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还真不是康王世子干的。
吃了两次亏,这回他学乖了,连蠢蠢欲动的萧达都给按下了。
不过,他派出去监视的人手,可没停下。
“朝芳宫?楼氏母子又去了朝芳宫?”
“是。”心腹禀道,“北襄太妃此次回京,没有带任何仆从,今日上朝的礼服,似乎是向大长公主借的。”
康王世子皱了皱眉:“听说北襄太妃出阁前,与我这姑母不和,怎么这次回来,两个人如此要好?”
心腹迟疑道:“属下有个推断……”
“说。”
“北襄太妃回来之前,楼四便时常去朝芳宫,而且那位池小姐遇事,他屡屡出面解围。北襄太妃打从入京,哪里都没去,倒是朝芳宫先去了两回……”
康王世子若有所思:“你是说……”
“大长公主如今困居朝芳宫,正好借着义女的婚事搭个路子,而对北襄太妃而言,楼四的婚事是老大难,高门娶不着,小户看不上,两人想必一拍即合。”
康王世子想起之前的事,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啊!”
这两人碰面的机会可真不少,上次萧达被坑,楼晏不就出面了吗?他还把吕康给请出来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世子,大长公主本就是个危险人物,倘若再让她和北襄那边联上手,对我们来说可不是好事。”心腹说道。
康王世子露出一个冷笑:“对付楼晏不容易,对付一个女人还不简单?”
……
随着万寿节临近,京城越来越热闹。
几乎每天,都有宗室、臣子送贺礼进京。
尤其是宗室,臣子们不得擅离职守,他们却是闲着没事干的,巴不得有理由进京玩耍。
池韫这边,也收到了一份邀约。
“小姐。耿小姐传信来,说华亭桥那边,新开了一家胡人烤肉铺子,请您去尝尝鲜。”
池韫不禁笑道:“这个素素,每次叫我出去,不是吃这个就是吃那个,郑国公府的伙食这么差吗?”
絮儿跟着笑:“那小姐要去吗?”
池韫想了想:“去吧,也是很久没出门了。”
“好。”絮儿去回信。
第二天下午,池韫坐车去了华亭桥。
“池姐姐!”早就等在华亭桥的耿素素,从马车里探出头,拼命地向她挥手。
两人碰了面,她问:“你最近在干什么?之前叫你出来玩,都不应。”
池韫说:“前阵子事情太多,出来怕被人打。”
“哈?”耿素素还以为她开玩笑。
池韫转移话题:“你说的烤肉铺子在哪呢?真的好吃?”
“嗯嗯,我听人说的。”耿素素抱怨,“我哥去军营了,没人带我来,一个人吃太没劲,我就想到你啦!”
两人过了华亭桥,进入烤肉铺子。
桥边的笔墨铺子里,瘸了一条腿的老板,冲里头喊道:“阿妹,快出来。”
屋里有人答应一声,随后出来一个娇小柔弱的妇人,要是池韫看到,肯定会大吃一惊。
这妇人,就是大夫人。
大夫人问:“大哥,何事?”
老板指着桥上并肩而行的少女:“你看那个,是不是你女儿?我去朝芳宫的时候,瞄过一眼。”
大夫人顺着看过去,虽然只有一个侧面,但还是一眼认出来了:“还真是。”
老板叫来伙计,让他去打听。
过了会儿,伙计回来禀道:“和小姐妹吃烤肉呢!”
老板放下心,笑道:“原来如此。”
他一边裁纸,一边对大夫人道:“你这女儿还真是省心,叫她去朝芳宫她就去,一个人也把日子过得好好的。”
大夫人帮他的忙,笑着回道:“可不是吗?她才回家的时候,我头发都愁白了。老爷那么个人,怎么生的女儿……还好,那些都是装的。”
老板说:“恩公才高八斗,生的女儿怎么可能愚钝?她这半年多,可干了很多了不得的事呢!”
大夫人默默理了一会儿纸张,抬头说道:“大哥,我心里总是不安。”
“不安什么?”老板乐呵呵,“她攀上了大长公主,以后有的是前程,不是挺好的?”
大夫人说:“我叫她去朝芳宫,原想让她远离是非,哪知道里头有那么多凶险,而她凭一己之力,竟把整个朝芳宫给平了。后面又是扬名,又是救人的,每回对上的都不是善与之辈。这不知不觉,结下了好多仇家。我总觉得,她要卷进这些恩怨里来了。”
老板说:“你啊,担心过了。她是恩公的女儿,为父报仇本是应当的。先前咱们以为她是个弱质千金,反正帮不上忙,不如远离是非,给恩公留一条血脉,可事实证明她不是。你怎么知道,她做的那些事,不是刻意的?”
大夫人愣了下,问道:“大哥,你意思是,她故意找萧家和康王府的麻烦?难道她……”
老板笑道:“你不是感叹过,她这聪明劲,比恩公有过之无不及吗?说不准早就发现什么了。她去了朝芳宫,几乎就不回家,可能是不想连累你们。”
说到这里,有客人出现在门口,老板收住话头,露出职业化的笑容:“客官,要买笔墨吗?小店新进了一批徽墨,品质极佳,要不要看看?”
……
烤肉铺子里,耿素素绑着袖子,烤肉烤得不亦乐乎,甚至不让丫鬟动手。
“池姐姐,我说这家铺子有趣吧?往常我们吃烤肉,都是烤好了送上来的,还是自己动手有意思。”
池韫吃着她烤好的肉,笑眯眯:“嗯!手艺不错,烤得刚刚好。”
“哈哈哈,”耿素素得意,“我的手艺还用说?”
浑然没发现,她光在那烤,肉都让池韫一个人吃了。
“哎,你听说了吗?上次萧廉让人打下水,脑袋又伤了一回,好了以后变得呆呆的。”
“嗯?”池韫当然知道这个事,不过耿素素爱说就让她说,正好自己吃肉。
耿素素说得起劲:“萧夫人急着给他订亲呢!可他连接惹出祸事,这下又变傻了,谁愿意啊?”
“嗯。”池韫眼疾手快,又夹了一块肉。
耿素素看到烤盘空了,便继续烤肉,嘴上继续说八卦:“现在萧夫人走到哪,别人都当瘟神似的……”
两人一直吃到傍晚,在附近逛了一会儿,分别买了许多东西,眼看丫鬟们都提不下了,才分道扬镳。
池家的马车安安静静地停在柳树下,车夫脸上盖着斗笠在打盹。
絮儿推醒他:“小姐要回去了。”
车夫“唔”了一声,戴好斗笠。待她们二人进了车厢,驱动马车。
絮儿点算着买的东西,问池韫:“小姐,这些买来做什么?”
池韫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还买?”絮儿声量都提高了,刚才买的时候,小姐眼皮都没眨一下,她还以为很有用呢!
池韫冲她笑:“你不觉得买的时候很爽吗?”
“……”絮儿无话可说。
池韫安慰她:“其实挺有用的。你看这个碗,可以放在司芳殿装灯油,这么透亮一定很好看。至于这些穗子,你们可以拿去做配饰呀!”
絮儿拒绝:“和露倚云的手艺,哪个不比这个好,我们才不要呢!”
“那就给青玉她们,拿来赠送香客也是好的。”
絮儿打开礼盒:“这些葫芦呢?又干什么用?”
“晒干了画上画儿,摆在窗边观赏。”
“那长生锁……”
池韫实在想不到了,便推给青玉:“你拿去司芳殿,给她送香客。”
絮儿服了,反正想不到就送香客,怎么都是有用的。
主仆俩说了一会儿,池韫察觉到不对:“怎么这么久都没到?”
