿了顿,又问:“王伴伴,你知道朝廷的钱主要花在哪里了?”

    “唉,”王承恩叹了口气,“自是花在辽东战事和中原剿匪上面了,另外藩王的禄米也花了许多。”

    朱慈烺点点头,“对!朝廷在东南收取巨税,又在中原、西北、辽东花费巨款……东南所得,不足以应付中原、西北、辽东的开支,财政由此不可收拾。财政不可收拾,则兵将缺饷少械,中原和西北难民不得救济,只能揭竿而起,辽东关墙也无钱加固。战事自然糜烂而不可为了!”

    王承恩默然无语。

    朱慈烺接着又问:“王伴伴,你以为朝廷需要多少钱,才能同时击败已经做大的闯逆和虏丑?”

    “这个……”王承恩依旧不能答。

    朱慈烺苦苦一笑,“官军与流寇交战,其实是胜多败少。如果不是天灾人祸,朝廷又无钱赈济,流寇早就平定了。可是官军同虏丑交战,却鲜有胜迹,而且还多次大败、惨败!以致将可以用来剿匪的精锐官兵,都丢在了和丑虏交战的战场上。

    由此不难得出结论,官军精锐的战力强于流寇,但是大大弱于虏丑。如果要用官军抗虏丑,需要有数倍于敌的精锐方可。

    据蓟辽总督塘报,如今丑虏所谓满洲八旗劲旅有八万数千人,三顺伪王之兵一万有余。战兵精锐当在十万左右!另外还有依附虏丑的蒙古部众数万人可用。合计可以出动十数万战兵!

    若我官兵能以二敌一,则需要三十万精锐!若需以三敌一,则需要四十五万精锐!

    再加上流寇已经做大,正挥军十数万而来!如欲摧破,只怕也需要十数万精锐。

    两者合计,朝廷需要六十万精锐才能平辽灭寇!养六十万精锐需要多少钱?朝廷能拿得出来?即使不平不灭,只维持局面,二三十万精锐还是要的。如果按照关宁军的待遇发饷,二三十万精锐又得花费多少?朝廷有可能承担吗?”

    王承恩摇摇头。

    朱慈烺站住脚步,看着王承恩道:“既然拿不出来,那咱们就只能暂时放弃亏本的中原、辽东,退守到还可以赚大钱是东南去。只要东南在手,一年两千万的收入还是可以经营出来的。有了这两千万,我大明的中兴还是有望的!”

    这其实是最简单的资产重组,放弃不赚钱的市场和业务,把主要精力集中到赚钱的业务和市场上。

    “可是……”王承恩眉头深皱,“可是弃了北京,东南就能守住吗?”

    “能啊!”朱慈烺非常肯定,“中原、辽东征战靠得是来去如风的马军。而东南水网遍布,又有长江、黄淮(此时黄河夺淮入海,在下游是黄淮一体)、运河为主干,还有大海为依靠。所以东南战守,利在水师。而虏丑、流寇都没有水师,我大明却有福建、广东、天津三路水师可倚,漕运总督之下还有船队,也可以改为水师。只要运用得当,就能依托长江、黄淮和大海,保住我大明东南的安泰。”

    水师就是大明朝的核心竞争力!多尔衮、李自成这两只旱鸭子拿什么去打?

    朱慈烺继续分析道:“另外,流寇一旦进入北京,那么闯逆就得去直面虏丑了!有闯逆在北方和虏丑相争,我大明还不能在东南休养生息吗?这就是昔日太祖高皇帝起于东南而有天下时的局面啊!

    现在中原和辽东没有钱,打了那么多年,有钱都打成没钱了。在朝廷手中没有,到了闯逆手中就有钱了?闯逆还到处嚷嚷什么均田免赋,什么三年不征,等他进了北京城,面对汹汹而来的丑虏时,就该知道苦楚了。到时候,闯逆抵挡虏丑都来不及,还哪有余力南征?

    而朝廷去了东南,就不必和虏丑交锋,也不需要厚养各处藩王宗室,连流贼都无力南下。”

    中原市场不容易做!竞争激烈着呢!而且可以产生的现金流又少,各项支出却非常浩大,是很难维持的。

    朱慈烺语气激动,目光深远而悠长,看着空中不知道什么地方,缓缓张开双臂,“所以只要朝廷南迁,虏丑就会变成昔日的蒙元,流寇就成了昔日的红巾军,而我大明就能和太祖高皇帝时一样,在东南中兴复起了!

    王伴伴,这就是本宫的梦!也是太祖高皇帝为我大明所指的生路啊!你看太祖高皇帝所指之路,是对是错啊?”

    王承恩已经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了——这是为梦想而窒息了!

    老太监喜极而泣:“太祖高皇帝真的托梦了!大明有救了!皇上有救了……”

    王承恩是真信了!

    太祖高皇帝真的托梦太子千岁爷了!

    要不然太子才多大啊?怎么可能仅仅通过财政收支,就找到了扭转天下大势的关键所在?

    虽然崇祯和王承恩都知道南迁是一条活路,但是他们没有,也不可能将大明朝看成一桩买卖,也没有什么经济头脑,要不然怎么会穷成这样?所以也就看不到只有大明南迁,舍弃亏出血本的中原、辽东两个“市场”,才能克服财政危机。只有克服了财政危机,朝廷有余钱了,才能重建军队,才能再打江山!

    要不然口袋空空,没钱去给军队发饷,还能指望当兵吃粮的饿着肚子保卫大明江山?

    而且,朱慈烺还把南迁后的局面拿来和昔年太祖高皇帝在江南开创帝王基业时的情况做了比较,居然相差不多啊!

    因为闯逆一旦进京,就等于接替大明扛下来抵挡满洲虏丑的万斤重担,而且还要解决中原和西北数千万百姓的吃饭问题。

    中原和西北闹出那么多的流寇,不仅是因为腐败、兼并和辽饷加征,也有相当部分的原因是天灾。

    这些年北方是又干又冷,农业连年歉收。如果政治清明,四方安定,土地也没有过分集中,兴许可以应付过去,但是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如果大明退出,闯逆接盘。天灾该来还得来!关外的建夷虏丑也不会因为北京换了主人就不入寇了,没准还要大举入关来争天下!

    到时候闯逆能有好日子过?大明朝的官兵要钱,闯逆手下的军队都是自带干粮白干活的?不可能!闯逆的苦日子可在后面呢!

    闯逆苦了,退到江南的朝廷自然就安稳了。靠着一年一千多万收入,还怕不能练出一支强兵吗?即使不能北伐中原,也能守着黄淮和大江过好日子啊……皇上登基十七年,真是太苦了,整日操劳不说,日子过得比寻常的富家翁也强不到哪儿。

    所以王承恩是真的为偏安江南的梦想窒息了!