絮儿也意识到了,挑开帘子正要问车夫,忽然眼前闪过一道影子,有人钻了进来。
“啊!”絮儿叫出声来。
那人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巴,提起亮闪闪的匕首,搁在絮儿的脖子上。
“别动!”
突来的变化,主仆二人一点准备也没有。
脖子上凉飕飕的,絮儿差点吓哭了,却又不敢挣扎。
池韫看了看这个蒙了面的壮汉,瞟了眼外头。
马车驶得这么平稳,看来车夫已经换人了?不对啊,大长公主拨给她两个暗卫,出了这么大的漏洞,他们怎么没发现?
她心知出了问题,压住心跳,柔声说道:“这位壮士,有话好好说,不要伤害我的丫鬟。”
她表现得这么冷静,弄得这蒙面人颇感惊奇。
他问:“你不害怕?”
池韫看着他手上的匕首:“当然害怕,所以我们一定乖乖听话。壮士想要我们做什么?”
蒙面人看到她揪着帕子的手,懂了。
怕还是怕的,只不过比寻常人处事冷静。
她这么识相的话,这差事倒是好做了。
“你们不用做什么,乖乖等着就是。”
说着,他将絮儿推得跌到地上,仍旧用匕首压着她的脖子。
“小姐千万别打什么主意,不然,这刀子就不是架在丫鬟的脖子上,而是在你身上了。”
“好。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人质乖得不可思议,可说是他最顺当的一趟差事。
蒙面人松了口气,坐下来。
到底是个弱女子,上头说她很有几分本事,在刀子的威胁下,还能翻出天去?
马车一摇一晃,往前疾驰。
絮儿吓得面无人色。
池韫看着她脖子上的匕首,温言道:“壮士,你能把刀挪开吗?车子一直在晃动,若是不小心割伤了她怎么办?你收起来,我们保证听话,好不好?”
蒙面人看了她一眼,没有听从。
不过,眼见刀锋太厉,絮儿的脖子上已经有了血痕,他到底将它换了个方向,免得把这丫鬟给抹了脖子。
池韫瞧见他的动作,心里松了口气。
对方没有要命的意思,那么就是劫持了?连大长公主的暗卫都能调走,会是谁家呢?
她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路程,出声:“壮士,我们这是要去哪?”
蒙面人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池韫继续道:“你如果要钱,这没问题。只是,眼下天快黑了,我一个没出阁的姑娘,要是在外头过夜,名声可就毁了,你说还有人肯为我付钱吗?”
最后一句话说得无奈。
蒙面人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不免生出一分同情。
这位池小姐没有亲生父母,真出了这样的事,池家会不会认真不好说。
至于那位楼公子,这还没订亲呢,怎么会娶一个坏了名声的女人呢?
可上头的命令,他也不能违背,只道:“你到了就知道。”
池韫听着这话,心里有数了。
这人不是冲着钱来的。
那么就是仇了?是萧家的人吗?不至于吧?报复她不过出口气,后续还会有麻烦,犯不着啊!
不过,她并不害怕。
这么晚了没回去,和露倚云肯定会报给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发现暗卫出了事,便知道她出了事。
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救她。
至于毁了名声什么的,有什么关系?反正她肯定能嫁出去。
疾驰许久的马车,终于慢了下来。
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庄子。
车夫叫开门,马车一路畅行。
池韫和絮儿被蒙面人带下车,推进一间院子。
那辆马车,则被随意赶到了棚子里。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棚子里安安静静。
忽然,马车底下有东西动了动,有人从车底慢慢爬出来,吐出一口气。
“真是要命……”她扶了扶头上的银簪,低声说道。
半个时辰前,华亭桥的笔墨铺子里。
大夫人收拾好,准备回池家。
店里的伙计忽然急慌慌地跑过来:“老爷,不好了!后门的柴堆里,晕着两个人,看他们身上带的东西,像是钩子。”
大夫人停下来,回身看过去。
钩子是他们的行话,意指密探一类的人。
他们潜伏在此,最怕的就是密探!
老板立刻拿起拐杖:“走!去看看!”
大夫人也不回了,跟去后门。
那里果然晕着两个人,面目平凡,身材高大,看那手就是练家子。
伙计搜了搜,翻出他们身上的东西。
大夫人看到令牌,面色大变:“不好!他们是大长公主的人。”
老板与她四目相对,神情都很凝重。
“阿韫呢?”
“刚刚走了。”马车正好停在对面,老板有看到。
大夫人咬咬牙,飞快地解下外袍,抽出布条系住袖子。
“我去看看。”
“阿妹!”老板喊她,“你的伤才好……”
大夫人脚步没停:“她要出了事,我们都没脸去见老爷。”
大夫人娘家姓丁。
她的兄长丁老板,在她追出去后,吩咐伙计。
“你马上去朝芳宫,找司芳殿的仙姑,把这件事禀给大长公主。”
伙计点点头,出了门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丁老板左右看看没人,放下拐杖,一手一个提起暗卫,往墙里头一甩。
两个高壮的大男人,竟然就这么被他扔过墙了。
他拍拍手,气都不带喘一下,柱着拐进了自家院子,关上门。
……
楼晏今天下衙迟,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
看到他的车驶过来,站在门口和人说话的夜雨连忙招手:“四公子!四公子!”
寒灯率先跳下车,不满地道:“喊什么?往日也没见你这么殷勤。”
夜雨今天却没跟他斗嘴,一把拉了楼晏,低声说:“朝芳宫来报,池小姐不见了。”
楼晏的神情一下凝重起来。
“不见了?什么意思?”
来报信的人拱了拱手,禀道:“我们小姐今日与耿小姐有约,本该在落日时分回来,可现下不见了踪影。大夫人的兄长,铺子正好开在华亭桥,发现跟着小姐的暗卫被人打晕了。”
楼晏立刻转身回马车。
“等等。”北襄太妃从里头出来,“我和你一起去。”
“母妃!”
北襄太妃二话不说,跳上马车,反过来向他招手:“愣着干什么?”
又叫那个来报信的人:“你也过来,仔细说说,是个什么情况。”
“是。”
楼晏只得上车。
路上,报信的人很快把经过说了一遍,末了道:“我家殿下已经赶去华亭桥了。”
楼晏点点头,吩咐车夫:“我们也去华亭桥,快!”
失踪的人,时间拖得越长越危险,他是掌过刑狱的人,知道这一点。
北襄太妃沉着脸,说道:“能够悄无声息收拾掉暗卫,这是有备而来。你在京城得罪的人多吗?”
楼晏道:“说多也多,但有动机和本事动手的,不过那么几个。”
北襄太妃想了想:“是不是这几个,恰好跟骊阳也是仇人?”
楼晏应了声。
“大长公主的暗卫,是宫里出来的。对方一定知道他们的做事方法,才会做得这么干脆利落。整个京城,能拿出这种人手的,只有三个地方。”
“哪三个?”
“康王府,平王府,还有宫里。”
北襄太妃冷笑一声:“康王府?”
楼晏默不作声。
皇帝现在正信重他,且宫里他安插了人手,有动静的话不会一点消息也没有。
平王府的话,目前谈不上冲突,没有动机。
那就只有康王府了。
看来,康王世子已经动杀心了。
母子俩到华亭桥时,天完全黑了。
丁家的笔墨铺子,已经关了门。
寒灯过去敲门。
伙计探头出来,满脸堆笑:“对不住啊,客官,东家有事,已经打烊了。”
寒灯刚要开口,楼晏已经过来了:“大长公主可在此处?”