    可是在王承恩的梦想中,朱慈烺还是太子,崇祯也不是先帝……

    “千岁爷快和老奴一起去乾清宫见驾,将老祖宗所托之梦说给皇爷听吧。”王承恩道,“有太祖高皇帝托梦,想来朝臣们也会赞襄南迁之事的。”

    这倒是个好借口!

    朱慈烺心下就是一叹:崇祯皇帝要早点拿太祖托梦当借口,现在早就在南京城逍遥自在了——黑锅让都朱元璋来背了,臣子们当然不会再拦着崇祯不让跑路了。否则就是诬蔑崇祯皇帝撒谎,这是欺君,要杀头的!或者是反对太祖高皇帝的英明决策,这是灭祖,要灭门的!

    可是崇祯偏偏没有这等机智,就知道甩锅给下面,好保全自己的名誉,可惜下面的人都不蠢!

    而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和文武百官们商量跑路的时候了。因为闯逆的大军,很快就要包围北京城了!

    朱慈烺看着兴冲冲要往外走的王承恩,冷冷道:“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王承恩停下脚步。

    “来不及和朝臣们商议南迁之事了!”朱慈烺一字一顿地说。

    “怎会来不及?”王承恩说着话,心下却是一沉。

    “因为今日居庸关已失!”朱慈烺咬着牙道。

    “怎么可能……”王承恩的声音有些颤抖,“唐通有数千兵马,居庸关上原本还有一些守军。而且居庸险要,只要努力坚守,闯贼根本打不破的。”

    朱慈烺说:“唐通、杜之秩已经开关降贼!”他顿了顿,“现在已经过了子时,是十五了……最迟今天晚上,居庸关失守的塘报就该到了。明天闯逆大军就会兵临京师城外,几日之内,京师就将陷落!”

    “这,这,这……”

    “这是太祖托梦时说的!”朱慈烺一不做,二不休,继续拿朱元璋当借口。

    王承恩整个人都在发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面却很清楚,那绝对是可能的!大同降了,宣府降了,居庸关还有什么降不得的?

    至于北京城的守备……王承恩可比谁都清楚,因为他自己现在就兼任提督京营太监,总管北京城的防御。在三月十三日这天,王承恩就忙着在北京内外城各处布防,当然知道北京城的防御有多么薄弱了。

    京营账面上兵力是不少,可是实际上空额很多,而且这几年各处战事都很紧,北京周围也经常发生战斗。京营中等战的部队,不是被抽调往各处,就是在抵御虏丑入侵的战斗中逐渐消耗,去年一场大疫又病死许多。现在能够用来防守的兵力,不过区区数千,而且士气低落,将无斗志,兵无战心。

    而最可怕的,则是朝廷拿不出足够的银两来募兵和犒赏将士!

    明初开始实行的军户制早就名存实亡了,卫所的土地都不知去了哪儿?军户上层成了地主,下层成了佃户,都不可能负担兵役了。

    所以朝廷就得花钱养兵,没有钱,就没有兵……哪怕北京城内还有许多壮士,也不会为朝廷所用!

    朱慈烺道:“王伴伴,居庸关会不会降,今天就会知道了。居庸关一丢,闯逆就该包围北京城了。这北京城能不能守,你应该比本宫明白。”

    “还有吴三桂的大兵!”王承恩道,“只要关宁铁骑一到,京师就能安然无恙了。”

    朱慈烺哼了一声:“还指望吴三桂?父皇在二月十二日召见他爹爹吴襄时,人家是怎么说的?需饷百万!父皇要是能拿出一百万,吴三桂的三万大军早就到了。父皇是三月六日下旨弃守宁远,召吴三桂率部入卫的。今天都十五了,吴三桂的兵才到哪儿?连山海关还没过呢!你还指望他?”

    他跺了跺脚,怒气冲冲地说:“既然没有钱,就别指望吴三桂的三万大军会和闯逆拼命!就算他自己不要钱,他下面的那些战士也得拿钱哄着!”

    朱慈烺突然大声喝问:“王伴伴!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做过京师被闯逆攻破的准备?”

    被朱慈烺这么一问,王承恩也懵了。

    他的确没有做过北京被闯逆攻破的准备!

    说起来真是有点难以置信,现在的北京城明明危如巢卵,城内没有像样的守军,外面的援兵一时也到不了。而李自成的大军则是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

    在这种时候,谁都知道不好了,崇祯皇帝和他最信任的大太监居然没有做好逃命的准备!

    这就是崇祯皇帝和他用的人……你说急不急人?

    就算南迁的黑锅你要甩,逃命的准备你也不能不做啊!

    朱慈烺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孔上突然充满了怒气,咬着牙齿,指着王承恩的鼻子就问:“王承恩!你这个秉笔太监,提督东厂太监,统领内外军营,提督九门是怎么当的?真的要陷父皇、母后和本宫于死地吗?”

    “可,可是皇上没有下旨啊……”

    朱慈烺看着王承恩一副手足无措,满头大汗的样子都给气乐了。

    “你要父皇下什么旨?父皇死要面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朱慈烺说,“也罢,本宫现在下皇太子令旨,命你立即召集勇士千人于内校场中,并备足武器、干粮,再从内库中提出白银三万两备用!”

    其实朱慈烺原本是想让王承恩派人送自己去通州的,通州城内有顺天巡抚宋权,此人还算是靠得住。只要有他保护,自己就能去天津投靠天津巡抚冯元飏。而天津巡抚是兼管海运的,手中有海船可用,可以把朱慈烺送去登州。登州有登莱海防道苏观生控制的天津卫水师,有了苏观生、冯元飏、宋权和天津卫水师,朱慈烺至少可以安然抵达南京。

    不过在同王承恩的交谈中,朱慈烺已经知道,这家伙对崇祯是死忠。多半不会在没有崇祯旨意的情况下放自己出城……而崇祯又犹犹豫豫的,一定耽误时间。

    所以朱大太子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带上崇祯跑路的名义,设法掌握一点武力,然后再见机行事了。

    朱慈烺深信,只要自己能跑出去,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就算有,也得先跑出去!

    “千岁爷,这不合适吧?”王承恩被朱慈烺的话吓了一跳。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合适的?”朱慈烺瞪了王承恩一眼,“父皇若要怪罪,本宫一力承当!不过你要记着,此事现在是万万不能让父皇知道的,要不然你王承恩就是我大明江山沦亡的罪人!罪该万死!还要遗臭万年!知道吗?”