伙计一听这话,笑容收了起来,打量他和后头的北襄太妃几眼,脑袋钻了回去。
很快,门开了。
大长公主正和丁老板说话。
看到他们,她颇觉欣慰:“你们来得正好,基本可以确定,阿韫被人劫走了。”
北襄太妃问:“找到线索了?”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指着刚被找回来的车夫:“他上茅房的时候,让人打晕了。阿韫的马车,不知道被人驾去了哪里,我还没来得及找。”
丁老板目光动了动,没说话。
“所以说,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楼晏问。
大长公主沉痛地点头:“可以这么说。”
京城这么大,人口这么多,池韫已经失踪大半个时辰,到哪里找去?
北襄太妃急了:“你怎么回事?连义女都护不住,谁都能爬到你头上拉屎了?”
楼晏咳了一声:“母妃!”
说话斯文些!
可惜大长公主也是一个脾气,哼道:“先让他拉个痛快,过后看本宫怎么捅他菊花!”
楼晏:“……”
他只能努力拉回正题:“先找人。”
大长公主接道:“对。要是过了夜,就不好了。”
说着,还看了楼晏一眼。
那眼神看得楼晏十分别扭。
这是担心他心里有疙瘩?真是想太多了……
北襄太妃忧心忡忡:“人手不够吧?我没带人来,府里只有当初随阿晏出走的侍卫,全派出去也没多少。你现在连公主府都没了,想必也没多少人手。”
这确实是个问题。
京城太大了,人手不够找人难度太高。
“还有郑国公府呢!”大长公主说,“我马上去借人。”
说到这里,她又迟疑了,瞄着楼晏:“就是怕动静太大,引人猜疑。”
楼晏平静地说:“不够。”
“什么?”
“这动静不够。”楼晏说,“殿下,臣请您再派人去巡检司和府衙,把他们的人也借过来。另外,凡是熟识的人家,全都去借人。”
大长公主大吃一惊,说道:“你小子出的什么破主意?难道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阿韫失踪了吗?要是马上找回来还好,只要拖上一夜,她的名声就全毁了!”
她简直要怀疑,这小子不想娶阿韫,才会这么说。
楼晏却道:“不,这么做的话,不用多久,我们就会知道她在哪。”
大长公主一愣:“你什么意思?”
……
大长公主出去了。
北襄太妃和她分头行动,凡认识的人家都走上一趟。
楼晏出门前,看向丁老板。
“丁舅爷,可否随我同行?”
丁老板听他这么称呼,连称不敢,回道:“楼大人,我这腿不大方便……”
楼晏却笑了笑:“你不跟着,我如何能尽快找到线索?”
丁老板愣了下,总觉得他这话不对。
楼晏慢条斯理:“你或许不知道,我已经派人盯了令妹个把月。你们兄妹,可真是大隐隐于市!”
丁老板神情变色:“你……”
楼晏截断他的话:“这事过后再说,我们现在有同一个目标。你也不想阿韫出事,对不对?”
丁老板沉默片刻,拿起拐杖:“走吧!”
两人出了门,马车驶了过来。
丁老板却摆了摆手:“我腿虽然瘸了,马还是能骑的。”
楼晏笑了笑,示意寒灯牵马来。
丁老板跨上骏马,被夜风一吹,心中生出畅快之感。
藏在市井这么多年,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
耿素素回到家,才梳洗过换了衣裳,就听说大长公主来了。
“今天什么日子,婶娘居然回来了?我去看看!”
大长公主没有儿女,对耿家的孩子一向疼爱,耿素素尤其喜欢这个婶娘。
她欢快地去了前厅,刚要奔进去找大长公主,就听里头传出声音。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谁人敢对你的义女出手?”这是郑国公。
大长公主的声音带着愤怒:“阿韫要是出了事,本宫定将他们碎尸万段!”
郑国公夫人说:“你们先别说这个了,赶紧找人要紧。”
耿素素听得莫名其妙,进屋问道:“母亲,你们在说什么?池姐姐出什么事了?”
大长公主见她过来,忙问:“素素,你今日和阿韫出去,可遇到什么人没有?”
耿素素懵懵地摇头:“没有啊!我们去吃了烤肉,又逛了一会儿,我看着池姐姐上了马车的。婶娘,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说找人,难道池姐姐不见了?”
郑国公夫人说:“你池姐姐一直没回去,身边跟的暗卫被人打晕了,车夫也叫人调了包。”
“什么?!”耿素素马上道,“婶娘,我跟你一起去找人!”
大长公主否决了:“已经丢了一个,要是你也被人盯上怎么办?你好生留在家里,叫你爹帮忙找就是。”
说着,她转头看向郑国公:“大哥,请你帮个忙。”
郑国公应了:“我马上召集护院家丁,能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
大长公主感激地点头:“有劳大哥了,我再去找别家帮忙。”
郑国公叫住她:“公主,可这事要怎么说呢?她一个女儿家,入夜失踪,说出去不好听啊!”
大长公主道:“别提车夫被换的事,只说她没按时回去,把动静闹大。”
郑国公夫人点点头:“对,不能说被人劫持,只当她贪玩没回家。不过,这样大张旗鼓,一定要在天亮前找到,过了夜可就说不清了。”
“放心吧,今晚一定能找到。”大长公主信心满满地说。
……
北襄太妃多年没进京,识得的人少。
不过,霍家早年威风赫赫,武将圈子里无人不知。她捡了几家还有联系的,上门请托。
不管是顾念旧情,还是撇不下北襄楼氏的面子,都答应了。
北襄太妃便领着人,到街上找人去。
另一边,俞慎之应友人之邀,去外头吃酒。
这酒楼还没到,就见一群捕快从身边跑过去了。
他刚觉得纳闷,又看到不远处一群兵丁挨家挨户敲门。
出了这条街,查问的换成了侍卫家丁,这边一拨那边一拨,到处都是。
浮舟疑惑:“公子,难道有犯人越狱了?这么多人,看着好紧张。”
俞慎之道:“不像,你看他们,明显是王侯府里的,还是好几家的。像是谁家孩子走失了,正在找。”
“小的去问问。”浮舟心痒难耐,不等他发话就跑过去了。
俞慎之无奈地摇摇头:“这么当小厮,也就公子我这么好说话。”
才说完,就听浮舟大喊:“公子快来!”一边还拼命招手。
俞慎之不解,走过去:“怎么了?”
浮舟嫌他走得慢,一把扯过来,焦急地道:“是池大小姐不见了。”
俞慎之愣了一下,问:“你说的池大小姐是……”
“哪能是哪个?就是二公子的前未婚妻啊!”
俞慎之倏然变色,问那个侍卫:“怎么回事?池大小姐怎么会不见了?”
那侍卫是北襄太妃借来的,哪里知道内情,只不耐烦地摆手:“不知道,反正上头让我们出来找人。”
说罢便走开了。
浮舟担心地看着俞慎之:“公子。”
俞慎之左右张望,终于找到个眼熟的,快步走过去。
“董世兄!”
那人转过来,瞧着他:“你是……”
俞慎之拱了拱手,笑道:“许久未见了,我是俞慎之啊!”
“哦!俞大公子啊!”那位董公子想起来,颇有些受宠若惊。
自家是将门,近年有些没落,早就攀不上俞家了。出席同一场合,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没想到俞大公子竟还认得他。
俞慎之关切地问:“我正好路过,瞧见你们在这忙活。怎么,遇到事情了?董世兄愿不愿意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忙。”
这董公子十分感动,言语也亲近起来:“不是我家的事,是……”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是大长公主那位义女不见了,我们也是来帮忙的。”
俞慎之惊讶地问:“是池大小姐吗?我们家也认识,这怎么回事?”