    王承恩是一个好人,不仅身残志坚,努力奋斗到了国家领导人的位置,而且对上级领导崇祯皇帝忠心耿耿。虽然大权在握,但是仍然保持廉洁,基本是个清官——说真的,他还不如平时多捞点儿,要家里趁个几百万,这会儿就能拿出来救命了!

    但是王承恩肯定不是个合格的大太监!不如魏忠贤。

    在冯梦龙的《燕都日记》中说,崇祯皇帝在崇祯十七年三月时曾密旨曹化淳收葬魏忠贤遗骸。这事儿在朱慈烺的记忆中是没有的,他也不认为崇祯皇帝会想念魏忠贤,他要有这心思就不会在煤山吊死了。倒是朱慈烺自己有点想念魏忠贤了……作为大太监,还是要有点奸才行啊!

    像王承恩那么老实,真不该一刀割了蛋蛋啊!

    看着王承恩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朱慈烺那个着急啊……拜托你奸诈一回吧!

    “王伴伴!事急矣!太祖高皇帝都托梦了,你还迟疑什么?闯逆明日就要到了,到时候咱们手中若是没有一支可靠的兵力,靠什么护驾突围?你是父皇最信任的太监,是忠臣!本宫是皇太子,是孝子……准备护驾突围的事情,难道不是我们忠臣孝子份内的?”

    朱慈烺一边说话,一边就走到案几后面,拿起纸笔开始书写太子令旨。一动笔,朱慈烺这才发现自己的毛笔字功力大涨啊!一手相当不错的董体楷书,显然是下了功夫的。不过他的文采却没有什么大的长进,写不了四六骈句,直接就上了白话。只是在开头加上了“皇天储命,太子令旨”八个字。写完后,还用了皇太子宝印。

    “王伴伴,接令旨吧!”

    王承恩连忙行了一礼,双手接过朱慈烺写的令旨,看了一遍,心想:太子还真是有担当啊!居然敢下这样的令旨……这是私自调兵啊!若是皇爷有这样的果决和担当,国事何至于此?

    想到这里,王承恩就将令旨揉成一团,往自己嘴巴里面一塞,嚼了嚼就吞下去了。

    “王伴伴,你这是……”朱慈烺看着他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千岁爷,您放心,老奴一定照您的吩咐去做!”王承恩忙解释道,“但是这个责任,老奴来担!老奴是统领内外军营,提督九门太监,自有职权可以调兵入内校场训练。千岁爷毕竟是太子,虽然出于孝心,但终究不妥。”

    还好……

    朱慈烺长出了口气。

    其实他才不担心因为私自调兵被崇祯皇帝废掉呢!

    且不说崇祯的皇帝也干不了几日了,就算还能干下去,他也别想废掉自己……只要能跑出去,崇祯就再没改立太子的机会了。

    看到王承恩要转身离开,朱慈烺忽又想到什么,连忙招呼了一声:“王伴伴,且慢走。”

    “千岁爷,还有什么吩咐?”

    “吴襄是不是归你管?”朱慈烺问。

    “也可以说是吧,他也有个提督京营的衔儿。”王承恩道,“老奴是奉命统领内外军营,提督九门,的确可以管一管。”

    “把他也调到内校场!”朱慈烺马上下令。

    “调吴襄到内校场?千岁爷是想让他保护您和皇爷吗?”

    朱慈烺道:“王伴伴,你觉得除了吴襄,京师城内还有谁能把千余临时召集的乌合之众编伍成行,再用他们护着父皇、母后和本宫往天津卫去?

    他吴襄可是两月份入京师的,而且是一大家子人一起来的,路上兵荒马乱,会没有几十个家丁保护?吴家的家丁,可都是在辽东和东虏打过硬仗的!”

    “原来如此!”王承恩恍然大悟,他能召集起来的人马,都是乌合之众,如果在闯逆大军围城前,也许能护着皇帝逃跑。可一旦大军围城,这些人很有可能会一哄而散,所以必须要吴襄的家丁管束弹压。

    吴襄毕竟是见过大阵仗的!多少有点军事指挥的本事,由他来带兵,总比王承恩自己带兵要强吧?

    另外,吴襄、吴三桂父子在辽东和清兵打仗的时候,可没少逃跑!在凶恶的清兵手里都能逃得性命,还能保存一点实力,说明对于逃跑还是很有经验的。是个资深的战场逃跑专业户啊!

    朱慈烺又说:“而且我们出了城后,还得想方设法拉拢吴三桂啊!如果能把他的四万精兵招到天津,跟着一块儿南下,江南半壁就稳了。”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就是吴三桂如果不肯跟着走,而是投靠了满洲人,扣着吴三桂他爹,多少也是个牵制。

    王承恩明白了朱慈烺的意思,心下对这位千岁爷又多了几分佩服。

    千岁爷虽然年少,但是心思缜密,又勇于承担,而且又是至孝之子……大明中兴的担子,恐怕得落在他的肩头了!

    “千岁爷,老奴明白了,老奴这就去召集人手,明天一早,老奴亲自去吴襄府上把他拉到内校场。”

    朱慈烺点点头,“好,明天本宫就去内校场等他。”

    王承恩又觉不妥,刚想进言,朱慈烺却先开了口:“王伴伴,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可再讲老规矩了。”

    “老奴明白了。”

    王承恩这才行了一礼,转身去了。

    看着王承恩离去,朱慈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而是在大殿中一边踱步,一边盘算着自己的未来。

    现在的形势太危急了,今天已经是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五……如果没有记错,三月十六李自成的大军就到昌平了,三月十七就会兵临城下!

    所以他都来不及为自己的悲惨遭遇(魂穿)伤心落泪,就得全身心投入到危机应对中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朱慈烺的身躯倒是不差,才十六岁就长得非常高大,而且皮肤白皙,从铜镜中看,五官也很英挺,眉毛浓密,很有一点威势。

    另外,朱慈烺还感到自己精力旺盛!大晚上不睡觉也没一点倦意,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而且,朱慈烺的大脑看来也很发达,记忆力很好,思维非常敏捷。

    那就好好利用这个好脑子再琢磨一下,看看有什么要紧事儿得马上办理。

    踱了会儿步子,朱慈烺忽然停住了脚步,大喊道:“黄大宝,邱致中,你们谁在?”

    “千岁爷,奴婢是黄大宝。”胖乎乎的伴读太监黄大宝打着哈欠就进来了。

    “去拿令旨本来。”

    “喏。”

    黄大宝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朱慈烺又补充了一句:“先拿一千本!”