董公子挥挥手,颇有几分无奈:“听说今日与郑国公府的小姐出来逛街,分别后却没回家,大长公主心里担忧,非要出来找。其实,也就不见了一个时辰,这才刚入夜,说不准到别处逛去了呢?”
俞慎之笑道:“大长公主膝下空虚,好不容易收了个义女,紧张些也正常。”说罢,状似无意地问,“是哪里不见的?”
“在华亭桥……”
跟董公子约了下回再聚,俞慎之也不去吃酒了,吩咐浮舟:“你马上回家,带人出来找!”
浮舟却问:“公子,这样是不是闹得太大了?池小姐一个妙龄少女,大肆宣扬她失踪的事,恐怕有损闺誉。”
俞慎之摇头:“这主意应该是楼四出的,他怎么会不在乎池小姐的名声?才一个时辰,就闹得这么大,说明他们肯定她出事了。这是故意打草惊蛇,引起对方警觉,逼他们做出应对,好露出行迹。”
浮舟挠挠头。
听起来好复杂啊!怎么公子一听就知道楼四的意图呢?难道这就叫心有灵犀?
“如果能安全救出来,名声并不会有损。你看董大,不就觉得大长公主多事?如果不能,那也没必要在意名声了。”
解释完,俞慎之推了他一把:“赶紧的,回家告诉夫人,帮他们造势。”
“哦。”浮舟又问,“那公子你呢?”
俞慎之拦住一名差役,表明身份,向他借了马:“我?当然去找楼四了。”
那蒙面人把她们推进屋子,便关上门走了。
池韫拉起摔倒的絮儿,拿出帕子,给她的脖子止血。
“没事,磨破了一点皮,按一会儿就好。”
听着她平缓温和的声音,絮儿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她抬头看着四周,这屋子很简陋,窗户做得又高又小,看起来像是下仆住的。
“小姐,这些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抓我们?”问完,絮儿觉得自己太紧张了。她们一起被抓了来,自己不知道,小姐怎么会知道呢?
然而池韫答了:“别担心,我们不会有危险。”
絮儿不解:“为什么?”
“因为……”池韫笑了笑,在心里答,因为她知道是谁干的呀!
不过外头有人看守,这事就先不提了。
“刚才那人没伤害我们,可能要拿我们换钱吧。”
絮儿松了口气,随后又忧心起来:“他们不会把消息泄露出去吧?要是让人知道,小姐晚上没回去……”
池韫安抚:“放心吧,他们想要钱,就不会宣扬出去。”
宣扬出去才好,不然京城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搜不到这里来。
天很快黑了,也没人来管她们,主仆俩就这么守着一盏油灯枯坐。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听到外头有声音。
“站住,谁在那里?”这是守卫的声音。
一个女声柔顺地回答:“奴婢是来送饭的。”
守卫冷声道:“不需要,你出去!”
女声却笑:“两位爷,里头可是位贵客,不能饿着。如果两位不信,可以去问总管,奴婢请示过的。”
絮儿听到这声音,纳闷地看了小姐一眼。
怎么好像有点熟呢?
守卫听她那么说,似乎有点犹豫,过了会儿,终于松了口:“好,你进去马上出来。”
“是。”
脚步声轻轻,走到房门前,忽然传来两声闷哼。
池韫忽然站起来,盯着门。
她武功虽差,耳力却好。
外面动手了。
门开了,一个穿着寻常的妇人挎着食盒进来。
絮儿一看到她,神情顿时变得惊愕万分。
“夫、夫人?”
“嘘!”大夫人竖起食指,小声道,“快跟我走。”
池韫最初的惊讶过后,笑道:“夫人真人不露相啊!”
大夫人道:“回去我再与你解释,现在先出去。”
池韫按住她的手:“等等。”
大夫人不解:“怎么了?你不会不想走吧?”
池韫轻声说:“要安排好,不然不如不走。”
大夫人惊讶地看着她。
池韫看了看外面,小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夫人既然能带我们出去,想来也能带人进来了?”
……
华亭桥街角卖小食的小贩,已经被问得不耐烦了。
“我就晃过一眼,那车子从这儿出去,拐了个弯不见了,别的我也不知道。”
华亭桥这么热闹,每天来来回回那么多车马,他哪记得住那么多?
是哪家的贵人走失了?看这来来回回的,差役兵丁都出动了,还有不少豪奴。
瞧这闹得,他接连被问了五六遍,整条街的人都没法好好做生意了。
官差走后,隔壁铺子的伙计啧啧道:“不得了啊!郑国公府、颖国公府、宣武侯府、平江侯府……都帮忙出来找人了,这小姐到底是哪家的?面子这么大!”
小贩道:“想是哪家王侯府里的吧?”
旁边有人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知道。”
两人忙问:“是谁?”
那人压低声音:“是大长公主的义女,池家的小姐,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
小贩和伙计眼睛一亮,异口同声:“花神签?”
“对!就是那位。听说申时离开华亭桥,却没有回朝芳宫,大长公主急了,叫人出来找。”
小贩道:“大长公主也太急了吧?这才过了一个多时辰,晚市正热闹,说不准到别处逛去了呢?不一定就是走丢了吧?”
“是啊!还坐着马车呢,可见身边有丫鬟有车夫,能出什么事?闹这么大,搞得我们都不好做生意了。”
“贵人嘛,哪能和我们一样。”
三人抱怨了一通,各自回去揽客。
整个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楼晏看着跟寒灯过来的俞慎之:“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俞慎之满怀怨气,“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说!”
阿猫阿狗都知道了,偏偏他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朋友?
楼晏笑了笑:“你还没回家吧?我派人去你家借人了。”
“这样啊!”听了他的解释,俞慎之的怨气飞快地散了,连哄都不用哄,“我路上听说的,想着你应该需要帮忙,就过来。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蹲在这?”
那些官差侍卫在城里一遍遍查问的时候,楼晏跟丁老板已经出了城。
要不是遇到寒灯,俞慎之还找不到人。
楼晏去看丁老板。
丁老板因为蹲不住,伸着那条瘸腿,坐在拐杖上。他闻言转过来,笑道:“舍妹发现池小姐可能遭了劫掠,就跟过来了。看她留下的记号,应该就在附近,我们等她就是。”
俞慎之打量他两眼,觉得有点眼熟,听他说话又不像下仆,便问:“不知先生是……”
“这位是阿韫的舅舅。”楼晏回道。
俞慎之吃了一惊。
他知道池韫亲生外祖不在京中,这位又瘸着腿,特征明显,马上想到她的继母。
“原来是丁舅爷。”他拱了拱手,接着想了想又不对。
丁舅爷的妹妹是谁?不就是……
“夫人不会有危险吧?”却听楼晏跟他说话。
丁老板很自信:“放心,舍妹轻功极佳。”
楼晏点点头:“这就好,要是夫人因此出事,就太对不住舅爷了。”
“有什么对不住的?阿韫是她的女儿,本该拼力去救的。”
俞慎之却听越古怪。
所以,丁舅爷口中的舍妹就是池大夫人?
什么情况啊?池大夫人不就是后宅妇人吗?怎么会武功?
这池家都是些什么人?
俞慎之完全凌乱了。
他正要发问,丁舅爷忽然撑着拐杖站起:“来了!”
月光下,一个小黑点,飞快地往这边靠近。
黑点落在宽道上,左右张望。
丁老板起身朝她招手:“阿妹,这边!”