    “一千本?”黄大宝一怔。

    “有那么多吗?”朱慈烺问,“没有的话,奏本、题本、揭贴也行,先凑一千本。”

    “千岁爷,您要那么多本子做何用?”黄大宝有点奇怪。

    “打白条。”朱慈烺顺口回答道。

    “白条?”黄大宝听得一头雾水,傻愣愣的瞅着朱慈烺。

    朱慈烺懒得和他解释,“这个你别管了,再把曾太医和侍书官毕酒城都给本宫找来。”

    “千岁爷,您是哪儿不舒服吗?”黄大宝听见太子要见太医,连忙发问。

    “嗯,”朱慈烺道,“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明天,后天就不上课了。”

    黄大宝瞧着朱慈烺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儿,哪有半分不适?这分明是要逃课啊!

    这胖太监心里想着:千岁爷这是怎么了?睡了个长觉后开窍了?连装病逃课都会了?而且刚才和王督公一聊就是半个晚上,督公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精神满满的……难道千岁爷真的在梦里见到太祖高皇帝了?太祖高皇帝给大明朝指了条活路?

    太医院正八品御医曾金华是高高瘦瘦的男子,三十许岁,五官倒还端正,不过是个大近视,鼻梁上架着副水晶打磨的眼镜,所以常被人在背后叫“曾四眼”。他另外还有一个绰号叫“曾神医”,并不是因为医术有多神,而是迷信道教,对于疑难杂症总喜欢引用鬼神之说。

    不过他的医术还是太医院中最高明的,也算认真负责,又是周皇后的苏州老乡,所以很得崇祯夫妇的信任。

    对于朱慈烺的病情,他这个“神医”的判断倒也靠谱。朱慈烺的肉体的确没毛病,非常健康。睡不醒的原因,就是新来灵魂和这具肉体之间有个磨合期。

    而朱慈烺在梦中埋怨老祖宗的话被他听见了,自然就联想到太祖托梦这种灵异事件了。

    在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五日清晨,有点神神叨叨的曾神医再一次见到了朱慈烺。

    一夜未眠的朱慈烺这个时候正伏在案头写令旨,在他的书案旁边,则堆满了各种空白的,或者已经写完的本章。

    “臣曾金华拜见太子殿下,”行过礼仪,曾神医又问,“殿下今日可有昏睡之感?”

    “有一些,”朱慈烺道,“只觉昏昏沉沉,怕是不能读书习字了。”

    不能读书习字?那您现在在做什么?

    曾神医扶了扶眼镜,瞅着正伏案书写的朱慈烺,“殿下是想取消日讲?”

    “本宫需要静养三日,”朱慈烺直截了当地说,“你照本宫的意思去做就是了。另外,本宫心神不宁,也许随时会犯病,你从今日起就跟随在本宫身边。”

    朱慈烺说话的语气中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曾神医一个八品御医哪里敢违抗,只得连声称喏。

    朱慈烺又说:“你家在京师有人吗?如果有人,今日上午可去安顿一番,大宝,去取十两银子给曾太医。”

    十两银子?什么意思?

    曾神医愣了又愣,太子好像话中有话啊……不过他也没细究,因为他是苏州人,妻儿都在老家,只有一个小妾伺候在身边。

    谢过太子的赏赐,曾金华就和黄大宝去拿来银子,便急匆匆去自己在外城的宅邸中和小妾相会了——他这个时候可不知道,今日与妾一别,今生便无再见之日了!

    黄大宝把曾神医送走后,再回端敬殿时,便是和另一位伴读太监邱致中和侍书官、中书舍人毕酒城一起来的。

    朱慈烺的这两个伴读是轮班的,现在该邱太监上岗了。

    邱太监是个瘦子,三十四五的年纪,脸上总挂着温和的笑容,看着好似的书生秀才。不过朱慈烺知道,这个太监是精通弓马的“武太监”,朱慈烺跟着他学会了骑马、射箭和击剑——大明的太子,理论上也是要文武双全的。

    而侍书官是太子的属官,属于侍读班子中最末的存在,一般由内阁中书科的舍人充任。今年二十出头的毕酒城就是朱慈烺的两名中书舍人之一。这人是个胖子,性格非常开朗活泼,见了朱慈烺也不拘谨,还喜欢给太子爷说些宫外的奇闻异事,所以和朱大太子的关系不错。另外,他是崇祯十六年的新科进士,在北京城里没有家眷,可以说是无牵无挂。朱慈烺把他叫来是当个“秘书”的,他眼看着就有一大堆的文书要处理,少不得用过文案。

    看到朱慈烺案头一大堆的文牒,邱太监也有点奇怪,不过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提醒道:“千岁爷,时候不早了,该叫人伺候您洗漱了,然后去向皇后娘娘报个平安。”

    朱慈烺这才想起自己还得应付周皇后这个亲妈呢!

    “哦。”他点点头,对眨巴着圆眼睛,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瞅着自己的毕酒城道:“毕侍书,我写的这些东西,都替我看好了,不许人碰。另外,再去寻一些可以写令旨的本章,越多越好!”

    “殿下,这些东西是……”毕酒城看着眼前一大堆的本章,再看看眼神和语气都犀利了不少的朱慈烺,真有些不知所措。

    “是什么你自己看。”朱慈烺随后又对邱太监道,“伺候本宫更衣吧!”

    “喏。”邱致中应了一声,然后就唤来了几个宫女和太监,伺候朱慈烺洗漱更衣。

    宫女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妈。朱慈烺记得自己曾有两个年轻些的乳母,不过在出阁读书的时候都遣散了,只以年五十以上的大妈宫女在端本宫中伺候。

    所以朱慈烺平日的生活也挺无趣的,身边除了太监就是大妈,要么就是胡子一大把的老师来讲什么圣人道理。也就是去坤宁宫见娘亲的时候,能见几个年轻一些的宫人。

    说是年轻,其实也都是三十多少的老姑娘了。因为他爹崇祯皇帝一心要当圣君,所以克制自己不好美色,宫中多年也不选一次秀女了,就是一年前给朱慈烺选过一次,不过只留了三两个女孩,其他都遣散了。

    所以现在伺候在崇祯身边的女人,也就是周皇后、袁贵妃、两位王妃,还有刘妃、方妃、沈妃,以及几个三十大几的老姑娘,此外便再无别人了。

    其中周皇后和袁贵妃都是崇祯当信王是选入王府的,同时入选的还有一位田贵妃,已经在崇祯十五年去世了。

    除了这几位崇祯的后妃,此时宫中还有一位张皇后,是崇祯皇帝的嫂子,天启皇帝的皇后。此外还有一位李太妃,是光宗泰昌皇帝的妃子。

    不过明朝宫禁礼重,作为出阁的太子,朱慈烺理论上非上命不得朝后,更不用说一堆皇妃、太妃了。只是崇祯下过旨意,允许朱慈烺“朝后勿问”,所以他是可以经常见到母亲周皇后的。

    洗漱完毕,又简单的用了早饭,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朱慈烺这才带着邱致中一起出了端敬殿。

    “太子殿下,可是去坤宁宫么?”东宫侍卫朱纯杰见朱慈烺出来了,连忙上前,一边还招呼太监打起罗素方伞、团扇,摆好队列。

    这位朱纯杰二十多岁,生得高大结实,还留了一脸的络腮胡子,瞧着的确有几分杀气。不过也就是看着有杀气,实际上连个鸡都没杀过……

    这家伙是将门之后,祖宗是靖难之役的功臣,成国公朱能。不过朱纯杰并不是嫡系,所以没有资格继承公爵爵位,只是在族兄朱纯臣的推荐下当了朱慈烺的领班东宫侍卫。

    朱慈烺吸了口气,对朱纯杰说:“对,去坤宁宫!”

    坤宁宫是周皇后的寝宫,就是世人所称的中宫。

    现在摆在朱慈烺面前的出路有两条,一条是趁着李自成的大军把北京城团团包围前溜走去通州;一条则是在北京城被攻破时突围逃走。

    如果选择前一种方式开溜,朱慈烺就要背负不孝的罪名。在异常注重理论道德的大明,不孝可是个大罪!

    而且只带少数侍卫太监出逃的朱慈烺,也很难从北京城拉出一支团队。

    瞧王承恩的意思,是不大会配合自己提前开溜的,所以很难从北京城中带走大队人马。

    大明太子是有自己的官属系统的,其中文官有四个侍读侍班官员,六个讲读官,两个校书,两个侍书。武官有东宫侍卫班。太监则包括詹事太监、伴读太监和普通内官,也有一大堆人。

    而这些人也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文官有门生,武官有家丁,太监有干儿子。凑在一起,就是个不大不小的东宫集团。

    另外,京师城中还是有一些对大明忠心耿耿的文武官员和太监。朱慈烺也可以把他们一起带走,从而扩大东宫集团。

    而且朱慈烺还能通过突围行动,从京师带走一支武装。哪怕只有1000人,也比赤手空拳跑出去强啊!

    当然,京师城中最有价值的“资产”,也不是官员、太监和武装,而是崇祯皇帝本人!

    崇祯皇帝再糊涂,也是个皇帝啊!

    在天下人看来,京师沦陷和皇帝非正常死亡同时发生,大明就亡了!

    天子守国门,君王殉社稷什么的,的确刚烈,但是也不能否认这是亡国的象征!在这种情况下,朱慈烺想要登上帝位,就必须依赖重臣军阀的拥戴,这就难免变成人家的傀儡。

    如果崇祯皇帝弃京师而走,威望固然大跌,但是皇帝的名分还在!而朱慈烺如果能在突围过程中拉出一个东宫集团,再掌握一定的武力,那就不怕被人当成傀儡了。

    一个真太子,可比一个假皇帝要强多了!

    而且由崇祯通过内禅让位给自己,也比让江北四镇那样的军阀拥立自己要强多了……

    当然了,将逃跑的日子往后推几天,风险也大了不少!

    “皇后娘娘传太子觐见。”内侍高声诵传声响起。

    此刻,朱慈烺正大模大样的站在坤宁宫门口,眉头紧紧锁着。

    这是要见家长了……虽然自己的躯壳如假包换,就是原装的朱慈烺。可是灵魂却换了版本,不是原装货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周皇后瞧出来?

    心里面虽然有点虚,但是朱慈烺还是整了整大红常服,往坤宁宫的正殿大步走去。

    周后是今儿早上才从乾清宫回到坤宁宫的,眼眸还是有点红,也不知道是刚哭过还是昨晚上没睡好?看到儿子的刹那,她的眉头忍不住就是一皱。这太子咋瞧着有点不对呢?怎么不是愁眉苦脸的呢?从年初开始,太子就因为忧国忧民,脸上总是愁云惨淡的,和他父皇好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今天怎么瞧着神气活现的?难道有什么好事情发生了?

    “春哥儿来了。”周后冲着儿子微微点头,纤细修长的手指落在座椅的扶手上。充满忧伤的双眸中,露出了慈爱的目光。

    周后和崇祯同年生人,今年都是三十三岁,保养得很好,又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美女。虽然素颜没有化妆,但是这纯天然的姿容却可以用沉鱼落雁来形容了。

    看见她,朱慈烺就忍不住想起前世的妻子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自己留下的财产够不够她花?她花钱可没什么数啊……

    想到这里,朱慈烺对周后就有了一种超越母子亲情的好感,想到这样美人儿再过几日就要被崇祯那个昏君坑死了,同情心就起来了。

    看来还是得救啊……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不救这样漂亮的娘亲?这还是人吗?

    “春哥儿,你在想什么呢?”周后有点沙哑的声音打断了朱慈烺的思绪。

    朱慈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长揖作礼,口中道:“长子慈烺问母后殿下坤安。”

    周后抬了抬手,朱慈烺便顺势站直。

    宫人搬来了绣墩,放在皇后下首。

    朱慈烺稳稳当当的坐了上去,笑嘻嘻的看着漂亮的娘亲。

    周皇后秀眉微蹙起来。崇祯皇帝一心要当圣君,所以上台后就大力整顿宫中的礼仪规范。而太子又是个乖孩子,从小就很规矩,简直就是个模范太子,长大些后,性子也和崇祯差不多,非常严肃,很少会这样笑嘻嘻的。

    “都退下吧!”周后低声道。

    这话是对周围的宫人、太监说的。母子之间,要说点悄悄话了。

    看到宫女、太监们都退了出去,周后怜爱地看着儿子,见儿子脸上不正经的笑容,摇摇头道:“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那么高兴?”

    高兴?

    朱慈烺也是一愣,自己郁闷着呢!一点都不高兴,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高兴……

    哦,她是说自己脸上挂着的笑容?那是职业习惯。和投资人见面的时候都得看上去乐观一点,不能愁眉苦脸,好像股市马上要崩盘的样子。

    朱慈烺收起了笑容,换上了一张标准的苦瓜脸——这副表情是和上市公司讨论再融资的时候用的。

    看到儿子变脸跟翻书一样快,周皇后就更讶异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喜怒不形于色?他父皇都没这样的功力,他小小年纪居然有这等城府,倒是比他父皇强一些了。

    周后压低了声音:“曾神医说你昨日长睡不起不是生病,许是先人托梦……可有这事儿?”

    曾神医还真有点门道啊?

    朱慈烺一听这话,顿时就对那个四眼太医刮目相看了,连先人托梦的毛病都能看,果真是神医啊!

    他顿了顿,缓缓道:“母后,儿臣在梦中见到太祖高皇帝了!”