大夫人奔过来,看到矮坡后挤得密密麻麻的人,怔了一下:“大哥……”
“这是楼大人,这是俞大公子,你都见过的。”
大夫人恢复平静,向他们点点头:“失礼了。”
楼晏还好,俞慎之心中波涛汹涌。
池大夫人他见过几次,只记得是个安静柔弱的妇人,没想到……
内宅后院,到底藏着多少秘密啊?
“找到池小姐了吗?”丁老板问。
“找到了。”大夫人说,“你们放心,她现在很安全。”
楼晏吐出一口气。
猜到动手的是康王府,他就知道池韫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得到确定消息之前,难免提着心。
现在确定了,他终于可以放手施为了。
“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人笑道:“我其实替她传话来的。”
……
一刻钟前,大夫人问:“你想做什么?”
池韫小声道:“夫人可知道,抓我来的是什么人,目的为何?”
大夫人默了默,回答:“这伙人的行事风格,我很熟悉,如无意外,应该是老对手了。”
池韫笑了笑:“夫人果然在做那件事。”
听得这句,大夫人忍不住瞪眼:“你知道?”
池韫摆摆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回到正题。夫人既然知道动手的是谁,想必能够理解,他们不会伤害我。”
大夫人不赞同:“他们是不会伤害你的性命,但不代表不会做别的事。”
“是。”池韫顺从地应道,“他们大费周章地抓我过来,当然有所图。要说杀人的话,我没重要到那个程度,而且这么做会激怒大长公主。既然不想杀人,还能对我做什么呢?我想,北襄太妃最近常去朝芳宫,可能让他们误会了一些事。”
大夫人看了眼外头,催促:“你快说,被人发现就不妙了。”
池韫点点头,直接说出缘由:“他们想破坏大长公主与北襄的结盟,所以想叫我无法和楼晏议亲。”
大夫人急了:“那你还不跟我走?”
池韫安抚:“夫人别急,这件事如果让我来安排,会把人留两天再说,等我失踪的消息传遍京城,那时候出手,就能造成舆论大势,顺理成章破坏掉这门婚事。”
“那我们要怎么做?瞒住你失踪的消息?”
池韫笑眯眯:“不,恰恰相反,我们要推动这件事,好让他们提前出手。”
她压低声音,在大夫人耳边细说。
大夫人将信将疑,想到这丫头在朝芳宫干的那些事,咬咬牙,听从了。
“好。你们再等一会儿,我很快带人来。”
门重新关上。
大夫人将两个守卫扶起来,摆出靠门的姿势,然后动作飞快地拂过他们的穴道。
那两人睁开眼,迷糊间看到大夫人作势推门,喊了出来:“来人,有刺客!”
说着,抬手向大夫人抓来。
大夫人慌忙往后退去,身影灵活地在屋舍间穿梭,很快消失不见了。
别的守卫过来了。
为首的络腮胡,正是抓池韫来的蒙面人。
他沉声问:“人质呢?”
守卫推开门,看到惊讶望着自己的主仆俩,回身禀道:“人质安全。”
络腮胡点点头:“看好了!”
他在院门等了会儿,去追人的守卫回来了。
“那女人轻功太好了,没追到。”
络腮胡神情凝重。
手下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低声问:“大当家,现在怎么办?换地方吗?”
络腮胡摇摇头:“来不及了,已经被发现,换地方太显眼,恐怕半途就会有人来劫。”踌躇片刻,他下了决心,“马上传信给主子,计划要提前!”
……
丁老板听罢,露出惊讶的表情。
大夫人看着不对:“怎么了?”
丁老板指着楼晏:“楼大人已经这么做了,现在整个京城都在找人,连地皮都要翻过来了。”
大夫人半是惊讶,半是欣慰,最后感叹道:“这样都想到一处去了,她还真是没找错人。”
楼晏淡淡笑了笑,问道:“那庄子在什么地方?”
大夫人说了方位。
“那个地方,”楼晏慢慢道,“离那里倒是近……”
……
城门附近的茶摊上,大长公主阴着脸坐在那里,摆出随时等消息的样子。
北襄太妃大步走过来,灌了口茶,压低声音:“找了这么久,声势够大了。”
“民众反应如何?”
“都在说你小题大作,不过晚回家一会儿,就闹得这么大,谁知道在哪玩呢!”
大长公主松了口气:“这样就好。”
说她跋扈,说她荒唐,那就不会留意到池韫是真失踪了。
当然,想把这件事完全掩盖过去,还得尽快找到人。
“你家小子有消息吗?”
北襄太妃道:“可以确定,人已经被带出城了。他说有线索了,叫我们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吸引注意力。”
大长公主点点头,灌了口茶,然后起身,中气十足地朝侍卫们发火:“这样慢吞吞的,找到什么时候?动作快着些!要是小姐出了事,你们担得起吗?”
侍卫们挨了骂,查得越发严苛。
他们态度不好,被问的人当然也不愉快,心里更加不满。
这些贵人,可真是会折腾!
不过晚回家一会儿,至于闹这么大吗?
这时,一行车队驶了过来,眼见路被堵住,只得过来打招呼。
“公主殿下。”
大长公主听得声音,盯着那贵妇看了两眼:“你谁啊?”
那贵妇怯生生地,露出讨好的笑:“臣妇夫婿姓萧,禁军副统领……”
“哦……”大长公主知道了,“萧达的夫人啊!这都入夜了,你要出城吗?现在出去,今晚可回不来了!”
萧夫人硬着头皮:“庄子里有些事,比较急……”
大长公主满不在乎地摆手:“那就去呗!我又没不让你出城。”
“谢公主。”
侍卫们让开路,萧家的人向城门官递手令,一队车马,缓缓驶出去。
遮得严严实实的车厢里,传出含糊的声音:“阿娘,我们去哪……”
城门关上了。
大长公主面沉似水,冷声低喝:“原来打的这个主意,真是不知死活!”
()
梆子敲了初更,别庄的夜晚尤其安静。
康王妃坐在窗边,凄凉地看着月亮。
侍婢走过来:“王妃,夜风凉,奴婢把窗户关了吧?”
康王妃拒绝:“不行,关了就看不到月亮了。”
侍婢劝道:“您身子不好,着凉了怎么办?”
“着凉就着凉,要是病了,看那小兔崽子放不放我回去!”康王妃忿忿道。
侍婢无奈:“您别拿自己的身子赌气啊!世子爷说了,过些日子就接您回府。再说,八公子还需要您照应呢!”
说到姚谊,康王妃不像半年前那么心疼了,反而生出一股厌烦。
以前在王府,无论她还是姚谊,身边都有成堆的奴仆,不需要为琐事烦心。姚谊没事在她面前卖卖乖,她喊两句心肝肉,母子俩自然你好我好。
自从被送来别庄,情况不一样了。
姚谊挨了那一刀,人是挺过来了,可精神完全垮了。每天锁在院子里,脾气阴睛不定,因为不活动身体更加虚弱,时不时就要生病。
别庄上的奴仆,哪有王府里得力?管事怕担事,有点风吹草动就往她这里报。
她想去关心关心姚谊,见他浮肿阴郁的样子,又生不出慈爱之心。
两个人本性自私,又都满腹怨气,说两句就吵架。
康王妃埋怨他不像以前那样乖巧,姚谊指责她不关心自己。
母子俩越处越像仇人。
康王妃更加后悔。这个孽子,要不是他,她能到这里来?