    周后脸色一变:“真的是老祖宗托梦?老祖宗在梦里面说了什么没有?我大明……能过得了此劫吗?”

    朱慈烺看着花容失色的娘亲,寻思着这漂亮妈妈比王承恩还好骗啊!自己一说她就相信了,这种没心机的女人怎么和人玩宫斗啊?

    实际上,崇祯的后宫中也没太多精彩的宫斗戏。

    除了开国之初,后来明朝的后妃都是从小户人家中挑选的。本就没有机会在大宅门中接受宫斗熏陶。如周后这样,十四五岁正天真的时候入宫,成为信王妃,然后晋升皇后,再顺利产下皇子,而且崇祯又是个规矩到乏味的男人。他的后宫中能有多少风波诡异?

    另外,周皇后和崇祯帝的感情很好,为崇祯生过三子二女,现在仍有两子一女存活。而依着明朝的继承制度,太子必然是她的儿子,而且只要她的儿子不早于崇祯薨逝,储君之位就不可动摇!

    在明朝历史上,就没有被父皇废掉的太子!

    大明的文官最喜欢“争国本”了!大闹起来,崇祯皇帝可受不了!

    所以周皇后就是从乖乖女到乖王妃再到乖皇后,虽然和田贵妃闹过一段,不过并没有后世传说中说的那样,把陈圆圆都买来迷惑崇祯——把一妓女送进皇宫,这种事情要让文官知道了,还不用唾沫把某国丈给淹死?

    再说了,周国丈是有名吝啬鬼,他哪儿舍得买陈圆圆?陈圆圆多贵啊!

    朱慈烺看着心思单纯的漂亮娘亲,叹了口气:“母后,太祖高皇帝说居庸关已经陷落,唐通和杜之秩都从贼了……明日闯逆大军就要到京师城外,后日就会围城进攻了!”

    “啊……”周后的脸色一下刷白,声音都颤抖了,“这,这,这是真的吗?我大明……”

    说到这里,眼泪就哗啦啦流下来了,看着真让人心疼啊!

    朱慈烺连忙安慰道:“母后勿忧,儿臣和王承恩已经在安排突围了……到时候一定能保母后和父皇安泰的。”

    周后神色稍安,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流。京师城破对她而言,就是死路一条!

    崇祯作为大明皇帝未必会真的殉了江山社稷,可她这个皇后,在危机之时,却必须自杀守节……死,周后当然是怕的!

    周后哭哭啼啼地问:“你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王承恩也指望不上的,他就是个没用的老实人啊!”

    “有办法的,有办法的,”朱慈烺故作神秘,“若是没有办法,太祖高皇帝也不会托梦给儿臣了。”

    “真的吗?”周后可怜巴巴地看着儿子。

    “真的,真的!”朱慈烺认真地点点头,“母后只管相信儿臣就是了,不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慈烺,你和为娘说什么不情之请?”周后想了想,“是不是要用钱啊?娘亲还有些私房,你都可以拿去。”

    “母后,”朱慈烺点点头道,“您的私房就算借给儿臣的,等到了南中,儿臣加倍偿还。”

    “还什么呀?再说你哪儿来的钱可以还?”

    “那儿臣就多谢娘亲了。”朱慈烺嘴上说谢,但是钱一定是会还的。且不说到了江南后由他做皇帝,就算让他以太子的身份和崇祯共同执政,也有办法大把捞钱的。

    “母后,”朱慈烺接着又说,“儿子的不情之请并不是要钱,而是请母后暂时向父皇隐瞒儿臣被太祖高皇帝托梦,以及儿臣和王承恩安排突围之事。”

    “为何要隐瞒?”周后不解。

    朱慈烺道:“因为父皇不应该知道这些。”

    “不应该?”

    “对!”朱慈烺点点头,“父皇是明君,只能守国门,殉社稷,怎么可以安排逃亡?这本就应该由王承恩私下安排,若是捅出来,父皇一定会反对的。”

    “说的是啊!”周后连连点头,“可王承恩却是个老实督公。”

    朱慈烺笑道:“幸而大明有祖宗保佑……但托梦之事,过于玄幻,父皇是明君,是不会轻易相信这种事情的。若让他知道,定要彻查清楚,可等一切都弄清楚了,闯逆就该进城了!”

    周后点头道:“还是慈烺你考虑周到……你那父皇是榆木脑袋,不会转弯的,这件事情为娘一定替你遮掩。另外,你还有什么事情要为娘帮忙,尽管开口,若走不开,就叫黄大宝来说。”

    朱慈烺吐了口气,有娘的太子是个宝啊!有周后配合,自己突围出逃的成功概率,又大了不少!

    王承恩和周皇后,都是朱慈烺是否能安全离开北京危城的两个关键人物。

    这两个人暂时都被朱慈烺给忽悠住了,其实也不需要忽悠太久。今天晚上,居庸关陷落的消息就会到了,明天李自成的大军就会抵达昌平,先头部队也许就到了北京城外……

    到时候崇祯皇帝再榆木脑袋,也不会阻拦太子和王承恩策划突围跑路的。在原本的历史上,他最后不也慌里慌张的跑路来着?其实跑路是“希旨”,心里面想,嘴上不说罢了,身为心腹本就该体察到。只是他身边没有魏忠贤那样阉贼,只有王承恩这号老实太监,木知木觉的,没有为他安排好跑路的通道。所以就只能去煤山自己了断了!

    不过光有王承恩和周皇后这两个老实人配合还不行,至少还得有吴襄这个老奸巨猾的军阀保护。

    如果不能把他拉拢过来,那就只能轻车简从,悄悄跑路了……跑是能跑出去的,但是跑出去后就太被动了。

    正盘算着要怎么让吴襄这个老军阀头子也为梦想窒息的时候,朱慈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端本宫外。

    他还没进门,就看见王承恩从门内快步迎了出来,冲他行了礼,然后就压低声音,紧张兮兮地说:“千岁爷,吴襄已经到内校场了,您随时可以去见他。”

    “好!”朱慈烺点点头,对身后的领班侍卫朱纯杰道,“去内校场,现在就去。”

    内校场并不在紫禁城内,而是在皇城的东北角,位于太液池北侧,紧挨着皇城北墙。是皇城的驻军和太监组成的净军训练校阅的地方,朱慈烺如果要练习弓马,也得去内校场。

    王承恩现在统领内外军营,提督九门,内校场和皇城内的驻军、净军,自然也归他统领。吴襄则有个提督京营的差遣,也得受他的管辖……至少眼下,吴襄还不敢不听王承恩的命令。

    所以今天一大早,王承恩忽然到访吴襄府邸,并且要他马上跟自己去内校场参与守城军务后。现在还是十五日清晨,北京城内还没有人知道居庸关已经失去,所以朝廷的威信尚存。吴襄自然二话不说,就带着三子吴三辅一起入了皇城。

    抵达内校场后,王承恩就安排吴氏父子在一间厅堂中等待,自己便来到东宫(端本宫)找朱慈烺了。

    “吴三辅也在京师么?”朱慈烺听说吴三桂的弟弟也在,便一边行走,一边问王承恩,“吴家还有谁在京师?”

    “回千岁爷,除了吴三桂、吴三凤两兄弟不在,其余的吴家人大多都在,有三十几口人呢!护卫的家丁人数老奴也打听了,有八十余人。另外,祖大寿的一个儿子也和他们住在一起,所以还有十几个护卫的祖氏家丁。”

    王承恩到底是东厂督公,打听情报的本事还是稍微有点的,摸得非常清楚。吴襄有三个儿子,其中大儿子吴三凤在松锦大战时跟着祖大寿,现在已经降清了,二儿子是吴三桂,三子就是吴三辅,现在跟着爸爸一起来了北京。

    “有三十几口那么多?”朱慈烺一愣,“都是什么人?”

    “除了吴襄、吴三辅外,还有吴襄的一个没出阁的女儿,还有吴襄的几个孙子、孙女,还有吴襄、吴三辅的妻妾。哦,还有一个是吴三桂的小妾,名叫陈圆圆,是秦淮八艳之一……”

    “哦。”朱慈烺点点头,心说:除了吴三辅和陈圆圆,全都不是长命相,如果没有自己,一个多月后都得叫李自成给宰了!

    就冲着这一大家子全都陷在北京城,估摸着吴三桂要么是没想到北京那么快就没了,要么就是真没什么招可以驱使他的三四万老爷兵不要钱白干活……

    “吴襄还有个女儿?”朱慈烺忽然问,“叫什么?多大了?”

    “叫吴三妹,今年芳龄二八,”王承恩笑道,“是吴襄的小女儿,据说非常得宠。”

    “许人家了吗?”朱慈烺已经惦记上人家的黄花大闺女了……倒不是因为好色,他是正人君子,不好女色的。

    但是为了拉拢吴襄父子卖命,牺牲一下色相,娶人家的闺女还可以考虑的。

    另外,让吴三桂当自己的二舅哥看来也不错……哪怕他继续当汉奸,多尔衮那边恐怕也得对他防五分,用五分,这效果可就差了。

    如果能接着和吴三妹的关系,用点反间计什么的,让吴三桂和八旗兵来场火并,不管谁把谁打死了,他都没有意见的。

    “千岁爷,这不合适吧?”王承恩仿佛猜到了朱慈烺的心思,低声提醒说,“不合祖宗家法啊……吴襄是大将,他的女儿可不能入宫。”

    朱慈烺一笑:“祖宗都托梦给本宫了……本宫现在有拯救大明天下的责任,自然可以从权了。”

    “这个……”王承恩还是摇头,“就怕文臣们话多啊。”

    “不怕,再过两天他们就没话说了!”朱慈烺非常肯定,“王伴伴,待会儿见了吴襄,你看本宫的眼色行事,给本宫保个大媒!”

    朱慈烺看见王承恩还是犹犹豫豫的,忙压低声音,“吴三桂有三四万关宁精锐啊!咱们没有一百万,就给个太子妃吧!其实早就该给啊……给了,说不定吴三桂的兵就到了!哪怕能来个3000精锐,北京城都有机会守住。周遇吉在宁武关也就是3000人,其中勇卫营精锐只有1000人,不也守了十几天?”

    王承恩一听,居然也觉得有道理。钱没有,美男太子却是现成的!为了大明江山,为了天下百姓,太子爷牺牲一下色相有什么不可以的?

    朱慈烺和王承恩商量了一路,到达内校场的时候,总算是谈妥了……婚姻大事先许了,然后再想办法去做崇祯和周后的工作。

    周后为了活命,肯定会帮朱慈烺的,就算崇祯这个榆木脑袋应该也不难说服。毕竟吴三桂手里有救命的大军啊!

    除非崇祯不想要北京城,不想要祖宗基业了,连自己的性命也不想要了,否则牺牲一下儿子的美色有什么大不了的?

    除了美男计外,朱慈烺还和王承恩商量了一套哄人的瞎话。

    眼下光是一个太子妃还不足以让吴襄死心塌地的卖命,如果早上十天半个月兴许还行,可是眼下北京城守不住了,关宁军全体必须要有个好去处。再让他们留在北京东北方向的绝地上,夹在清顺之间,最后的结果肯定还是择主而事。

    ……

    “臣提督京营吴襄(吴三辅),拜见太子殿下!”

    内校场大堂上,吴襄和吴三辅两人正在大礼叩拜突然到访的皇太子朱慈烺。

    父子二人都有点意外。他们本来以为是帮王承恩布置守城的,万没想到会见到大明帝国的储君国本殿下。

    朱慈烺抬手示意二人平身。正式谈话之前,还是先辇人。除了吴襄、吴三辅、王承恩外,闲杂人等都哄到外面去了。

    吴襄和吴三辅也有点莫名其妙,父子二人互相看了看,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朱慈烺则在打量他们二人,都生得不错,身材高大魁梧,五官棱角分明,胡子好大一把,看着就是赳赳武夫。只是吴襄脸孔上多了几分精明,眼神闪烁不定。而二十多岁的吴三辅则显得朴实一些。

    不过比起朱慈烺在后世见过的金融圈、风投圈和上市公司的奸商,这二位应该也不算特别狡诈吧?

    “提督请坐。”朱慈烺笑吟吟的看着吴襄,指了指跟前一张空空如也的椅子。

    “臣惶恐。”吴襄连忙推辞。

    “提督父子都是功勋重臣,国之庭柱,如何不得一坐?”朱慈烺知道吴襄并不是谦逊,而是真的不敢坐。因为他的上级王承恩还老老实实站着,他怎么能坐?

    “千岁爷叫你坐,你就坐吧。”王承恩也笑着说。吴襄很快就是“老皇亲”了,而且还是重兵在握的国丈爷,只怕在天子跟前也有座位了。

    “臣谢座。”吴襄也不扭捏了,就在太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不过只沾了小半个臀部。

    至于吴三辅,就只能老老实实站在老爹背后了。

    “提督可听过南迁之议?”朱慈烺看着吴襄发问。

    “南迁?”吴襄心下一惊,“万万不可啊!京师乃是国之根本,先帝陵寝所在,焉能捐弃?”

    朱慈烺只是习惯性的微笑,似乎在赞许吴襄的立场。不过心里面却是明镜一般,知道自己未来的岳父大人在打什么算盘?