早知道他是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要帮他出气?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她只能可怜巴巴地等着长子消气,接她回去。
侍婢还想再劝,康王妃发起了脾气:“我便是不睡又怎样?反正明天没事。在这里整日吃吃睡睡,连个访客都没。还不退下!”
侍婢没法子,只能退了下去。
康王妃继续看月亮。
都说月亮里有神仙,怎么不来搭救她呢?
她越想越伤心,抹起泪来。
哭着哭着,悬在屋檐边的月亮里,好像出现了一个黑点,而且越来越清晰,看起来好像是个人。
康王妃愣了一下,伸手去揉眼睛。
难道真有神仙,来搭救她了?
她眼睛还没揉完,那个人影就到了窗前。
一记手刀劈下,康王妃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池大夫人看了眼内室。
侍婢刚被康王妃骂走,根本没发现出事了。
她随手扯来一张毯子,将康王妃一裹,背在身后,悄悄摸出庄子。
楼晏就等在外面。
看到她出来,上前接应:“行动可顺利?”
大夫人点点头:“没人发现。”
楼晏示意寒灯接过去,一行人回到藏身之处。
“四公子。”夜雨拿着纸团过来,“太妃递来的消息。”
楼晏接过一看,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怎么了?”俞慎之忙问。
楼晏不瞒他:“萧夫人带着萧廉出城了。”
俞慎之怔了一下,随后领会过来,大怒:“好龌龊的心思!”
楼晏嘲弄地笑笑:“恐怕他们觉得留情了呢!没要她的命,还让她进门当少夫人。”
大夫人先是惊讶,随后不可思议:“萧家人脑子是不是不太好?这样把阿韫娶回去,就不怕她灭了萧家满门?”
想到坟头草三尺高的华玉,还有乖得像只鹌鹑的凌阳真人,大夫人觉得,萧家人大概不想活了……
楼晏冷冷道:“他们要是有脑子,做得出这样的事?这个计划,根本不可能实现。”
他们以为能坏掉这门婚事,是觉得池韫出事了,他会在意。事实上,无论她出什么事,他都会娶她。
楼晏低头踢了踢毯子,目光阴冷:“怪你运气不好,原本只想拿来当个替身,这下么……”
看你们怎么作死。
……
萧家人带得多,众多护卫将车队围了个密不透风,好像知道今晚要动手似的。
到达别庄附近,一个人影从黑暗里窜出来。
护卫们唰一下,拔刀的拔刀,提枪的提枪。
“别动手,自己人。”那人小声喊道。
护卫队长上前验明身份,领他到萧夫人跟前。
看着这个络腮胡的大个子,萧夫人有点害怕:“你、你就是老爷说的那个……”
“小的拜见夫人。”络腮胡施了一礼,“已经准备好,可以开始了。”
“哦。”萧夫人有点乱,转头吩咐护卫,“你们进庄子。”
护卫队长提醒:“夫人,应该是咱们车子出了问题,想要借宿,结果发现庄子有古怪。”
“对对!”萧夫人连忙更正,“你们弄一下车轮。”
护卫队长拔出佩剑,对准车轮轴心挑刺几下,只听喀喇一声,车轮滑落,车子歪斜一旁。
萧夫人忘了防备,撞得脑袋生疼。
护卫队长看她这样,干脆自己做主了。
“来人,咱们车子坏了,没法行路,到前面庄子借个宿。”
“是。”护卫们齐应。
他又吩咐早就安排好的几个护卫:“你们,回去报信。”
“是。”
护卫们举着火把,抵达前头的庄子,很快传出了喧闹声。
“他们是盗匪!”
“他们抓了人质!”
“快救人!”
火光和尖叫声,划破了黑夜。
……
还是城门口的茶摊,大长公主和北襄太妃相对而坐。
“戌时了,”北襄太妃喃喃道,“一定要这个时辰内解决啊!拖到亥时可就不对劲了……”
大长公主狠狠给自己灌了杯茶。
“没问题的!”她说,“我相信阿韫。”
两人都盯着城门口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动静传来。
“开门!快开门!我家公子遇盗匪了!”
两人精神一振,彼此对视,掩不住的兴奋。
终于来了。
萧达是掌禁军的,守门官兵自然给他家面子。
大长公主起身走过去,仿佛只是正好碰见:“你们在说什么?盗匪?哪来的盗匪?”
萧家的护卫一脸焦急,禀道:“大长公主,我们的车子走到半途坏了,看旁边有座庄子,就去求助。谁知那庄子被一伙盗匪盘踞着,还劫了个年轻姑娘。我们家公子说要救人,自己留下来,让我们回来搬救兵。”
大长公主震惊:“年轻姑娘?难道……”她大喊一声,“来人!随我出城!”
()
大长公主一喊出来,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好多人,乱糟糟地说着话。
“什么?有姑娘被盗匪劫了?不会就是大长公主家的……”
“那还等什么?快去帮忙啊!”
“这里是京城,居然有盗匪敢在这里劫人?即刻通禀上官!”
“集合!都集合!去找盗匪了!”
“我们也去帮忙,劫掠无辜女子,岂有此理!”
北襄太妃冷眼看过去,这些人身份杂乱,有禁军,有巡检司和府衙官差,还有不知哪家王侯府上的,甚至有义愤填膺的路人。
这证人的类别,他们找得还挺全的。
大长公主气急败坏的样子,冲他们喝道:“你们说什么呢?被劫的不一定是我家女儿!”
一名军官直愣愣地回:“公主殿下,卑下也没说是您家的小姐。”
他喊得大声,周围的百姓全都听到了,纷纷围了过来。
大长公主大怒:“你刚才那么说,不就是暗示吗?”
对方大声喊冤:“您这是欲加之罪!再说,您自己不也在怀疑?”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就是啊,自己大张旗鼓,找了个把时辰没找到人,现在听说有劫匪劫了个年轻姑娘,别人当然会那么想。
既然怕人说,之前就别张扬。
现在这样,怪谁啊?
大长公主顿时被指责的目光包围了。
北襄太妃上前,扯了她一把:“救人要紧,别在这耽搁时间了。”
眼神暗示:戏演得差不多就得了。
大长公主气愤地甩袖,喊道:“备马!”
侍卫立时牵了马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城去救人。
——入夜开城门,本是极不容易的事情,可城门官一通禀,便得到了允许。
在他们出城后,流言风一样传遍。
大长公主找了一晚上的义女,原来被盗匪劫走啦!
池二老爷今晚在外面吃酒,吃到一半,有人过来问:“池二,你怎么还坐在这?”
二老爷斜眼看他:“我说老李,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出来吃酒都没资格了?”
老李“嗐”了一声:“你想多了!我听说你侄女被盗匪劫走了,你这个当叔叔的,怎么还吃得下酒?”
二老爷愣了下,问:“什么侄女?”
“大长公主的义女,池大小姐,不就是你的侄女吗?”
大长公主的义女……二老爷的酒一下子吓醒了。
“她她她、她被盗匪劫走了?”
“对!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大长公主都出城救人去了。”
二老爷猛地站起来,团团一揖:“对不住,我先回去了。”
听说这事,其他人哪里还会留他,纷纷说:“你快去吧,吃酒有的是时候。”
二老爷抹了把汗,急急赶回家里。
三老爷一听就急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快!我们去救人!”
二老爷一把拉住他:“大长公主已经去救人了,能救肯定救回来了,我们应该想想别的事。”
三老爷听着不对:“二哥你什么意思?”
二老爷眼神闪烁:“不管大丫头能不能安全救回来,她被劫的事都传遍京城了,这名声……”
三老爷怒道:“池亨你真不要脸!这是你侄女,现在有危险,你就想着名声不名声?哪怕名声真坏了,那也是救回来以后的事!行,你不去,我去!”
说着,他大声喊:“阿璋!我们走!”
可他们赶到城门,已经出不去了,只能焦急地等着。
……
大长公主一路急催,众人不得不加快赶路。
由禁军、官差、各家侍卫组成的救兵,赶到庄子的时候,屋子已经着了火,里头喊杀声震天。
大长公主不知道事情怎么样了,焦急地看向北襄太妃。
北襄太妃瞥了几眼,发现了楼晏留下的标记,对她点了点头。
大长公主心中大定,做出愤怒的样子,喊道:“都愣着干什么?快进去救人!”
于是一群侍卫急哄哄地挤进庄子。
进了庄,捡着人多的地方走,直奔池韫被关的小院。
他们来得太快,萧家的人刚刚布置好现场,只来得及把萧廉往屋里一推,嘱咐:“公子,里头有位小姐,你把她的衣服扯乱,抱出来!如果她挣扎,就打晕了!”
萧廉虽然变傻了,可武功还在,他一点也不担心会出问题。
眼见大长公主到了院门,队长连忙领着人堵上去。
“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
大长公主一脸焦急,提着马鞭怒指:“走开!别拦着本宫救人!”
护卫队长却没让,只笑道:“殿下安心,我家公子已经进去救人了,您是千金之躯,怎好冒险?”
“谁要他救人了?”大长公主扯着嗓子喊,“都给本宫出来!用不着你们救!”
北襄太妃帮腔:“听到没有?你们敢违逆大长公主?”
她们表现得愤怒,护卫队长心中越高兴。
看吧,这是谋划失败,气急败坏了吧?
这下看你们还怎么结亲!
大长公主这样,倒是真心喜爱这个义女,那就更好了。
为了义女的前程,说不准她想强嫁。楼家怎么也是世代王侯,北襄太妃肯让儿子娶一个被匪徒劫过的女人?到时候肯定翻脸。
这个时候,萧家肯结亲,大长公主还有得选吗?
那池大小姐,虽然出身低了点,但自身是个美人,又有大长公主当靠山,勉强配得起公子了。
“殿下!您别急,我家公子马上出来了……”
被仓促推进去的萧廉,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一脸呆呆的:“哪里有小姐?”
随后左右张望,发现床上躺着个裹了毯子的人,他高兴起来:“在这里!”
他奔过去抱起来,又自言自语:“扯乱衣裳!对!”
胡乱扯了扯那人的衣裳,露出里头的红色肚兜,萧廉抱着人奔了出来。
护卫一看大喜,喊道:“殿下!您看,我家公子已经把人救出来了。”
众人抬眼看去,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萧廉抱着个女子,急慌慌地从里头跑出来。
被他抱着的女子,衣裳不整,连肚兜都露出来了!
完了,池大小姐这是遭了不测?
“阿嚏!”絮儿打了个喷嚏,搓了搓手臂。
池韫刚想说话,寒灯已经屁颠屁颠跑过来,拿了件披风给她:“十月了,夜里冷着呢!姐姐穿好,别冻着了。”
说着,腼腆地搓搓手,不好意思地道:“我穿了一会儿,可能有点味道,姐姐且忍一忍,身体重要。”
絮儿想拒绝,可实在是冷,只能把骨气扔到一边,低声说:“谢谢。”
寒灯笑开了花,继续献殷勤:“姐姐晚上还没用饭吧?肚子饿自然就冷了,我这儿有些桂花糕,出门的时候拿的,还温温的,吃一点垫垫肚子?”
于是絮儿被他叫走了……
池韫一言难尽,瞥了楼晏一眼。
楼晏愣了下,暗暗琢磨,难道她嫌弃自己不如寒灯?
正想表示一下,那边俞慎之喊了:“池大小姐,这里避风,快过来。”
池韫欣然从命。
楼晏回过神,就看到他们两人躲在坡后,围着说话。
“我这儿有酒,要喝一口吗?”
“不了,我不怕冷。”
“那就喝点水吧。”俞慎之扭头喊,“你们谁带水了?”
才说完,楼晏的水囊递了过来。
池韫喝了两口,还给他。
楼晏就着她喝过的地方,也喝了两口。
俞慎之:“……”
他为什么要来?反正也没帮上忙。
“夫人的轻功真好。”池韫赞叹,“人都调包了,他们都没发现。”
大夫人谦虚地摆手:“多亏楼大人手下的能人,引走了守卫的注意力,我才能顺利调包。”
说到这里,她问:“楼大人,他们要是提前发现,把人藏起来了,怎么办?”
楼晏笑道:“那要看大长公主,是不是去得及时了。”
说着,外头监视动静的侍卫喊道:“公子!来了!”
几人从坡后出来,探头张望,却见一大群人呼啦啦冲进庄子。
……
大长公主一看这情形,大叫一声,像要晕倒的样子。
北襄太妃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喊道:“骊阳,你别急,可能不是阿韫呢?”
大长公主睁开眼,掩着脸半哭半气:“你别安慰我了。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好不容易收了个义女,心肝宝贝一样,竟然……”
“只说劫来的是个姑娘,又没说一定是阿韫?咱们先看看,好不好?”
萧家护卫暗暗冷笑,既然你们不想接受现实,那就让你们亲眼看看!
他故意拿来火把,伸手去拨女子脸上的毯子,口中大声道:“是啊!公主殿下,说不定不是……”
说到“是”这个字,顿时消音。
火把映照下,萧家护卫看着露出来的脸,惊疑不定。
虽然这女子保养得很好,虽然样貌也还过得去,但……
他再怎么也眼瞎,也不会认为她是池大小姐啊!
这张脸,分明已经有了岁数,起码四十往上了!
怎么回事?池大小姐呢?哪里去了?这个老女人又是哪里来的?
派来救援的禁军校尉,正好没看清,张口说道:“大长公主节哀,小姐遭难的事咱们决不往外说,一定瞒得……”
“啪!”大长公主一鞭子甩过来,正好打在他的脸上,留下一条血痕。
校尉懵了一下,却听大长公主指着他大骂:“你没长眼睛吗?这是我家女儿吗?本宫都没这么老!”
说罢,她疑惑地问北襄太妃:“如丹,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这人是……”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北襄太妃上前端详了一番,惊呼,“呀!这不是康王妃吗?怎么会在这里?”
大长公主震惊,大声叫了起来:“还真的是!康王嫂,康王嫂!你醒醒啊!”
听到康王妃三个字,跟来救援的人瞬间乱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劫的池大小姐吗?怎么变成康王妃了?
我的天啊!出事的竟然是康王妃,要是传到康王世子耳朵里……
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两股战战,差点要跪下来。
完了,差事办砸了。
没害到池大小姐就算了,竟然害到了康王妃。
以世子爷的脾气,他们还有命吗?
萧家的护卫也吓呆了。
自家将军的靠山,是康王世子啊!
康王妃可是康王世子的亲妈!
这么多人看着公子把康王妃从贼窝里衣裳不整地抱出来,这这这……还说得清吗?
两个人差这么多,那群废物,怎么会抓错人的?
大长公主看着这些人如丧考妣的样子,冷笑一声,上前想接过康王妃。
“既然恰好救出康王嫂,那本宫就送她回府吧!”
萧廉只记着护卫的交待,抓着她不肯放。
大长公主冷眼一瞪:“怎么的?难道叫你们一群男人,送她回去吗?”
说罢,劈手夺回康王妃,扔上自己的马。
“既然匪徒已经赶跑,人质也救回了,我们回去吧!”