    什么国之根本,什么先帝陵寝的,和老吴家是没有多少关系的。吴家真正在乎的,就是一年几百万的辽饷!

    现在吴家已经是关宁军中最大的军头,几百万的辽饷中,除去孝敬各级上官的部分,都由吴家支配。其中装进吴家父子口袋的,少说也有几十万吧?

    如果朝廷南迁,蓟辽自然要放弃,关宁军要么护驾南走,要么投降李闯。不管是南走还是投降,一年几百万的辽饷肯定是没有了。所以吴家反对南迁的立场是可以想象的!

    不过当北京城实在没有办法保卫的时候,护驾南逃,应该是吴家最好的出路。因为无论降顺还是降清,都没有人会给吴家一年几百万的辽饷。不仅没有辽饷,还会被当成炮灰。

    如果吴家降顺,那就是李闯和清兵交战的先锋。反之则是清军入关攻打李闯的急先锋。只有跟着明朝南迁,才会被当成嫡系,好吃好喝养着。甚至还有可能更进一步……朱与吴,共天下!

    因为吴三桂手中的三四万关宁军只要拉到南方,就是无敌的存在!

    到时候就是大明朝廷指着吴家的军队活命了,江南的财富,还不是任凭吴家取用?

    只是历史上的吴三桂在关键时刻下不了决心,在拖延和等待中丧失了属于他的历史机遇,从而成为了引狼入室的千古罪人,而且还葬送了大半个吴氏家族。

    从这一点来看,吴三桂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政治家,在三藩之战中扑街根本就是注定的事情。

    “父皇南迁的决心已定!”朱慈烺一字一顿道,“今日就将传密旨于王永吉和令郎,由关宁军护驾,走天津卫南幸!冯元飏已经备好了大海舟200艘,水师数千人,随时可以护驾去登莱。”

    “什么!?”吴襄抽了口凉气儿,“朝中诸大臣......都赞成南迁了?”

    朱慈烺的这位岳父大人来京师才一个来月,不知道崇祯的脾气,以为崇祯真是从谏如流的好皇帝。所以在他看来,南迁的障碍就是朝中大臣们的反对,而不是崇祯不地道的甩锅。

    “既然是密旨,当然不能让朝中诸臣知道了。”朱慈烺继续忽悠,“若是走漏了消息,闯逆一定会以轻骑迂回阻拦,虏丑说不定也会趁机扑击。而且京师之中,也难免惶恐,山崩之势,就不可避免了。”

    “朝臣皆不知情,仓促之中如何走脱?”吴襄额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他迟疑了一下,又道:“况且犬子的兵马只怕才入山海关,随行的辽民又多达数十万……”

    朝臣能走脱几个,吴襄并不在乎,但是跟随吴三桂的辽民大多都是军眷,可不是说不顾就能不顾的。

    “提督一个月前不是对父皇说,尔兵不过三千人可用吗?”朱慈烺依旧面带微笑,丝毫没有大难将至的惶恐,娓娓而道,“三千骁勇之士不会有几十万家眷吧?就算再打一点富裕,带五千骁勇敢战之士护驾,随行的军眷有两万之数足矣。以关宁军所有的骡马大车,还不够两万数千人用吗?”

    吴襄被朱慈烺说得哑口无言,同时也对朱慈烺的镇定自若感到惊讶。

    这位太子殿下,年纪轻轻,气度胆略却不凡啊!

    朱慈烺接着往下说:“兵不在多,而在精。可精兵还得用对地方!提督父子的三千家丁,如果为闯逆用,做前驱与虏丑交战,能当几何?若为虏丑所用,入关与流寇老营死战,攻坚城,战荒野,又能当几何?”

    吴襄听到朱慈烺的这话可坐不住了,一下站了起来,“殿下何出此言?臣父子对大明忠心耿耿,是不会投靠逆虏的……”

    朱慈烺看着吴襄,缓缓道:“提督少安,本宫知提督父子忠心,尔父子不仅忠心,而且聪明。知道为逆为虏所用,都是死路一条!就是侥幸能活,也难免穷困潦倒。

    提督父子的三千家丁是用百万之饷养出来的……天下能给提督父子百万之饷的,也只有大明了!闯逆有老营,虏丑有八旗,提督父子投之,不过用为前驱,岂得成为腹心?老营、八旗焉有百万之饷?何况尔等?

    唯本宫和父皇若到江南,只有提督父子和黄得功所将之勇卫营可倚,其余皆不足用。提督父子和黄得功就是大明的泰山之靠!

    而天下纷乱,中原残破。能养尔家三千家丁的,也唯有江南!尔父子若能率数千家丁护驾南幸,就是国之柱石,江南财富,自当共有之!”

    朱慈烺的语气和表情忽然一变,斩钉截铁地说:“南幸大计已定,不容置疑,密旨今日就将送往山海关。本宫只问提督父子从龙与否!”

    这是真的吗?

    吴襄和吴三辅两父子也感到一阵阵窒息了……这是朱家要和吴家共江南啊!

    挟天子,令诸侯,谋朝篡位什么的,吴襄是想不到,也不敢想的。但是去江南使劲儿捞钱的好事,却是吴襄做梦都想的。

    现在天下皆穷唯江南、闽粤豪富。若能去江南发财,谁还会留恋苦哈哈的山海关?

    而且山海关的局面还能维持多久?北京一旦陷落,吴家如果不能及时护驾南逃,就得在顺清之间做出选择了。可不管选谁,都是一颗又大又讨厌的炮灰,早晚给消耗干净——当然了,历史上吴三桂混上平西王的前程,吴襄、吴三辅还有吴三桂本人,现在是做梦都想不到的。

    从目前的形势看,天下间,也只有大明这样的冤大头,才会一年花几百万养关宁军……这笔账,实在太好算了。

    所以一旦崇祯下定决心,吴襄、吴三桂根本就不存在跟不跟的问题。

    既然没有选择,吴襄和吴三辅对视一眼后,就双双行了揖拜大礼:“臣父子愿效死命护驾南幸!”

    “好!”朱慈烺笑着,“提督父子果然是国家柱石!

    对了,还有一事要说与提督父子知道。居庸关……已经落入闯逆之手!闯逆之兵,旬日间将到京师城下。因此南幸之事刻不容缓,而且多半要突围而走!提督父子可怕了?”

    什么?有这种事情?吴襄和吴三辅惊讶地看着朱慈烺,话都说不出来了。

    怕……吴襄和吴三辅当然是怕的,但是他们更加惊讶。因为他们俩从朱慈烺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惶恐和忧愁。

    太子长在深宫,养于妇人、内官之手,难道不应该是胆子很小的吗?

    闯逆都要杀到北京城了,你这个太子怎么一点不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