大长公主得意洋洋,一拉缰绳,带着康王妃跑出了庄子。
北襄太妃领着人跟上。
其他人面面相觑,有的追上去,有的眼神闪烁,思考跑路的可能……
另一边,确定计划没出错,楼晏便下令回城。
池韫问:“都这个时辰了,城门已经关了吧?”
楼晏道:“放心,今晚正好有粮船进京,我们可以混进去。”
俞慎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粮船进京查得可严,你事先打好交道了?”
楼晏“嗯”了一声。
俞慎之心里越发不得劲。
这个楼四,路子也太广了吧?有种怪怪的感觉……
大长公主一路疾驰,很快到了城门下。
出示了手令,城门开启。
她一马当先,将康王妃扶在身前,纵驰入内。
大半夜的,城门竟然等着不少人。
除了各家受了请托的,还有不少看热闹的。
三老爷和池璋坐立不安,听说大长公主回来了,立刻跳起来,冲到前头去。
“父亲!你看!”池璋一眼瞧见大长公主身前的女子。
“阿韫!阿韫!”三老爷叫道。
大长公主听得声音,勒停坐骑。
“你们是池家人?”她看着满脸焦急的三老爷和池璋。
两人急忙点头,三老爷回道:“殿下,臣是阿韫的三叔。”
他看着大长公主身前的女子,难过极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倒霉……”
“你在说什么?”大长公主大声道,“本宫没找到阿韫,说不定早就回家了。”
三老爷和池璋一愣,目光落在康王妃身上:“那这是……”
大长公主拂开康王妃的头发,故作悲伤:“没想到盗匪劫的人,竟然是康王嫂……”
什么?
就在这时,池家下仆一路疾跑过来,高声报讯:“老爷!大小姐已经回家了!说是路上遇到了大夫人,去了趟光明寺……”
三老爷带着池璋出了府,二老爷坐立不安。
二夫人看他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头都晕了:“你坐下来行不行?被劫的又不是你女儿,至于吗?”
二老爷道:“可她也是池家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事,阿妤同样会被人笑话。”
“那有什么办法?人都已经出事了,我们能做什么?”二夫人理直气壮,“再说了,阿妤嫁的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谁敢笑话?”
说到池妤的婚事,二夫人心里就不得劲。
和池韫和解后,俞家那边松了口,俞大夫人帮着牵了线,终于说定了池妤的亲事。
对方是俞家的远房亲戚,家产颇丰,祖辈也曾中过进士,官位虽然不高,但底子不错。
二夫人初时是满意的,先前连连碰壁,她一再放低要求,想着能有个正经人家就行。
可说定之后,渐渐贪心不足。
自家是不比以前,可好歹出过相爷啊!对方虽然品级比自家老爷高一些,但不是京官,这就差了一等。
再说那孩子,十八岁了也就是个秀才。
他家说得好听,年纪太轻了,再苦读三年,下一科必中的。
呵呵,这考试的事,说中就能中?自家阿琰,那么好的学问,这科不也没中吗?
也不知道阿妤嫁过去要熬多久,才能被人叫一句夫人。
这些话,二夫人只放在心里嘀咕,再不敢作妖闹出退亲的事。女儿嫁得低还罢,嫁不出去那才真头疼。
“我说你就是瞎担心。那丘家,还能找着比咱们更好的人家吗?再说,这是意外,又不是主动做出丑事,说出去不好听罢了,还能连累到姐妹身上?”
二老爷琢磨了一下,这话挺有道理。
“这么说,对咱们其实没影响?”
“能有什么影响?”二夫人嗤笑一声,“左右不过被别人背后说几句,这日子咱们又不是没过过。何况这回,丢脸的又不是咱们。”
说到这里,二夫人带着几分得意:“倒是大丫头,看她以后还敢在咱们面前端着不!”
想到这半年多来,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日子,二夫人就暗爽。
“有道理!”二老爷被说服了,心下稍安,只是想到大长公主,又觉得可惜,“大长公主会把她送回来吧?以后想登门可不容易了。”
二夫人不以为然:“就算她攀上了大长公主,咱家又有什么好处?有好处也是三房的,轮不着我们。”
也是。二老爷释然了,坐下来安心等消息。
待池琰池妤兄妹过来,一家人有说有笑。
“母亲,以后我们出门做客,是不是会被人笑话?”
“这是免不了的。你就当没听到,反正跟你没关系。”
“那她以后怎么办?大长公主会不会把她送回来啊?这个样子,不会有正经人家肯娶她了吧?难道要在家里留一辈子,让大哥养着她?”
二夫人不以为意:“朝芳宫不要,那就再找个宫观,或者建个家庙也行,左右不过花点钱养着……”
闲话说到一半,外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二弟妹好生厉害,我这个当母亲的还没说什么,你就想把我女儿送庙里去?”
这声音是……二老爷二夫人都是一愣,就见大夫人身后跟着个妙龄少女,款款走进来。
这少女,不是池韫又是谁?
池妤大吃一惊,指着池韫:“你你、你不是被盗匪抓走了吗?”
池韫一扬眉,一脸莫名:“二妹在说什么?盗匪?哪来的盗匪?”
大夫人不乐意了,脸一拉,不阴不阳地道:“二弟,二弟妹,你们就是这么管教女儿的?阿韫好端端在这,哪有什么盗匪?她这是诅咒自己的姐姐吗?”
打从嫁进池家,大夫人就乖得像个小媳妇,大老爷去世后,更是半点声音也无,如今说话这般强硬,二老爷和二夫人十分不适,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时,三夫人得了消息赶过来,看到池韫完好无损,大喜:“阿韫!你没事吧?”
池韫屈了屈膝,笑道:“三婶娘,我没事啊!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我出事了?”
三夫人道:“刚才二哥火急火燎地跑回来,说你没按时回去,外头都传是被盗匪抓走了,大长公主已经出门找你去了……”
池韫惊讶:“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我没有遇到什么盗匪啊!京城里怎么会有盗匪?”
“那你刚才在哪?他们都快把京城翻遍了,也没找到你的行踪。”
大夫人道:“这事怪我。今天正好回娘家,路上遇到阿韫,就叫她一起去了趟光明寺。我们想着,顶多个把时辰就回,便没特意传信,竟让大长公主误会了?真是该死。”
“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家老爷和阿璋听说,赶去找你们了。”
大夫人一脸歉意:“让三弟白白奔波了一回,三弟妹,你赶紧派人把他们喊回来吧。”
三夫人高兴地喊人:“快!去城门报信,告诉老爷和二公子,大小姐没走失,是跟大夫人去光明寺了。记得声音大点,要让大家都听到。”
省得你们这些人瞎传,败坏阿韫的名声。
陪母亲上香,这可是正经事!
池韫加了句:“顺便告诉大长公主一声,稍后我便回朝芳宫。”
三夫人:“听到没有?”
下仆连声应是,麻溜地去了。
解决完这件事,池韫转回身,笑眯眯地看着二房四口人。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听二婶娘说,要把我送庙里去?”
二夫人对上她的眼神,打了个哆嗦,忙道:“阿韫,你别多想,我们刚才只是在说惯常的做法。你的话,我们当然不会这样。”
“是吗?”池韫笑得有点瘆人。
“当然了。那些没心肝的,才会这么对家里的女儿。又不是你犯错,当然要尽力护着了。”
“呵呵,二婶娘可要说到做到啊!不止是我,万一哪天二妹发生这样的事,岂不是太可怜了?”
听着这句话,二老爷和二夫人都是后背一寒。
这丫头,是威胁他们?